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宋闻薰宣礼部尚书入宫觐见。
近日朝堂上不太平,有十几个官员都被宋闻薰以叛党余孽之罪清剿了,血一直流出断头台,流入满城春色里。柳尚书走进宫时,腿都是抖的,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给自己安一个勾结叛贼的罪名。
然而宋闻薰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把一个金镯子扔到他面前:“朕昨日得了个东西,不知柳卿可眼熟?”
礼部尚书不知所以,下意识拿了起来,才看了一眼就直觉不妙,差点没叫出来。
他这倒霉儿子又闯出什么事了?!天子怎么都拿到这块镯子了?!!
宋闻薰似笑非笑地瞄着他青紫的脸色,道:“朕昨日与令郎有一面之缘,令郎还热情邀请朕来府中做客,真是……人中龙凤。”
她微妙的停顿和冷淡的语气让柳尚书脸色发白。
柳尚书反应很快,当即“扑通”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陛下饶命,犬子自幼顽劣,被臣宠坏了,若是有得罪陛下的地方,臣……臣一定好好教训他。”
“爱卿这是什么话。令郎很合朕眼缘,文武双全,机敏聪慧,朕正打算择日给他挑个好差事。”宋闻薰和颜悦色地看着柳尚书,笑道,“不过朕今日宣你来,还有另一桩事。”
柳尚书谨慎地退后一步:“陛下请讲。”
“朕记得,爱卿还有个女儿,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年前曾经一琴动京城,求娶之人无数。”
柳尚书愕然,一时间不知道陛下提这茬是想干什么。总不会……总不会是要纳妃吧?!诚然,他精心培养这个女儿确实是为了嫁入天家,将来若能得天子宠爱诞下龙种,柳家便是炙手可热的世家大族。可谁知道一夜之间变了天,龙椅上坐了个女子,柳尚书夙愿落空,很是扼腕叹息了一阵子。如今陛下突然这么问,难道是有那方面癖好?那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陛下先提他儿子又提她女儿,难不成是想让他用女儿换儿子的好前程?
宋闻薰含笑端详着柳尚书,果不其然听见他热切的声音:“是,小女名曰芳歌。如今已满十七,陛下可要见见?”
宋闻薰讽刺地牵了牵嘴角,柳尚书果然不在乎这个女儿。她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龙椅的把手,道:“朕准备建一个招鸾阁,广召京城才女前来佐政。令爱写得一笔好字,是不二之选。”
柳尚书顿了顿,他眼珠一转,发觉陛下很可惜地没有那方面癖好,却愿意提拔他女儿,一时间大喜:“自然,自然,多谢陛下隆恩!”
宋闻薰确实是要提拔女子为官。本朝女子为官者唯付清蓉一人,这还是看在付家和太子的份上。付清蓉家世高,容貌好,是太子一早看中的太子妃,让她掌握了兵权,也就相当于太子掌握了兵权,再加上付老将军多次上书恳求,故而老皇帝网开一面,应允了这个离经叛道的决定。昨夜宋闻薰召付家兄妹入宫议事时,突发奇想,本朝女子多以相夫教子为正道,可倘若宋闻薰给了她们选择另一条路的机会,没有人会不渴望权利与自由。
宋闻薰给了她们机会,她们为了抓住这个机会,将以绝对的忠诚辅佐她。宋闻薰虽已是皇帝,麾下势力却多半来自姜丞相和老元帅。她们会是宋闻薰开拓自身势力的一个切口。
朝堂上势力错综复杂,分为姜丞相、老太尉、旧世家和新贵,彼此牵制着,暂时保持了服帖。宋闻薰早就想清理一番,把权柄握在自己掌中。因而选择女官也有讲究,柳芳歌虽生在柳家,但据探子来报,她自幼被柳家当成礼物培养,与父母关系极差,是可用的人。
柳芳歌入宫觐见宋闻薰时,见惯了美人的宋闻薰也愣了愣。怪不得柳尚书眼巴巴地想把人送入天家,这真是好看的一张脸,像是春日里初开的花,鲜艳到极点。尤其是那双眼,微微上挑,眼尾一抹胭脂色,如同漫开的烟霞,无端生出许多娇媚。
因是入宫,柳芳歌穿得华丽,低头行礼时,珠翠流苏挡住她媚意横生的眼睛,只露出雪白的下颚,干净又端庄。
