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它是,只被我们看过的月亮。
“我还是很难过,无论我怎样对你,你都不会……”
雪林道人轻飘飘的声音,仿佛融化进霜雪中,祈怀月在雪林道人怀中,慢慢失去知觉。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这个世界的回忆。
祈怀月从回忆里惊醒,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雪林道人。
怪不得,雪林道人曾经和他说过这么奇怪的话,也怪不得他会觉得村落里的百姓面容熟悉,这些场景,竟然都是他经历了两次,最后又被谢越和抹去的记忆。
“谢越和,你为什么这么做?”
回想起前两次的经历,祈怀月此刻对雪林道人的心情无比复杂,在恼怒无奈中,他不可否认的是,他不是对谢越和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触动。
可即使谢越和口口声声说和师尊是一人两面,他也不可能认错两人。
祈怀月试图说服雪林道人,“你现在将我送回去,我会求师尊手下留情,不杀了你。”
然而雪林道人的神情格外平静,他温柔看着祈怀月的模样,像是看着自己纵容的孩子。
“怀月,我已经回不去了。我知道你的担忧是什么,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杀你,更不可能伤害得了诸承渊,你既然知道了,此处是心魔界,就应该明白,你所遇见的所有人至始至终都是阻碍修者的心魔。只要你将此界所有心魔斩杀了,就可以回到你的世界中了。”
祈怀月能感觉到谢越和这番话极其诚恳,可他还是不明白,谢越和为什么这样做。
等等陡然间,一道灵光闪过祈怀月脑中。
他回想起了曾经在蔺元魔地宫中见到的回忆。
祈怀月的声音有些嘶哑,“你,你想让我斩了这个世界,融合这些世界的心魔后,可以顺利飞升?”
这是一个他说出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他一个才堪堪筑基的弟子,怎么需要去考虑飞升的准备?
可是不幸的是,谢越和似乎就是这么一个疯子。
“我的小九真聪明。”
谢越和温和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
祈怀月本来是应该觉得古怪的,可是重新恢复了前两次和雪林道人相处记忆的他,竟然有些隐隐习惯雪林道人看向他时的神情。
而在谢越和的肯定中,祈怀月继续问道。
“为什么?是你体内的蔺元魔要你这么做的,所以你才能进入蔺元魔原本为折白制造的心魔界,才有能力瞒过我师尊带走我,对吗?”
然而谢越和缓缓看着他,那神情让祈怀月不禁想起蔺元魔死前看向他的专注目光。
“不是我体内的蔺元魔逼迫我,而是我想这么做的。”
谢越和轻声道,“小九,我没有骗你,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已经分不清我是谁了。我既有蔺元魔的记忆,又有苍华封的记忆,我知道我是谢越和,可我有时又会觉得,诸承渊与我也并无分别。”
看着少年皱眉,谢越和脸上的笑容微微淡去。
“不必怜悯我,我并没有失去什么,反而变得越发完整。我是他们的执念,也是他们共同纠缠不散的心魔。你离开地牢之后,诸承渊找到了我。“
祈怀月悚然一惊,他竟然从没有听过师尊提起这件事。
谢越和看着少年脸上的警惕不悦神色,温声道。
“他想要炼化我。可是,他身上的魔念太深了,所以,我非但没有死,反而因缘际遇间更加强盛,甚至回想起了心魔界的记忆。我来到了心魔界中,一开始,我本来想为你创造一个你喜欢的世界。”
谢越和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当来到此界后,我才发觉,你不会喜欢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心有不甘的心魔,无论他们看着如何真实,最后还是会变为真正的心魔模样,只有轮回才能让他们恢复常人样子。心魔界在万年前铸成,每一次轮回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则之力。“
谢越和垂眸看向他,“所以,我没有骗你,这是最后一次轮回了。”
谢越和的神情很平静,却让祈怀月想到了如流沙筑成的脆弱高塔,只要轻轻一戳,就会真的崩塌散去。
也许,谢越和没有骗他。
祈怀月皱着眉,他的语气软下了几分。
“所以,你把我带来这里,只是想让我杀了这一界心魔后,拥有飞升的能力?”
谢越和安宁地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上格外宁静如冰雪的神色,竟让人想起不沾任何情欲的佛子。
“这是蔺元魔的愿望,他希望你能顺利飞升,完成他没有完成的遗愿。”
祈怀月不知为何却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鬼使神差地问道,“那我师尊呢?”
谢越和深深地注视着他,苍白的面容上一点点勾勒出温柔至极的笑容。
“小九,你忘了吗?我告诉过你的,我是与正完全相悖的魔。所以,我的愿望是,即使我在此处彻底消散后,会被诸承渊融合完整,我也希望——”
谢越和失血般的温柔唇瓣,吐出近乎残忍的字眼。
“他护你至渡劫后,只能看着你飞升。”
祈怀月突然有一种他完全听不明白谢越和在讲什么的迷惑感。
什么叫师尊只能看着他飞升?
谢越和不是说会和他师尊融为完整吗,这么做不是只会让日后的他自己后悔?
而且,以他的天资,怎么可能飞升……
祈怀月看着信心满满的谢越和,下意识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谢越和温声说道。
“所以,小九,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个礼物。斩杀了修真界所有修者的心魔之后,你会获得天地间除魔最多的功德。日后你晋升境界,便不会再产生任何心魔。所以,你能水到渠成地飞升,喜欢我送的这个礼物吗?”
看着谢越和温柔的神色,祈怀月只觉得后背微微发麻,他不愿在谢越和面前示弱,忍住磨牙的冲动,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
“你还准备了什么?不妨一并说出来。”
谢越和的手突然伸到了身后。
祈怀月感觉自己简直要怒发冲冠了,竟然狗日的还真的有第三个礼物?
祈怀月做好了被谢越和的恐怖礼物吓到的准备。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谢越和的手中,放着一轮圆滚滚的,如同透明水晶般散发着明净光芒的小球。
祈怀月脑中陡然闪过谢越和三次都让他去看的同一个事物。
“这是月亮?”
