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菡萏!”
姜菡萏笑着纠正,走进屋子里。
这间命运多舛的屋子已经修补好了屋顶,炭盆依旧搁在屋角,铁丝蒙罩在上头。
厨房自从送过一次生肉,便驾轻就熟,生肉送过来,阿夜自己学会了烤。
但狗窝里从来没有余粮,不论送多少来,阿夜都能吃得干干净净。
此时阿夜拿开铁丝蒙,抓着火钳,竟从炭盆里拨拉出几只芋头,送到姜菡萏面前。
“汗……荡……”
上次陪他在这里烤肉,她只吃了芋头,他记住了。
姜菡萏才要接过,就被烫得连连甩手,“烫烫烫烫……”
阿夜捧着芋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眼睛睁得圆圆的。
也许是他的眼睛太清澈了,也许是在席上喝了点果子酒,姜菡萏觉得心里有点亮堂堂、软乎乎的。
她伸手托住他的脸,辅助他发音:“……‘菡’字对了,第二个是‘萏’,跟我学……萏……”
少年的瞳孔倏然放大。
首先感觉到的是凉,她的指尖凉凉的。
然后是香,她一贯比别人香,甜甜的,暖暖的,今天的香里还多了一丝丝果香和一种奇异的香气,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酒香。
最后是她的脸近在咫尺,占满他的全部视野。
他从前很讨厌的灯光,原来这样温暖柔软。人类陌生而含糊的五官突然得变得清晰而具体,少女的眉眼口鼻皆在眼前放大,纤毫毕现。
姜菡萏拍了拍他的脸,他的视线兀自僵直,没有反应。
“罢了,学不会也没什么。”姜菡萏收回手,指尖上有点灰屑,那是方才从芋头上沾来的,她拿帕子擦了擦,顺手替阿夜擦了擦脸上被她沾上去的一点灰。
阿夜整个人震了一下。
“别怕。我已经找到将作坊的人,明天就能过来帮你拆了这铁链。”姜菡萏说着,指了指隔壁,“你旁边住了人哦,所以晚上别吵了,好不好?”
阿夜呆呆地,也不知听没听懂,视线落在姜菡萏随手搁在桌面的帕子上,他忽然回了神:“啊啊……啊……”
姜菡萏正要离开,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猜应该是让她先别走的意思。
于是她站住,就见阿夜拎起桌上的茶壶,抓起她的手。
他的动作很轻,掌心托着姜菡萏的手背,姜菡萏感觉得到他掌心的硬茧,心想,难怪不怕烫。
茶壶的水浇到她手上,茶水半温,刚好洗去指尖那点帕子没擦干净的灰屑。
阿夜放下茶壶,先拿起自己围在身上的兽皮,顿了一下,改拿起那块帕子,又顿了一下,最后拉起姜菡萏的衣摆,覆在姜菡萏手上,自己拿手搓搓:“啊啊……”
这是教姜菡萏擦手的意思。
姜菡萏忍不住笑了,说了声:“多谢。”
然后才离开。
她一走,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芋头还搁在桌上,阿夜重新埋回炭盆里去。
她明天还会来。
明天再给她吃。
他们一起烤过食物,同群就是族人,食物要分享。
帕子还在桌上,白白的薄薄的一层布,阿夜拿起来,像得到新玩具似的,看了看,摸了摸,然后盖在脸上,发现能透光。
忽然,他看到了上面的灰。
阿夜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
片刻后,在后院守夜的府兵猛然坐起,他们发现阿夜推开房门,径直跑了出去。
原以为阿夜会像上次那样跑去狗窝,结果跑的是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荷池。
现在是冬天,枯荷早就被拔去,只剩光秃秃的池塘。
“扑通”一声响,少年跳进了水池里。
“糟啦!快来人!”府兵大叫,“这狼人跳河啦!”
*
“……据说府兵全起来了,都怕他是寻死,捞了半日,结果他是下水洗澡。”
姜菡萏第二天才听说这段公案,苏妈妈一边说,一边抱怨,“真真是惹事精,没有一天不惹麻烦。小姐呀,玩腻了就给陛下那边送过去吧?安贵妃都开了口,不还回去总不大好……”
“不还。还有,别劝,我不爱听。”
姜菡萏在首饰匣子里挑挑拣拣,一句话把苏妈妈的嘴堵上,然后把一些不那么显眼的、不是宫里出来的,挑出来放在一只锦匣里。
下人来禀:“三殿下和公主来了。”
因为虞仙芝那份批命判词的原缘,向来没有什么人来别院,以免打扰姜菡萏静养。
今日一来就来了两位。
姜菡萏猜测,风曜应该冲张贺来的——这两日张贺都跟姜祯在一起,在别宫应个卯就来姜家别院,风曜要来看个究竟。
丽阳……丽阳干的事情都很无聊,姜菡萏懒得去猜测,只吩咐:“就说我没起。”
“……这不是起了吗?”帘子已经掀起来,丽阳走进来,“装什么装?”
姜菡萏没理会她,把东西挑好,匣子盒上,交给阿福:“给顾先生送去。”
丽阳脸色一动:“你送这么多首饰给他做什么?”
