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小心了。”假肢男忽然开口。
凌未“嗯？”了一声，扫灰一样掸了掸刚被水泡眼男抓握的位置。
“我听说这里的人，”假肢男压低声音，“会挑选稍有姿色的人用来那个……嗯……就是用来……玩弄。”
“听说他们百无禁忌，不挑性别年龄，花样也多，总之，很会折磨人，被挑中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刚被挑中的凌未：“……”
她的反应还算平淡，另一角年纪尚小的兄妹俩却是齐齐一颤。
假肢男当即不好意思了：“我怎么当孩子的面说这个。”
“没事，别怕啊，刚才被挑中的人又不是你们，对不对？”
话一落地，他啪啪打了自己两嘴巴，冲凌未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已经被挑中了，我的意思是……”
“没关系。”凌未并不在意。
“我叫凌未。”她自我介绍道。
假肢男笑了一下，笑容里夹杂着一点尴尬：“我叫付冥丘，我就这嘴啊是真臭，老多年毛病了，也吃不少亏，就是改不了，对不起啊。”
他又转向其他人：“你们呢？咱们都住一块儿了，互相认识一下？”
瘦高长发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环境毫无反馈。两小孩中的哥哥先开口：“我叫做朔星，我妹妹叫朔月，叔叔好……姐姐好。”
朔星轻轻抖了抖怀里的妹妹，朔月没抬头，细细的虚弱的声音传出：“叔叔好，姐姐好。”
“你们好你们好。”付冥丘热情地回应，“你们是怎么被抓来这里的？家里还有长辈在吗？”
凌未瞥了他一眼，确定这人的嘴是真管不住，两个问题专往人痛处戳。
问怎么被抓的，让人回忆最痛苦的经历，问家中还有没有长辈，有是生离，没有则是死别。
果不其然，刚刚还音量正常的朔星，深深埋下头，蚊子似的回答：“我们是在城外被抓的，家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了。”
付冥丘抠了抠脑袋，反应过来又说错话了。
气氛尴尬半晌，由凌未打破沉默：“付哥。”
她加了尊称，语气很礼貌：“你是我们几个中最年长的人，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可以吗？”
付冥丘似乎很了解这里，凌未想从他这里获取一部分有用信息。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只要我知道。”付冥丘答应地很爽快，甚至露出些微期待的神色，“你要问什么？”
凌未问：“我们被抓来这里以后，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吗？”
付冥丘倏地愣住，没想到凌未一开口就是这么终极的问题。
他斟酌半晌，摇头：“也不是。”
“被抓来这里的人，要么是偷渡者，要么是流浪者、黑户，这些人无法进入城市，不能受到人类共助协会的保护，所以才会被抓来劣等人类集中营。”
集中营前有了一个限定词“劣等人类”。
劣等……指的是低劣？下等？
真是极具羞辱意义的一个词语。
在付冥丘的表述里，“城市”成为了一条分界线。
城内，有一个叫做人类共助协会的组织保护人类。城外，有一个叫劣等人类集中营的地方抓捕人类。
显然，这个城不是那么好进的。
付冥丘接着道：“被抓进劣等人类集中营里的人，一般只有两个结果。一是作为劳工去挖矿，二是作为奴隶被贩卖。”
“前者确实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后者还有机会，如果运气好一点，遇到一个还不错的买主，兴许还得奢求一个善终。”
说到卖出去当奴隶的时候，付冥丘看向朔星朔月：“他们两个年纪小，被买走的机会更大一些。”
凌未也看向朔星朔月。
两条鲜活的生命，在这里，只是两件可以被随意压榨、消耗、贩卖的货品。
“对了，我忘了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付冥丘眉头紧皱，似乎下面要说的这个比前两个更加糟糕。
“咱们所在的这个劣等人类集中营，除了劳工和奴隶，还多了一个要命的地方——斗兽场。”
“叫的是斗兽场，其实没有兽，也不能说没有，人就是兽。在斗兽场上，人类变得与兽类无异，要抛弃尊严、抛弃人性，用最原始的方式搏斗厮杀。”
付冥丘压低声音：“有人觉得斗兽场一周只开一次，赢一次就能休养一周，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去了斗兽场的人，通通只有一个下场——死。”
“你想啊，就算是能力再强的人，赢一次两次，十次，一百次，也不可能次次赢，但只要输一次，那就是必死无疑。”
他的声音更低：“我听说过的最惨的人，是被打成一团肉饼抬下去的。据说，完全没了人样，别说五官了，连手脚在哪儿都辨认不出来。”
凌未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过了一会儿，付冥丘盯着她，纳闷道：“凌未，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怕啊？”
凌未抬起下巴，朝里点了一下，示意付冥丘往那儿看：“先别管我怕不怕了，看看两个小孩吧。”
朔星朔月二人，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两双漆黑的眼睛瞪地奇大，惊恐又无神，仿佛已经被吓得失了魂。
