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枪响。
瘦高长发男的鲜血喷溅在凌未脸上，她不自觉朝外走了一步，被付冥丘紧紧抓住：“别去。”
付冥丘压低声音，重复：“别去，别看。”
枪声引来几名看守，瘦高长发男的尸体很快被拖走，刀疤男收起枪，拿出一个长方体黑色仪器，对着血液最多的位置按了一下，“嘀”一声电子音后，刀疤男扫了一眼仪器。
“怎么样？”留下的一名看守问。
“污染浓度74%，污染升高了，真麻烦。”刀疤男眉头紧皱。
另一看守淡淡道：“都死人了，不升高才怪，走了，上面喊调人去帮忙运货。”
刀疤男闻言，脸色愈发不善：“什么时候能买一些专门干活的机器人回来，地下的不能上去，总要我们自己做苦力，烦死了！”
“行了，被抱怨了，等再多卖几批奴隶，多挖些矿出来，有钱了总会买的，啰，你刚刚杀了一个，就少卖一个。”另一看守往外走。
刀疤男跟上：“那是个傻子，谁会买？我看同一间里面还有个残疾，估计也没人买，还不如——”
“好了，别啰嗦了，子弹不花钱啊。”另一看守打断道，“你动作快点儿，眼看这黑雨越下越大，早搬完早安心……”
两名看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等到什么都听不见了，付冥丘放开拽紧凌未的手：“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凌未抬手，擦掉脸上的血迹。
沉默半晌，她问：“付哥，从来没人反抗过吗？”
如果曾有人因不堪忍受非人的虐待与压迫而奋起反抗，那么，这样的人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第一百个……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集中营又怎么还能继续存在？
付冥丘为了拉住凌未单脚站立许久，这会儿站不住了，扶着墙慢慢坐下，假肢的接受腔内散发出血肉腐烂的气味。
他的伤已经很严重了。
付冥丘苦笑一声，抱着伤腿叹息：“怎么没人反抗过？无论哪个劣等人类集中营，都是一本血腥的反抗史。”
“人类不可能长久的无底线的忍受压迫，反抗是一种本能。”
“但同时，反抗也是一场极其艰难的斗争，不仅过程中流血牺牲无数，结束后，那些反抗失败的人，还会被以最残暴的方式处决。”
“反抗成功的呢？”凌未问。
付冥丘仰头，深深看向她：“你现在看见的看守，全都是曾经反抗成功的人。”
“劣等人类集中营，受迫害的和迫害他人的，全都是劣等人。”
“无一例外。”
……
雨似乎停了，漏雨的位置不再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
周围漆黑一片。
这里本就是地下没有阳光，只能靠昏暗的灯光照明，不想，到了晚上还要关灯。
凌未望着黑暗良久，倏地，一点光亮出现，并缓缓朝她的方向靠近。
凌未看见了曾对她动手动脚的水泡眼男。
一下午过去，这人的脸更油了，泛着恶心的光泽。
他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越过半人高的黑色塑料板，对准舍内，精确地找到凌未，浑浊的眼神如一坨黏腻的淤泥，粘在凌未脸上。
“小娘皮，可惜了。”水泡眼男啧啧叹息，满眼不舍，“本来想和你好好玩一玩的，谁想到今天来了贵客，你得去斗兽场。”
斗兽场三个字一出，付冥丘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斗兽场三个字，就等同于“不得好死”，而凌未被提前宣判了死刑。
水泡眼男看样子也是这么想的，心思全写在一张猥琐的脸上：“太可惜了，唉，这一身细皮嫩肉就要这么给毁了，可是没办法啊，谁叫你是这批人里长得最白净的一个？”
他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声音听得人直犯恶心：“你还不知道吧，那位贵客啊，就喜欢看白花花的肉上铺满鲜红的血，这叫什么来着。”
“哦，艺术。”
“你即将成为一件艺术品。”
“废话真多。”刀疤男满脸不耐地将水泡眼男一把推开，冷笑道，“怎么，舍不得？你还想和贵客抢人？”
水泡眼男悻悻退开，刀疤男一脚踹开黑色塑料板门，将凌未暴力拖拽出工舍，塞进一个狭小的铁笼。
凌未蜷缩在里面，如同一只真正的待宰的牲畜。
笼子一侧绑着一根两指粗的白色塑料绳，下方四角安装了轮子，刀疤男一拉，笼子便颠颠撞撞往前滑。
“诶诶，你轻点儿，慢点儿，万一还没上台，这白嫩嫩的肉上就留上了青紫痕迹，贵客会觉得有瑕疵的。”水泡眼男追上去，提醒刀疤男。
刀疤男没好气地扔掉绳子：“你来拉？”
水泡眼男捡起绳子：“我拉就我拉。”
笼子再度移动起来，离开地底黑暗的最深处，光线逐渐明亮，让凌未产生了一种正去往好地方的错觉。
不多时，她仰望的视角内，漆黑的地底变成了银灰色顶棚。
这种材料与之前刀疤男撑的伞的伞面相似，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看守口中提过的临时雨棚。
突然，水泡眼男伸出一只脚，抵停了笼子。
