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价值不菲的车队像成群的黑背鲣鱼分开水流,悄无声息滑至一座通体覆盖银灰色玻璃幕墙的现代高楼前。
这里是A市著名三甲医院,在血液病治疗领域享有盛誉。
俞正奇对他看作接班人的小儿子俞成视若珍宝,医疗计划方面自然优中选优。
况且,比起密不透风的私人机构……
车门一开,“咔嚓咔嚓”的声响蜂拥而上,无数长枪短炮似的镜头纷纷怼到白弃面前。
“白弃少爷,听说您患有轻微智障,请问您是自愿向俞成少爷捐赠骨髓的吗?”
…好吵…
“白弃,请问您对于您的亲生父亲——也就是俞正奇先生——过去十八年都未能找到您一事怎么看?”
…好多不认识的人…
“你在孤儿院幻想过自己是顶级富豪的私生子吗?缺乏正常教育的情况下,你是否对俞先生一家心存怨念呢?请正面回答!”
…
嘈杂渐渐远去,白弃耳中传来越发清晰的咚咚心跳声,恍惚中,那些凑近晃动的人脸全都模糊虚幻起来。
【阿祈,你随时可以拒绝。】μ很少主动响起心音。
【没关系,】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也像是在安慰自己:【等一切结束,我就离开俞家,好好生活,和墨川。】
“无可奉告!请你们自重!”保镖慢半拍上前隔开一众媒体,护着白弃往台阶上走。
μ一早就解释过俞家大费周章是为了逼他捐骨髓救俞成。
俞正奇和张妍处心积虑,完全没把白弃当成自家骨肉,为保万无一失,还不惜对一个笨蛋动用道德绑架的手段,以求不留任何变数。
白弃知道他们所有人都不是真心待他。
光鲜外表下的虚情假意,明显得像是喷了香水的烂肉。
明知道这样还留下来陪他们唱完最终也是最重要一场戏的原因很简单。
——他是发自内心想要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尽管他们全家并不会因此感恩戴德,只会暗生奸计得逞的快意。
甚至从没考虑过那些过度发酵的流言蜚语或将伴随白弃一生。
傻子孤儿,豪门私生,骨髓捐赠。
人们不难在这些字眼中解读出狗血吸睛的故事,当今时代还有什么比流量更能带来利益,便如同蚊蝇吸血一般闻风追逐。
俞正奇夫妇带白弃高调亮相到现在,短短几小时内舆论甚嚣尘上,一跃成为全国热搜,无数双眼睛盯着这桩为人津津乐道的“轶事”,垂涎三尺地期待后续发展。
世间欲念因此膨胀。
眼下,提前做好各项检查准备的俞成已经转院来到这里的VIP病房。
而白弃需要做的就是在今天入院,连续五天注射一种名叫动员剂的特殊药物因子,再将与俞成配型成功的造血干细胞乖乖奉上。
先前的喧闹人声被拦在身后,白弃回头远远眺了一眼。
身边保镖立时如临大敌地一左一右钳住他的手臂。
“我会走路,请你们松手。”白弃蹙了蹙眉,微微不满地说道。
胳膊上传来的痛意不减反增,生怕在自己这个环节出问题的保镖几乎是一路提着白弃进到大门内。
“病房准备好了,带他上楼打针。”等在门口接应的医生一见到白弃就出言命令。
走廊深处的电梯直通特殊病房,更像是一间专为白弃精心打造的囚室。
严密看守,插翅难飞。
一进门,浓烈的消毒水气味猛地灌入少年因疼痛而短促呼吸的鼻腔。
他瞬间感到刺痛,难受得想要揉一揉。
而这一动作却被精神紧绷的保镖解读为反抗,于是加大力气反剪手臂,厚掌牢牢锁在白弃肩头,让他动弹不得。
“疼……”少年深深皱眉,抑制不住从口中泄出痛呼。
下一秒,一声断喝骤然撞进众人耳膜。
“住手!你们弄疼他了,赶紧放开!!”
楼梯间门后冲过来一道消瘦的身影,他横挡在电梯门前,无比愤怒的声线穿透口罩:“你们…你们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劫匪!歹徒!富家公子的命是命,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是哪位?”先前那名指挥保镖的医生快步走上前,上下打量男人:“新来没多久的清洁工吧?后勤没教你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管的不要管吗?”
更多保镖围了上来,既阻隔外面始终窥探的视线,又把白弃和那名“清洁工”一起困入彀中。
“舅舅?”白弃看着那人眼睛,弱弱唤了一声。
林予阳缓缓摘下挂在耳后的口罩,露出与白弃长相几分相似的一张脸来。
在场大多领的俞氏集团的工资,听到白弃喊那人“舅舅”,下意识以为林予阳和俞正奇之间存在什么亲属关系,一时间全都不敢上前,保镖握着白弃胳膊的手也下意识一松。
白弃在这个空当小跑到林予阳身边,后者十分自然地将他护到身后。
“堵在这里干什么?怎么还不上楼?”
正当双方僵持,俞正奇臂弯里挽着张妍分开众人走近。
事关最宠爱的小儿子,夫妇二人空出整整一周时间准备亲自看顾。
男人探究的眼神落到林予阳身上那刻尽数化作嘲弄,凉凉开口:“我当是谁呢。”
俨然认出所谓“清洁工”的身份。
“俞正奇!你不得好死!”林予阳红着眼睛就要冲上前,被眼疾手快的保镖死死摁倒在地。
“我对你还是太宽容了,是不是?”俞正奇冷笑一声,眼底满是轻蔑:“这么多年过去,你非但不感激我看在白弃的面子对你们全家网开一面,还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闹到医院里来,是不是嫌命长了?”
