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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作者:尾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已过晌午,但因天气不好,乌云压低使得头顶上一片阴霾,也压得人心情沉闷,空气的潮热似乎也在预告着下一刻会有一场倾盆大雨莅临。


    住在十里乡最热闹长街那片中最靠里的阿婆正坐在家门外,裹着一身厚重棉衣,摘着篮子里的豆角,时不时偏头望着不远处那户人家的大门。


    那是与她紧挨着快四年的邻居家。


    在她的印象里,那家的小两口是三年前搬到这里来的。小夫妻看着年轻,丈夫容貌看上去是个清秀书生样,但个子高,也强壮,在城外做工来养家糊口。妻子据说之前一直在城里最热闹的酒楼里做厨娘,后来酒楼倒闭变成了茶楼,她便一直待在家中,料理家务事。


    小娘子是个美人胚子,性子又温和客气,与人说话时总是细声细气的,被人欺负了也不还嘴。在邻里看来,若非有丈夫护着,她定是会受到很多欺负的。幸好得这么好的丈夫庇佑,小娘子整日待在这一方小院中,过得安宁顺遂,唯一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孩子。


    阿婆的思绪越陷越深。


    忽而又想起那位小娘子消失几个月回来后像是有些变了。


    变得……


    “我想要鸡。”


    身侧传来幽幽的女声吓得阿婆回神过来,一口气差点哽在胸腔处,上下都不是,捶胸一会儿才使得那股气消下去。


    她嗔怪道:“羽娘子,你说话前能不能先吱个声啊!”


    大抵是因为被吓了一遭,再加上已经有好几次被她买鸡赊账,阿婆心里有些烦躁,摸了摸荷包,伸出手来:“买鸡得给钱啊,羽娘子,上次的账还是你丈夫给的,我亏了好几个铜板,也不求你们补上了。但以后你得先给钱再说!”


    手掌心除了有老妇人常年干活留下的痕迹外,还有几枚铜板,是那天陆公子补上的欠账。


    岂料瞧见这几枚铜板,原本面无表情的羽娘突然大惊失色,往后连退几步,目光颤抖,死死地盯着铜板,然后双手捂着耳朵,尖叫着跑回了自家院子里,徒留阿婆在原地一头雾水,还被她这遭遇洪水猛兽般的反应给吓到。


    老妇人接连被吓两次,紧靠着椅背,喘气许久才缓过来,嘴里骂骂咧咧,愤愤地收拾好豆角回了里屋。


    没一会儿又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婆不太高兴地走出来,迎面撞上陆以恒的笑脸,原先堆积的不满情绪在看到他手中的铜板时消散了不少。


    “上次我娘子买的鸡还没把钱全部补上,真是给您添麻烦了。”他微微弯腰,表情真挚,深得人心。


    “还是你做事周到。阿恒啊——”阿婆收下铜板,苦口婆心道,“你要不要带你家娘子去看看郎中?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太正常。”


    老妇人本想热心地提出建议,仔细一瞧才发现陆以恒身后还站着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都是生面孔:“这两位是?”


    男子束起长发,一双眼睛含着笑意,看上去很好亲近,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贴着胸口微微扇动,叫她这双昏花的眼睛看不清扇面的纹路。女子刚刚及他肩膀处,长发垂至腰间,两侧耳旁悬挂着发髻,被浅黄色的飘带缠绕,在微风的亲吻中撩动。


    阿婆凑近些看,想看清二人的容貌,男子自然是俊秀无比,站在体态高大的陆以恒身边依旧将其给比了下去,只可惜那女子戴着面纱,除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便再也窥不见其他。


    陆以恒不太自然地介绍道:“这、这位是我远房表弟,那位——”


    “妻子。”身份被裴知珩抢先认下,“前几日刚刚拜堂成亲,这不回门之日路过此地,想着刚好顺道拜访一下表兄。”