谢越和的脸上竟然显出微微紧张一样,不知心上人是否喜欢的不安面色,他看着祈怀月的神情。
“心魔界里的日月本是幻象,但是,你喜欢圆满又皎洁的明月,所以,这是我炼造出的明环月宫。”
谢越和看着祈怀月眼中的月宫倒影。
“它是,只被我们看过的月亮。”
这一刻,祈怀月竟然有种眼前站着的是不是他曾经讨厌的谢越和,而是他师尊的错觉。
“你说你是魔,日后会被我师尊融为圆满。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又为什么要难为日后的你自己?”
谢越和定定地看着他,祈怀月竟然错觉般地仿佛看到一丝哀伤意味。
“怀月,当我看着你时,我有时会觉得,我不是魔。和你在一起的前两个轮回,我觉得无比安然,我原本无比厌恶诸承渊,可有时,我会觉得我真的是他。第一次轮回带回你之前,我曾以为我会选择宁死都不与他融为一体,或者是如同前世一般,成为随时夺取他存在的心魔。”
谢越和的眼眸闪过一丝杀意,可最后,那丝杀意慢慢消散开来。
“可看着你喜悦安宁的神情久了,我突然不想做只会让你痛苦憎恨的魔了。我想将,最好的礼物都留给你。所以,最后一次轮回,我没有再抹去你的记忆,也没有将你带走,我只想知道——”
谢越和无比认真地看着祈怀月的神情,如同确定一件他最后一件放心不下的事情。
“是否只要是诸承渊,哪怕他变为魔物,哪怕他可能为祸人间,你都会不忍心对他下手?”
这一刻,谢越和的目光和幽幽低沉的声音,如同是曾经不甘的蔺元魔,苍华封在此刻同时问出最后一个不甘的问题。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诸承渊能得到祈怀月毫不动摇的爱意?
是否只要是诸承渊,他们就能和祈怀月走到最后的圆满的结局?
祈怀月一时似乎有些哑口无言,他没想过谢越和最后会纠结在这么一个无比简单的问题上。
但答案很简单,祈怀月几乎不用过多思索,就能给出他的回答。
“师尊就算变成妖魔,也不会伤害我。你们说万年前的魔尊,千年前的人仙,还有……魔子,都是我师尊的半身,其实我都有一点不太相信。现在就算你说心魔界里的那个人,不是我的师尊,我也不是很相信。”
祈怀月深吸了一口气。
“蔺元魔,苍华封,还有谢越和,你们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毁天灭地的妖魔,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给我不想要的东西。可是师尊,就算变成妖魔,他也只是……会在床边守着看我一夜。”
第152章 怀月,我们何时在观渊峰上结为道侣?
回想起师尊威胁他再不出来,就去破除孟玄素身上防御灵宫的威胁,祈怀月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笑意。
师尊明明有能力破除龟寿宫塔的防御,不可能破除不了一张简单玉床的灵罩,可是,青年剑尊还是本分地守了他一夜。
所以,困住师尊行动的,不是那薄薄的灵罩,而是……他的话语。
为了他而甘愿画地为牢的诸承渊,即使真的变成了彻头彻尾妖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又怎么可能这样的师尊完全狠得下心?
谢越和注视着祈怀月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冷寂的面容如同被针微微刺痛一般失血而苍白,但是谢越和却温柔轻缓地笑了,如同从枝头落下的干枯花叶。
“怀月,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谢越和轻轻闭上眼,“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祈怀月紧抿着唇,他能感觉到谢越和此刻是真的放下了所有牵挂,一心只想要求死。
如果是先前,他或许真的能狠心动得了手。
可是现在他的记忆里有着无数零碎的,和假雪林道人相处的片段。
在那些谢越和垂眸看他,纵容他的片段里,他分明是感觉到的,那同样是……不忍伤害他的真心。
谢越和看出了祈怀月的迟疑,他冰冷的手如同蛇一般握上祈怀月的指尖,加大力道握紧那柄剑,一寸寸刺入胸口,没有渗透出任何血迹,却如同碎裂的瓷器一般缓缓碎裂开。
“怀月,你总是,太过心软,”谢越和的声音,轻得仿佛叹息,又像是抱含爱意的温柔叮嘱,然而他手的力道却没有半点迟疑地一寸寸推进。
“我只是,想借死去,让你永远记住我。这是‘魔’最后的一点丑陋贪心。”
谢越和的身体虚幻得如同一捧即将消失的光,漆黑的眼眸底处,仍翻滚着浓烈的爱念与不甘,就如同一捧试图亲吻水的火焰。
在挣扎,在不甘,甚至藏着无处可言的渴望与贪恋。
祈怀月突然读懂了谢越和真正的渴望。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与谢越和消失的苍白面容微微重叠。
像一份迟来的歉意与安抚。
“你不是纯粹的魔,在我变成小傻子的时候,你没有真的动我。在我只有一点点记忆的时候,你也没有伤害过我。我一直以来,都知道的,你不是纯粹的恶,师尊,或许也不是最纯粹的正。”
或许是因为记忆被撬动的原因,祈怀月脑中甚至浮现出了零碎的,真正折白与云伊的记忆,那仿佛是消失的折白与云伊,同样对蔺元魔与苍华封最后的告别。
“可是,没有关系的,就像折白最恨蔺元魔的时候,也还是喜欢蔺元魔一样,云伊消失的时候,他同样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其实也是喜欢苍华封的。”
谢越和漆黑的眼眸深处一点点亮起,如同最寂静沉黑的深渊里燃起难以抑制的汹涌火潮。
祈怀月轻声道。
“……对不起,其实我刚刚,在一件事上可能骗了你。喜欢与爱,或许都是没有理由的,师尊对我的纵容与偏爱,都是我更加爱他的借口。我,或许从一开始,就是爱他的,而和他相处得越久,爱意就像发芽的种子一样,越来越压制不住了。”
“正或者魔,都不能成为阻止我爱他的理由。所以,不是为什么我只能爱师尊,只是我曾经爱你们的时候,你们折断了这颗种子,没有让它发芽而已。”
这一刻,祈怀月平静地注视着谢越和,就如同注视着已经成为历史的,注定不能更改的过去。
所以,其实都不必遗憾,只是种子没有在过去正确的时候,被爱意灌溉着生根发芽而已。
但是没关系,现在的他会和师尊一起填补这份过去的遗憾的。
所以,别难过,师尊,不圆满的半身们……
谢越和破碎的虚幻面容上,显现出一个扭曲,却又尽力展露出来的笑意。
怀月,他的怀月……
原来早在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时候,就已经甘心落下,成为他的月亮了。
只是他妄图死死抓住月亮的时候,又推开了他的月亮。
刹那之间,维系整个心魔界得以存在的力量仿佛在瞬间消散,又如同一道迟来的礼物,重新回归到了主人分裂的身体之中。
祈怀月在昏暗中感觉身体暖融融的,有一种仿佛重新回到了母体的感觉。
然而他的耳边,传来了各位尖锐的叫声。
“……喂,喂,醒醒啊!你师尊在找你了!你再不醒,他就要把我撕了……”
祈怀月原本想要继续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感觉中,然而师尊这两个字,如同刻入他灵魂的印记,少年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终于从黑暗中醒来。
或许是他的错觉,他一睁开眼,竟然觉得自己仿佛沉浸在无数柔软光芒编织出的宫殿之中,而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就是曾经在他师尊飞升失败后,重新送了他一次重生机会的天道光球。
祈怀月原本有无数疑问想要问出,然而一切就像一个很快破碎醒来的梦一样,祈怀月再次睁开眼时,感觉到自己躺在师尊的怀抱中,诸承渊冰冷如寒霜般的面容,竟然没有丝毫斑块痕迹。
“吱吱哇哇!”
