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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

作者:单宁1994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2


    晚上下班时,天空飘起小雨。经过高架时雨势转大,伊林打开实时航班信息,前序航班已有1小时左右的延误。原本9半即可到达广州,按照目前态势,降落时间最起码会推迟至11点以后。


    落地之后,伊林收到方华信息,来接她的车停在P8停车场,车型、车牌号、司机联系方式均在信息中告知。伊林坐上车已是接近零时,一路上雨忽大忽小,冷风呼啸。回到庭院,已至凌晨一点半。


    司机将行李送进室内后,礼貌与伊林道别。管家阿姨在餐桌上备好夜宵,何屿循声从二楼上走下,露出惯常微笑。


    “听说飞机晚点。”他自然在餐桌前坐下,接过阿姨递过来的小碗汤,但并没有动勺子。


    “嗯,估计是天气原因。”伊林接过冒着热气的汤碗,用汤匙一口一口喝着。温暖食物下肚,让她好受许多。


    “你不尝尝?味道很好。”见他不动汤碗,伊林问他。


    “……好。”何屿拿起汤匙,喝下一口。“味道很好。”他对阿姨说。


    伊林很快吃完夜宵,去往二楼次卧冲热水澡。吹干头发出来进入主卧,何屿盘腿坐在床上看剧本。?“明天几点开拍?”伊林学着他,盘腿坐在另一张床上。


    “9点。”何屿没有抬头看他,视线依然停留在剧本上。


    伊林看了看墙上时钟,已过午夜两点。9点开拍,连带路途与妆造时间,何屿需要提前三小时出发。他5点半就要起床。


    “……赶紧睡吧。”伊林也不管他还在看剧本,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壁灯。


    失去光亮,男子没有抱怨。他将剧本收至床头柜,安静躺入羽绒被。


    伊林关闭最后一盏小壁灯。然后她又想起了什么,在枕边摸索到手机,上好早晨5点半的表铃。


    另一张床上传来浅浅的翻动声,再慢慢安静。


    伊林逼迫自己尽快入睡。


    另一个手机表铃浅浅响起时,何屿很快将其按灭。窗帘间隙透出的晨光之中,另一张床上的人睡得很熟。


    他打开手机电筒,将窗帘紧闭。而后安静走出房间。


    伊林醒来时,觉得精神很好。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墙上的LED电子钟发出光亮。她揉了揉眼睛,聚焦去看,已经快11点。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按亮手机,屏幕上除了一些朋友发来的消息,只有方华一条信息,提醒她早餐已在厨房备好,起来加热即可。


    伊林回问方华片场地址,再下床拉开窗帘,窗外是雾气缠绕的阴雨连绵。房间里开了电暖器,室内温度显示18度。在走入卫生间时伊林感觉到一股寒意,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加持的浴室里,是属于广州冬日未加掩饰的阴冷天气。她快速完成洗漱,下楼吃好早餐,打开手机看微信。方华除了告知她片场地址,同时安排司机来接。


    十五分钟后,车子到达。伊林背好单肩包上了车,车内暖气很足。天气恶劣,高速路上非常堵,正常只需1小时的路程被延长到2个小时。到片场已是下午一点半,被司机带到何屿的休息室里,伊林与张凯西打了招呼,拖了椅子坐在大监屏幕前,看向变为另一个人的他。


    广州室外温度低至4度。镜头里何屿饰演的林其卫穿着短袖,正在雨中看向合伙人离开的方向。镜中角色所经历的季节是夏天,意味着演员要克服寒冷之下自然的身体反应——他不能发抖,不能瑟缩,不能咳嗽流涕。身处夏日暴雨中的林其卫双目无神看向朋友离开的方向,而饰演他的演员何屿,嘴唇已经被冻至发白。在镜头里能看到他张开双唇无声落泪时,因温度太低所产生的白色雾气。伊林知道何屿在受苦,但这种镜头是不行的。他需要重新来过。


    导演喊了CUT,场务正在从冰箱里拿出冰水。一下镜,何屿放松下来,生活助理马上为他披上防水羽绒服。在滂沱大雨中,这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他的身体早就被冷水淋透了。伊林看见演员何屿控制不住的发着抖,等待化妆师为他补好唇色,再将羽绒服脱下来递给助理,机械喝下一口场务递来的冰水,压下口腔热气,继续在雨中重复表演刚才的镜头。


    伊林不忍再看向大监视器。她拿起桌上另一套镜头脚本,今日戏份已拍摄过半。已经打过勾的镜头说明里,全都是外景——这意味着从早上9点开始,何屿已经在阴雨天里冻了4个小时。


    伊林将脚本放回原位,继续在凯西身边坐下。年轻女孩分神抬头看她一眼,继续做她的笔记。“他不需要你的怜悯。这是他的工作。”她面无表情对她说。


    我不是在怜悯,他当然不需要。伊林在心中回复着。我是在……心疼他,他是我喜欢的人。我不想他遭受这些。


    她安静坐回大监面前,没有对凯西说任何话。


    半小时后,有人推门进来,是方华。“干燥服装、电暖水袋、热姜汤都准备好了吗?”她问向工作人员。“备好了。”两个忙碌的生活助理把所需用品放在张凯西旁边的桌面上。方华走过来一一试过热度,才来得及与李伊林打招呼。全身湿透的何屿随后披着羽绒服走进来,直接进到仅属于他的白色休息室,他没有看到李伊林。