    闻了沉默。


    方才说好的姐弟身份就这么被他三言两语给替换。


    而且原本大家商量好的是由闻了同闻人心二人假扮陆公子的亲戚来留宿,毕竟在众人看来,闻了性子和外表都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再加上双人成行看上去最合理,也不会太突兀。而剩下几人中论功力和脾性,闻人心都是最佳人选。


    因为若是让温芙过来,夏听雪那暴脾气,剩下两个被她嫌弃的师兄弟根本管不住她,容易引出事端。而闻人心虽然功力不算太高,但就算那羽娘子真的是妖,回来这么久也没有对陆以恒下任何杀手,想来短时间内只要不激怒她都会是安全的。


    所以综合考量一番,敲定了闻了和闻人心这对师兄妹伪装进入陆家,调查羽娘子的真实身份和陆公子口中所说的这一系列怪事的缘由。


    剩下三人则沿着千里乡查探一番,尤其是摸清楚换天池和陆公子这一家的事。


    然而计划才刚推进,闻了和闻人心还没走到陆家,裴知珩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横插一脚,说夏师姐那边出了事,急需大师兄相助,闻人心想都没多想,嘱托他一定要保护好闻了便匆匆离开。


    闻了心里很清楚,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裴知珩这小子抓住了大师兄的命门,知道只要提一句有关夏听雪的事情就会引起他方寸大乱。


    夏听雪就像控制大师兄喜怒哀乐的开关。


    这是朝阳谷弟子们都知道的秘密,连裴知珩这个入门三个月的新人也早就看透。


    也被他轻而易举利用。


    “你表弟跟你长得一样好看。”阿婆用慈爱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


    关乎身份的话既然已经泼了出去就也再收不回了,闻了也没有打算再辩驳什么。他们来的目的不是纠结裴知珩那点为人所知的小心思。不过是满足了他所谓的爱慕之情,占了点身份关系上的小便宜,但对闻了来说毫无损失,完全不需要在意。


    “阿婆刚刚说表嫂不太正常?”


    裴知珩闻言看向她。


    少女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方才他提起的两个字,而是双眼充满疑惑和好奇,询问着阿婆。


    阿婆愣了一会儿。刚才想说的话被岔开后已经被抛在脑后了,又被小姑娘的疑问给捡了回来,还需要些时间来挑拣分辨。


    好在闻了循循善诱,充满耐心,替她梳理清楚:“我记得以前见过表嫂,是个温柔的女子,是出了什么事嘛?”


    “哎呀,以前是挺好的,这不是后来得了——”


    阿婆的话还没说完,陆以恒猛烈地咳嗽了好几声,打断了她:“时候不早了,我先带他们回去用膳了,外面冷,阿婆快进里屋取暖才是。”


    “好好好,你们快回去罢。”阿婆也没察觉什么,笑呵呵地转身。


    等她关上大门后,陆以恒才低声叹了口气:“羽娘之前患上了痨病,但我不想外人知道这些,怕让她听到旁人议论而难过。”他连连唉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随后走在最前面带路,而裴知珩则侧身等着闻了。


    她还在注视着阿婆家的大门,清瘦的身影直立在那,肩头落雪而不自知。


    一把折扇贴近她的肩膀处,轻轻将雪扫落。


    清冷的男声随之而来,停留在她耳畔,如千丝反复勾回:“小师姐,还不走吗?在想什么?”


    裴知珩也微微弯腰,顺着闻了的视线看过去,落在和她目光一样的地方,但没看出什么名堂。


    闻了感觉到自己被男子半包围,有些别扭地往另一边迈了一步,脱离出充满他气息的圈禁,不适感顿时消失干净。


    “我在想,我们两个黄级若是跟妖怪打起来该怎么求饶。”


    听上去好像真的只是在为后路而担忧,但裴知珩却听出来几分责备的意味,似乎意有所指他半道插进来,挤走了大师兄,落得现在的下风,容易被妖怪牵制。


    “小师姐就这么不信任我?”他手腕一动,展开折扇,遮面轻笑一声,清冽的嗓音里是少年傲气,“我说过会保护小师姐的。君子一言,说话算话。”