一阵刺耳的叫声似乎在他们脚下响起,祈怀月皱眉,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耳朵。
然而诸承渊陡然投向他的目光与紧紧揽住他的动作,让祈怀月几乎要有种被泰山压时的窒息和沉重感。
“怀月……”
诸承渊的身体中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翻搅难安,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段陌生的经历与感受,那些无数次失去祈怀月,又无数次求而不得的旁人感受,让诸承渊几乎在某一刻生出些以为自己是蔺元魔,苍华封,甚至是谢越和的错觉。
然而记忆的最后,少年人坚定却平静的那段话,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稳固住他理智的最坚实的锚。
他是诸承渊,他是被他的小弟子,被他的爱人爱着的诸承渊。
与此同时,诸承渊不能否定,蔺元魔,苍华封,甚至是谢越和,都是他的一部分,失而复得,真正让他变得更为完整的一部分残缺之物。
可是现在,他只是祈怀月的诸承渊。
无数情绪仿佛难言的幽梦,堵塞住天下第一人的喉咙,然而此刻,诸承渊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
“怀月,我们何时在观渊峰上结为道侣?”
祈怀月原本以为师尊有许多问题需要得到他的解释,却没想到师尊第一句问出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他被师尊抱得有点难受,下意识想要推开师尊抱住他的胸膛。
诸承渊回过神,终于轻微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给了祈怀月一点喘息的空间。
然而剑尊的眼眸沉静得如同有无数耐心等待猎物到来的凶兽,即使那一分一毫都渗透着对怀中人无比的渴望,却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
诸承渊记得祈怀月最后和谢越和,也是他说的一句话。
少年的爱意,只有用正确的方式,才能发得了芽。
他不能,也不敢再摧毁,明月可能最后一次落入他怀中的机会。
剑锋没有半点逼迫的言语和动作,然而他沉黑凝固的眼,更为寒霜冰冷的神情,已经将他全部的心情都展露而出。
祈怀月倒没有反悔的想法,只是在面对心爱人的求婚,还是周围无数熟悉面容,众目睽睽下的求婚有些紧张。
“等,下下个良辰吉日吧。师尊,我还要准备一下……”
然而这一次,剑尊没有再给祈怀月迟疑犹豫的机会,就如同毫不犹豫抓住猎物软弱时机的凶猛猎人,男人微热而饱含渴望的唇齿轻咬着怀中少年人柔软的唇瓣,如同吮吸着最甜蜜动人不过的浆果。
祈怀月真的很想和师尊一起沉浸在这个饱含动人情念的吻里,可他真的感觉,他们脚下好像踩着什么东西啊!
有着强迫症的祈怀月勉强招架住师尊的吻后,终于好不容易趁着空闲的机会,往师尊脚下看了一眼。
夭寿了!
这稀奇古怪僵硬扭曲得像个妖魔的玩意,该不会是师尊从心魔界里带出来的会传染疫病的妖魔吧?
祈怀月差点应激发作,诸承渊这时注意到了祈怀月的异样来源。
他的剑当即打算要了脚下这群睡靥幻妖的命。
然而或许是求生欲使然,一只睡靥幻妖尖叫着喊道。
“你不能杀了我们!明明是你杀了我们,让我们感染……”
祈怀月下意识握住了师尊的手。
而得到了危险远离的讯号,那只睡靥幻妖继续喊道。
“背信弃义的人类!”
睡靥幻妖们无比委屈,谁愿意被人抓住作为一个世界的疫病源泉传染变为妖魔的病源?
它们自己根本没有那种能力和野心,完全就是天降横祸,让他们被迫成为了毁灭修真界的幕后反派。
眼下这个无耻人类利用完他们之后,竟然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想要直接杀了他们!
这也太欺负妖了!
第153章 师尊睡不着吗?
“修真界第一人,竟然做出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丑事,不觉得自己太过卑鄙了吗?”
一道雌雄莫辩的讥讽之音在旁边响起。
而听到这道声音,睡靥幻妖们激动得差点连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少主……”
“少主救我们!”
祈怀月立刻想到了刚刚开口的就是传言中睡靥幻妖出身的妖族少主,虽然他清楚睡靥幻妖的指责可能为真,可无论如何,他还是站在师尊这一边的。
“我师尊可没利用睡靥幻妖做不好的事情,反倒是除尽了修士的心魔。倒是妖族少主你,修真界有不少修者陷入昏迷,这事难道与睡靥幻妖无关吗?”
