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菡萏让守门的府兵去取烫伤药。
一面觉得,上天让她重生,也许是准备让她改行当大夫?
刚上完金创药,又上来烫伤药。
还好少年现在对她已经没什么抗拒,看见她手指沾上膏药,便乖乖伸出手臂。
姜菡萏正要上药,药盒冷不丁被姜祯夺去。
姜祯:“我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男女授受不亲……”
他的话还没说完,少年猛地嚎了一声,弓背呲牙,满脸杀气。
姜祯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呜呜呜妹啊,你到底弄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还是我来吧。”姜菡萏的手指轻轻落下,像微风拂过花瓣,少年原本灼痛的肌肤慢慢变得清凉。
少年在灯下仰望着姜菡萏,漆黑的眸子里全是姜菡萏的倒影。
“那是炭,虽然不是火,但和火差不多。它是会伤人,但也很有用,可以取暖,可以烘衣服……。”
姜菡萏上好药,放瓷瓶的时候,猛然看见桌上的鞭子。
那是季二留下的,上面还沾着少年的血。
姜菡萏忽然拿起鞭子。
少年的眼神一凛,手臂肌肉绷紧。
下一瞬,鞭子落进炭盆里。
炭盆里先是冒出青烟,再是舔起火舌,最后迸出一团火光,把那根长鞭吞没。
少年惊奇地看着。
“看,还可以把你不喜欢的东西烧掉。”
少年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忽然走近,把铁链的末端放炭盆里。
“……”姜菡萏,“……这个不行。”
少年仍然一脸期待。
顾晚章站在门口,看了半晌,露出深思的表情,问姜祯:“令妹把我弄来,是因为我才高八斗,但把此人弄来,是为了什么?”
姜祯看他一眼。
很愉快地发现,状元郎开始怀疑人生了。
*
炭盆当然烧不了铁链。
但少年很执着,每天都把铁链放炭盆里烤一烤。
姜菡萏想:好吧,至少不怕火了。
这一日,姜菡萏让苏妈妈和郭俊把别院里所有下人加府兵召集到院中。
府中的厨子、马夫、杂役、仆妇、粗使丫环、侍女、乳母……加起来约有八九十人。
大央规制,郡王府兵一百,亲王府兵二百,姜家乃是开国有功的一字并肩王,有府兵五百,其中一百人分拔到别院,有校尉一人,副尉一人。
总共近二百人,从院内一直排到院外。
姜菡萏坐在廊下,身上穿着大衣裳,满襟颏貂的暖袄外头又罩了一件狐裘雪缎大斗篷,罩着雪帽,手里抱着暖炉,炉中银炭都是薰过玫瑰香。
阳光很暖,晒得她微微眯起眼。
大家都很安静,又有点好奇。姜菡萏是那种事情特别少的主人,像是供在龛上的菩萨,安静而遥远,十年间从未见过她的下人不在少数,此时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姜菡萏喜欢看他们这个样子。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一切尚未发生,一切还有希望。
在苏妈妈的指挥下,下人们二十人为一组,一组一组走到姜菡萏面前。
姜菡萏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挑出几个人出列。
她以前有脸盲的毛病,看谁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分不大清楚。但死过一回,没什么毛病是治不好的,帮过她的人、害过她的人,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此时站出来的人一一报上姓名,有养马的老李,赶车的大牛,柴房杂役小冬,帮厨夏婆婆,还有一位赵公公,从前代家主手里就在别院看守库房,到如今已经五十多年了,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我蒙仙人入梦,你们几人的八字与我相合,从即刻起拔到我院中,月钱比照我房中的大丫环。”
姜菡萏房中有四个大丫环,不单有四两银子月钱,逢年过节的赏赐也是上上头等。
一般老百姓,二十两就能养活一大家子,如此优渥的差事简直是块巨大的馅饼,几人又惊又喜,呆了好一会儿才磕头谢恩。
没被挑上的人们有的羡慕,有的嫉妒。
苏妈妈先让下人们散了,排在后面的府兵们上前。
每一个府兵脸上都充满期待。
姜菡萏也挑了几个人。
“仙人有训,你们几位当中,有人魁星照命,当为大将军,星命正应在今夜此时。”
姜菡萏说着,打开一只精致锦匣,里面有一颗龙眼大小的蜡丸,“这是我师父炼就的九转紫金丹,我会让人放进偏院,一个时辰之后,谁拿着丹药出来,谁就是我姜家未来将要栽培的武魁。”
这几个人的下巴简直已经翘到天上去。
赵驰就在其中,又是得意又是威胁地看了郭俊一眼。
他本以为这次犯了错,挤走郭俊、升任校尉已无希望,现在看来,老天爷也要助他。
承德帝笃信道教,无论家国大小之事,必问虞仙芝。虞仙芝的话等同于圣旨,虞仙芝的丹药千金难求。
更何况,得到姜家栽培的武魁!区区校尉算什么?做到大将军都不稀奇!说不定还能裂土封王!
偌大别院只住着姜菡萏,空房子数不胜数,菡萏随便提了一间,让人把锦匣放进去。
“记住,星命只应在一人之身。”
姜菡萏提醒,“拿着丹药出来的人,只能有一个,就看你们谁能得到这份仙缘。”
“是!”