    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脚步轻松地追上陆以恒。


    那副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成熟稳重。就像个只会说些大话,嘴上抹蜜,但实则既无头脑,四肢也不发达的草包少爷。


    只盼他能保护好他自己就行。


    闻了无奈摇头,慢步跟了上去。


    陆家的小木屋离得很近,拐个弯绕进巷子走几步便到了。


    屋子虽然不大,但也有着一个小院子和用来圈养家畜的后院,听陆以恒说这是他和羽娘成亲前用前半生积蓄凑在一起买下的,为的就是日后能过得舒坦,不用操心没有落脚之地,在外漂泊无定。


    有一个稳定的住所总好过当随风而动的蒲公英,心也安定些。


    闻了一向觉得如此。


    三人推门走进了院子,闻到一阵香味。


    “羽娘?”陆以恒有些诧异,自从羽娘失踪多月回来后,她几乎没有再下过厨,每次走进厨房也只是愣神地看着锅碗瓢盆,好像全然忘了该怎么做饭。


    厨房里传来水流声,羽娘走出来时,双手正往围裙上擦拭,她长发随意地盘起,只用一支素净的木簪固定住,碎发凌乱地在脸颊两侧因风而动。她的鼻尖沾了一点煤灰,笑容绽开,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三人,从惊喜转而惊讶。


    “这两位是我远方表亲——”陆以恒搬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陆知珩见过表嫂。这位是我妻子闻了了,初次拜访没带什么东西真是惭愧。”裴知珩拱手做礼,反应极快地给自己改了姓,还给闻了加了个名。


    羽娘的确如他们口中所说,眉眼生得漂亮动人,就是身形消瘦,像是生过一场大病,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病气。若将她和温芙相比,两人的气质十分相似,只是前者眉目之间蕴含着病人特有的那丝哀愁之色。


    “你们好……”羽娘愣了一会儿,但似乎并没有过于吃惊外人的到来,很快就整理好情绪,莞尔道,“还好我饭菜准备得多,既然是恒郎的家里人留下来便是,不用客气。”


    她说完便转身进去继续忙活。


    “我来帮嫂嫂打下手。”闻了反应很快,提着裙摆走进去。


    羽娘似乎看她是个同自己一样瘦弱的女子,本想回绝,却见对方一进来便已经上手开始洗菜。她便欲言又止,也开始做自己的事。


    “表嫂和表哥在一起这么久了,感情依旧很好呢。你们以前吵过架吗?”闻了一边洗菜,一边问道。


    但迎接她的只有切菜的声音和女子的沉默。


    “那表哥之前有带表嫂去别的地方游玩过吗?”


    依旧没有任何搭理。


    羽娘像是听不见她的提问一样,只专注着做自己手里的事,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投来。的确不像个正常人。但闻了也没感觉到她身上有妖气。


    要么是她的确不是妖,要么就是她的妖气不是黄级捉妖师能够感知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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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后者,那可有点难办。


    闻了不死心,继续问:“比如南靖,又或者近一点的,换天池?”


    切菜声陡然停下。


    果然不是听不见,只是单纯地不搭理。


    关键词一出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最真实的。


    闻了用余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羽娘却没有她原以为的那般反应,又重新握着刀切菜,声音幽幽道:“我们要去的。”说完又埋头做菜,完全不在意身边的闻了。


    闻了此刻有些感受到,陆以恒所说的那种细微的异样感。


    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暗色。


    她撩起宽袖,将洗净的白菜从水中捞出。手镯没了遮掩物,敲在盆子边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羊脂白手镯中间镶嵌着的那点暗红色将羽娘的视线拽了过来。


    她像是看痴了一样,喃喃道:“姑娘的手镯……好漂亮。”


    闻了一惊,赶紧将袖口放下遮住了手镯,阻断她的目光。她讪笑道:“是别人送的礼物,不值几个钱。”


    羽娘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然后又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


    晚饭基本上全是羽娘一个人准备的。闻了在一旁只简单清洗了一下蔬菜瓜果,其余的事羽娘都没有让她参与。


    看着一桌香气弥漫的饭菜,陆以恒有些惊讶:“今天怎么想起来准备这么多?”


