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看见了某位穿花袄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身躯臃肿,拎着个红色礼品袋,活像根站立的法棍。老太太显然没有听进任何人的劝告,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目的来一中,一看就是送礼的。
被问的几个男生从出现开始就在吹口哨,穿高筒篮球袜搭配肉粉色鞋,看人的眼神轻佻,走路都像是在踢足球。他们上下打量了会外婆,满脸写着:这土鳖吧。互相对视几眼忍着笑。
其中一个很热切地说:“老人家您这也真是问对人了!问虞建民办公室对吧?找他有事儿?我知道在哪。”
他直呼校长大名,又一脸热于助人的模样。同行人有些不解。他刻意撞了撞他们胳膊。几人顿时了然。在一旁帮腔。
外婆自是不知他们的盘算,满脸激动地叨叨:“哎呀,我就说一中的学生素质高。还真是。我就很想让我孙女来一中读书,可惜最后还是去了六中。你们听说过我孙女吗?挺漂亮一小姑娘。她叫冬屿……”
这坏胚什么屿都不在意,只笑嘻嘻指着走廊尽头的男厕所,耸耸肩,“没关系,乐于助人而已。我们校长办公室在那里面。直走拐弯就到了。”
一中厕所是分楼层的,一层男厕一层女厕,外面有道白色拱门,拱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往里走到底才能看见不起眼的性别标识,因而外校人很容易把这误认成办公室空教室之类的地方。
外婆点头道谢,谢完就往他们手指的地方走。冬屿此刻也顾不上要找古乐怡了,大步在后面追着。
可还没踏入拱门,外婆就已经提着袋子走进去,用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眼神四处张望,生怕错过什么。出去的男生接二连三回头,投来异样的目光,外婆此刻也意识到不对。
始作俑者并未离开,倚在楼梯间的栏杆在那肆意嘲笑。冬屿正巧走到他们身边,冷淡睨了几人一眼,在他们眼里一切就换了个味道。对冬屿的兴趣瞬间超过了欺负老太太的乐趣。
“学妹你哪个班的?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找谁啊?要不要帮你。你直接说名字就行。”
冬屿视若无睹,甚至都懒得再给眼神。她目光始终不掺杂任何邪念,走上前抓住外婆的胳膊,淡然说:“外婆,我们回家吧。”
很多道异样的目光瞬间转移到冬屿身上,她坦荡大方,站哪都与众不同。楼道边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外婆一见是冬屿,用手遮住袋子里的铁皮石斛,抢先说:“小岛你不是在六中上晚自习吗?怎么跑来一中了,还冒这么大的雨,会感冒的。”
“外面不是刮台风,今天没上晚自习。我是来找我朋友的。就在一中读书。”
冬屿也没问外婆为何会出现在这,只是说:“你别跟妈说今天在这遇见我了。上次我在派出所被领回家,她发了好大一通火,气现在都没消。”
外婆急忙说:“你也别怪你妈,都是担心你。哪个做妈的不关心自家小孩的安危?少英脾性就是这样谁也劝不动。你多交些朋友也好。平时可以聊聊天、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也可以带回家一起吃个饭。”
没看见冬屿附近有人,她又问:“你朋友呢?正巧在一中碰上了也让外婆瞧瞧。”
冬屿转头没看见古乐怡了,摇摇头说:“她走了。”
就差一点。
“还有——外婆,”
冬屿停在路灯下,正色道:“别想着送礼了,人家都不会收。妈自己就能评上高级职称。你再过去添乱容易适得其反。本来爸摊车前不久被城管没收,妈那边就糟心的很。”
一语点破意图。外婆并未慌乱,反倒指责起别人,“没收就没收。我以前跟你外公摆摊卖花生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你爸比我们年轻,有妻有儿有女有家庭,却还在摆摊没一番稳定事业多不像话。我话是这么说,可日子还是你们的,不能总靠城管的脸色过。”
冬屿辩驳:“至少过的也还行,我爸脾气好不酗酒也不跟人打架,不一定就要想你说的那样。事业有成是一种活法,泪濡以沫也是一种活法。若他真十恶不赦,这个家早就鸡飞狗跳了。”
外婆接着话说:“别小看少英,鸡飞狗跳又如何?你哥那皮猴子不也被治服帖,她有的是本事,若你爸真十恶不赦,倒霉的也未必是别人。”
老太太说着,手里一直捏着菩提手串,见冬屿走神还手串递过去,让她也沾沾福气。外婆信菩萨,却说不出信的是佛教的还是道教的,一般见什么拜什么,家里甚至还会出现耶稣像。
冬屿只会想,不应该十恶不赦。她能接受爸爸人到中年一事无成,却也永远无法接受他是毒枭这类危害社会的恶人。
那天在半醒发生的事虽告一段落,有的猜测却总烙印在脑海,成为一根拔不掉的刺。
一中的广播也在反复播报着台风登陆的消息,她竖耳倾听,雨落的声音悲凉,回家的路也越来越模糊。
就算有出租车,回家还是湿了个遍。爸爸拿着毛巾冲过来,双唇冷得有些颤抖。冬屿下意识回避他的目光,手却接过。待她关上浴室的门抬起花洒,把满手的湿热水汽淋在自己脸颊上,才有了温暖的实感。
过了一会儿,几道指印映上磨砂玻璃,冬屿听见外头的脚步声问是谁。爸爸敲了三下:“还有没有沐浴露了?”冬屿说有。满浴室都是她的回声。
裹着毛巾出来,冬崇衍站洗漱台前,拿剃须刀对着木制镜子刮下巴处的青茬。冬屿指着上边的吹风筒说帮我拿下来。冬崇衍放下剃须刀,懒得理她,“自己拿。”席少英敲了下他头,怒斥,“怎么跟你妹说话的?”他耸耸肩,去阳台抽烟了。
冬屿坐椅子上吹头发。席少英捞起放上面的健身包,眼镜盒塞进去。冬屿见她胳膊上挂着包,里面穿着灰色的紧身衣,随口问,“下这么大的雨。去哪?”
