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9、永和三年(十)

作者:小橘子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王阿花有些心神不宁。


    那日她在逍遥房奉命将张沁沁全须全尾地送回去,送到离张府百来米的一处巷子里,面前的少女忽然转过了头来冲她眨眨眼睛,凑过去狡黠问道:“这位小娘子,你同殿下是什么关系啊?”


    王阿花抱着手中的短刀心中诧异,心想自己如此模样打扮,难道还不明显吗?


    “侍卫。”


    张沁沁闻言显然不信,她上下周身打量着王阿花,拧了拧眉,道:“你这话一听就是在诓我,你方才在赌坊的时候唤殿下夫人,我听得真切得很!”


    王阿花闻言有些荒唐,解释道:“逢场做戏罢了。”


    张沁沁嘟了嘟嘴,“本小姐且问你,长公主有多少得力的暗卫,为何那长公主偏偏选了你做贴身侍卫。”


    王阿花欲解释,但面前的娘子没给她一点插话的机会,如连环炮仗似的一问接着一问道:


    “那本小姐再问你,长公主今日为何会来赌坊?又为何偏偏选了你来做她的‘夫君’。”


    “额……”王阿花退了几步,“我不明白张小姐想说什么,我与殿下都是女子。”


    “女子又怎么了,”张沁沁凑近了些,“女子和女子也可以——”


    见王阿花依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张沁沁摇了摇头,笑嘻嘻道:“原来还是个没开窍的木头啊。”


    “本小姐生意场上来来往往见了这么多人,真情还是假意本小姐可是从来都没看走过眼。”张沁沁扬了扬头,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塞给了王阿花,转身回府,背对着王阿花道:“长公主既然愿意帮我,本小姐自是要答谢的。”


    王阿花侧身躺在床上,眼睛直直望着外面的月亮,觉得这位张小姐莫名其妙的。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一向睡得不错的她今天晚上有些难以入眠。


    从那日从赌坊回来之后,裴安懿在长公主府里面似乎在忙着些什么谋划,任凭外面对她的婚事议论纷纷。


    算起来,她已有三日未见裴安懿了。


    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王阿花盯着盯着,她似乎想起了某一日夜里也是这样的一个月亮,自己推门出去见到了树下站着的……


    王阿花转了个身,窗外起了一阵风,吹得窗桕嘎嘎作响,嘎吱嘎吱声似乎就在王阿花的脑袋里响着,搅得王阿花心绪不宁。


    王阿花跳下床去,赤着脚跑去将窗户关紧。


    夜风袭来,冻得王阿花一激灵,这么冷的风,也不知道隔壁院子里睡着的那位窗户有无关好……


    王阿花揉了揉脑袋,觉得自己今夜里很是不对劲。


    上床的路上经过书案,书案上摆着纸笔一类的工具,王阿花望着纸笔发愣。


    那日初见面之时,裴安懿令她好好写字,她觉得“懿”字难写,她家殿下便随手取来一张纸,写下了她和她的名字。


    “裴安懿,王阿花。”


    王阿花横竖是睡不着,索性磨了墨,白纸黑字一笔一画地写下来“裴安懿,王阿花”六个大字。


    她原本就是照着殿下的字练的,如今的字已有五六分相似了。


    王阿花盯着面前的纸张出神,鬼使神差地,从怀中掏出了那日张沁沁临走时塞给她的小册子。


    翻开小册子,才发觉这竟是一本口口


    两辈子没沾上一丁点情爱之事的王阿花自是小脸一红。


    有别于市面上的东西,这本小册子上画的全都是女子和女子的各种,辅之以文字说明,可谓是详尽至极。


    毕竟是头一次看这东西,王阿花脸上一热又一热,但羞怯归羞怯,王阿花却不觉得恶心,反倒是有一股子好奇劲,一页一页翻了下来。


    她觉得画中的那些女子的口口,真真是美极了。


    无关风月,无关色欲的美。


    她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她家殿下的身影。


    她的风月,她的色欲,不在这手中两寸的绘本里,而全系于那一人身上。


    那一人,是四四方方皇城里,落于绿瓦红墙上的那一捧至冰至洁雪,亦是她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即的清冷月色。


    她按照画本中的姿势,将指尖轻轻划过嘴唇,若有若无的触感叫她回忆着那日在长信宫的吻。


    那一个撩人似火又轻柔似雪的吻。


    她将手指一寸一寸拂过自己的身体,再将手指探入——————(再写就过不了审了,就此打住!)