    羽娘擦了擦汗,坐在他身旁的位置,满眼笑意:“之前我都忘记该怎么做菜了,今天想起来了,特意让你尝尝。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陆以恒迟疑了片刻,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迟迟回不来。


    他夹起肉片,一口香辣盈满唇齿之间。


    的确是熟悉的味道。


    就像……就像他的羽娘回来了。


    闻了看见他拿起筷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额头竟也渗出细小的汗珠。他眼底情绪翻涌。


    也许是在动摇。


    一席吃完,羽娘全程只对着陆以恒嘘寒问暖,好像眼里根本没有另外两人的存在,而闻了自知得不到她的回应后也就不再主动说话。只有她身旁的裴知珩,像是没把羽娘对他们的冷漠放在心上,时不时给闻了夹菜,倒真的像是恩爱夫妻相处一般。


    的确如闻了所料,陆以恒有些抓狂。


    原先他无比笃定妻子不再是妻子,而是被妖怪占了身子,又或者妖怪杀了他妻子变作她的模样。但今天拿一桌饭的味道,让他又开始怀疑自己。


    “羽娘……好像真的就是羽娘。可是明明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做的那些梦难道真的是梦?”陆以恒看上去已经在崩溃边缘。


    他很怕捉妖师们不相信自己,怕自己还要继续活在那些噩梦的阴影之下。但现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家里真的有妖怪吗?


    他不敢予以肯定的回答。


    闻了安抚道:“陆公子先回去好生歇息。今夜过去,是梦还是真实说不定会有个答案的。”


    因着闻了二人是以夫妻的名义住下,所以陆以恒只为他们收拾出来一间干净的厢房。


    两人一进去便看见桌上有摆放好的茶水,床铺也都整理得干净整洁。烛火跳动几下,映照着闻了晦暗不明的眼眸。


    “没有妖气,也没有血腥味。小师姐觉得,这里有妖吗?”裴知珩握着扇柄,一轻一重地点着桌面,响声此起彼伏的节奏让闻了的心绪有些烦躁。


    但她很好地控制下来,垂眸看着茶水。


    “不知道。”


    事实上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原以为这样诡异的事情发生地也许会有魂核碎片的动静,若非如此,闻了完全不想前来走一遭的。


    陆以恒没有钱,即便帮他捉到了妖,他也拿不出多么丰厚的奖赏。顶多获得些无足轻重的感激之词。而且那羽娘子的表现实在是奇异,不像是一般的小妖……若是她怀疑的这样,他们五个人的实力也许还需要斟酌一下要不要趟这浑水。


    只可惜这四个人里有两个是出了名的好心肠,一个虽然不心软脾气暴,但面对这种行侠仗义,捉妖杀妖的事情一概是冲在最前面的。还有一个,是没有什么主见,别人说什么便屁颠屁颠跟上去了。


    准确地来说,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有一个省心的。


    闻了抬眸看向对面也正在喝茶的人。


    她得想想若是真的遇上危险,该怎么办?温芙必须得活着,至于其他人——


    闻了眉头一皱,到唇边的茶杯被她拿远了些,但眼前的人早已喝下一口茶,还在原地细细品味着。


    然后不出意料地,裴知珩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茶里下了药。


    蠢货。这么低级的迷药竟然都察觉不出来。


    外头传来一点动静。


    闻了起身,正想绕过晕倒的裴知珩藏在门后观察外面的情况,却在经过他时,被一双手握住了手腕。


    他仍然是闭着眼。


    但嘴唇一动,将茶水吐了出来。


    闻了看见他勾唇,微微睁眼,眸中在微弱的烛火之下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亮,宛如豺狼隐藏在黑夜里,探究着猎物的眼神:


    “小师姐,这次怎么不将计就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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