然而不见人形,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妖族少主也不见示弱。
“这难道不应该问剑尊吗?”
祈怀月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不会吧,修真界弟子昏迷的事情,原来也有谢越和的锅?
然而还没等祈怀月找到反驳妖族少主的话语,诸承渊的身影消失,躲藏在暗处的妖族少主看到这一幕,被吓得魂飞魄散,头皮发麻,几乎立刻想丢下这摊麻烦就此离开。
然而观渊剑尊甚至没给他逃跑的机会,当冰冷的剑光刺穿它的内丹,定住它的身形时,已经求饶无门的妖族少主只能任由诸承渊带着它的原型,回到了祈怀月面前。
“兔子?”
看着被师尊毫不留情拽着长耳,嘴角凄惨地流下血沫,奄奄一息的白色兔子,祈怀月不可置信地问道。
“妖族少主,不是睡靥幻妖吗?”
垂死的妖族少主听到这番话,用最后一口气挣扎喊道。
“我的生母是雪静兔妖,所以我的真身更像兔妖,不行吗?”
或许是清楚自己的小命,完全取决于祈怀月的一念之间,妖族少主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地小声说道。
“……我知错了,不要杀了我,刚刚都是我胡言乱语。我愿意认你为主,只要你不杀我,怎么对我都可以……”
妖族从来不是什么恪守人类道义的修者,如果不是清楚道义是人族约束自身的武器,妖族少主也不可能为着几个族人,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和修真界第一人呛声。
只是,只是它没有料到的是——
修真界第一人竟然和他们妖族一样,也这么恃强凌弱得不要脸啊!
没有办法,为了抱住自己的小命,妖族少主只能忍辱负重地继续说道。
“以前人族大能成婚,都会猎妖族作为聘礼的。我,我可以……给你们当迎亲坐骑,也可以帮你们牵喜带,还可以……帮你们看家,不要杀我呜呜呜……”
看着妖族少主一点都不顾及脸面地当众哭了起来,祈怀月有点讪讪的不太好意思继续欺压它的感觉。
然而诸承渊一点都不顾忌所谓的道德仁义,先前的他本就不在乎这一点,融合了谢越和魔的一面后,他更加不可能在乎了。
只是,为了他的怀月,他不能让外物破坏他在少年心中的印象。
压下一剑戳死这只妖的念头,诸承渊冷声说道。
“睡靥幻妖,靠吸食人修转为妖魔的恶念强大己身。妖族少主,你族偷跑出来的这几只小妖,也沾染过不少人命。我若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那才是真正的不公。”
听到这里,妖族少主瑟瑟发抖,几乎猜到了诸承渊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可是为了自己的一条小命,他只能忍辱负重道。
“我……小妖不日就将族妖全部迁到人族,定当认真弥补我们对人族犯下的罪孽。”
睡靥幻妖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祈怀月再得知修真界昏迷的弟子都已经清醒,而且困扰着不少修者的心魔都得以消散后,心情更加雀跃。
然而他的麻烦远远还没有结束,他抱着师尊的腰身,安心入睡之际,突然听到师尊问道。
“怀月,我们何时去占星门?”
祈怀月迷迷糊糊问道,“师尊,我们为什么要去占星门?”
诸承渊轻轻抚摸着少年柔软温暖的墨发,声音温和道。
“你说下下个良辰吉日便成婚,修真界与人间历法不同,嫁娶大事,大多要去占星门请询。”
一说起结成道侣的事情,祈怀月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事实上,他对于这件事还没有太多的实感。
少年的声音软乎乎的,如同困顿的在阳光下晒着肚皮的的幼崽。
“师尊,就,随便挑选个两月后天气好的日子,请宗主,师兄他们一起吃一顿,不好吗?”
然而久久的寂静中,他没有等到师尊的回答。
祈怀月疑惑中,睁眼抬头一看,只见师尊如同凝固的冰冷沉默石像一样,久久地看着他。
祈怀月被吓得不轻,“师尊,怎么了?”
“怀月,你可是——”
诸承渊微微闭了闭眼,这一刻修真界第一人几乎难以克制,胸膛中此刻翻滚着的深重暗涌。
“还不愿嫁我?”
祈怀月连忙道,“师尊您怎么会这么想?我都答应了嫁给您了,只是我不想太大张旗鼓地麻烦人……”
然而在师尊沉黑眼眸的注视中,祈怀月的声音一点点小了下来,终于他妥协道。
“师尊,您想怎么成礼就怎么成礼,我都听您的……”
剑尊用力地揽住他的腰身,力气大得仿佛要将他融化藏入身体中。
“怀月,刚刚是我失言了。”
是他太过患得患失,在几乎难以置信的喜悦中,看着少年人安然的睡颜,还是会生出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入冰冷现实的恐惧。
诸承渊一生都极少尝过恐惧的滋味。
他在父母亲人的恐惧中长大,却不识爱恨,也对万事万物都无欲而求。
他的两位师尊以及无数修者都曾经夸奖过,他是不为外物所动,剑之一道的天纵之才。
可是现在,诸承渊才发觉,他并不是全无七情六欲,爱憎贪嗔之人。
只是他的全部情绪,都维系在祈怀月一人身上。
而人的贪念是无穷无尽的。
诸承渊曾经以为只要成为祈怀月的师尊,自己就足够心满意足,然而他又想成为祈怀月最重视依赖之人,到后来他想成为祈怀月也可能存有一丝私情的爱人……到了现在,即使是亲耳听闻了少年答应成婚的话语,他内心的贪欲也如同一头永不知足的恶兽一样,似乎永远不能得到真正的满足。
他得到的越多,诸承渊越是恐惧有一日他得到的,会尽皆失去。
冰冷地思索着如何斩断每一个可能阻碍他与祈怀月成婚的可能之时,诸承渊突然感觉唇边贴上少年人柔软温暖的肌肤。
祈怀月如同一只粘人的幼崽一样,少年抱住师尊的脖颈,柔软磨蹭着,含糊亲着诸承渊微冷如寒霜的脸颊。
“师尊睡不着吗?”
