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听得见我说话吗?”
……
声音由远及近,划破一片寂静。
随听觉一道恢复的是视觉。
眼前有闪过的影子,鼻息间榕树叶的味道更加浓烈。
孟洄睁开眼,有刺目的光闯进来,亮得难受。
稍微适应了一会儿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丽的脸,紧接着是她身后的讲台、黑板以及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的字:社团联合会第一轮面试。
嘈杂的人声自四面八方涌来,激得她脑袋发疼。
隔着窗玻璃,榕树叶迎着风的轨迹在空中荡出一圈又一圈。
枯叶坠地,是秋的痕迹。
孟洄看着眼前的景致,有些晃神。
我这是……在哪儿?
“同学,同学?”
有道声音距离很近,在耳边响起。
她仍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将脑袋扭向声音来源处。
看清来人时,孟洄猛地一怔。
余潮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余潮?
怎么会……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惊诧,少年身子微倾,眼睛糅了疑惑看向她。
有光从窗子的缝隙里漏进来,泄在他身上,金黄一片。
余潮靠近光的侧脸被照得毛茸茸,让孟洄莫名想起了曾几何时看过的一只金毛,被主人放在店门口,看见有人路过也不叫,就那么安静地蹲着,时不时眨巴几下眼睛。
什么情况?
她觉得他和自己不久前才见过的样子有些不同。
“你还好吗?”是刚刚第一眼看见的那个女生。
女生见她将头扭回来,愣着不说话,又出声喊了一遍。
余潮绕过孟洄,坐在女生旁边。
她看看面前的两人,终于发现他们身上最不同寻常的地方。
衣服。
白色短袖上衣,领口处有几道蓝色条纹,左胸口处印着红色朝阳图案。
这分明是南城一中的校服!
我这是……回到了南城一中?
是梦还是……
孟洄慌忙低下头打量自己。
和他们如出一辙的装扮,手腕上戴着银色双镯,是陈萩华送给她的升学礼物。
脑海里像有烟花在噼里啪啦地爆炸。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伸手拉开。风一股接着一股灌入衣袖里。
外头阳光刺眼,下课时间,小道上来来回回不少人,全是学生模样。
有几个女孩结伴路过,手上捧着几本书,最上面一本的封面很眼熟,孟洄觉得自己好像不久前才见过。
……
是那本写满笔记的教科书。
她愣了愣,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她甚至能听见她们的谈笑声,混杂着几声鸟鸣,一并传入耳中。
她回到了过去,还是十六岁,高一。
-
恍惚间,肩膀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孟洄咻地回过神来。
女生走到她身边,看向她的目光隐隐有些担忧。
直到这时,孟洄才想起她是谁——社团联合会外联部的部长,崔璟怡。
“你没事吧?”
“啊,没事。”
“那把报名表交一下,过了我会通知你。”
孟洄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看见桌上有一沓纸,目测大概有四五十份。
“哦,好,你等等……”
孟洄根本不确定身上到底有没有她说的报名表,突然遇到这种事,她还没完全缓过来,但还是将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了下。
崔璟怡看她无头苍蝇的样子,像丢了魂儿似的,心里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明明上一秒还在好好地面试,下一秒就跟完全忘了这事儿一样,奇奇怪怪的。
掏了掏,孟洄还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好的报名表。
她走了几步,将表放到余潮面前的桌子上,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这会儿应当是不认识她的。
这么想着,视线里,余潮却在接过她报名表的一瞬间抬起头,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
孟洄走出教室时,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她记得这天。
南城一中有个惯例,除了高三以外,其他年级每到周三下午都会提前一节课放学,专门留给学生参加社团活动。
她和乔语昕在之前的招新展上看到社团联合会的介绍,约了要一起报名。
乔语昕是因为喜欢画画,想去宣传部大展拳脚,而她纯粹是因为无聊,加上乔语昕一直缠着她,要她陪自己一起,所以才来。
也是在这之后,她认识了余潮。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孟洄循着记忆里的路线穿过回廊,找到高一五班。
教室里已经不剩多少人,大部分同学都趁着这个时间洗澡吃饭去了。
孟洄走进班里,如愿看到靠窗的那排,乔语昕正坐在座位上写写画画,一看就是在等她。
她放慢脚步靠过去,趁人不注意时猛地捞过肩膀。
乔语昕“哎呦”一声,转头一看是她,顿时跳起来和她闹到一起。
“怎么这么慢?我们宣传部的早就面完了。”
孟洄坐到她身边,定睛看她,没说话。
一下子看见十六岁的乔语昕,孟洄还真有点不习惯,平常嫌她叽叽喳喳的,如今看她竟然觉得有几分可爱。
孟洄抬起手,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手感很好,像团棉花糖。
乔语昕被她这动作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整个人警惕起来。
“你发烧了?”她看着孟洄,眉毛拧成一股绳。
探了探额头,是正常的温度。
“还是脑子被炮轰了?”
这才一会儿不见,怎么感觉孟洄跟变了个人似的,乔语昕有些狐疑。
“滚。”
听见她话,乔语昕满意地点点头,刚冒出的疑虑被瞬间掐灭。
还好,还是那个孟洄。
“你回家吗?还是在学校吃?”
