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笑啊,我该如何识抬举呢?供你吃穿供你读书科考,之后再将我苏家产业一并送你可好?”
“哦还不止,我还要将自己嫁给世家贵族来给你的青云路做踏板呢!”
苏瑾棠面色完全冷了下来,但语气平静,熟识她的人都知道,越是愠怒,她越是能冷静处之,只语速较寻常快些。
“你若是一开始拿着信件只求一个庇护,我也未必会置之不理,苏家学堂收了不少寒门学子,只要你身家清白,就可在学堂借读,日后科考得中,再将苏家为你付的束脩慢慢偿还便是。”
“可你呢?费劲心力让我认下这段婚约,考中后立刻撇清关系,甚至还想让我去联姻?”
“阿棠,你莫气恼,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林母慌张地去拉苏瑾棠,“松哥儿,那位官家小姐做大,也不是不能纳小啊……”
“母亲!”王松这回是真的急了,示意林母闭嘴。
“哈。”
苏瑾棠甩开了林母的手,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黄花梨木的微凉透过春衫,衬得她心头那团火更盛。
林母是个藏不住事的,见他们争吵,慌乱下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苏瑾棠算是明白了,估摸着在春闱放榜后王松就已被贵人榜下捉婿,怪不得从那时起,与她在院中见面也总是匆匆别过,苏瑾棠只当他是为准备殿试而忙碌。
现下得中探花,确信能娶到那位官家小姐,所以急着回来交代林母认下她做义女,以免漏出任何“已有婚约”的风声,被贵人所不喜。
否则他们住着一个宅子算什么呢?
但林母一向满意她这个儿媳,不管是看上她的钱财还是她这个人,总归是舍不得,所以想着让她做小。
可这对母子商量半天怎么处置她,却从未问过她的意愿。
“不知是哪位官家小姐?”苏瑾棠忍着心中的钝痛,深吸了一口气。
“木白阿兄若不告知,明日新科探花为攀龙附凤弃未婚妻于不顾的消息,怕是要传遍大街小巷。”
王松眼中闪过狠厉,“焉知不是义妹见我前途大好便起了旁的心思,爬床不成反咬一口?”
既已瞒着她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让苏瑾棠坏了他的大好婚事?
王松怒声道,“我多些风流事又何妨,可女子名声受累却是影响一辈子的。”鱼死网破,受影响最大的肯定是苏瑾棠!
“而且,我们并无婚书!你可想好了?”
苏瑾棠从未与王松有过如此争吵,他一向是谦逊有礼的。
在她知道吴于辉他们欺负他要为他出头时,还会拦着她:“只需下回考过了,便能证明他们都是胡诌,难道你也不信我吗?”
来年赶往抚州参加院试得了案首后,也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跟她报喜,“阿棠,我没辜负你的期望。”
与现在气急败坏吼着“我们并无婚书”的,判若两人。
是啊,他们并无婚书。
唯一的证据就是祖父辈的书信,可都收在王松那。
他是笃定了苏瑾棠即使是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
“可你知道的,我苏瑾棠最恨别人算计拿捏我,”苏瑾棠忍着眼眶中的泪意,她从不在外人面前露出软弱。
“当年我的二伯父与三叔父没能从我手里抢走苏家的一分一毫,你也别想从我这捞到好处!”
他被今日的春风得意冲昏了头脑吧,再不肯继续花言巧语哄着她,才露出了这真面目。
苏瑾棠不去看坐立难安的林母,起身唤道,“书晴!”
“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嗳!我这就去!”书晴在门外候了半天,听着里面的争吵只能一个劲地干着急,只恨苏瑾棠没唤她进去让她动手教训那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家大小姐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在苏家,苏瑾棠认了这未婚夫,那所有人都是以未来姑爷来对待他的,难道这就让他以为苏家是他做主了不成?他们可都是苏瑾棠的人!
苏瑾棠缓步前往前院。
很快,不管当值的还是已经睡下的,包括马厩的,洒扫的,并点好人后一溜小跑回苏瑾棠身边的书晴,一共十七人,都被招呼到了苏瑾棠面前。
管家顾万全明显是已睡下了,急急忙忙披了衣服出来的,“大小姐,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会子苏瑾棠已经冷静下来了,“顾叔,点几个人,将王松与林秀兰丢出去。”
“苏瑾棠你要干什么?”扶着林母跟出来的王松一时怒不可遏。
“你这宅子若容不下我们,我们走便是,可你要想清楚,我已经是朝廷七品编修,你一介商女就非要跟我对着干吗?”