其实祈怀月真的有点困,然而感觉到师尊刚刚话语中透露出的不安意味,他还是忍不住有点心疼,抱着想让师尊和他一起开心的心思,祈怀月第一次主动索求道。
“那我们一起做开心的事情……”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那句邀请的话语,剑尊如同狂风骤雨般收紧,也不容许他有分毫逃脱的身影压下。
……
祈怀月深深地后悔了。
他一直以为第一次的时间和强度就已经足够夸张,直到第二次结束,他才意识到,师尊只是不舍得在他身上发挥出修真界第一人应有的体力。
因为原则上说,他的师尊完全辟谷而灵气内生,原则上可以永远不停下来,但是到第二天的时候,祈怀月的体力就已经告罄了。
最终他不记得是乱七八糟许下了什么承诺,才终于从这仿佛永不停止的快乐中得到了短暂的停息。
等到醒来的时候,祈怀月发觉自己躺在散发着浓浓灵药气息的汤浴中,池子里泡着的灵药已经都是他不敢细看的,真正意义上一棵能抵得上凡间一处城池,或者修真界中一道灵晶矿的贵重。
然而更为恐怖的是,他隐约听到头顶响起呼啸而过的剑气流动之声。
这是几乎刻印在他前世记忆里的,云月秘境外的阵法启动之声。
只是师尊此刻稳稳抱着他,剑尊的强悍灵气在他体内流动蕴养的触感又如此温和而真实。
祈怀月忍不住出声问道。
“师尊,那是什么声音?”
祈怀月下意识想要停下这种贴着师尊的姿势,实在是因为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回想起了昏睡前的记忆……
只是剑尊没有松开抱住他的手,灵药已经愈合了少年身上所有留下的红痕,甚至让祈怀月的肌肤内里更加剔透强韧,表面上更加莹润白净,犹如新生。
只是看着醒来时眉眼明亮清艳的少年人,剑尊眼眸微暗,压抑着欲念平静道。
“道玄殿太过素净,观渊峰上的雪景也与成礼时的喜宴不相配。怀月,我想重建云月秘境,成婚之时与你在云月秘境中成礼。”
祈怀月下意识地心疼起来师尊为了建造云月秘境而可能花费的如同流水一样的灵晶。
要知道修建一处秘境,尤其是要恢复他前世的住所,那花费的灵晶不客气地说,拿来给天霄宗全部推倒修缮一遍都绰绰有余。
第154章 怀月,你是喜欢云月秘境,还是更喜欢明环月宫?
祈怀月小声道:“师尊,其实我觉得道玄殿作为举办喜宴之地,也挺好的,不必耗费太多……”
然而剑尊微热的手握住他的腰身,男人的头微微垂在他耳边,平稳却让人难以忽视的气流似乎涌进他的耳廓,滑下他的脖颈,带起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酥痒感觉。
祈怀月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的身体似乎还牢固记着之前被师尊掌控而继续的记忆,少年从脖颈到耳颊忍不住浮现出一片让人怜爱的薄红。
剑尊的眸色更深,然而感觉到少年紧贴着他,微微战栗的身体,诸承渊只能压下眼中浓厚的欲色。
剑尊的唇如同若有似无的轻贴,又像缓慢地亲吻着少年的后颈,诸承渊低声道。
“怀月,云月秘境是我们前世共度最久的居所,我想与你在那处秘境中结成大礼。”
祈怀月被师尊若有似无般的亲吻与灼热气息弄得脸颊更红,他手足无措得如同一个翻壳的小乌龟,慢吞吞地想逃离师尊的怀抱,却被有所察觉的剑尊抱得更紧,如同生来就一体般不愿有片刻分离。
祈怀月最后放弃了挣扎,他闭着眼小声道。
“好吧。”
其实住在道玄殿久了,他也挺怀念云月秘境的。
然而在这脉脉温存中,诸承渊突然道。
“怀月,你还留着明环月宫吗?”
不知道怎么,祈怀月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中的危险,他如同敏锐的幼崽般从昏昏欲睡中睁开眼。
“当然留着,师尊怎么突然提起明环月宫了?”
诸承渊的薄唇轻轻贴着少年的后颈,他轻轻吻住了祈怀月后颈最敏感的一处软肉,却如同饱食的凶兽精心挑选了最好一块下嘴的地方,用了点力道地微微舔咬着。
祈怀月被吓得微微发抖,虽然没有多疼的感觉,可他有种命脉仿佛被人咬住一般瑟瑟发抖。
他试探性地问,“……师尊?”
然后他听到了他一向冰冷无波的师尊的问话。
“怀月,你是喜欢云月秘境,还是更喜欢明环月宫?”
这是什么堪比“你妈和你老婆掉水了,你救哪一个”的死亡问题!
现在师尊不是吸收完谢越和的记忆了吗?怎么还会和以前一样这么计较半身过去做的事情?
祈怀月倒吸一口凉气,从没有一刻他的脑子像现在这样飞快运转着,试图找到一个安全回答。
“当然是云月秘境了!”
然而回答出来时,祈怀月并没有感觉师尊的低气压有半点减轻,他充满求生欲地继续说道。
“这是师尊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也是我对师尊第一次动心的地方。”
诸承渊沉默着,他知道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有何其荒谬而可笑。
得到了全部的记忆,他自然清楚,谢越和与他之所以被分开为两个个体,是因为苍华封在认清了云伊的转世之身不可能爱上一个魔修,才会刻意让自己的转世之身分为正魔两面。
苍华封原本的打算,是让正之一面的诸承渊与魔之一面的谢越和永不交融,这样正之一面的他才可能得到云伊转世之身的喜爱。
可苍华封没有料到的是,即使被削减了大半正常人族七情六欲的他,也依然控制不住在爱上祈怀月后,道心一点点染上污浊欲念与占有欲的趋势。
而魔之一面的谢越和生而为魔,更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另一面得到祈怀月而无动于衷,所以谢越和不惜动用原本蔺元魔留下作为后手之一的心魔界,铺平了祈怀月的飞升之路。
虽然在这之后,他吸收了谢越和的记忆,也不再如之前一般厌恶和他一体双面的魔子,可在某些时候,诸承渊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与曾经半身的礼物拿出来对比的念头。
喜欢他建造的云月秘境,还是魔之一面精心建造的明环月宫,他到底希望他的怀月给出怎样的回答,其中的污浊纠缠情念几乎让诸承渊都无法分清,到底是不甘的魔子想要得到一个最后的回答,还是他深陷入暗涌中难以挣开。
然而这个想法仿佛是魔与他融为一体挥之不散的执念,。
“怀月,你进过明环月宫吗?”