宋闻薰赞许地笑道:“平身吧。柳家小姐在京中素有盛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柳芳歌拢起葱白的手指掩唇一笑:“谢陛下夸奖。芳歌初次得慕天颜,不胜荣幸。”
宋闻薰貌似随意地问了她一些问题,有关乎政务的,也有关乎寻常琐事的,柳芳歌不慌不忙,进退有度。
确实才貌双绝。
宋闻薰越来越满意,她终于饱含深意地低声道:“朕召柳小姐来,是想让你辅佐于朕左右,替朕抄写文书、参知政务,朕会封你为御正。”
柳芳歌看上去并不意外,她眸光一闪,盈盈福身:“多谢陛下,臣女必当尽心竭力。”
“不必如此见外,过来,与朕聊聊。”
柳芳歌顺从地走来,宋闻薰打量着她,轻声道:“你若真能尽心竭力,朕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柳芳歌抬起眼,有微光落在她眼底,明灭不定,她嗓音柔柔的:“陛下前几日便派人打探臣女的虚实,想必对臣女已经了解透彻。若臣女想要的过于胆大包天,陛下也肯吗?。”
“但说无妨。”
柳芳歌贴近她,吐息如兰,说出口的话却字字沾了冷冽的肃杀之气:“臣女想要父亲的命,想要往后不受柳家牵制,安心在朝堂为陛下分忧。”
宋闻薰端详着她,顿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
柳芳歌不知她此为何意,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宋闻薰边笑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愧是朕看中的人,不错,真不错。”
“好,朕答应你。”
次日,圣旨到,柳芳歌被擢为御正,封眉山县君,赏京郊府邸一座。
这圣旨一出,有不少女子跃跃欲试,也想效仿柳芳歌获得新帝青眼,自立门户。于是宋闻薰送给柳芳歌的第一份实权,便是作为招鸾阁主考官考察众女的才学与家世。
柳芳歌没有让她失望,十天后,名单已经递上了她的桌案。
五月芳菲尽,宫中因多了一批女官,格外忙碌起来。柳芳歌正神色威严地吩咐着什么,忽闻外头传来打骂声:
“让我进去!里头是我阿姐,我凭什么不能进?!”
外头的姑姑为难地拦他:“公子,这里算是内宫,您一介外男无召入内,于礼法不合啊!”
“我不管!哪里的礼法规定了我不能见自己的姐姐?!”
………
柳芳歌蹙了蹙眉,推门出去,声音冷静:“什么事?”
柳扶洲看见她来,好似乱撞的雀儿瞧见了主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巴巴地看着她:“阿姐!这老货好生木讷,我是你弟弟,怎地连来探望你都不许?”
柳芳歌的眉头依然蹙着,她低声喝道:“扶洲,不许胡言乱语!这里是皇宫,休得撒野,快给姑姑赔罪。”
柳扶洲嘟了嘴,很不满地瞪了姑姑一眼,碍于柳芳歌,只好把火气压下去,他偷眼瞥了一眼柳芳歌,道:“可是我好久没见到阿姐了呀。阿姐自从得了官职就不往家里来,我还有件喜事要告诉你呢……”
柳芳歌面色缓和了些,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好,阿姐马上就来陪你。不过内宫重地,不得擅闯。你听话点,别叫阿姐难做。”
她又转过身,笑着塞给老嬷嬷几块碎银:“家弟自幼顽劣,姑姑莫要放在心上。”
老嬷嬷原本神色僵硬,瞧了银子,面色好看了不少,赔笑道:“柳姑娘说的什么话,使不得、使不得。”
柳扶洲撇了撇嘴,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站在宫门外无所事事地踢小石子。
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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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歌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完事务,把柳扶洲拉到茶楼里。她容颜过于妩媚,走入茶楼时有许多人偷眼看她,被柳扶洲一把将帘子拽上。
柳扶洲笑眼弯弯地看着她:“阿姐,父亲说我马上也要有官职了,你开不开心?”
