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元翼手中的杯子自手中滑落，顷刻间就摔碎了。
暗处的护卫立即跑至阶下，疾声问道：“王爷，可有何事？”
元翼回神，朝护卫摆手，“无事，退下。”
章黛却道：“还请王爷命人取笔墨，立下字据为证。”
“本王可还没答应。”
“陛下想好要亲自入宫了？”
元翼一噎，此次父皇召他入京，明面上是贺寿，但他早有耳闻当今圣体欠安，齐王和萧王尚在平阳，要他一个已经分封的皇子回京去做什么？这定然不是贺寿那么简单。
他不敢想，樊生倒是做过大梦，说这是陛下看出齐王和萧王不堪继任，要他临危受命了，元翼却深知这种可能的渺小，想他做皇子时也见不到父皇几面，如今就算想起他来，能是好事吗？
怕就怕宫中情况远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元翼这才想出替身一事，若是宫中情况不对，他好见机行事。
这么想着，章黛的要求他还必须要应了，元翼的视线不得不落在章黛身上，但她提这要求是为什么，非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章黛好像能看穿他一般，笑了笑，“我与殿下一样不喜争端纷扰，这一次不过为了《虫天别录》冒险，此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不好吗？”
元翼咳了咳，“罢了，立字据就立吧，不过这字据若是让旁人看见，丢命的可是你。”
他抬手，命护卫端笔砚来，执笔写下，“今因缘相聚，然风流云散，事之必然，待此间事了，自此天涯，各自珍重。”
宣白纸面上墨色流转，元翼搁笔，“可以了。”
章黛却觉不够，她摸了摸下巴，“等等，还得补上一句。”
“什么？”
章黛自顾自拿起笔来，在各自珍重的后面续写：“功成之日，鸟尽弓藏，从此参商，永不相见。”
元翼字秀形逸，章黛的字迹则和他截然不同，一张纸面，两种字迹，更衬托的鸟尽弓藏四字越发显眼，元翼额头青筋狂跳。
章黛笔却还没停，又补上了八个字，“他日相逢，亦作不识。”
章黛满意的看着最后的成文，这样才对嘛，要那么婉转做什么，一刀两断的意思可得写明白。
这都堪称诀别书了，元翼指着字据，“你，你……”
放肆二字还未说出口，章黛便催着他，“殿下，我不是嫌弃你啊，我文墨不通，说的直白了些，莫怪莫怪，来，这儿签个字吧。”
元翼猝不及防被递上笔，他看看字据，又看看章黛，原先还觉得此女良善柔韧，原来不过苟利生死之辈，目光不禁转冷，“既然你我达成协议了，你还是认真学礼，莫要在宫里行差踏错，害了自己性命。”
他冷哼一声，签完甩笔走人。
章黛巴不得他没有好脸色，她的任务可是be，她高兴的拿起字据揣进怀里，“系统，你等着看吧，这次我要刷新完成任务的时间记录了。”
系统也没想到她这样直截了当的和任务对象撕破脸，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现在已经到了平阳城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是一定要替元翼走一遭的，拿这个要挟元翼他不会不应的，更何况这个要求又不危及他根本，最多只是让他觉得自尊心受辱，惹他生厌，而这反而更加快了be进度。
实在是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
它忍不住道：“宿主，鸟尽弓藏四个字真是杀人诛心，你是没看到刚刚他的脸色，冷的吓人。”
“他本来就是在利用章黛，被人点破还不高兴了。”
元翼走得飞快，江意放眼看去，只见青色衣角从墙角拂过。
章黛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就着一身青色织金袍站在台阶上，那时是春日，他侧脸瞥见她，目光微闪，最终叫来侍从给她送粥。
彼时的章黛已经是饿的头眼昏花，这碗热粥无意是救人之急。
附近村民生病无力支付药费和诊金，她往往施以援手，以至于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章黛强撑着要走远些，不至于晕倒在了代王府前，没成想正好撞上了要出门的元翼。
侍从扶住摇摇欲坠的章黛时，元翼看清了她的脸。
而这一眼，元翼便察觉到两人容貌的相似，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在之后的接触中，元翼又了解到章黛会医，也擅解毒救人，既有自保的本领，元翼心中的不安也稍稍褪去，于是他便以利诱之，拿出《虫天别录》作为交换，要章黛帮他一个忙，代替她回平阳，做明面上的代王。
章黛答应了，她当然不是没有想过帮他的风险，但对普通村民他她都能不计较付出，何况是雪中送炭的恩人。
甚至可以这么说，她应下元翼的请求，那本书只是撬动她很小的一部分原因罢了。
章黛回了自己的院子，不多时，屋子里外人员都动起来，有侍从掀帘而入，朝她福身，“王爷，我们要出发了。”
章黛把研磨香料的碗钵从书房取来，“出发去哪儿？”
侍从的头垂得更低了，“平阳城里有旨意来了，请王爷入城，入住西城宅邸，休整一番后，于明日午时入宫面见陛下。”
