“五爷,常老爷来访。”
松墨轻叩门板的声音让正为儿子头疼不已的顾良远精神一振:“怀远兄归家了?快快有请。”
说完,就将手中的满是伤眼大字的纸张随意一扬,迅速起身亲迎了出去,那速度,让被扬起纸张糊了一脸顾谨安叹为观止。
他大伯上次来,都没见他爹这么积极的。
不过……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偷偷溜走了。
“你要去哪里?”
顾良远迎着许久不见得常彦进来时,一眼就看到贴着墙壁狗狗祟祟的顾谨安,腰间书包上咧嘴啃笋的食铁兽正直面着他们,像无声的挑衅。
只想捂脸的他根本不敢看老友此刻的神情,生怕儿子接下来又作出什么让他丢大脸的妖来,急忙将他喊着,没想到他一出声,小子浑身一震走得更快了,甚至路过门口他们的时候,都刻意背对着企图掩耳盗铃。
“给我站住!”
“哎呀,别掐脖颈。”
“还不快拜见你常世伯。”
“世伯好。”
被掐住后脖颈的顾谨安艰难转身,笑得甜甜的对着常彦挥了挥手,本以为他爹自此就会放他离去,没想到脖颈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搞什么?再掐他可要闹了。
“贤弟啊,你这个儿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趣。”看着正和父亲张牙舞爪的小子,常秀才羡慕的捋了一下稀疏了许多的长须,他此生子嗣缘浅,仅得了个女儿还外嫁了,家中就他和老婆子两人,本就有些过分安静,经此大难之后更觉孤寂。
“犬子无礼,让怀远兄见笑了。”
顾良远忍着咬牙切齿陪笑,每次常兄一来这混小子就不干人事,这是故意想把他看中的老师气走吧。
做梦!
他就是豁出这张脸不要,也要把这混小子甩出手去。
明明超乖巧但又荣登狗儿子宝座的顾谨安很无奈,不知道他爹为何那么热衷骂自己是狗,骂人总将自己骂进去,也是古今家长们能无视时空的一大共同点了,能怎么样,惯着呗。
自以为隐蔽的撇了撇嘴,发现有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循着目光看回,却被对方突然暴瘦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虽古板却文雅的常秀才吗?
与上次见面时比,整整瘦了一大圈,以至袍子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落落的,原本保养得还算得益的面孔也完全干瘪,蜡黄的肤色之上甚至浮现了几颗黑色的斑点,灰白的胡须像是一把干枯的稻草,唯有一双眼睛,虽因消瘦窝陷,但依旧留有往日的神采。
固执又坚定的目光,很难让人依旧存有学生魂的他不得不为之心惊,还好他不想当自己的老师。
心提了又放下,但还是忍不住探究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数月就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这皮包骨的模样,听闻还去了道观常住。
“贤弟谦虚了,孩子就是要活泼点,安哥儿这样子就很好。”觉察到孩童眼中惊诧的目光,常彦不着痕迹的偏了偏身子,刚好让顾谨安直视不到他怖人的脸庞。
也是他考虑不周了,如今这幅骷髅模样,怎么还往有孩子的人家走动。
常彦懊恼时,顾谨安也正疑惑他怎么突然就把脸转过去了,只是二人随即都被顾良远带着惊喜的声音惊了一跳。
“怀远兄这是考虑清楚终于想要收徒了吗?”
怎么突然拐到收徒的话题上去了?
一老一少两人疑惑的对视一眼,确认自己并没有错过什么言论之后,又齐刷刷的看向顾良远,企图寻求他突然跳题的原因。
可对方却在滔滔不绝的推销着,像丝毫没有感受到他们疑惑的模样。
要不是亲耳所闻,顾谨安都不能相信这些通篇都是夸赞自己的话居然出自于向来最嫌弃他的老爹之口。
别说,听着还挺爽的。
只是听着听着,他就浑身不自在了起来,除了常彦逐渐揶揄的目光,还有他爹这大有黄河泛滥不可收拾之态,让一惯自诩脸皮比墙厚的他都遭不住了。
直到他爹把他三年科举,六年状元的豪言壮语都拿出来分享,惹得常彦哈哈大笑之际,他终是忍不住捂着脸蛋夺门而逃了。
坏爹!
跑到院中狠狠踢了一脚空气,又胡乱比划着打了套醉拳,他才在群鸡关爱智障的眼神里沉稳回屋了,只是进屋之后被褥又成了他的发泄工具,很是捶打扑腾了一番之后,才让满脸的臊意下去了大半。
他的豪言壮语虽不是胡乱说的,但为哄他娘开心是有夸大成分的,自家无人涉足科举听听笑过也罢,怎么还拿到人正儿八经的考试的人面前说,真是太让人羞耻了。
以后可让他怎么面对常秀才啊。
“这小子,还害羞了。”一把没拉住让儿子溜了的顾良远干笑,“但怀远兄你放心,我可以拍着胸脯向你保证,这孩子于读书一道是绝对有天赋的。”
都夸到这份上了,再不收就太不礼貌了吧。
看着笑得郁气都散了不少的老友,顾良远默默在心中祈祷了一番,他真是不想再带小孩子了。
而且他儿子不装傻之后真的聪慧太过,让原本经义学得就不怎么样的他实在有些难以招教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他都悄悄捡去书本温故知新,连最心爱的画卷都许久未碰了。
再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己离郁结于心不远了。
等等!