席少英边烧水泡茶,拆开一罐干玫瑰,说:“健身房。找了个新教练。”
冬屿问:“我能去吗?”
席少英指着她,两边眼皮撑开:“能去?别忘记你正被禁足!周末哪都不能去,放学后必须马上回家。全市统考考好前一律免谈!”
在生孩子前,席少英喜欢打拳、健身和跑马拉松,在生孩子后,新多出的一项爱好是禁足。
冬屿自讨没趣。
爸爸把削好的苹果碟放她面前,用抹布擦了擦手,试图降席少英的火气:“怎么换教练了?”
席少英一脸正气地说:“原来的教练总感觉怪怪的。心思都不在健身上,就换了。”
爸爸笑着问:“多怪?”
席少英边想边比划,“嗯……就是会压着嗓子叫姐姐,做一些暧昧的动作,给人的感觉是那种矫揉造作又诡计多端娘娘腔。我年纪都能当他妈了!”
冬屿淡定地插嘴,“这男的肯定在勾引你。”
席少英板着脸,提高语调,“现在就回你房间看书!”
冬屿叼着沾着蜂蜜的苹果块回房,光脚搭在缺了一块的木椅上,用桃木梳梳着洗干净的头发。
台风过境后,马路边电线杆焕然一新。寻人启事飘满大街小巷,连字迹变得模糊。
时间在她的桃木梳锯齿间游走,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握在手中的笔。
她走神又回神,课桌上堆满了试卷,教室内剩下的只有唰唰地翻书声。再抬眼望向黑板,全市统考的倒计时只剩下一天。统考前,有半天是放假布置考场。
考试安排都是一样,六中放一中应该也放。冬屿决定再去试试运气。
也不知六中校园墙最近又说了她什么、冒出多少离谱的谣言,她上放学路上碰见的同校学生总是会瞪着眼、流露出怜悯的目光。孟初比她还在意这些,每天看着她欲言又止,脸上的烦躁感日益见长。
冬屿还是无动于衷,收拾好课桌里的东西就去找古乐怡。一中也在布置考场,满楼都是移桌子的声音。
古乐怡被一堆学生围在班门口,神气地仰着脑袋,连鼻梁上驼峰都显得锐利。裴佳邈则扎着高马尾,身材高挑,像只蛊惑人心的妖精,身边总跟着一群打扮时髦的漂亮女生和体育队的男生,往哪站都是无法被忽视的焦点。
冬屿在走廊拐角站住。
她们的对话飘过来。
裴佳邈环着双手,露出纤白腕上精致昂贵的潘多拉手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有必要告诉你。段宗修从小学就住我隔壁,初中我们就认识。他和初恋谈的时候我们放学照样一起回家。”
“从没跟人闹出什么矛盾,因为都知道我跟他没什么。只是单纯的友谊。这儿不是所有人都把你对象当回事。我也不认识你。你没必要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阵营。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说实话,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段宗修女朋友是你。”
古乐怡语速很快,显然气得不轻,“所以裴佳邈,你说这么多说到重点了吗?我不介意他有自己的社交,但我希望在他的关系网络中得到尊重。你可以避嫌,永远永远不让我知道。可惜我知道了。你现在又高高在上跑过来告诉我不应该生气。”
裴佳邈无动于衷,没有半点觉得自己不对的迹象,随她一起来的朋友还在一旁帮腔。
古乐怡火气降不下来,想到什么说什么,“对,你是有明知道段宗修有对象还去问他初恋的自由。那我也可以告诉路梁放。你喜欢他!”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旁人显然知道路梁放是谁。涉及他的半句话也不敢乱说。裴佳邈脸上也终于有了动容,大步走她面前,面无表情道:“你胡说什么?”
