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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第三十五章 靖难

作者:花时有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北地女子不比江南佳丽娇羞婉约,泼辣干练者有之,刁横蛮野者亦有之。


    可如崔芜这般,顶着玉京仙子的皮囊,却用火热直白的眼神打量男人,好似要将对方一口吞下的……


    秦萧还是第一回见,好生长了见识。


    崔芜的眼神太热情、太饥渴,以至于秦萧明知她另有所图,仍不由自主地转开视线。


    总觉得与她对视久了,就会被那对眼灼伤、灼痛似的。


    “你好好说话!”


    崔芜清了清嗓子,试着寻回“好好说话”的调门:“河西乃战略冲要之地,这些年没少受觊觎,之所以未曾落入外邦之手,全赖兄长及麾下安西军将士镇守其间,击退虎狼窥伺。”


    “窃以为,论及军队战力,兄长的安西军称第二,中原之地无人敢称第一!”


    这话是恭维,亦是崔芜真心所想,因此说来格外诚恳。


    颜适扬起下巴,不知秦萧作何想,反正自己是被她一番马屁拍得舒服极了。


    秦萧比颜适老成,面上不动声色:“直说,你想要什么?”


    崔芜便知,自己那点小心思没逃过秦萧法眼。


    幸而她脸皮厚,并不觉得尴尬,态度越发谦恭诚恳:“我手中这支队伍原是仓促招募而成,论精锐论战力,莫说兄长的安西军,便是随便一支杂牌军队都比不了。左右兄长想看鸳鸯阵操练之法,不如在此盘桓数日,一则研习阵法玄妙,二来也能指点我治军不足之处。”


    秦萧淡笑:“只是指点?”


    崔芜:“……”


    心里知道就行,非得把话挑明吗?


    好吧,她就是想蹭秦萧治军的本事,好好磨磨这支临时凑起的新军,不成吗?


    “不让兄长白出力,”崔芜说,“我愿将鸳鸯阵的图纸绘出,赠与兄长。”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她与秦萧只是半路兄妹?不拿出点切实的好处,光让人家白干活,崔芜自己也不好意思。


    “还有,”她想了想,以秦萧的眼光,旁观这许久,大约已将鸳鸯阵的门道摸得七七八八,单凭一份图纸还不足以表明诚意,于是补充道,“我擅治金簇,愿将外伤医治之道记录纸上,送与兄长。若不然,等陇州平定,我亲自去一趟河西,手把手教导军医也成。”


    这一回,秦萧货真价实地心动了。


    他亲眼见识过崔芜治疗外伤的本事,尤其是缝补血脉的手法,堪称神乎其技。这段时日,他有事没事去伤兵营转悠,发现那十五个重伤新兵无一死亡,全都挺了过来。


    被缝补血脉的那位更是走了大运道,一开始连发两日高烧,军医见了直摇头,都以为没救了。崔芜却不肯放弃,又是针灸又是灌汤药,硬是将人从阎王殿拖了回来。


    待得退了烧,知道饿了,连喝三日粥汤,这几日不说生龙活虎,起身行走却是毫无问题。


    几个军医瞧了,都大呼“奇迹”,越发卖力地跟在崔芜身边转悠,巴望着从她手上多学些医治外伤的法门。


    “据秦某所知,医术多为家传,行医者大都不愿将所学本事传于外人,”秦萧看着崔芜,“你当真愿意?”


    崔芜笑了:“医术本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若能流传出去,便可医治更多病患,救回更多人命,岂非善事?”


    她会在被人阻拦生路时毫不犹豫地下杀手,可一旦拿起缝合伤口的针线,也从未忘记自己大夫的身份。


    “生命为至高无上的尊严,我将本着良心与尊严行医,以病患的健□□命为首要顾念。”(1)


    这是她入医学院之初,庄重发下的誓言。


    武侠片里的“三不治”,是对行医者的辱没,有些基本道德,不会随着时代迁移而改变。


    至少崔芜是这样认为的。


    秦萧眼底掠过震动,也许崔芜不乏刻意示好的意图,但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其胸襟眼界已是常人无法比拟。


    有那么一时片刻,秦萧忍不住想起远在江南的孙彦,镇海军节度使之子,未来的江南之主,可知道自己看上的是怎样一个女子?


    若他知晓崔芜身怀的才学见识,又可会后悔当初色迷心智,一味用强逼纳,反而逼走一员智将?


