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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韫山

作者:抱石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恭亲王的目光蓦地冷沉下来,明韫山立即上前一步,挡在陆怀川面前。


    男孩不闪不避地正面对上恭亲王难看的脸色,天然带笑的眼难得锋芒毕露,陆怀川亦平静地抬眼看着恭亲王,神情坦荡自然。


    许是她苍白的脸令恭亲王起了怜悯之心,恭亲王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终于转向裴玑,颔首道:“裴先生。”


    裴玑苦笑了一下:“王爷已经看出来了?”


    恭亲王道:“这孩子也是后世来的吗?”


    “是。这孩子叫陆怀川,她与韫山是一个地方来的人,年纪很轻,出意外被人杀了。”裴玑解释道,“昨夜我进府时,四处都起了火,这孩子刚从池子里爬出来,被入了魔的奶娘追着,差点没有逃过。”


    恭亲王“嗯”了一声,眉眼沉肃:“烦请裴先生将事情与我说一遍。”


    裴玑说话条理清晰,很快就将定国公府内的状况和恭亲王讲清楚了。


    恭亲王面色复杂地看着陆怀川,道:“……所以,定国公府是被魔灭了门,小珩也已经死了。”


    裴玑道:“是。死因大约是溺水。我与韫山自城外来,见到怀川时,她身上没有丝毫外伤。”


    照理说陆怀川这样的身体状况早就该没命了,但她还活得好好的,裴玑怎么也想不通,因此起了疑。但若是陆怀川的魂魄吊住了陆小姐这具身体的一口气,这就说得通了。


    恭亲王问:“现在可还有大碍?”


    裴玑道:“与常人无异。”


    恭亲王转过脸,细细地望着陆怀川,像是透过她的脸在看什么人。


    “你的眼睛很像定国公夫人。”恭亲王如是说,他轻轻地抚过陆怀川的头发,叹息道,“替小珩好好活着吧。”


    陆怀川攥紧手指,抬头道:“殿下,请问定国公和夫人……”


    还活着吗?


    这话问出口时,连陆怀川自己都微微一怔。她还没思忖明白自己纠紧的心是因为什么,就听见恭亲王道——


    “去世了。”


    恭亲王低沉地回答,他看着桌心的托盘,重复了一遍,“去世了。”


    陆怀川攥紧的手指蓦地松开了。


    一阵毫无着落的茫然席卷她的全身,一个念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来:我没有父母亲了。


    裴玑有些担忧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转移话题道:“殿下,您今日可曾听说一些关于陛下的传言?”


    恭亲王的眼角轻轻一跳。他威仪极盛,侧目望来时几乎是令人窒息的:“……什么传言?”


    裴玑的声音依然平稳:“我上京时,听人说‘陛下身边有魔’。”


    恭亲王沉默片刻,承认道:“确有此事。”


    明韫山与裴玑对视一眼,随即说:“王爷不必担心。此事是师尊在扶契阁的旧识透露,皇帝被蛊惑的事情目前只有扶契阁的人知道。”


    扶契阁是什么?


    陆怀川虽然并不明白明韫山在说什么,但她听明白了一点:朝廷大约还是凡人的朝廷,否则皇帝自己就是修士、身边的人也一定都是高手,被魔蛊惑的事情也就不会捂这么久了。


    恭亲王狠狠蹙眉,揉了揉眉心:“我听闻朝中已有不少被蛊惑的朝臣。北洲离西洲最近,亦最不堪魔的滋扰,此次算是百年以来情况最严重的一次……扶契阁增派了多少人手?”


    “大约一百名修士。”裴玑的神情肃然,“但王爷也应当明白,能藏在此处的魔修为定然不低。至于那混到皇帝身边的魔,修为恐怕在元婴以上。”


    恭亲王疲惫地放下手,道,“北洲几乎已成了一个筛子,偏偏益言……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定国公方平南疆魔祸,国公府案大约与皇帝身边的魔有关。”裴玑道,“扶契阁的人可有找过你?”


