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宫墙，飞檐斗拱，深秋要进冬的时候，颜色大多都淡了，满眼望去，在一望无际的红墙中，总是青黄色大片大片。
卫昱乾每到这时候就不爱出门，每天窝在太子府的暖阁里，半步都不肯挪动，除去进宫的时间，大部分倒是顺应了老师们的意愿——最好能拘在院子里，别出去惹事生非。
卫昱乾身边的小太监生得粉脸春腮，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眯一转，就能生出新的稀奇点子，很招卫昱乾的喜欢。
今个儿给他请来了戏班，正在暖阁对面池塘中的戏台上，依依呀呀地唱着，情思交织，好不叫人潸然泪下。
卫昱乾却瞧着却有些无聊，他一太子怎么会与看上的姑娘生死相隔呢，这是大逆不道的事。
他眉头一皱，还没招手让小太监把戏撤了，那小太监就已经先问道：“主子，终日瞧戏甚是无聊，奴让他们撤了，招人进来斗鸡如何？”
卫昱乾眉毛一挑，算是同意了。
那小太监才退出去，就有穿着劲装的男子进来，那人似是奔马疾驰，束起的发都被吹飘乎几根。
劲装男子才进来，便跪地行礼，卫昱乾无甚所谓地抬抬手指，男子站直了，恭谨道：“靖王已然秘密出京，三辆马车轻装，从府邸后门出发，均有兵部拨派的队伍护送。”
“嗯，知道了，又不能在路上直接给他灭了，他如此谨慎做甚。”卫昱乾嗤笑道，但转念一想，也不是不行，灭了一个，也没什么人选，骂就骂两句，最后还是他们卫家的天下。
太子有些蠢蠢欲动，一时没想到他爹能选的好大儿不多，但姓卫的却不止他们一支。
劲装男子面部表情沉静，继续道：“还有另一个消息，是张值连夜送来的。”
“说。这个废物又有什么幺蛾子。”
卫昱乾筹谋嘉潼关和李家军耗费许久，钱财也赔进去许多给那些蛮子，最终张值只落得这结果，那夜他已大发雷霆，连砸十八支宝瓶都不解气，此刻提不起力气来发怒，只是十分厌烦。
“他的人截获了李丰禄临终前给朝廷的密函，里面写到我朝通敌。”男子声音低沉，甚是熟悉，原来是当日围剿李家的领头人。
“老不死的，死了就死了，还留这种手尾。拿来。”
劲装男子，恭敬奉上。
卫昱乾粗略扫过一遍，站起来走近暖炉，旁边的婢子机灵，立刻开笼，卫昱乾随手将折子丢进炉中，明亮的炭火一点点侵蚀纸张。
“还有别的事？”
“属下别无他事，属下告退。”
劲装男子前脚刚走，后脚暖阁里响起一阵短促，而又尖锐的鸣叫声。
随着一声鸡鸣叫破天边，李昭微一个惊颤，整个人顶着被子，猛地从平到直坐起来，随着被子滑落，露出满头大汗的她。
有孩的娘都听过，连连惊寐，便在枕头下压把剪子，定能叫那些鬼魅不可近身，欺害孩儿。
怎么到她这就失效了，难道是因为她的没有两个刀锋，算不得剪子，只是个匕子？
李昭微晃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后仰去摸出匕首，转身塞回靴子里，起身找茶水喝。
顶着睡乱的头发，用了十分劲，却提起个空茶壶，李昭微舔舔干裂的唇，眯眼看向窗外，烈阳早已挂在枝头盯了好一会，总算从梦里被几十匹狼追的恐惧感脱离出来。
她回去自个穿好衣衫，再提茶壶着出去找水喝。
李元正巧从院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早点，几个大包子，配上清粥小菜。
李昭微接过来放在石桌上，就着碗沿，一口把里面的汤水喝完。
吃过几口包子，她实在没胃口，便搁下不再吃。
陆长华和何榕已经练完早操，两人相互喂招，过得满身是汗地回来。
李昭微远远瞧见，突然从地上挑起石子，伸手接着，使出暗劲连连射向陆长华。
陆长华原本与何榕笑着比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差点被砸到脑袋，堪堪用刀柄打掉。但还是因毫无防备，大腿吃疼，低头一看，黑裤上被石子打出白点。
他愤怒抬头，瞧着李昭微十分不服气，咬牙切齿道：“姓李的！你有本事拿包子砸我！别玩阴的！”
李昭微眉头抽搐，憋了几下，还是脱口而出：“那不得行，有去无回。”
李元在旁边正嚼着包子，漂亮的小眼睛，来回滴溜一转，已经吃吃笑起来，“陆长华，公子骂你是狗。”
“狗？什么狗？”
何榕也有些忍俊不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陆长华：“......”