姜菡萏就像没听见,只交待阿福:“告诉他,想怎么花、怎么挣,全让他看着办,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对了,他若是要人掌眼,让他去找方公公。”
方公公掌管着别院的私库数十年,练出一双火眼金睛,天下珍宝,一过眼就知道是什么价钱。
“不许去!”丽阳拦住阿福,脸都涨红了,“姜菡萏!你把顾晚章当成什么人了?!竟然用这些俗物去折辱他!”
“……”姜菡萏抬起头,“如果这是折辱的话,公主大可以来折辱我,我不嫌多。”
她一使眼色,下人们立即拦住丽阳,阿福微一行礼,捧着匣子离去。
丽阳带来的人少,不是对手,气得跺脚:“姜菡萏,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不速之客,还想要什么待客之道?”
丽阳生气:“是三哥不让通传的!说什么自己人不必见外!若不是贵妃娘娘想瞧瞧你把那狼人驯得怎么样了,你以为我想来?”
姜菡萏问:“三殿下呢?”
丽阳气鼓鼓:“他说要去找你哥!”
姜菡萏皱了皱眉。
风曜表面谦和,其实自视甚高,对哥哥不过是场面上应付罢了,从来没有真正看得上过。
果然,看哥哥是假,看张贺在这里做什么,才是真。
果然能让安贵妃开口的人,自然能让风曜过来查看消息。
昨天因为练得群情激昂——主要是姜家子弟们都在哭爹喊娘——张贺不辞劳苦,表示半天训练太短,恐见效太慢,自请把训练改成全天,一早就来了。
姜菡萏怀疑张贺是单纯看上了别院的校场。张贺抚摸着校场兵器架的眼神,简直像抚摸着心爱的宠物。
“我要去学箭了。”姜菡萏道,“公主要一起来吗?”
丽阳被吓了一跳:“你?学箭?!你疯了!”
不来就算了,姜菡萏扔下她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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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丽阳在背后问,“顾状元在哪里?”
姜菡萏回头看着她。
丽阳缩了缩,复又挺起胸膛:“我……我奉娘娘之命过来看看他。”
“这会儿应该在花房。”
顾晚章每天早晚都会去记录月下徊的产量,姜菡萏吩咐,“苏妈妈,陪着点公主。”
意思是,别让她乱跑。
*
姜菡萏来到校场上,发现风曜果然在。
他原本是玉带金冠,一片锦绣,此时束上箭袖,扎起衣摆,正在与张贺比箭。
一面比箭,一面相谈甚欢。
任谁看来,都是一片君臣相得的景象。
姜祯则跟着难兄难弟们在练控弦。
控弦者,只张弓,不上箭。
按照张贺的要求,弓要张到圆如满月,才算合格。
但姜家的子弟们个个养尊处优,养得比女孩子还要精细娇贵,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那弓才弯了一点点。
而风曜张弓如满月,箭到弦松,每一箭都在靶心左右。不单准头上佳,更兼意态悠闲,仿佛连瞄准都不用,是随手而射一般。
姜祯看得脸都扭曲了。
嫉妒啊嫉妒。
“殿下,射者,进退周还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此可以观德行矣。”张贺肃容道,“殿下天姿聪颖,若能持箭肃正,便是持身肃正,准头才能更佳,力道也才能凝聚。射箭虽是礼仪,更是击敌卫国之术,若能慎重以待,殿下的箭术必能更上重楼。”
风曜始终微笑:“张大人教训得是。”
张贺:“不敢。”
风曜把弓交给侍从,由侍从解下箭袖,转头看见了姜菡萏。
姜菡萏向来是非重大场合不出门,是以一出现必定是按规盛装,单薄的身子淹没在一重又一重的锦缎中,面无表情的一张小小面孔,像是锦缎海里托出来的一块白玉。
此时穿的却是轻便猎装,窄袖,束腰,那腰只得一握,像兰花的花茎一样仿佛一掐就能断。
风曜眼中掠过一丝兴味:“菡萏妹妹这是?”
“学箭。”姜菡萏说着,向张贺行礼,“请张大人教我。”
张贺忙还礼,口称“不敢”,然后道:“家主大人方才已经和下官说过了。小姐身体单薄,若要学箭,须得先锻体,先绕场跑十……两圈吧。”
张大人自以为已经够体贴了,但他高估了姜菡萏的体力。
姜菡萏也高估了自己的。
她才跑了一圈,就已经腿脚发软,眼前直冒金星。
“妹妹!”
“菡萏妹妹!”
“小姐!”
姜菡萏耳边嗡嗡作响,听到无数人在唤她,看到所有人都在向她这边冲来。
风曜速度最快,满脸关切,冲在最前面。
不能晕——
姜菡萏接命提醒自己。
晕了就得倒在风曜怀中。
绝不!
她咬牙努力站稳,可身体跟她作对,软软向后倒下。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
紧跟着,她跌进一个怀抱,脸碰到热腾腾的肌肤。
是阿夜。
他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半跪在地,堪堪接住姜菡萏,像接住枝头坠下的一朵落花。
“嗷呜!”
他抱紧怀里的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狼吼,冲着刚刚赶到面前的风曜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