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幸妤怔然抬头,目光穿过破旧的门扉,落在青年背影上。
晨风拂过,桂树枝头嫩黄碎花扑簌簌落下,青年长身玉立,踏过一地枯叶,阳光在他背上笼了一层金晕,如同他腰间随风而动的流苏,令人目眩。
怎么谢?
她没想到祝无执会直接问,不免有些怔愣。
待院子里传来青年打水哗啦啦洗手的声音,她才恍然回神,提步进了院子。
祝无执洗了手,又打水洗了把脸,深秋的井水冰凉刺骨,激得他愈发清醒。
他拿帕子擦脸上的水珠,余光瞥见温幸妤正站在桂树蜿蜒的树影下,神色有几分紧张。
二人隔着七八步的距离,他听到她细弱的声音响起。
“您想让我怎么谢?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做。”
女人的神色十分认真,又带着几分惶然,似乎是怕他提出什么难为人的要求。
祝无执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说这句话。
谢?
一个身份低微,胸无点墨的农女,能给他什么报酬呢?
是做一顿山间野味,还是再做个香囊,亦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温幸妤踌躇的脸上,忽然想起来一件被他遗忘在角落的事。
之前打算回来,本就是为了看看她是要给哪个男人做衣裳。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闲情逸致,但总之这是他最初的目的。
他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己应当是怕眼前这个女人突然有了新的相好,会带来不少麻烦。
陆观澜的身份他需要,已婚的身份他也需要。一个成家的男人,再外办事,会少了不少麻烦。
譬如某些痴缠不休的莺莺燕燕,又譬如某些人,会想将女儿嫁给他,更有甚者以他的“把柄”“前程”胁迫,逼他入赘,试图用婚事将他绑死在一条船上。
而温幸妤这个假妻子,是避免这些的最好方法。
他不需要管她,不需要对她负责,只需要将她丢在这乡野院落,再省心不过。
等到回京复仇雪恨,他不再需要陆观澜的身份,更不需要她。
届时,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权臣,与她这个乡野村妇再无干系。
现在的他,为了避免这女人“见异思迁”“移情别恋”,只能暂且哄着些,让她死心塌地做陆观澜的妻子。
不产生后悔办婚书的心,也不能动改嫁的念头。
思绪闪过,祝无执将帕子搁下,凤眼微抬,眸中含笑。
“什么都可以吗?”
青年的嗓音听起来低沉温和,又似乎有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温幸妤绣下的手指微蜷,抛开心底涌起的奇怪感觉,点了点头,眸光真挚:“只要我能做到,只要不是坏事,就都可以。”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四目相对,祝无执眼中倒映秋色。
院内桂花雨落,女人站在一地枯叶中,背后是远处堆叠成影的山峦。
她身着鹅黄衣裙,肤白胜雪,收紧的腰间挂着她自己做的香囊,朴素又温顺。
现下正紧张看他,乌发间和肩头缀了嫩黄碎花都未察觉。
见到他静默的打量,女人有些局促,抬手将被风拂乱的发丝拢至耳后,粉唇微抿。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易安居士词句莫名浮现脑海,祝无执指尖微颤,似乎又嗅到了女人身上那种清淡柔和的香气。
血液翻涌,明明是深秋,却浑身发热滚烫。
他错开视线,“那便给我做件冬衣吧。”
温幸妤愣住了。
冬衣?
竟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她疑惑了一瞬,转念一想,又即刻想通了。祝无执出身高门,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一个村妇,又能给什么入眼的报酬呢。
思及此处,她内心涌起几分愧疚,深处还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窘迫。
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她点头道:“前些日子我去镇上买了两匹布,本就是要给您做冬衣的。”
“您再重新提个要求吧。”
祝无执挑眉,心情忽然就舒畅了,目光直直落在温幸妤面容上,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做冬衣即可。”
温幸妤被盯得无所适从,她只好垂眼点头,心里想着等立春了,再做几件给他,权当是谢礼。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厢房。
温幸妤从炕角的箱笼里拿出布尺,柔声道:“您站着就行,我很快就量好。”
祝无执背对着她立在窗边,嗯了一声。
青年生得高,此时站在不大的窗前,将亮光遮了七七八八。
温幸妤站在他背后,从肩开始一寸寸往下量。
身后的手动作很轻柔,哪怕隔着衣料,祝无执也可以感受到它的触碰,以及移动的轨迹。
明明动作不慢,但他莫名觉得难熬,浑身僵硬起来,出了一层薄汗。
喉结滚动,他眼睛看着窗外的桂树,脑子里却不可控制的想起女人那双柔白的手,正拿着布尺,在他后背触碰比划。
温幸妤没有发现青年的异常,她一面量,一面在本子上记,很快就到了腰间。
“抬臂。”
祝无执抬起手臂,就感觉女人拿着布尺的手,忽然碰到了他的后腰。
一触即分,却让他四肢百骸蹿过一阵酥麻,令他难以控制,身形和脚步向前闪躲了半寸。
温幸妤有些疑惑,用布尺绕过他的腰,站到了他身前。
她抱着本子记好腰围,抬眸看了一眼祝无执。
青年额头出了一层细汗,目光正沉沉落在她脸上,下颌线紧绷,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她关心道:“很热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晌午了我去趟镇子,找大夫给您配点药吧?”