他话里有话,瞬间激起林予阳最难以承受的记忆,他不管不顾发了疯似地挣扎:“你这个畜生——!”
“行了!”
俞正奇脸色一凛,“把他给我扔出去,打电话通知吴队,交给他按寻衅滋事处理。”
说完,眼中的精明算计还没完全收回去就转向白弃,让他脸上挤出来的笑容看起来格外不怀好意:“走,上楼,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你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顶多难受几天,能用你一点骨髓换你弟弟一条命,记你大功一件,等手术成功,想要什么奖励都给你。”
态度语气轻佻得像用吃剩的骨头打发流浪狗,还要高高在上,赏赐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从一开始就被他们伪善胁迫的抵触情绪终于来到临界。
白弃眸光中氤氲的茫然变得清明。
“如果做些什么能治病,我愿意帮助他。”
“但不是因为你,或者别的任何什么人。”他的声音既轻又缓,每说出一个字时清透的黑色眼珠都在毫不避让地直直看着俞正奇,温良却执拗。
谁都没想到一直被所有人视作傻子的少年居然当众驳了俞正奇的面子,这让当惯上位者的男人无法容忍,进而怒斥:“不肖子,连你也敢忤逆我?”
又想到什么,俞正奇忽然收了火气,轻飘飘讥讽道:“跟你那个妈…一样蠢。”
“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林予阳被他触及逆鳞,两个壮汉几乎按不住他,恨不能跟俞正奇拼命。
“你们放开舅舅!”白弃担心他受伤,急急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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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一群废物!花钱养你们干什么的?”俞正奇耐心耗尽,不愿再过多纠缠,分别指向二人:“别让我说第二遍,把这个逆子带上去看好,再把这只臭虫扔出去交给警察!”
黑压压的保镖向白弃和林予阳围拢过来,空气里却突兀刮起黑气缭绕的旋风。
“什么……”俞正奇抬手遮住眼睛,放下时惊觉景象已然大变。
-
白弃在风吹过来时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再睁开,入目是无尽延伸的、广袤而纯粹的黑暗。
半空中泛起扭曲的波纹,邪神无声在背后显出身形。
墨川俯身拥白弃入怀,轻蹭着少年柔软的脸颊,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阿祈…你看,我说过,伤害你的人……终将付出代价。”
“我会让他们在膨胀到最高点时跌进尘埃、摔得粉身碎骨,这样…你开心吗?阿祈……”
祂眸中跃动骇人的金光,漆黑瞳仁撑得滚圆,神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躁动不安,整个人笼罩着偏执又疯狂的气息。
铺天盖地的掠夺欲.望暴涨,墨川用仅存不多的理智压制到微微颤抖,环抱白弃的动作却轻若无物。
白弃不清楚墨川身上的变化,只是蓦地感受到巨大的哀伤。
他抬手抚上那条横过胸前的手臂,安慰似地轻轻拍了拍。
“哥哥,我……”
“嘘。”墨川竖起食指抵在他唇上打断。
“乖乖,”祂满意于白弃的顺从,亲昵地蹭了又蹭,嗅着白弃发间清爽干净的洗发水的味道:“不用回答我,看着就好。”
黑暗中升起神座,墨川凛凛坐了进去,同时把白弃抱在怀里圈着。
不远处的虚无出现模糊渐清的光影,逐渐凝实成真实发生过的画面,场景里影影绰绰出现几张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
光阴回溯至白弃出生以前。
长相清秀的女学生到俞氏旗下某公司面试,与年轻的俞正奇擦肩而过。
张妍肚子里怀着俞蒙,耐不住寂寞的俞正奇为追求刺激,在女学生入职后以上司身份对其展开猛烈追求。
一朝东窗事发,真心遭践踏,俞正奇施压威胁,又不给她名分,一直拖到孩子出生。
最后…
嫌恶,厌倦,抛弃。
无辜的女学生精神恍惚,她的弟弟担起生活重责,骨肉血亲十八年分离不得相见。
白弃脸色煞白。
墨川怜惜地吻了吻他的发顶,一手抚上白弃颊侧,让他安心靠在自己胸膛,落入白弃耳中的嗓音就闷声不真切起来:“他们是不是该死?俞正奇、张妍…和他们所有人。”
“阿祈,只要你一句话。”邪神另只手稍稍一抬,光影围绕的画面顿时一变,出现医院在场众人禁锢原地的诡谲一幕。
角落里无数黑色触手缠绕涌动。
墨川挑开白弃攥紧的拳捉在手里把玩,捏了捏留有指甲深痕的瘦薄掌心,蛊惑似地诱哄:“或者——你点一点头,我随时…都能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
某地。
断断续续的破损音频里传来怪物般的嘶吼和隐约的对话。
能听出内容大概是一方对另一方单方面的凌.虐,凶残狠毒得让人不忍听完。
短短几十秒漫长得如同世纪。
播放完毕,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哪来的?”
“匿名传进邮箱,什么话都没留下。”
沉吟片刻,先前问话的人思路干练,直切重点:“IP查到没有?”
“已经查到了。”
“在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