外头的车马声清晰起来，雪不知何时停了，倒是适合赶路。
章黛上了入城的马车，车上已经有小厮在了，但不是樊生。
小厮正帮她把腰靠摆好，见她上车垂眸低声唤了一声，“王爷。”
想必是元翼安排的，章黛点了点头，对樊生的去处不感兴趣。
用现代的话来说，樊生就是元翼的毒唯粉，在原先的世界情节中，章黛好不容易从宫中死里逃生，被欲赶回封地的代王所救，那时章黛已没了价值，留下反而有隐患，一路上同行，樊生可没给过章黛几个好脸色。
如今虽然不知道元翼为什么把他给换走了，但这正和了章黛的心意。
新换来的小厮很是安静，给她整理的车座又厚又软，章黛靠在车壁上，一不留神就睡过去了，再睁眼，已经到了平阳城里，王府门口早站了一溜的人等着。
章黛下了马车，便有人立刻上前来为她带路，态度倒是十分殷切。
“这可是当今潜邸，陛下即位前的亲王府，如今赐给王爷住，可见陛下待王爷亲厚。”
听到这句，章黛笑笑，她入宫后不久后就发生了宫变，具体始末她不清楚，但最后可是萧王夺得皇座，和元翼没有半分关系。
皇帝此时根本无暇顾及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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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也还好如此，章黛才不至于露陷。
一行人朝王府里面走，元翼这次就住在章黛隔壁的院子里，进了平阳城，他也明显更谨慎了些。
章黛则仔细梳理了一遍剧情，在原来的世界线中，章黛和元翼的感情纠葛更多在宫变之后，只要帮元翼入宫熬过宫变，不再和元翼有交集，再加上这封绝交书，想必就能达成be进度了。
但是这宫变实在凶险，章黛并不会武功，只能发挥特长做点迷药之类的，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了。
章黛去了厨房捣鼓，小厮看看她怀中的草药，话都比方才多了，“王爷，这些东西能做出什么？”
章黛正经道：“这是迷魂藤，藤蔓缠绕着血红色浆果，汁液粘稠，食用后全身力量消散，意识模糊。这是噬魂草，生长在坟冢周边，散发腐臭味。接触其气味便会头晕目眩，持续吸入会逐渐失去自我意识，如同行尸走肉。”
小厮好奇的神色收敛，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一抬头，正好对上章黛含笑的眼。
他和王爷一样，眼尾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尤为明显，小厮很快又低下头去。
章黛：“我开玩笑的，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个装药丸的小罐子。”
小厮立刻去取了。
章黛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还好章黛自己有存下各种草药，不然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她洗净了手，这个时候便有心思好好打量这座宅邸了。
和平阳城外临时落脚的院子相比，这无疑雅致清幽的多，但显然许久没人住过，东南角的亭台都荒废了。
章黛对进门前下人的话存疑，看这庭院被照料的程度，这真的是潜邸吗，说不定只是皇帝曾经住过那么一两次罢了。
她走到灌木前眺望，这儿曾经应该是一座花园，只是此时的假山上都爬满青苔，不用摸都觉得黏腻。
章黛刚要往回走，就听见压低了的啜泣声。
她惊了一惊，“系统，是人是鬼啊。”
系统：“女鬼。”
章黛安心了，探出假山，果然见到了一个女人跌坐在地上。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和鬼是万万扯不上关系的。
但她很快缩回了头，这一眼信息量实在太大，她回想着刚刚所见，女人的肚子高高隆起，她对面还有个男人，正把她拉起来。
两人的打扮更不会是平头百姓，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章黛的心砰砰跳，一时间没有动作，一阵脚步声又传来，过了一会儿，能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回去吧。”
女人还在哭，被侍女半护半扣的往前带着走。
章黛忍不住悄悄去看，只见一行人的背影，男人站在中间，衣摆处的玄黑暗纹若隐若现，和这儿的荒凉之景分外不搭。
她不知道的是，前方的侍卫正压低声音，“主子，后头有人，要不要我去？”他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被他称为主子的男子唇边勾出笑意，他面容冷峻，哪怕含笑，也不比这冬雪温和多少。
他天生耳力惊人，早在那人探头时就察出声响，假山后那一片青色衣角是谁呢，还真是有些难猜。
“不用，兔子已经上钩了。”
元煊一身玄衣如玄铁划过雪地，只剩寒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