祈怀月乖巧摇头,他刚刚收下明环月宫没多久,就被谢越和送出来了,自然没来得及看那所谓的明环月宫。
下一刻,祈怀月感觉身下一轻,他竟然被师尊从池水中抱起,柔软细腻的丝衣包裹住他的身体,诸承渊平静道。
“小九,将明环月宫拿出来。”
在师尊沉静却极具压力的黑瞳注视中,祈怀月只能慢吞吞从储物戒里拿出了那颗谢越和送给他的,形如明月的明环月宫。
“师尊,如果您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把这个交给您。”
注视着少年人亲近而柔软的乌黑瞳眸,剑尊突然觉得胸膛仿佛被剑划下一道分隔两片的深壑,一处温热如浸入春水中,一处滚烫生痛得如同浸入火海中。
诸承渊面色不显,只是更用力地抱住怀中的祈怀月。
剑尊吻着少年湿润的长睫,带着柔软热气的面颊与唇瓣,心中滚烫生痛的刺意似乎才减轻了些许。
“我和你一起去看。”
祈怀月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阵轻微的失重感之后,他就出现在了明环月宫中。
他曾经想过明环月宫中可能会是荒芜的月宫之景,又或者是类似于心魔界里他和谢越和一起生活的凡人村落,或者是他与雪林道人一起居住的那片冰雪世界。
可祈怀月没有想到,明环月宫之中的,竟然是与他前世所在的云月秘境没有任何区别的浩瀚汪洋大泽上,一片清空中,剑气包裹之中悬浮而连绵的洁白宫殿。
此刻,诸承渊握着他的手,站在他身侧,祈怀月恍惚中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是他和师尊回到了前世的云月秘境中。
为什么谢越和送给他的月亮,竟然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云月秘境?
祈怀月下意识地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声。
诸承渊低声道。
“怀月,你可知晓前世我为何会飞升失败?”
祈怀月隐约有了些许预感,“是因为师尊杀了谢越和,所以谢越和成为了您的心魔化身,在您飞升之时捣乱吗?”
然而诸承渊看着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怀月。前世在我飞升之时,我与我的魔念,已经融为一体。我的魔念曾经告诉给你的一些话,并没有错。那时的我与他,已经不存在任何分隔。他说他也是诸承渊,其实也没有错。前世时,有过一些时候,我曾想不择手段,也要将你留在……云月秘境中。”
祈怀月并没有被师尊此刻冰冷的口吻吓到,少年疑惑地问道。
“可我一直留在云月秘境之中啊。”
“怀月,不是你一直留在云月秘境中。”
诸承渊垂眸看着自己与少年十指相扣的指尖,他轻声道。
“是我想让你留在云月秘境中,能改变旁人心智的法宝,对我而言……并不难寻。”
诸承渊的声音平静,空气却冰冷危险得让人有种陡然发觉信任之人是已经过去许久,恐怖传闻中的真凶的感觉。
祈怀月艰难地理清了念头。
所以前世的他想要留在云月秘境,不是他真的想要留在云月秘境,而是——师尊对他施加的,改变他心智的影响?
如果这件事是旁人做出的,祈怀月此刻或许早就觉得毛骨悚然,恨不得立刻逃开了。
然而看着师尊冰寒如不可触及的高山松雪的面容,祈怀月却想到了心魔界里,师尊即使变成心魔真身,想要捕猎他为食时,也只是定定在床边看了他一夜的一幕,祈怀月突然不合时宜地生出了一种想笑的想法。
他忍下这点笑意,反过来安慰师尊道。
“师尊只是见我那次落入魔渊,被吓到了而已,我不会怪师尊的。我本来也喜欢呆在家里,不喜欢多动的。”
然而诸承渊静静看着他。
“怀月,你不想知道,让你从队中落单,再落入魔渊中的幕后真凶吗?”
祈怀月顺着师尊的话想了一下,只想到了一个人选还可能让师尊露出这么严肃郑重的神色。
“是谢越和吗?”
诸承渊看着他,旁人不敢轻易对视的剑尊此刻眸底暗色汹涌,他看着面前仿佛不以为意的小弟子,哑声道。
“怀月,我与谢越和,本是一人。”
祈怀月点点头,“我知道呀。”
少年疑惑的目光投向剑尊,像是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会再度提起他已经知道的事情。
诸承渊定定注视着祈怀月,如同蛰伏许久的凶兽注视着势在必得的猎物,他低声道。
“怀月,你不害怕吗?”
他的小九,似乎还不懂自己落入的是怎样一处密不透风,不容挣脱的陷阱之中。
他身为正,尚且无法压制住魔念,更何况不择手段,完全污浊的魔。
正魔融为一体的诸承渊,与万年前屠戮人族的人族至魔蔺元,又有何种区别?
祈怀月原本想要向师尊表决心,然而不知怎的,他突然生出了一点点恶劣的念头。
祈怀月认真问道。
“师尊告诉我这些,是想要放我走吗?”
第155章 怀月,你刚刚在想什么?想我之外的旁人吗?
该不会是师尊后悔娶他了,故意说这些想要把他吓走吧?
祈怀月突然生出了一点担忧。
然而听到少年问出这句话,诸承渊冰冷如霜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剑尊身上的威压却在某一刻危险得如同脱出牢笼的妖魔。
诸承渊轻声问道,如同含着危险的诱哄陷阱。
“怀月,你想离开我吗?”