李昭微伸伸懒腰，把所有筋都抻直溜了，才遥遥一点陆长华：“让你多读书，你不听，草包脑袋。”
“我......”书读少了，想反驳，却找不到词。
早上闹过一阵，李昭微才彻底挥开那个真实感太浓重的梦。
一行人从佟仁东府邸出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佟仁东再三挽留，都没能留下他们吃午食，见他们去意已决，差点没憋住嘴角。
在仪莲幽怨哀婉的眼神里，李昭微从容踩上车蹬，头也不回，挥挥衣袖，留下漫天云彩。
今个儿换何榕驾车，他门路熟，没多久他们就到了何从容镖局。
何从容顾名思义，是何从和何榕管的，名字却是李昭微取的，颇有些恶趣。
李昭微因为很懒，经常出行用马车，但她自个其实挺不耐坐马车的，空间狭小憋屈，尤其是这种没睡到好的时刻，浑身腰酸悲痛。
一到镖局，别人还在卸货，她已经前后好几个仰身，就差在门口打套拳。
李昭微的心灵上，对自己的了解，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
因此，她麻溜地撇下一众在劳作的同伴，一溜烟地滑进镖局。
她背着手左瞧右瞧，金陵的镖局她常去，但北疆的没来过。
人才转过影壁，入眼便是极其开阔的前院，有些镖师正在清点行货，十个护院板正地站成两排。
见到她，蛮多长驻北疆的镖师不认识她，都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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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事边偷拿眼神瞥她
清点完行货的镖头瞅见她，正伸手想喊住她询问，却被一旁的年轻小子拉住，李昭微瞧去，是先前一起从金陵来的镖师，她遥遥冲他一点头，便自顾自地继续绕去后院。
没走几步，便听到声声入耳的“哼哈呼嚓”，李昭微快走几步，入眼便是正堂后的演武场，开阔的场地，砖面铺平整，四周围林立许多架子，上头都是武器，此时空了一大半，都被场中的弟子拎在手头演练。
越过众人，可以瞧见最前头有一扎着小辫的女子，手里握着九节鞭，背在身后，挨个纠正动作。
李昭微一瞧见她，眼神一亮，当即提气旋身，飞身而去，连踩几名正沉浸练武的弟子肩头，临近之时，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指那女子。
女子耳朵一动，松开正抓着前面弟子肩膀的手，转身一鞭卷住软剑，后撤一步，半蹲身子，往后一卸力，与想要回收的软剑，形成一股角逐之力。
她稍一停顿，瞧清来人后，凌厉的眼神为之一松，露出洁白的牙齿，眼里也染上欢喜的笑意，她猛地一喝：“都不许动！让开！”
原本反应过来，瞧有人竟然青天白日，当众踢馆，怒从心头起，正要蜂拥而上的弟子动作都为之一滞，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李昭微亦是笑意盈盈瞧着何从，道：“来一场。”
何从也不扭捏，松开她的软剑，再次喝道：“退开！”
此时，众人了然，开始后撤，将两人团团围在中间。
包围圈才形成，何从便挥鞭而上，李昭微提剑硬抗住何从一鞭。
一招才过，何从眼底闪过惊讶，往常在金陵喂招，李昭微不便动用真气，架子练得甚熟，但力道总是差了点。
适才她结结实实接下这招，却是硬抗，与她往常满场跑的作风完全不同。
何从哑然瞧去，李昭微点点头，示意她放开了打。
何从立刻收敛心神，更加认真对待，有真气护体的李昭微那便是劲敌。
李昭微也不等何从准备好，一个滑步，从下往上挑了一剑，何从卷着这剑锋，翻身从她身上越过，李昭微立刻手为之一震，震开鞭子，脚下一点。
一个倒仰刺出，何从落地还未站稳，倒提鞭子抵在自己面前，一个旋身，软剑与九节鞭发出金石之音。
李昭微瞬间改刺为戳，戳向地面，软剑弯到极致，她借此力道，翻身站直，面向何从。
手中的剑打开大合，开始虚空画半圆。
不好！
太岳剑法起势。
何从捏紧鞭子，暗自灌注真气于右手，在李昭微借天地气韵一招杀来的时候，连连卷起鞭子，把那势如破竹的长剑团团围住，搅动四周空气，包裹着李昭微那凌厉剑招，同时急急后退，不断散开此剑的力道。
四周的弟子均看呆了，许久未有人能跟总镖头过上招了！不由得都高呼出声。
“总镖头！”
“总镖头！”
“总镖头！”
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