    王阿花望着透着亮光的窗,知晓外面此时的月亮定然是又圆又亮。


    欢愉过后是孤寂与失落,那人就如天边的皎皎月华,哪怕日日都近在咫尺,她也握不住。


    好没意思。


    王阿花将衣衫穿好,指尖覆在写着她与她两人名字的纸上,缓缓地,认真地,一笔一画地划过去。


    烛台燃尽,天光大亮。


    *


    欧阳洛品着热茗。


    茶上的还是龙井,与他上次来并无二样。


    上次来这长公主府,是自己有求于这位长公主,这次来,像是这位长公主有求于他。


    时移世易,风水轮流转。


    只不过和亲一事,四大家族皆有此意,他一个御史大夫,帮不了什么忙。


    长公主将他请来,在欧阳洛看来,有病急乱投医之嫌。


    裴安懿不紧不慢地从内室走来,坐于欧阳洛的上首,欧阳洛思忖着要怎么体面地拒绝。


    裴安懿喝了口茶,开口道:“科举改制,孤虽开了个头,但迟迟未能推进,孤没能完成对欧阳大人的承诺,是孤之失。”


    欧阳洛本在肚中想好的一番说辞现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没料到长公主叫他前来是同他说这个。


    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欧阳洛试了试额上的汗,开口道:“殿下切莫自责,您做得已然够多了,您如今不日便要远嫁草原,依旧心忧寒门弟子,欧阳代天下学子感谢您的拳拳爱护之心。”


    见欧阳洛主动提起了,裴安懿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这倒是省了自己不少的事情。


    裴安懿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壮志未酬身先死的遗憾之情,道:“若是孤能留下,何愁——”


    欧阳洛心下想道,果然长公主是要来说这件事情。


    他躬身,摆出一副深深不舍惋惜的模样,叹息道:“能遇到殿下,实乃我寒门学子的福分,只可惜天意弄人,欧阳手中无实权,怕是不能帮到——”


    “看来欧阳大人也十分不舍得孤去远嫁,”裴安懿将手中的茶杯放于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声,“既如此,孤有一计,需要欧阳大人帮衬。”


    欧阳洛有些犹豫,他着实不想趟这趟浑水。


    看出了面前人的犹豫,裴安懿在心中冷笑,觉得眼前之人竟也是目光短浅之辈,她也懒得兜弯子了,直白道:“欧阳大人,孤便同你直说了,孤有意帮寒门,世家此番排挤孤,难道欧阳大人没听过一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见面前的人依旧不答,裴安懿继续道:“孤知晓欧阳大人的难处,此番事宜,孤有分寸,并不会为难欧阳大人。”


    欧阳洛心下依旧有些踟蹰,自己应下长公主这番,便是真正在朝中站了队,


    裴安懿见状,冷脸冷声道:“欧阳大人如此怕的话,看来是孤错看了,待孤远嫁,这朝中还有何人肯帮欧阳大人,彼时寒门学子,又有何出头之日。”


    一语点醒,欧阳洛才发觉,眼下不是他选择形式,而是形式逼他来做这个选择。


    “既是孤错看了欧阳大人,那孤便不留客了,”裴安懿招了招手,道,“翠微,送客。”


    “且慢!”欧阳洛急急出声,他没料到面前这般大的丫头竟如此果决,连犹豫都不给他时间,欧阳洛苦笑道:“殿下刚才一通分析,不正是说明眼下寒门没得选吗。”


    “敢问殿下,要老朽做些什么?”


    裴安懿将怀中的纸条拿给欧阳洛,说道:“三日后,烦请欧阳大人将纸上的消息散播出去,孤要叫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待看清纸上内容之后,饶是官场沉浮的欧阳洛心中也是一惊,


    此招极险,一个小丫头能有如此魄力,倒叫欧阳洛刮目相看。


    若是如此下去,面前的姑娘家倒说不定真能带着寒门重返朝廷。


    *


    王阿花的左眼总是跳得厉害。


    无召不得入,算下来她家殿下已然有小半月没有传唤过她了。


    她并不知晓那日殿下给张沁沁的条子上写了什么,但她家殿下似乎是有意瞒着她这件事,这段时日出府,只带着翠微一人。


    院子中央的那柳树枝丫飘扬,王阿花觉得心中莫名烦躁,只觉得耳边呼呼风打柳叶的声音吵闹至极。


    什么心腹,心腹个屁,什么都不带着她。


    她将脚边的碎石子踢入湖中,投石入湖,发出闷响,湖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想了想,向府中管家告了假,决定出府去耍一圈。


    大门之前,王阿花碰到了正欲出门的裴安懿。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王阿花见裴安懿今日穿着不常穿的红线玄服,应当是去办些官场上的事情,自己一个小小侍卫,没什么该多问的。


    “见过殿下。”王阿花一板一眼地行礼道。


    有些时日没有见她,自己本想着忙完这件事情再……裴安懿眸中闪过不明的情绪,掩了掩衣袖,道:“可是要出府?”


    王阿花挤出一个笑容,回道:“今日告假,出府逛逛,”


    “好……好,”裴安懿绻了绻衣袖,想了想问道,“何时回来?”


    “天黑之前便会回府。”


    “嗯。”


    两人相对无言,出门,一个往左一个向右。


    王阿花回身望去,裴安懿所去方向,似乎是张府。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