    恭亲王颔首:“找过。陛下入魔已深,恐怕已不能够掌权。北洲日后大约要交到我的手中,我真担心……西洲的魔上一次这样猖狂,还是在本朝立国以前,魔尊出世之时。”


    陆怀川默不作声地听着,冷不防放在桌上的手肘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


    她侧过头,明韫山已经将她喝完的茶续上了,他正将茶盏放在她的手边,用眼神示意她茶水的温度正适宜。


    陆怀川没出声,冲他笑了一笑,捧起茶盏啜饮了一口。


    “东洲亦在忧心此事。”裴玑肃然道,“能渡海的魔修为都在金丹之上,近年来西洲的异动不少,北洲又紧邻西洲,日后扶契阁大约会在回厄海边立岗哨,你也能宽心些。”


    明韫山替桌边的每一个人倒好茶水,侧头对陆怀川低声道:“扶契阁由东洲,也就是修真界的各大门派联合组成,是东洲设立在北洲的监察机构,负责斩杀从西洲渡海而来的魔。”


    陆怀川终于完全听懂了裴玑所说的话。


    她看向恭亲王,这位北洲未来的掌权者仍算青年,鬓间却在短短两日之间生出了银丝。


    他正好垂首望向陆怀川,神情复杂难辨:“若益言还在,我倒是真能宽心些。北洲少将才,益言算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偏偏我是一介凡人,纵有滔天权势,又能护住什么?”


    “明日扶契阁将出手,围杀皇帝身边的那只魔。”裴玑沉声道,“但魔生性狡猾,恐怕并不会乖乖现身。”


    恭亲王挪开落在陆怀川身上的视线,意有所指道:“我听闻魔喜食幼童血肉,若有诱饵,围杀大概会事半功倍。”


    陆怀川当即便道:“我做诱饵。”


    裴玑和明韫山的目光倏地朝她转来,师徒二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陆怀川却已打定了主意。她弯起眼睛,微微笑了:“师尊,不是有您在吗?我不会出事的。”


    裴玑低头看她,望见小姑娘晶亮而坚定的眼睛,不由一怔。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口道:韫山,明日你跟紧怀川,不要让你师妹出事。”


    明韫山略略点头:“定护师妹周全。”


    裴玑嘱咐完大弟子,冲陆怀川招招手:“怀川,你过来。”


    陆怀川有些疑惑地走到他近前,裴玑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迅速结了一个印。一束灵光闪过,他一指虚虚点在陆怀川眉心。


    眉间传来一阵灼痛,陆怀川的全身涌过滚烫的热流。


    她下意识地摸向眉心,回头望向开封府前的长街。


    开封府前人来人往,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凌晨方下过一场雨,车辙泥泞,车轮辘辘碾过,发出咕叽的闷响。


    陆怀川站在穿街而过的冷风中,微微打了个颤。她面前的大门紧闭,开封府门庭高大,自上投下一片阴冷的影子。


    陆怀川走向一边的鸣冤鼓。她抓住鼓槌,艰难地爬上架子,扬起手臂——


    咚——咚——咚——


    鼓声如雷,隆隆地拢住了开封府前的这片街道。鼓槌的柄许是多年没人握过,支起的木刺随着陆怀川的动作渐渐扎入她的掌心,逐渐将她细嫩的手刺出血来。


    陆怀川勉力支撑住自己的手指,鼓槌实在太重了,坠得她的手臂如同针刺一般——


    咚——咚——咚——


    侧门发出长而厚重的吱呀声响。门中跑出来的衙役神色仓皇,周围的嘈杂瞬间从窃窃私语变作声音更大的骚乱。


    “小姑娘,这面鼓敲了是要出人命的!你爹娘呢?你们谁见到这孩子的爹娘了?”


    衙役形容狼狈,显然是从睡梦中被鼓声吓醒的。他急得直冒热汗,连脖子都红了一片,与满脸苍白的小姑娘比起来,简直像一只煮熟了的虾。


    周围有人大着胆子道:


    “她身上穿的可是锦,没准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


    “这位小哥,你先看看这小姑娘吧!我看她一会儿就要晕过去了!”


    衙役一听,连忙转身去看站在架子上的陆怀川。


    小姑娘的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几乎没了活气。衙役吓得连忙将她抓了下来:“小姑娘!小姑娘?你究竟来开封府敲鼓做什么?你可知这是鸣冤鼓,你这样一敲,待一会开封府尹就要来了!”