    然而下一刻,秦萧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以崔芜的心性傲气,纵然孙彦肯怀柔施恩,她也未必看得上孙家父子为人手段,多半还是要走。


    区别只在于,她是另投明主倾力辅佐,还是自立门户独霸一方。


    秦萧看着校场训练的一千精锐,有了答案。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2),她终究不是屈居人下之辈,只是缺了时运与积淀。


    若有人助她一臂之力,会如何?


    再一次的,秦萧很想看看,眼前女子能在举步维艰的乱世中走出多远。


    “可以,”他说,“但要附加一个条件。”


    崔芜:“什么条件?”


    秦萧看着她:“我要北地舆图。”


    崔芜:“……”


    早知道就不把舆图拿出来招摇过市了。


    但有筹码总比没有强,她咬了咬牙:“我没去过晋都以西,只能绘出河西至河东地貌。”


    秦萧笑了笑:“可。”


    他看向颜适,后者得了允准,立时如脱笼虎豹,纵身跃入战圈。他捡起一根无主毛竹,左右横扫,竟是同时挡开两队攻势。


    “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少年悍将大笑,“且让我瞧瞧,陇州王军,究竟战力几何!”


    两支队伍发一声喊,同时冲了过去。


    ***


    军营午时准点开饭,可当火头军拎着木桶来到校场上时,却发现往日里如狼似虎的新兵居然没第一时间围过来。


    这是转了性了?


    再一瞧,好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围着校场聚精会神,时不时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瞧什么这般入神,饭都顾不上吃了?


    火头军好奇,也跟着探头探脑。


    无数双眼睛锁定在两道交缠身影上,一个是军中公认的第一猛将延昭,另一个则是少年将军颜适。


    这场比试乍一看实力悬殊,盖因延昭有胡人血统,生得威武雄壮、肌肉丰隆,纵然一句话不说,站在那儿便自带极慑人的压迫感。


    反观颜适,年方十五的少年,个头已经长起,骨肉却还单薄得很。两厢对照,简直像是巨熊之于山猫一般惨烈。


    真打起来似乎也的确如此,延昭拳风虎虎生威,且脚步灵活,一招快似一招,逼得颜适连连后退。


    观战的人群中不时传出议论声——


    “我看这小子不行了。”


    “延校尉好大的气力,莫说那小子,便是虎豹熊罴也吃不住一拳头!”


    “我赌他最多再撑一炷香。”


    “哪用得着一炷香?十招……哦不,最多二十招!”


    新兵议论时没收声,崔芜都听见了。她没练过武,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只看出延昭攻势甚猛,拳风好似滔天巨浪,将颜适裹挟其中,竟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但她谨慎惯了,未见全貌前轻易不开口,尤其见秦萧神色平静,甚至有点泰然自若的意味,全然不像是为下属担心的模样,便知这场比试没那么简单。


    果然,再过须臾,只听秦萧道:“你的人要输了。”


    崔芜惊讶,她完全看不出,明明延昭还占着上风:“你没蒙我吧?”


    秦萧横了她一眼。


    崔芜:“……”


    好吧,至少认识到现在,除了隐瞒身份,他还没对她说过瞎话。


    秦萧话音落下不过两息,颜适已然摸清延昭拳路,瞅准招式间的空隙欺身上前,翻掌扣住他手肘和肩膀关节。


    这是出自安西军中的擒拿法,只需将手腕别至身后,便能锁死关节,纵是一头虎豹也使不上力气。


    延昭知晓厉害,立刻气沉丹田,手臂好似铸铁一般,全力与颜适抗衡。谁知发力的一瞬,自肩膀手肘传来的力道突然消失,延昭收势不及,身不由己地踉跄半步。


    就是这半步,分出了输赢。


    颜适极迅捷地闪在一旁,抬腿踹上他膝弯处。这一脚看似轻巧,实则时机、力道拿捏精准,正卡在延昭重心失衡的瞬间。


    “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男人高大的身影扑倒在地,啃了满嘴沙子。


    颜适大笑:“是谁输了?都给我叫师父!”


    延昭狼狈地爬起身,那一跤跌得不重,倒不至于受伤,只是众目睽睽之下,难免有损颜面。


    他脸上挂不住,闷声闷气道:“你使诈,这不算!咱们再来比过!”


    颜适却道:“你别不服气!战场之上,放倒敌人是最要紧的,谁管你使不使诈?难不成,你去和拿着刀的敌人说,你方才使诈不算,咱们再来过?”


    延昭怒容倏敛,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气。


    “你今日输给我不要紧,我总不会真要你性命,”颜适说,“来日沙场相见,敌人可不会听你分辩,一招之差,定的就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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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


    延昭虽憨直,却并非听不进道理,细细寻思片刻,抱拳行礼:“你说得对,是我输了!”