他老友拿在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贤弟,这莫不是你聪明绝顶儿子的墨宝?”
虽然有些不成字,但于初学者而言也能勉强看看,但前提这个初学者不能是别人口中万里无一的天才。
“……我说是我小儿子写的你信吗?”
死手,当初怎么不好好收着偏要随手一扬,若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将它撕成粉末随风散去。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幼子如今未满半岁吧,可真是天降奇才啊。”
听出常彦口中的揶揄,顾良远急忙上去哥俩好的揽住他的肩膀,被手下的骨头硌了一下,心酸常彦运到极差的同时,更坚定了要让他收下儿子为徒的决心。
就是为了老友,也该让他收下灿若朝阳的儿子,说不定阳光一至,漫天的乌云都会消失殆尽。
“怀远兄,我这儿子于书法一道的表现确实有些欠佳,但在读书一道上确实天赋极佳,不瞒你说,认真学起来不到一月时间,《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书记倒背如流不提,如今已能独自翻阅各类书册。”
“此话当真?”若是真的,那可真是天纵奇才啊,不善书法这种小小的瑕疵,完全可用苦练台阁体来弥补。
“良远自不敢欺兄,如若不信,大可叫他来一试便知,学问这东西,从来做不得假。”见他沉思不语,顾良远又为自己搭起的炉子添了把柴,“怀远兄,这学生你收下可是不亏的,你我挚交,也该知道我书画善可,但于经义一道实在无甚涉猎,孩子有心科举,跟着我多半要被耽误的。”
顾良远的语中带着诱惑,常彦自然是心动的,尤其一抬头就看到那小子在院中活泼的模样,更是稀罕得不得了,只是他向来时运不济,若真收了这孩子,再将霉运传给他,那就不美了。
所以哪怕再怎么心动,他还是按捺住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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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收学生的打算,而且他跟着我,何尝不是另一种的耽误,安哥儿有心科举,最不该和我这样考途不顺的人扯上关系。”
“怀远兄……”
顾良远想说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常彦的科举之路是坎坷了点,但真才实学是毫不掺水的,而且儿子明显怵他,相比起那些怪力乱神之语,要找这样一个既有学问,又能压住的人更不容易。
“……容我再想想吧。”
常彦最终没有松口,转而和顾良远谈论起山中趣事来,只是在提到于其中偶遇的一故人之后,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是了,那人提过自己在隔壁的小松山授课,或许可以引他为安哥儿之师,只不过他这贤弟,是否舍得将孩子送往相距百里外的地方读书。
果然,他只略略一提,“容我想想”这句词就成了顾良远的了。
“那人出身名门,师承大家,不止风姿高雅,学识也远在我之上,于科举一途,更是有着极为独到的见解,虽不知如今为何会在寂寂无名的小书院中授课,但若能让安哥儿拜其为师,学到的东西绝非我能传授的,贤弟若是同意,我愿亲携安哥儿上门拜师。”
见顾良远犹豫不决,常彦叹息一声,缓言道:“如今战事正急,松山靠近前线,倒也非拜师的好时机,贤弟还可仔细斟酌,只是在此期间,千万不要落了安哥儿的学业,尤其是这一笔字,还得抓紧练习。”
世间有大才者,择徒往往也十分严苛,不然就算他厚着脸皮登了对方的门,也无济于事的。
“那在此期间,不如就由怀远兄代为教导我那孩子如何?”
顾良远的确是不想让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但去与不去,具体还是要寻求一下娘子及孩子自己的想法,所以并没有把回绝的话说死。
就算常彦推荐的老师极好,但私心里还是希望他可以成为自己儿子的老师。
再说了,他们这样的出身,就算科举登顶也注定到不了高位的,既如此,何必舍近求远,说不定教上一段时间,就会被他儿子的聪慧所俘虏也未可知。
虽然时常被气到跳脚。
哪怕知道顾良远是在温水煮青蛙,但想想那人挑剔的性子,他也觉得自己亲自带一段时间的顾谨安会更好,了解他的天分是必要的,纠正其在书法一道上走的弯路更是势在必行的。
他这贤弟明明书法造诣绝佳,怎么教起孩子来这么胡来,若再让他这么教下去,就算是天降奇才,也得瘸腿了。
“行啊,那我就先带上他一段时日,待到战事平定,再带他前去拜师。”
“太好了!”顾良远激动拊掌,接收到常彦无奈的目光后,才收敛的捋了捋胡须,“那以后安儿就托付给怀远兄了。”
“不过略带几日,哪里就但得托付二字。”常彦学着他的模样也捋拉客捋胡子,虽已是跳了他的坑,但也不能让他这么理所当然。
“但得但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有但不得的道理,我这就叫那混小子来给你磕头。”
说完不待常彦反应,就火急火燎的出门去了,还不忘交待松墨照顾好他,完全一副怕他跑了的模样。
“也不知你家安哥儿是干了什么,怎么把他这当爹都逼成这样了。”
顾良远的性格一向活泼,但也不是完全沉不下心来的人,小小稚子开蒙应该不至于如此啊。
他对顾谨安的兴趣又提起了许多。
“我家哥儿只是活泼了点……”
面对常彦的发问,目睹过父子教学日常中种种鸡飞狗跳场景的松墨笑得勉强,他不明白怎么喊哥儿这种事五爷要亲自去,反而把他留下来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