如同一个过于梦幻,以至于让人连想象都难以继续的幻境,当这幻境濒临破裂之际,诸承渊心中甚至有一头蛰伏已久的魔蠢蠢欲动。
这一刻,终于到了。
似乎是他的声音,又仿佛是谢越和,蔺元魔,苍华封的声音在他心头交汇。
认清他真正面目的的小九,知晓他与谢越和并无任何分别的怀月,怎么可能还会甘愿留在他的身边?
然而下一刻,诸承渊突然感觉身上一重,他冰冷得几乎要凝固又沉入深渊的身体,被少年柔软温暖的身体紧贴着,几乎有种融化的错觉。
“师尊就算赶我走,我也不要走。”
少年理直气壮道,“师尊如果不想让我去外界,我可以一直呆在观渊峰上,反正我很习惯独处和自己找乐子的,我有师尊陪着就好了,正好,我也不想让师尊去见旁人,我还担心万一师尊见了别的更年轻貌美的小修士,又会嫌弃我年老色衰……”
祈怀月故作耍宝般笑着道,然而当他感觉到师尊一点点收缩,抱住他腰身的力道,他第一次被师尊抱得有种害怕的感觉。
“师尊,疼疼疼,轻一点……”
清艳雪色的少年如同乖巧讨饶的幼兽,轻轻蹭着亲吻诸承渊的面颊,认真而坚定地说道。
“我明明也像师尊喜欢我一样喜欢师尊呀,所以师尊别害怕我会突然跑掉,不管师尊是正还是魔,我都会喜欢师尊的。当然,孟宗主还有师兄他们,还是活着的人类样子更好看一点,妖魔样子太丑了,我看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祈怀月足够没心没肺,虽然他也确实回想起了折白和云伊的记忆,可他毕竟是个地球人,没有土著这么浓重的从生来就被灌注的保护人族的念头,和师尊发狂的后果比起来,他能护住身边亲近的人,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天下苍生,这担子对他来说实在过于沉重。
而且祈怀月能敏锐地感觉到,师尊想要的是他一心一意的爱,他如果不爱天下苍生,这个世界的结局说不定还能好一点,如果他把其他人看得比师尊还重,祈怀月总有种还会打出奇怪结局的感觉。
所以,先让师尊开心了再说,其他就随缘吧。
然而这么亲着亲着,不知不觉间天雷又勾动了地火,祈怀月再度从池子里睁开眼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麻木了。
“师尊,成亲之前,我们可不能再来了……”
祈怀月泪悬于睫,眼巴巴地看着不知何时似乎被他顺平了毛,气息也没有之前那么危险的师尊,胆子更大了一点。
“不然我真的要跑掉了。”
“小九,不许胡说。”
剑尊抱着他,力道轻揉得如同哄着孩子,能掐得大能修士无法动弹的手,此刻柔和得如同怕握碎了一样,轻轻抱着祈怀月的后背。
诸承渊突然道。
“小九,你不必担心我会移情他人,纵使世上可能会有比你颜色更出众之人,天地为证,我此生……”
剑尊轻轻低头,他托住少年柔软身体,吻落在了少年洁白的脖颈。
“也不会对第二人动心。”
祈怀月当然是毫不怀疑这一点的。
凭师尊对他延续了三世,还精分了两个都如此浓烈的独占情思,他根本不可能怀疑师尊会看上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
只是感觉到师尊身上气息的些许波动,祈怀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如同受惊的猫一样陡然盯住了师尊的眼。
“师尊,您怎么可以又随便立誓?”
心魔誓言这种玩意儿难道是可以随便立的吗?
虽然他确实相信师尊永远不可能对他变心,可万一……假如,真的有那么亿万分之一的不可能出现,仅凭师尊曾经对他的好,他也不可能希望师尊死在心魔誓言下啊。
祈怀月突然后悔自己先前耍宝说出的那句话,他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无论如何他都不敢和师尊再开这种玩笑了。
然而立下心魔誓言毫不在意的诸承渊,反倒是表现的最平静的一个,他轻轻抱着垂头丧气的少年人,低声说道。
“怀月,无论我变成何种模样,你都不必担心,我会违背这个誓言。”
诸承渊听着少年体内的心脏跳动声音,他几乎无法抑制地为这股如此贴近他的跳动而喜悦沉迷。
“我可以不是天霄宗的太上长老,也可以不是世人眼中的正道魁首,若有一日我变为堕落入魔渊的魔物,妖魔也会爱你。”
祈怀月很感动,可他在感动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
“师尊,你告诉我——”
祈怀月沉重地握住诸承渊的手,用着仿佛看像绝症病人一样沉重又关爱的眼神,看向师尊。
“您是不是要修魔了?就算您变成妖魔也没关系,师尊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看的。师尊修魔需要魔气的话,到时候我们可以搬到魔渊旁边去住,云月秘境也可以搬到魔渊那里……”
就在祈怀月已经开始设想怎么和师尊度过妖魔食谱与妖魔携手一生的奇特生活时,诸承渊的胸膛中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笑意。
诸承渊垂头靠在他的肩上,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未散去的点点笑意。
“怀月,我没有变成魔物,更不可能成为人人喊打的妖魔。”
祈怀月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有些奇怪而认真地看向师尊。
“那您今天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他本来以为,以师尊对他这种强烈的独占欲,应该是恨不得将这些私底下对他做的小动作隐瞒得严严实实的,永远都不可能说出来,吓得他刚刚差点以为师尊对他这么摊牌,是真的要变成魔修和他叛出宗门了。
如果修真界第一人真的变成魔修……祈怀月一想想这种可能出现,就几乎能想到孟玄素如同死人般生无可恋的面孔。
对了,他从界壁里出来,到现在还没见过孟宗主和师兄们呢,也不知道孟宗主如果保留着心魔界的记忆,会社死到什么程度。
而看着祈怀月微微分神含笑的模样,诸承渊唇角的笑意淡去。
剑尊微微用力的拥抱立刻让祈怀月回过神来,“师尊,你怎么不回答我?”