苏瑾棠并不看他,“如何呢?”
顾万全见苏瑾棠态度坚决,也不多问,马上招呼了四位健硕的家丁上前去扯王松。
王松倨傲的态度终于有所松懈,甩开了家丁的手,急道:“我母亲身子本就虚弱,你忍心看着她现下出府无处可去?”
苏瑾棠她怎么敢?况且这深更半夜,他们能去哪?
“不想出去吗?那我这里可不能让你白吃白住。”
果然,要赶他们出去只是说说,只是要他低声下气去哄她,王松只觉读书人的尊严都被苏瑾棠踩在脚下。
这些年他在苏家忍气吞声,甚至到了永宁城置了这宅子,苏瑾棠也要挂着“苏”字牌匾,让他堂堂七尺男儿却像个赘婿似的。
况且他也十分不喜苏瑾棠做什么都要斤斤计较的商人习气,冷声道,“等我俸禄下来,还你便是!”
不过些黄白俗物。
“既如此,这些年苏家对你的资助,算个账吧。”
书晴见一时半会是算不好的,忙招呼人搬了桌椅来让苏瑾棠坐下。
顾万全并不知始末,但算账他是一把好手,转头着人取了纸笔和算盘来。
“拟个借款合同吧。”苏瑾棠示意顾万全算账,“从你求上苏家那一日起,苏家为你们饮食起居,读书科考,调养身体所垫付的所有花销。”
“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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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便算你六分。”
“阿棠,当真要算这么清楚吗?”林母一阵阵的心慌,她在乱世奔波时落下了病根,这几年药材不断,还一直拿人参温养着,这些开销可不小,哪怕王松当了官,一时半会也是还不起的。
而且就如王松所说,已有贵人愿将女儿许给她,过些天就会派人来与她商谈婚假事宜,可娶一位官家小姐也是要不少银子的呀。
“松哥儿,那位官家小姐我们高攀不上,你就与阿棠好好成亲过日子不成吗?”
林母是真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在苏家的日子比在乱世前的王家还舒心。
要真的娶了那大户人家的官家小姐,人家还不一定把她放在眼里,哪有苏瑾棠这样愿敬着她,照顾她饮食起居的?
王松还真有一瞬间的动摇,可考虑到他的仕途,他寒窗苦读十多年,难道真的要与一商女结为夫妻,做个寂寂无名的小官吗?
“母亲,你放心,人家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定会好好敬着你照顾着你的。”
闻言,顾万全手下的算盘打得更快了,什么东西啊!是想另攀高枝了是吧?怪不得大小姐这么生气!
“大小姐,因没有具体记账,所以这四年王公子在苏家学堂的花销便按寻常学子来算,因吃住都在苏家,所以约莫八十两,再算上这回进永宁赶考,合计约一百两,林夫人这边的话,药材不菲,最少也有七八十两。”
一百七十两!
七品官的月俸满打满算不过四两,这么多他得还到什么时候去?
王松脸都黑了。
“便算你一百七十两,签字画押吧,利息从今日开始算。”苏瑾棠淡声道。
“等等!”王松憋红了脸,“银子具体多少难不成就你说了算?寻常苏家的学子可没有花销一年二十两。”
书晴冷哼,“寻常苏家学子用的可不是上好的松烟墨、白棉纸。”
这些都是经她手采买的,她再清楚不过,“玄香斋的透脂松烟墨可是要一两银子一块。”
王松也知道这些年他或许确实花销不少,可若真的签了这合同,到时他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够还利息!
“阿棠,”心中恨得不行,他也不得不放低姿态,“今日是我莽撞,该与你好好商议才是,可陈大人与我交谈甚欢,愿将女儿许配给我,难不成刚入官场的我要严词拒了不成?”
“寒窗十年,读书科考的心酸苦楚自不必说,难道你不盼着我好吗?”王松神情哀戚。
“我们做不成夫妻也可成为至交好友,自问做我义妹也不算辱没了你,他日我若青云直上,得我庇护,你在永宁城内经商也更自在些不是吗?”
“你若执意要嫁我,”王松行至苏瑾棠身边,似往常般眼含情意地去扶她的手,“我许你一个贵妾可好?今后换了大的宅子,你独自一个院落住着,也不与那陈小姐碰面,好吗?”
“我也知委屈了你,今后我一定好好弥补你。”
苏瑾棠发现人在无语至极时,当真会忍不住想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