柳芳歌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柳扶洲说着说着,感觉到她的冷淡,有些犹豫地住了嘴。
柳芳歌执壶替他满上一杯茶,推到他跟前:“喝了吧。”
柳扶洲喝了下去,随即又苦得吐了出来,他脸皱了一团,不满道:“阿姐明知我不喜欢苦的!”
柳芳歌眼尾翘了翘,渗出一些笑来,却是冷的,她声音很轻,飘飘渺渺:“我知道扶洲不爱喝苦的,我也不爱喝。可是我喝了十七年。”
有一些茶水洒出来,将她手指烫出一片红,柳扶洲皱了眉要去替她吹吹,被她抬手止住了。柳芳歌望着他,面上无波无澜:“你不爱喝便可以吐出来。我却不能。扶洲,我喝了十七年。”
柳扶洲没见过这样的阿姐,在他的记忆里,阿姐总是温柔的、和善的,小时候他犯了错每每要被责罚,阿姐便跑去喊老主母,给他搬救兵。老主母一来,父亲再大的气也只能压下去,久而久之,倒对他犯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阿姐还会耐心地陪着他玩,给他缝衣服,十岁那年,他野外遇蛇,险些命丧黄泉,也是阿姐为他吸出毒水,冒着瓢泼大雨背着他去求救。阿姐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姐。
他无措地问:“那阿姐为什么不能吐出来?”
“因为你呀。”柳芳歌弯起唇,伸出一只葱白的指头点了点他眼前的杯子。
柳扶洲瑟缩了一下,他没搞懂,还想再问,就听见柳芳歌的声音,柔软得像小时候他哭泣时安慰他那样:“因为要给你铺路呀,扶洲。父亲一早打算了要把我嫁给天家,我必须护着你、扶着你、供着你,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又愚蠢至极地活下去。”
柳芳歌的眼尾浮出一丝血色,她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你在外头为非作歹时,我被关在书房练字,一直练一直练,手上磨出了血泡。只因为太子喜爱书法。”
“太子有一阵子喜爱听琴,于是父亲又让我学琴,八月伏旱天,我在闷热的琴房练了三天三夜的琴,若不能完整地弹出一曲《解语花》便不能出去。后来我昏倒在地,好一阵子才被人发现。”
“太子喜爱什么样的人,父亲便会要我变成什么样。我是一件礼物,随时等着送人。”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垂下那双好看的眼,不自觉重复了一遍,“随时等着送人。”
从始至终,柳芳歌都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柳扶洲却随着她说的话,面色一点点白下去,良久,他干涩地问:“为什么我不知道?”
“父亲怎么会叫你知道呢?”柳芳歌翘了翘唇角,温和地道,“他们都希望你无忧无虑啊。”
她望着手中的茶杯,清波里映出一张娇艳的脸,每一寸肌肤都莹白如雪,每一次微笑都得体雍容。那是她自己,是柳家培养出的尤物。
柳扶洲徒劳地看着她,拼命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柳芳歌冷眼看着,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她站起来,轻声道:“扶洲,往后别来找我了。”
那向来飞扬跋扈的少年好似被人打了一闷棍,眼眶迅速地红了,问:“阿姐讨厌我?”
柳芳歌没有给他答复,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会儿,目光里没有情绪。随后她像是觉得寒冷,拢了拢外袍,兀自转身走了。她脑后繁复的步摇晃啊晃,在柳扶洲眼前晃出一片重影,渐渐地模糊成看不清的雾霭。他抬手一摸,摸到一手冰凉。
“阿姐。”
“阿……姐……”
但是没有人会再笑着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