乔语昕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饭卡,在她眼前晃了晃。
南城一中允许学生外宿,孟洄因为家离得近,高一开学的时候就申请了,但绝大部分人还是像乔语昕一样,选择住在宿舍里。
孟洄有时懒得走回家,就会留在学校和乔语昕一起吃饭。
高一高二课业没那么紧,通常下午五点就放学了,有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给学生休息,七点前要到教室上晚修,一直上到晚上十点十五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放学。
这两个小时,说得好听点是休息,其实就是吃饭和洗澡的时间。宿舍每天只在这个时候有热水供应,晚一点就只能自己拖着水桶去接饮用水洗澡,苦逼得很。
因为这事,孟洄没少听乔语昕和自己抱怨。
“时间紧得像在放牛,洗澡水黄得像在腌菜。”这是乔语昕对此一贯的评价。
这些情绪孟洄是无法理解的,每次听到都只能象征性地附和几声。
“不去了,我回家有点事。”
-
孟洄家离学校很近,在榕树街107号。那边算老城区了,很多本地人的自建房都在那儿,一栋楼往往不会超过三层,尖角的屋顶连成一排,像错落的山峰。
沿着小道走过两个路口,左转,往前大约两百米,门前种着龙眼树的就是。
紫柚木门前亮了两盏灯,大概是黄昏的缘故,灯外身的玻璃罩看上去有种迷蒙的美。
孟洄将鞋子脱了放在门前的鞋柜里,踩着拖鞋拧开门把手。
太多年没有回来过,突然看见曾经家里的陈设,一时愣了神。
陈萩华听见关门声,从厨房里走出来。
“今天怎么回来吃饭了?没和语昕一块儿?”
蓦地看见她,孟洄眼眶突然有点发酸。此时的陈萩华还不需要通过染发来掩盖头上的白头发。
孟洄摇了摇头,走上前抱住她。
“怎么了?”没见过女儿这个样子,陈萩华笑着,用食指点了点她脑门。
“没事,”孟洄下巴靠在她肩头上,蹭了蹭,“就是觉得你特别年轻,特别美。”
被她逗笑,陈萩华将她拉远了点。
“洗个手吃饭,你爸今晚加班不回来吃。”
“我买了点水果,等会洗好了你带去学校吃。”
“嗯。”
孟洄看着她背影,应了声。
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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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到大,孟洄都是最有主见的那个。虽然爸妈从没在明面上肯定过她的理想,孟礼年还总说她天真,甚至因为选科问题,父女俩一度有过隔阂,但后来到底也妥协了,一直由着她折腾。
她一去就是好多年,看自己、看理想、看未来,没看过他们。
她像只大雁,脱离雁群,一意孤行奔向寒冬,只待羽翼丰满便要振翅高飞。
就这样捂着耳朵跑了四年,这期间,她只顾着自己所谓的诗歌与远方,甚至没有回过头看看,那双托举她的肩膀早已不似当初那般坚实。
她有点想哭,只好用拥抱来掩饰自己的异样。
饭菜端上桌,全是她爱吃的。
陈萩华坐在她旁边,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话。
“徐主任说,你前段时间又去找他了?”
“嗯?”
“你要实在不想读理,就选历史吧,我和你爸说。”
孟洄这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南城从前两届开始实行新高考改革,按物理、历史分科,一般在高一下就会确定。
过去这个时候,孟洄已经凭借连续两次月考第一,成功获得各个老师的关注,教导主任还特意喊她去办公室喝茶,旁敲侧击问她打算选哪科。
孟洄从小就有一颗编剧梦,文科思维出众,写作也好,自然想选文科。
教导主任大惊失色,给孟礼年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话里话外都是对她不选理科的惋惜。
孟礼年也觉得读理科选择多,也跟着劝她。
只是后来,她还是坚持要读文,孟礼年见她铁了心,这才同意。
孟洄准备夹菜的手一顿,“不用。我想了想,觉得读理科也挺好,就选理吧。”
陈萩华有些惊讶地看她。
因为这事,父女俩的关系僵化了好长一段时间,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小洄,你想好了?”陈萩华还是有些不相信,“你爸那边我会说的,你不要赌气。”
“妈,”孟洄放下筷子,神色认真,“爸爸说得对,是我太天真了。理想什么的,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不是吗?”
见她说到这种份上,陈萩华也不好再说什么。
-
临近六点半,孟洄把陈萩华叮嘱她带的水果带上,赶回学校上晚修。
一路上不知遇见了多少个同校的学生,纷纷骑着单车从身边疾驰而过。
孟洄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和人撞上。
原本十五分钟的路程硬生生拖到打铃了才到教室。
乔语昕从小卖部带了两瓶酸奶,看见她来,二话不说塞进她手里。
“再晚点儿都打铃了。”
孟洄坐下来,没说话。
一路走过来有点喘,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撑着脑袋往窗外看。
榕树在夜色掩盖下看不清原本的面目。
她已经完全确认了自己回到十六岁的事实。
也许是受陈萩华那番话的影响,比惊慌来的更快的是庆幸。
从前不觉得,如今再次回到这里,心里才对青春恣意有了实感,是人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日子。
如果命运将她带回过去,就这样再经历一遍,好像也不错。
至少,现在的她不用担心失业,未来的一切都还欣欣向荣。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生活的轨迹打碎,却让人忍不住思索,倘若人生真的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很多遗憾是不是都能弥补?
那些纠葛在往后时光里的郁闷、悔恨,会不会以另一种形式得到圆满?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没来由的,孟洄想起回到这里前发生的事。
她在线圈本里看见一个粉色信封。
只一眼,她便陷入到黑暗当中,睁开眼时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是因为那封信吗?
否则,孟洄实在无法解释这种现象的产生是从何而来。
“见信如晤。”
清秀的字迹又浮现在眼前。
孟洄抬起眼,目光绕着四周逡巡一圈。
教室里安静得过分,除了翻书声就只能听见窗外断断续续的鸟鸣。
她收回视线。
见的是什么信,你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