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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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事态不对,冬屿走过去,拦住裴佳邈伸向古乐怡拐杖的手。
裴佳邈一眼便认出了冬屿,恢复以往的从容,给予一个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微笑,淡声说:“我想起来了,原来她就是你要找的朋友。”
“……”
两人无言了一会。
冬屿抬头与之对视,声音温暖,“不好意思。”
裴佳邈很坦然,“没关系。该说的都说了。我也不需要道歉。”
她转过身,捏住掌中的小方镜勾手,从校服口袋拿出一支唇膏。
跟着她来的人又跟着她离开,似受了魔笛蛊惑的羊群般浩浩荡荡,影子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古乐怡显然没听懂她们之间那两句话,调整了下自己的拐杖,警惕地望向冬屿,“你也是裴佳邈朋友?”
没想到是这样的相遇。
冬屿见对方好像没认出自己,不免顿了一会才摇头:“不算,就一面之缘,我同桌才是她朋友。古乐怡,我是来找你的。”
古乐怡听见名字,更疑惑:“你认识我?”
冬屿嗯哼了一声,“忘了吗?我们小学都是在附小读的,还是一个班的。不过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你应该也不记得我的名字,我是冬屿,山与的屿。”
古乐怡这才逐渐卸下防备,嘀咕道:“难怪我总觉得你很眼熟。对不起。没认出来。但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了。冬屿吗?我记得你之后不是去外面读了。”
她单脚往旁边跳着走了两步,拖了张凳子出来,坐在上面,把拐杖放在走廊靠墙的位置。
冬屿帮她扶好拐杖,不至于滑到地上,告诉她,“前不久又转回来了。我妈现在在一中教书。我也没想到你和裴佳邈有纠纷,我之前托朋友向她打听你。她告诉我了。”
古乐怡:“很讽刺是吗?你之前就向她打听过我。她却是一副好像今天才知道我的模样,永远都是既得利益者的姿态。我不信段宗修没跟她说过我的名字。”
冬屿本想回或许是没记住,大脑每天接受的名字都很多,自己现在连同学都认不全。
古乐怡继续说:“我不理解。裴佳邈这么装的人也能被这么多人追捧。但我理解她对你友好。学校是个小社会,你长得漂亮看起来会来事,她就想和你相处,即便关系停留在表面。冬屿啊冬屿,我小学就觉得你挺漂亮的,上高中果然越长越开了。”
冬屿回答:“可你看得出来,我不关心裴佳邈对我的态度怎么样,我是来找你的。”
古乐怡搭在凳子上,咬着手指甲,“啊?找我?发生什么了吗?别告诉我说你也认识段宗修,一眼就看上他了。”
冬屿:“——?”居然没联想到宋娰。
怎么说呢?这话虽比较猎奇,但还是可接受的范围。
她淡定道:“这你还是放心。我妈管我管得很严,早恋会直接打死我,不需要你操心。来找你是因为一个人的失踪。还记得书包上的挂件是谁给你的吗?”
古乐怡动作停滞一会,想起来了,“你说宋娰啊?最近就她失踪闹得很大,她家里人总来我们学校闹。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她是我小学同学。记得那时候我跟她还玩得挺好的。可惜后来就淡了。”
听到这,冬屿并不意外,就是遗憾自己绕了这么大个圈,最后却可能一无所获,她还是说:“宋娰的失踪看似没有任何征兆,但我觉得并非无迹可寻,你有听说她失踪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该问的警察都问过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高二她高三呢。就只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还不知道保不保真。”
古乐怡瞥眼看向楼道,突然说:“诶,我男朋友来接我了。要不另约个时间吧?周六?周日?”
从楼下上来一个皮肤偏黑的男生,拎着篮球袋,肩膀挂着球衣,头发又炸又长。
古乐怡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他面前,回头看冬屿,“还是这周日吧。正好月考完了。五点在小椿巷新开的甜品店见!”
男生目光在冬屿身上停留了一会,转身帮她拿书包。古乐怡挽着他的胳膊,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冬屿没来得及说,因为上次去派出所,现在无论哪天都被家里禁足。除非这周日妈妈在健身房呆一整天,或者说偷偷溜出去,别说概率微乎其微,若被席女士逮到迎接自己会是火冒三丈。
事已至此,实在不行也只能硬着头皮。
她也就追了几步,还没追上。席少英不知从哪个方向来,一个往前走一个往右走,两人恰好撞上。
席少英瞪大眼,上下打量一番冬屿,单手插腰,迈开腿,“冬小岛?你怎么在一中?不是说放学就回家!怎么回事?”
冬屿抬起的手微僵,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