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棺中的青年。
“如果失去了旧州,就等于彻底斩断了我们与过去的所有联系,我们将永远迷失,再也无法找回那遗失的根基。”
“所以,旧州必须守住。”
兰穆女士缓缓踱步,最终停在那具承载着人类先祖的透明棺椁前。
她苍老而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冰冷的棺椁表面,仿佛在感受其中沉睡的万古时光。
“这便是我要告知你们的第一件事——”她的声音低沉而肃穆,“旧州的存在,远非一片即将废弃的故土,它关乎着人类的起源之谜与力量的根基,未来,对旧州深处那些未知黑暗区域的探索,必将重启,那是直视起源的伟业。”
她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向方白和伊莱恩,那眼神中既有沉重的托付,也有一丝无奈的释然。
“我们这些老家伙,恐怕已无力承担这样的重任,这份伟业,最终大概率要落在你们这一代人的肩上。”
“我们?”方白忍不住开口,“联邦拥有那么多强大的非凡者,为何不派遣他们去探索?等我们成长起来,不知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听到他的疑问,兰穆女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而略带苦涩的笑意。
“孩子,你要明白,旧州与新世,本质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缓缓解释道,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
“深入旧州的黑暗,探寻的是历史的尘埃与起源的碎片,这其中,没有任何立即可见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没有丰沛的新型能源,没有强大的非凡资源,没有能立刻转化为战力的知识传承,有的,可能只是更多无法解答的谜题和无尽的危险。”
“而深入新世的黑暗则不同。”她的语气加重,“每一次成功的远征,都可能带回来极其珍贵的非凡资源、意想不到的远古知识传承、乃至拓展生存空间的可能,这些,才是支撑现今人类文明延续、对灾难的必需品。”
“联邦必须以大局为重,它肩负着引导人类文明航向的沉重职责,它不可能,也绝不会将宝贵的顶尖战力,大量折损在一条几乎没有回报的道路上,新世如今的每一份非凡资源都来之不易,都是一代代人用生命从黑暗中艰难带回来的。”
她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
“至于为什么是你们...”兰穆女士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宿命般的感慨,“因为你们出生在旧州,根在旧州,你们是旧州孕育出的天才,探索自身的根源,某种程度上,是你们的责任,当然,这只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固执想法。”
她轻轻摇头,语气变得格外坦诚,“你们未来是否会继承这份意志?或许你们会遇到其他更棘手、更紧迫的危机,日后是否愿意投身于这项看似‘没有好处’的伟大事业,全凭你们自身的意愿。”
最后,她的声音里染上一丝难以化开的落寞。“但是,孩子们,你们或许,就是旧州所能孕育出的最后绝响了。”
“自你们之后,这片彻底枯竭、被遗忘的土地,恐怕再也无法诞生出如你们这般,能照亮未来的星辰了。”
方白陷入沉默。
他此刻的心情异常复杂,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波澜丛生却难以看清底部。
他愿意接受这种为人类探索起源、守护根基的伟业吗?
他不知道。
他下意识地想寻找一个更具体、或许更容易把握的切入点,试图将思绪从沉重的未来拉回现实。
“这位先祖……”方白抬起头,问道,“既然他还活着,难道不能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吗?如果他真是先祖,他所知道的一切,不就是答案吗?”
“不能。”
兰穆女士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她不再停留,开始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去。
“他已经被污染了,如果我们现在强行让他‘清醒’过来……”
“他绝不会成为指引我们的先贤,只会瞬间化为恐怖的灾核,给本就岌岌可危的旧州带来更多灾害,让他保持沉睡,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方白和伊莱恩,以及始终沉默的总队长,跟在她身后,默默地走出了这间存放着人类最大秘密之一的房间。
厚重的金属大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闭合,再次将那份沉重与未知封锁于深处。
他们重新回到了那个广袤无垠、无数能量管道汇聚的巨型空间。
中央那巨大的能量核心依旧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第一代终末之剑,克莉丝·施仿佛永恒地安睡其中,无声地奉献着自己最后的力量。
置身于这宏伟而悲壮的景象中,一种无法忽视的悲伤从方白心底产生。
兰穆女士苍老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人类的非凡者,一旦突破到「Lv.2」的界限,成为正教使徒,便能接触到一种来自某个早已消亡的终极文明的遗产——我们称之为‘终末回响’,这是一种能引发生命质变的力量,甚至能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的存在方式。”
她停顿了一瞬。
“然而,在‘终末回响’之上,还有一种更为古老、更为神秘、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传承——其名为‘神谕残响’。”
当“神谕残响”这四个字从兰穆女士口中说出时,站在一旁的伊莱恩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听到了某个深藏于灵魂深处的词汇。
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将一切话语都咽了回去,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悄然握紧。
兰穆女士没有错过伊莱恩的细微反应,但她并未点破,只是继续用那苍老而平稳的语调述说。
“‘神谕残响’,是一种...无法被现有知识体系理解和解析的力量。”
“在历代人中,总有极少数幸运儿或不幸者会获得它,他们之中,有极少数在获得之初就被察觉,绝大部分,则是在其展现出非凡力量后才被注意到,更有甚者,直至牺牲陨落,也无人知晓其背负着如此传承。”
“随着历史上‘神谕残响’出现次数的累积,联邦最高层开始高度重视这一现象,他们将‘神谕残响’的继承者,尊称为——‘人王’。”
“‘神谕残响’之所以难以被发现,并非继承者有意隐瞒,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的制约——继承者自身,无法以任何形式主动吐露有关‘神谕残响’的任何具体信息。”
“因此,迄今为止,我们对‘神谕残响’的本质、运作方式、乃至其目的,所知几乎为零,我们甚至无法确定,这种力量是重复出现的模板,还是每一位人王都拥有独一无二的能力。”
“但联邦在漫长的观察中发现了一个规律,在每一代涌现的人王之中,总会自然而然地出现一位特殊的‘连接者’。”
“这位‘连接者’,会比常人更容易感知到其他人王的存在。”
“‘连接者’的使命是尽可能地引导、汇聚并守护人王们成长,你们遇到的人中,很可能就有‘连接者’,这个信息你们记在心里就好,联邦不会去主动寻找王,这并不利于王的正常成长。”
“但你们的情况太特殊,生在旧州,还突破了阈值限制,古往今来,每间隔几十年才会出现一次,从来没有例外,能做到的,只有‘王’。”
“单论破坏力,王们的力量或许不及那些专司战斗的‘终末之剑’,但历史表明,他们总能在一些关乎文明存亡的关键节点,爆发出决定性的、无法替代的力量。”
“我不是。”
几乎在兰穆女士话音落下的瞬间,方白的声音便脱口而出,干脆,直接,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抗拒。
他没有什么‘神谕残响’,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