    陆怀川手中还死死地抓着鼓槌。她挣扎起来,哑声道:“没错。我敲鼓,就是为了鸣冤。”


    衙役一怔。陆怀川站起身,低低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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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国公独女陆珩,鸣父亲陆益言、母亲桓蓁、全府上下三百人死于非命之冤。”


    周围的人们切切的说话声一顿,随即爆发出议论来。


    “原来前日国公府失火不是意外?”


    “……听说国公府烧了一夜,丑时下了雨才好些!”


    “什么?难道此事是有心人所为,就为了灭门?那这孩子岂不是……太可怜了。”


    小姑娘深陷于这七嘴八舌声中,仍然巍然不动。


    平常人申冤都要跪着,她偏偏直挺挺地站着。


    陆怀川面色苍白、神情坚定,她嘶哑地大声道:“——定国公独女陆珩,鸣父亲陆益言、母亲桓蓁、全府上下三百人死于非命之冤!”


    她又喊了一遍,话音的末尾因为缺水,劈作含着血腥气的喉音。


    衙役惊得目瞪口呆,他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从来时的侧门跑了回去。


    没过一会,一身朱衣的开封府尹自门中跨出,他身后的几个侍从腰佩朴刀,身形高大,将陆怀川围了起来。


    开封府尹走到陆怀川面前,沉声道:“门前何人?你击响鸣冤鼓,心中有何冤屈?所告何人,状告何事,慢慢道来。”


    “我是……定国公府,大小姐陆珩。”陆怀川一字一字地说道,她吐字生涩,仿佛对她名字前的头衔极度陌生,“我要伸父母死于非命之冤;我要告当今陛下鸟尽弓藏,纵火灭定国公府满门;我……”


    陆怀川在鸦雀无声的寂静中,垂首闭目片刻。面前的开封府尹已被她短短的两句话吓得大惊失色,他看着小姑娘的脸,诺诺道:“谁……国公府的大小姐?”


    陆怀川的唇角已燥得皲裂,说话时便传来一阵阵刺痛。


    “我要问,天何以刺?何神不富?*”


    小姑娘的话音掷地有声,她点漆般的双眼望向开封府尹,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扬声问,“开封府号称青天衙门,那我便要问一问府尹大人——我定国公府大火一事,你查还是不查?”


    开封府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开封府尹的后背在转瞬间便被冷汗浸得透湿。他当即便道:“陆小姐,此事毫无根据,你年纪小,又经此变故,恐怕还不清醒……来人,将陆小姐带进府好好歇息!”


    陆怀川身周的侍卫围了上来,一名侍卫架住了陆怀川。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你们这群狗官!去岁杀了左相,昨夜又杀陆将军,今日还要囚禁陆小姐,公道何在!”


    开封府尹额角青筋毕露,当即喝道:“放肆!谁再呶呶不休,水火棍伺候!”


    陆怀川悄悄地抬起眼睛。府尹眼中的瞳孔越扩越大,比常人几乎大出了一倍,她当即心中一沉。


    开封府尹的弹压好比水入沸油,当即有人接着道:“陆小姐年纪虽小,说话却极有条理。反倒是你开封府尹,不听她冤情,还说她不清醒,其中定有猫腻!”


    站在阶前的一个少年仰起头,愤怒地开口了:“今上宠幸阉党,开封府大理寺蛇鼠一窝。公堂之上本应明镜高悬,你开封府尹却让这明镜蒙尘。如此枉法之徒,怎配坐这府尹之位!”


    开封府尹一看他的服制,便知道是太学的学生,当即又惊又怒:“太学、好一个太学!聚众闹事,诋毁朝廷,此乃大罪!”


    一旁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少年立即将人护在身后,怒道:“我等所言所行皆为北洲苍生!反倒是你,颠倒黑白、构陷忠义——”


    陆怀川被侍卫抓着,她觑准时机,站不稳似的往一旁一歪。


    她正好倒在开封府尹的身侧,那人一怔,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在他的手与陆怀川的手臂相触的一瞬间,陆怀川额心的法印骤然绽开一朵亮芒,开封府尹立即惨叫了起来。


    他握住自己的手腕,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掌心皮肤斑驳成一块块的血红色,其中还缭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从手上传来,开封府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他阴狠地抬眼向陆怀川望来,眼白已完全被浸染成一片死沉的黑色。


    陆怀川瞳孔骤缩:“他入魔了,快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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