    很快,演员换好一身一模一样的干燥戏服,披着羽绒服走出来,坐在凯西旁边看回放。此时,他看见了坐在二排椅子里的李伊林。


    看到她,何屿有些讶异,但也没说太多,只是稍稍打了个招呼。方华将电热水袋放在他的肚子上,助理递给他一杯热姜汤。何屿很自然接受这一切。伊林意识到,在这个休息室里,他是绝对的上位者。


    听完凯西的镜头反馈,场务来叫何屿备戏走位。身型高大的生活助理带上大伞,跟着演员出去。出现在监视器里的何屿按照导演指示调整走位,旁边助理为他撑开雨伞。


    走位完成后,何屿将羽绒服脱下递出,助理接过,撑伞回到休息室。人工造雨机开始工作,何屿站在冷水中闭上眼睛。很快,他的全身湿透,回到上一镜的状态。


    这一场戏是与女友的对手戏。第一轮是调整状态,女演员需要撑伞走向他。正式开拍后,需要完成正位、侧位、斜后位三角度拍摄,加上女演员调整状态的几条,何屿一直淋在冰水中。


    整个拍摄过程持续近一小时,伊林逼迫自己仔细看向他的每一个状态。在镜头里的何屿,不论是哪一个角度,都会将自身身形调整至“失望的挺立”——在此之前,伊林对一个好演员的判断大部分停留在面部表情的丰富与微妙。而在何屿身上,她发现一个好演员在呈现状态时,会调动身体所有部位。他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拥有非常灵敏强大的控制力,而这或许与天赋无关。这是长期揣摩、模仿、领悟与练习的成果。


    完成这颗镜头拍摄,何屿再次回到休息室稍作休息。这一次他没有换掉被淋湿的衣服,因为时间不够。喝完热姜汤之后,他走出休息室,步入镜头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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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伊林发现权力场的变化。在开机之前,摄制组与场务组如同“苦力”,扛着沉重的机器和道具在阴雨里来回走动。在开机之后,导演、摄像、剧务组,都穿着厚厚的防水羽绒服,将衣衫单薄的演员们包围其中。他们根据导演调度,调整着演员的每一次站位,每一场状态。无论主角配角,均成为导演组、摄制组、场务组的“提线木偶”——他们需要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相同的场景,要保持相同的情绪,因为需要重复拍摄大景、前景、中景、特写……演员对剧务组来说,是“非人”般的存在——这一场戏,他们需要哭。下一场戏,他们需要笑。这些美丽的人需要在接近零度的冬天里淋雨,或者在超过40度的夏天里一遍又遍表演追车。而剧务组只对镜头负责,演员的身体状况、痛苦忍耐,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作为顶级艺人,在休息室里的何屿有自己的统筹与协调、服务团队,他已强过一般演员太多。配角是没有单独休息室的,分配给他们的只是一个公用空间,不仅是他们的休息室、等待间,还是他们的化妆间与临时餐厅。


    在跟片时,伊林路过过这些房间,内里布置杂乱不堪,气味浑浊,不会配备空调与取暖设备,更不会有专门的日程协调。尚未出头的中小演员只能一日一日被牵制这里,陷入无尽漫长的等待。


    在真正触摸到属于演员何屿的“现实”之后,伊林有一种感觉。所谓“特权阶级”、“世家子弟”、“权势演员”,在这些场景,全是笑话。


    下午5点,阴雨天气让天色提前陷入昏暗,最后一个镜头开始抢时间。伊林看得出,何屿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仅凭着最后的本能在工作。而这却恰恰是正确的林其卫——被合伙人背叛,被女友误解,失去了启动资金与扩展机会的孤注一掷者,在阴冷雨天中缓缓走上大桥。他在风雨中长时间凝视着珠江。漫长的安静过后,是失控般的哭吼。四周无人,倾听他的只有漫天大雨。


    剧烈的情绪倾泻很快让他陷入疲累。他再度安静下来,原本挺拔的身体陷入瘫软。剧烈情感很快消散,留下的只有麻木。然后他迈出倾斜脚步,向前走出一步,再走出一步。他想走过大桥,走入这无边的大雨之中。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让纠缠不停的希望与绝望就此结束,再无苦痛,一了百了。他机械的向前走着,放任优美身形变得狼狈。前方雾漫江水,空无一物,却像是他最终的救赎。


    忽然之间,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色海鸟飞向他,在何屿身边徘徊着鸣叫。这是脚本里并未描写的突发状况,却更像一个纯白色的奇迹——那个虚构的、真实的、正在受苦的、丧失知觉的林其卫看着这只美丽生物,伸出手去,任由它啄向他的掌心。


    鸟喙尖利,刺破皮肤,猩红血液汩汩流出。他感受着手心的灼痛,任这痛楚蔓延开来,渗透入尚未被雨水浸湿的血管,激活着他的动脉与神经,流淌着、游走着,浸润他本应热烈跳动的心。


    雨势小下去,雾气上升着,最高规格的镜头中,精准记录这场神迹般的意外。


    片刻之后,白色鸟儿随风而行,渐渐飞离。林其卫保持着伸出双手的姿势,跪坐在宁静雨中。无法停止颤抖的演员何屿将头埋下去,像虔诚的祈祷者。


    镜头慢慢拉远,直至林其卫的世界消失在雾气之中。


    导演喊了CUT。


    伊林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是一脸黏湿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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