    他肯低头认输,不伤两方和气,便是最好的结果。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一旁观战的崔芜连连拊掌:“颜将军说得是,咱们今日跌跟头,为的是来日战场上不失足!今日且用饭,等明日咱们再比过,到时可不会让你赢得这般轻松了。”


    颜适看向秦萧,见自家主帅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挑眉一笑:“放马过来!谁再输,谁就得跪地上喊爷爷!”


    一句话挑起若干不服输的心思,连延昭眼底亦重燃战火:“好,一言为定!”


    崔芜可没汉子们那么好的精神头,在校场边观战半天,肚子早饿了。她自有帅帐,本不必如军汉们一般席地而坐,只是她不肯,一定要与士卒同甘共苦。


    她打出“歧王郡主”旗号,看在军汉眼里便如天上云一般尊贵,又生得美貌,却肯与底层士卒一般蹲在校场上用饭,给人的触动绝不止一星半点。


    一时间,军汉们简直有点坐立难安,到底寻来两把胡床,其实就是后世的马扎,请崔芜与秦萧坐下。


    秦萧久在军中,并不介意这些,径自撩袍坐下。抬头见崔芜接了亲兵递来的饭食——一张胡饼,一份蒸饼,也就是后世常见的馒头,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汤,就这么哧溜哧溜地吃起来。


    再看看周围,新兵们的饭食也差不多,只是分量比崔芜多,想来是男子饭量更大的缘故。


    倒不是说不好,乱世之中,能吃上这些已经超出一多半的人,至少流民出身的军汉们是心满意足,再无挑剔。


    可崔芜是女儿家,还曾……总该吃些好的补养身子。


    他沉思的时间有些长,崔芜会错了意,探头瞅他:“怎么,可是饭食不合胃口?”


    不待秦萧开口,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留心这边,从怀里摸出一物,飞快塞进秦萧手里:“把这个夹蒸饼里,可香了。”


    秦萧定睛细看,顿时无语,只见崔芜塞给他的是一只圆滚滚的鸡子。


    “军中条件简陋,怠慢兄长了,等明日回县衙,再请兄长吃顿好的,”崔芜忽闪着眼睛对他笑,“如今华亭方定,百姓也困苦着,不好太讲究吃穿。给我两年时间,定让兄长大饱口福。”


    秦萧没说话,低头磕了蛋壳,仔细剥出蛋清,却是丢进崔芜碗里:“秦某一个大男人,吃好吃坏不妨事。倒是你底子薄,原该吃好些。”


    崔芜没跟他客气,捞起鸡蛋咬了一大口。这是纯天然土鸡蛋,蛋黄香醇,白煮的也好吃。


    “我有补充营养,没发现我的伙食比其他人好吗?”她偷偷给秦萧看自己的碗,筷子捞了两下,挑出一块羊骨,肉都化在汤里,骨头直接能咬碎,“别说,要不是出来一趟,还不知羊骨头能这么香。羊脊髓更是好东西,能润肺补血,调理虚劳。”


    秦萧默默叹息,将自己碗里的羊骨也捞给她。


    ***


    有了秦萧默许,颜适带着五名亲兵,以“外聘教官”的身份留在军营中。


    崔芜不喜欢“王军”的叫法,这让她想起穿越前刷的一部古装剧。旁的倒没什么,只是结局太糟糕——男主遭人陷害至死,麾下王军被打成叛军,女主被逼婚又跳城楼殉情,死时鲜血流了满地。(3)


    粉丝们嗷嗷叫唤着“be美学天花板”,感动得痛哭流涕无法自拔,崔芜却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不干死那个狗男二,自己上位垂帘听政?


    如今自己当家作主,立刻把晦气的“王军”说法丢到一旁,为图吉利,特意取了个非同凡响的名字。


    乱世兵祸曰难,起兵平乱为靖。


    故名,靖难。


    当众宣布新军名号的一刻,其他人没有异议,唯独丁钰一口热水猛地喷出,咳了个撕心裂肺。


    所有人转头看他。


    崔芜眼神凶巴巴的,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怎么,不好听、不吉利吗?”


    丁钰:“……”


    当着旁人的面,丁六郎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在众人退下后,实在没忍住腹诽心声,小声吐槽道:“你就不怕永乐大帝知道了,提前四百年出生,过来找你算账?”


    崔芜振振有词:“好歹人家永乐大帝成就了功业(4),总比含冤屈死和半道崩殂的强多了吧?”


    这一杆子打下去,从中兴名将到蜀汉烈帝都翻了船(5),杀伤力可谓十足。


    丁钰无言以对,默默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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