凌未明白——到地方了。
银灰色顶棚发出吱吖的声响，朝一侧收缩，天空出现，夜色璀璨耀眼。差不多掌心大小、形态不一的星辰，如宝石一般闪烁光辉。
随着银灰色顶棚收缩的范围增大，凌未看见了一个多层圆形看台，看台之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她处在看台的最底端，被俯视，被围观，被推上即将奉献生命的舞台。
一束追光打在凌未身上。
“哗——啊——啊！！！”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巨大的井中盘旋。
节奏感极强的打击乐，为欢呼与鼓掌伴奏。
另一道追光下，一个身穿五颜六色小丑服的男人登上舞台，用麦克风激情喊话：“欢迎各位贵宾！莅临今晚狂欢夜——”
“噢噢噢——”声浪彻天，拉开狂欢序幕。
在这狂欢声中，刀疤男打开笼子，将凌未一把拎了出来，随即和水泡眼男一起，拉着空笼子离开。
舞台上，小丑男夸张地围着凌未转圈：“现在站在我身边的……哦！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真漂亮啊！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她的眼睛和星星一样闪亮，我可以肯定地说——她是斗兽场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参赛者！”
“天啦，如此美丽的一个人，我一想到一会儿她会……我的心好痛！”小丑西子捧心状地耍宝，看台上的观众发出一致的嘘声。
小丑甩手，嗔怪：“你们真坏！我知道你们等不及了！”
“那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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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美丽的女孩，她的对手会是谁呢？”
小丑故意停顿几秒，惊呼：“我简直不敢相信！她的对手是——海格力斯！”
“噢！！！”看台上的观众再次爆发热烈的欢呼，似在为这个仅仅出现了名字的人提前加冕，“海格力斯！海格力斯！海格力斯！”
小丑同样激动：“海格力斯！这可是我们斗兽场上蝉联冠军宝座最长时间的大力士！”
观众的欢呼不停：“海格力斯！海格力斯！海格力斯！”
小丑趁机宣布：“我们的大力士海格力斯即将出场！今夜，我们将又迎来一场极具视觉冲击的血腥虐杀表演！”
“狂欢夜！正式开始！”
小丑说完，迅速离开，舞台上只留下凌未一个人。
而就在小丑退场的位置，另一束追光下，缓缓走出一个男人，一个青面獠牙的巨人。
男人全身毛发长而旺盛，根本看不出毛发之下有没有穿一片衣料。行走间，腹部的毛发飘动，露出刀刻般的肌肉线条。
欢呼瞬间变成了尖叫，看台上的观众狂热而崇拜地嘶喊：“海格力斯——海格力斯——海格力斯——”
海格力斯挥手回应，尖叫更加热烈。
他旁若无人地绕场一周，与看台观众互动完后，方才转向凌未：“小可爱。”
海格力斯的声音雄厚，不需要用力就盖过了所有观众的声音：“你的死期到了。”
观众又一次被点燃，齐声呐喊：“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
凌未恍若未闻。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脚下的土地。
她的身上有一束追光，与海格力斯一样，他们是星光下最醒目的存在。
而追光之外，凌未看到了怪异到足以震慑她的景象——黑雾。
静止的、深浅不一的黑色雾气，弥漫四周。
如果将整个集中营比作一口井，凌未处于井底，被完全淹没在黑雾中，看台处于井中往上，第一层的看台观众有一半的身体没入黑雾里，再往上，二三层看台观众则完全接触不到黑雾。
没有人在意黑雾，为什么？
是见怪不怪，还是……根本看不见。
“装死是没用的。”海格力斯抬脚，表演一样，用尽全力，一步一步重重走向凌未。
他将双手握拳抵在胸前，狠狠朝下一撕：“我会撕碎你。”
“噢噢噢！！！撕碎她！撕碎她！撕碎她！”观众迫不及待地叫嚷，“海格力斯！快撕碎她！”
凌未仰头，望向巨人一般的海格力斯：“斗兽场的规矩是什么？”
“规矩？”海格力斯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搏斗到死就是规矩！”
“只要走上了斗兽台，要么走下去，要么，被抬下去，永远只会活一个人。”
凌未微微皱眉：“没有例外吗？”
海格力斯又是大笑：“小可爱，没有例外。”
“你是我遇见过的最渺小的对手，我的一根手指就能捅穿你的胸膛。”
说着，海格力斯真的伸出一根手指，对准凌未的胸膛。
观众激烈地叫喊：“捅穿她！捅穿她！捅穿她！”
凌未侧身，指尖落空。
观众的叫喊戛然而止，海格力斯保持这个动作两三秒，忽地露齿一笑，五指成爪，猛然抓向凌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