祝无执凤目微垂,直勾勾盯着女人仰起的脸,看到她眼中的关怀,心中愈发烦躁。
他冷声道:“不必,快些量。”
温幸妤被他的冷言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垂头称是,将剩下的尺寸量完了。
将布尺收回箱笼,她刚拿出布料,想问问祝无执对绣纹有无要求,就见青年已经推门出去。
她只好咽下要说的话,想着吃饭时再问。
祝无执走到院子里,打水冲脸,冷风一吹,浑身的热才消退下去。
他看了眼厢房,目光在窗内的玲珑身影上顿了顿,才面无表情收回。
晌午,两人用完饭,那些人家便带着孩童上门赔礼,每家还带了一筐菜。
温幸妤看了一下,大多都是萝卜白菜,她将这些菜用麻袋装起来,存进了地窖。
北方冬天寒冷,百姓几乎是靠在地窖囤萝卜白菜过冬,虽然单一,但也没得挑,好歹也是蔬菜。
她收拾完这些,又去屋后把自己的菜地收拾好,将还能吃的菜捡进竹篮,回了院子。
院内秋风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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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一片,堂屋内已经没了那道身影。
祝无执不告而别了。
温幸妤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失落,独自一人将竹篮里的菜放好,净手去伙房煮饭。
*
驹光过隙,秋去冬来。
离上回祝无执回来,已经过了整整半个多月。
胡杨村迎来了第一场雪,寒风彻骨,远处起伏的山峦白茫茫,院子里桂花树的枝丫上积着雪,风一吹簌簌洒落。
这些日子,虽说是她一人在家,但村里的人对她态度都很不错,想必是因为祝无执那日慑住了他们。
刘家人就惨了。
这些孩童的家人惹不起祝无执,就把火气全部撒到了刘家人身上,认为是刘家老夫妻撺掇他们的孩子做坏事,才害得他们损失了那么多菜。
整整半个月,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刘家和旁人吵架。
听隔壁婶子说,刘家菜地的菜全都被拔走了,刘家人去告里正和村长,得到的也只是这两人和稀泥的态度。
温幸妤听着这些事,脑海里难免浮现出青年那张矜傲疏冷的脸。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呆呆望着满院的银白。
两件冬衣很早就做好了,月白那件在袖口衣摆绣了云纹,绛紫的则是如意纹。
可祝无执迟迟不归。
窗外的枝丫不堪重负,被积雪压断,发出一声脆响。
温幸妤莫名觉得有些孤寂。
明明一个人生活也很好,可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
人寂寞的时候,总是喜欢想过去的事情。
有时候会忆起和观澜哥生活在石水村的日子,他悉心温柔教她认字,帮她拆绣线……等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他已经不在了,心中便又是一阵难过失落。
偶尔,她也会想到祝无执。
想到他流露的嫌弃,骂她的话,以及那日的帮助。
他去做什么了呢?布局走到哪一步了?一切是否顺利?
还需要多久观澜哥的身份,她又何时才能接观澜哥回家。
疑问占据心头,她胡思乱想,脑海忽然莫名浮现祝无执还是世子爷时的样子。
经天纬地的才能,钟鸣鼎食的出身,还有一张玉质金相的脸。
哪怕后来入朝为官,为人诟病行事狠戾恣睢,也挡不住他的惊才绝艳,意气风发。
这样的人,合该端坐明堂,不应屈居在偏僻的州县。
万籁俱寂间,一阵马蹄声夹杂着车轮碾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顺着声响,抬眼朝院门望去。
只见一双冷白修长的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青年身着青竹长衫,外披白色大氅,疏冷矜傲的眉眼映着身后漫天雪色,长身玉立。
怔愣间,厢房门已经被叩响。
她慌忙起身开门,抬眼看向半个多月未见的青年。
青年瞥了眼女人紧扣着门,略微泛白的指节,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莹白的面颊上。
不施粉黛,一如既往的清秀腼腆。
迎着祝无执俊美的脸,温幸妤慌乱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多日未见,最开始面对祝无执的那种仓促和惶恐,又重新占据了上风。
她微微侧身,小声道:“您回来了。”
青年并未吭声。
温幸妤愈发拘谨,又往后退了半步,将整个门扉都让出来,“天冷,要进来吗?”
俄而,才听到头顶传来青年漠然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