付冥丘一瞧，慌了：“孩子们，别怕，别怕啊，斗兽场很少会选女人孩子上去的，因为差距太过悬殊，没多大看头，除非是有的大老板存在特殊癖好……”
朔星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朔月更是哽咽着哭出声。
付冥丘熟练地打自己嘴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有特殊癖好的大老板很少的，咱们一定遇不到，别怕啊，付叔这张破嘴，我自己打，朔月你别哭了，脱水了就坏了。”
付冥丘求助地转向凌未，突然，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瘦高长发男有了反应，他举起手，指着朔星朔月，嘴角用力向下，弯成一个悲伤的弧度：“哭了？”
朔星一怔，赶紧捂住朔月的嘴，可朔月小猫一样细细的哭声还是从他的指缝流出来。
瘦高长发男倏地提高音量：“哭了！”
男人四肢着地，动作极不协调地爬到两兄妹跟前，从脏乱打结的长发里抓出一只虱子：“给你吃，给你……给你吃……”
朔月被吓得僵住，不敢再哭，更不敢看瘦高长发男手里的虱子。
朔星抱紧妹妹，摆手：“叔叔，不要，我们不要。”
瘦高长发男用力向下弯了弯嘴角：“不要？”
朔星立即回答：“不要……谢谢叔叔。”
瘦高长发男呆愣半晌，仰头，把虱子扔进自己嘴里，明明只有芝麻大小的虫子，凌未却好似听到了“啵”一声虱子被咬开的声音。
瘦高长发男一边咀嚼着虱子，一边碎碎念着爬回之前的角落。
这一次凌未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他一直重复着：“饿，好饿，我好饿啊……饿……”
“付哥。”过了一会儿，凌未率先回过神来，继续提问，“我进来前，被一个叫光脑的东西扫描了全身，那是什么？有害吗？”
“啥？”付冥丘缓缓收回投在瘦高长发男身上震惊的目光，“你说光脑？那是一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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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玩意儿，没什么危害。扫描主要是为了录入我们这些人的信息，方便标记，防止逃跑。”
“那可以飞的车呢，跟押送我们的车不一样，我以前……都没见过。”凌未见付冥丘态度平淡，对她的“无知”并不起疑，便接着问。
不料，这一次，付冥丘诧异地看向她，反问道：“你平时都没见过飞车？城外车这么少的吗？”
凌未微微抿唇，没有回应。
好在付冥丘并不纠结这个问题，轻笑着摇了一下头，继续回答道：“我们当然不可能坐上飞车，飞车哪儿轮得到劣等人类来坐。”
到这里，凌未克制地结束了询问，安静地在大脑中整合目前得到的所有信息。
第一，这里不是她原来的世界，这个世界科技更先进、环境更恶劣、制度更混乱。她因何而来，能否回去，尚不可知。
第二，她成了一个系统的宿主，目前看来，系统与宿主之间是极私密的不为人知的关系。系统从哪儿来，依托或者说存在于哪里，是否可信，这些尚不可知。
第三，无论前两点的答案是什么，系统颁布的新手任务“逃出集中营”，就是她眼下最迫切的事情。
“啪——”一滴水落地。
凌未仰头，正好看见另一滴水珠从头顶洞壁的缝隙处坠下。
水珠打在黑色塑料板顶端，溅出的水花飘进舍内，霎时便响起一声惨烈的哀嚎。
凌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瘦高长发男捂着手背，连滚带爬哭嚎着跑出了工舍。
他没有跑远，就跪坐在自个儿工舍门前，不断发出无意义的动物一样的嚎叫。
“别叫了，你先回来，先回来好不好？”付冥丘先将舍内其余三人拉到水花溅不到的角落，然后压低声音，试图安抚瘦高长发男。
付冥丘的安抚不起效果，瘦高长发男同之前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办法，付冥丘强行把他拖回舍内，捂住他的嘴：“别叫了，会引来人的，他们会杀了你！”
瘦高长发男挣扎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流出，有了人类的文字：“饿……我好饿……疼……我好疼啊……”
付冥丘的手掌被瘦高长发男一口咬住，付冥丘吃痛甩开，瘦高长发男又一次发出动物受到强烈刺激时的尖细急促的叫声。
付冥丘来不及再阻止，一名看守已经走了进来。
来人不是之前点人头数的那一个水泡眼男，新看守看上去瘦些，眉目更凌厉，右半张脸斜亘一条红黑色刀疤，蜿蜒起伏，仿佛一只恶心的肥蚯蚓。
他撑着一把银灰色雨伞，一脚踹开形同虚设的工舍门：“叫什么叫？不想活了是不是？！”
瘦高长发男仍然在叫，不像其他几人做出退避的反应。
刀疤男皱眉看了一会儿，嗤笑道：“我当什么事情，不就是淋了黑雨。”
“咦？”刀疤男像是发现了什么，俯下身，掐住瘦高长发男脖子，审视瘦高长发男的眼睛，“傻子？还是疯子？”
瘦高长发男发不出声音，没有淋黑雨的那只手摸向自己的长发，他用力朝下弯嘴角，将一只虱子送进嘴里：“饿……好饿……”
刀疤男脸色骤变，一把将瘦高长发男甩出工舍，嫌恶地擦了擦手，摸向配枪。
刚拔出枪，就被瘦高长发男抱住了小腿。
凌未的角度正好看见，刀疤男的鞋面上粘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食物，瘦高长发男正贪婪地一遍一遍舔舐着鞋面。
似乎是尝到了食物的味道，瘦高长发男的嘴角终于朝上弯起。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