赵驰等人等不及吩咐,你争我抢,冲进房中。
刚进去,还没安静上片刻,喝骂与打斗声便传来了。
郭俊躬身道:“那几人都是赵驰的同乡,入伍不及,未曾受过什么约束,恐怕容易见利忘义,会闹出人命。要不要属下带人进去照看着些吧?”
姜菡萏心说你就是这么老实,上辈子才会死在赵驰手里。
“不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赵驰没有让他们待太久。
无论是体格、身手还是城府,赵驰的那几个同乡都不如赵驰,半个时辰后,房门被一脚踹开。
赵驰浑身浴血,有同乡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身后的屋子里,平日里和他称兄道弟的同乡全部都已倒下,彼此的身体里插着熟悉的兵器,个个面相狰狞,死不瞑目。
浓重的血腥气从里面透出来。
阿福等几名侍女花容失色,胆子最小的阿喜差点儿吐出来。
苏妈妈年纪最长,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合,哆哆嗦嗦道:“快、快送小姐回去。”
“不,就在这里。”姜菡萏重复了一遍,“你们也都在这里,好好看着。”
“哈哈哈,我赢了!”
赵驰志得意满,满脸癫狂,他双手高高捧着那只锦匣,“我魁星照命!我要飞黄腾达了!”
这一刻他的脸和上一世那个猖狂的叛徒完全重叠,那个可怕的黑夜穿透白日明亮的阳光,浓雾一样包围着姜菡萏。
“抓住他。”姜菡萏下令。
郭俊立刻带着府兵上前。
“你们干什么?!我是姜家的武魁!”赵驰大怒,他经过力战,又负了伤,已经是强弩之末,挣扎不了几下便被押到姜菡萏面前。
赵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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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喊:“小姐!为何如此待我啊小姐!里面都是属下的同乡挚友,但为小姐一句话,属下说杀便杀了。属下对您忠心,日月可鉴呐!”
姜菡萏放下手炉,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赵驰感觉到了一丝希望,也许这一切都是这位娇小姐对他的考验,只要他能哄过这位不喑世事的小丫头,他就能——
“刷”地一声,姜菡萏拔出郭俊的佩刀。
寒光掠过赵驰的眼睛,赵驰感觉到一股由衷的恐怖——不是来自于刀,而是来自于姜菡萏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淡漠到极点,冰冷到极点。
赵驰看过这样的眼睛——只有杀人如麻、看惯了死亡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睛!
而姜菡萏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每日里除了养病就是炼丹,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姜菡萏!”他怒吼,“你耍我!你这克父克母的祸胎,你这不得好死的病秧子,你——”
刀亮的刀锋捅进赵驰的胸膛,截断了赵驰一切的声音。
只捅进了一截。
姜菡萏觉得有点可惜,刀太重了,她的力气又太小,而且鲜血顺着刀身流到她手上,腻滑,她使不上劲,握不住刀。
杀人真不容易。
她听到了苏妈妈和阿福等人的惊呼,阿喜干脆晕了过去。
但很好,惊呼可比惨叫要好听多了。
赵驰没有彻底死去,他的嘴边涌出大量血沫,喉咙里“嗬嗬”作响。
“我只是让你们当中的人带着丹药出来,没有让你杀人。真正的魁星照命,岂是滥杀无辜之辈?”
姜菡萏拔出刀,直起身。
一直围拢在她心里的那片浓雾散去,那个阴魂不散的黑夜散去,她在明亮的阳光下抬起头,“府军副尉赵驰,残杀同僚,伤天害理,罪大恶极。今以国法家法及军法诛之,就地处置,杀无赦。”
她把刀递给郭俊。
郭俊这个忠厚长者,不知前世恩怨,但知尊奉命令。
他双手接刀,手起刀落,斩断恩仇。
赵驰的人头落地,眼中犹带着不甘与怨毒。
姜菡萏低下头,深深地看着他,要把这张面孔刻进脑海里,以覆盖那一张张在她回忆中不能瞑目的脸。
……你是第一个。
她在心里说。
啪,啪,啪。
单调的掌声在廊下响起,单人合抱粗细的廊柱后,转出长身玉立的顾晚章。
他已经换下翰林的官袍,穿一身淡青通肩大袖圆领袍,头束书生巾,乌发如墨,面白如玉。
姜菡萏一点也不奇怪他的出现。
这本身就是他的主意。
“古有二桃杀三士,今有一丹除恶贼。他们为了争夺国师的丹药而死,赵驰杀人害命,人证物证俱在,可以报诸京兆府,等到公文落实,这件事便算真正了结了。”
姜菡萏点头。
要不说读书人的心脏呢。这种事,还是得读书人来。
“只是我真没有想到,小姐的胆子这么大。”
顾晚章低头看着姜菡萏的手,这双手洁白如玉,鲜血像是揉碎的花汁,沿着她的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滴。
貂绒针锋柔滑如水,血珠子一沾便落,滴到她的鞋尖上。
那是一只玉色锦缎绣鞋,满绣金鲤戏荷花纹,鞋尖上缀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
东珠莹润,血迹鲜红。
顾晚章单膝下跪,掏出手帕,俯身抹去东珠上的血迹。
然后仰起头,书生巾的飘带在寒风中拂动,像蝉翼。
“小姐,你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