然而诸承渊轻轻贴着他的耳垂,似乎察觉到这般开口会让少年的肌肤微微羞涩般得染红颤抖,剑尊低声道。
“怀月,你刚刚在想什么?想我之外的旁人吗?”
祈怀月有种师尊的吃醋程度更强了的不妙预感,而且他非常确定这不是错觉。
“我,只是在想刚刚您问的问题,万一我的回答是想逃跑,您不就只能看着到嘴边的鸭子飞了吗?到时候看您怎么收场?”
祈怀月翘了点尾巴地骄纵说道。
剑尊垂眸,他的面色冰冷绷紧得微微发寒,看似平静道。
“我担心你若在之后想走,我会控制不住自己,重蹈之前几世的覆辙。所以,若是你真想走,我想在今夜便得到你的答案,至少……”
诸承渊深压下一口气,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带着不可察觉的些许空寂。
“我此刻能控制住心中的魔,未完全压过正。”
祈怀月快忍不住心中对师尊的心疼,他感动道。
“师尊要眼睁睁看着我走吗?”
诸承渊缓缓抚摸着少年柔软绯红的面颊,寂静漆黑的眼眸倒映着祈怀月的身影。
“不,可我至少能让你选择留在明环月宫,还是云月秘境中。”
祈怀月:……这两个选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不都是云月秘境吗?
虽然知道好奇害死猫,可一想到这是师尊占有欲浅些时会做出的事情,祈怀月忍不住问道。
“如果魔压倒正了,师尊会对我怎么样呢?”
祈怀月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些糟糕的画面。
他的小脸忍不住一片蜡黄,不对,是一片绯红。
少年带着薄薄羞恼意味地看向诸承渊,蒙着水色的乌黑圆润眼眸含着怒火瞪着的样子,没有一点自以为威慑人的凶狠,相反更让诸承渊控制不住他的情念。
诸承渊沉默了一刹那,他突然道。
“……在我逼迫你之前,怀月,你可以用剑气牵动天雷杀了我。”
祈怀月的心突然软成了一滩水,他突然有种自己仿佛是恶劣地玩弄师尊真心的人渣的感觉。
“我怎么舍得对师尊这么做?”
祈怀月忍不住紧紧抱住师尊,他脱口而出道。
“就算师尊把我关进云月秘境,每天都逼迫我翻云覆雨,我也不会怪师尊的……”
然而说完这番话,祈怀月突然感觉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等等,他怎么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了?
看着诸承渊沉默中似乎还带着些许被启发了的思索意味的样子,祈怀月惊恐地捂住师尊耳朵。
第156章 “我只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念。”
“师尊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然而看着祈怀月羞愤交加的模样,诸承渊脸上的冰霜之色少见得慢慢化开,竟然露出了些许温和笑意。
“好,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诸承渊将少年轻轻按回自己的怀抱之中。
然而感觉到少年清浅却平和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剑尊垂首,还是克制不住地轻轻捧着祈怀月的手腕,他一寸寸沿指尖吻上少年雪白柔软手腕,开始慢慢消淡的绯红痕迹。
外界端方冷淡的观渊剑尊,此刻眼中是一片浓重得几乎抹不开的暗色。
他的怀月,他的小九,总是那么的好,好到即使他清楚自己本性为魔,也不舍得让这份魔色沾染他的少年半分。
只要——
他的怀月,此生都不与他分离。
祈怀月原本对师尊的亲吻还有几分害怕,可感觉到师尊只是规矩地亲亲,他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因为被连着折腾了好几次,忍不住再生出了一点困意。
只是这一次,他轻轻握住了师尊的手,声音软乎中带着点撒娇般的困意。
“师尊和我一起睡。”
与祈怀月做了世上的极乐之事,诸承渊此刻清醒得没有半点困意,只是看着祈怀月一眨一眨不舍得完全合上的乌黑水光眼瞳,他的胸膛仿佛被安进了一颗柔软的小心脏。
这一刻,即使祈怀月说想要他的性命,诸承渊也想将这世上最珍贵的一切宝物,包括自己的心脏一并放到祈怀月身前。
“好。”
待到祈怀月身上最后的一点红痕消散,诸承渊轻轻抱起自己怀中沉睡的柔软宝物。
剑尊温柔地烘干少年身上的水痕,将祈怀月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晚,诸承渊贴着少年的面颊,少有睡意的剑尊终于拥有了平生以来少见的安宁梦境。
……
祈怀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师尊竟然没有先他一步睡醒,所以他少见地看到了师尊的睡颜。
师尊不像他一样总是睡得和八爪鱼一样不安分,剑尊的睡觉姿态简直是堪比古籍里最标准睡姿一样安静平和。
没有人敢在清醒时分,做出直视修真界第一人冰冷凛冽的威仪面容的冒犯之举,就连祈怀月也不敢像现在一样这么细细扫过师尊的眉眼,端详师尊的面孔。
可当睡颜安宁的观渊剑尊消减了睁眼时让人战栗敬畏的沉重威压时,祈怀月发觉,师尊的姿容绝不逊色于修真界里所谓以姿容闻名的任何一位修者。
此刻的师尊模样,祈怀月只能想到风光霁月,如云间仙君,与人间格格不入一般一样的形容。
师尊真好看。
祈怀月像个后知后觉才慢慢开窍的怀春少年,看着师尊的脸,陷入喜滋滋的仿佛被一张五百万彩票碰瓷的快乐中。
只是猝不及防间,“睡美人”睁开眼,祈怀月对上师尊黑沉如山海的目光,他顿时被吓得清醒了过来。
“师尊,早,早啊。”
祈怀月有一点点心虚,他不敢承认自己刚刚像个痴汉看着师尊的行为。
诸承渊此刻的心情无比安宁,因为他的梦境里,出现了祈怀月披着一袭红衣,与他结成道侣的喜宴场景,此刻即使感觉到少年的些许心虚,他也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多思。
剑尊轻轻吻了吻少年明亮的眉眼。
“怀月,早。”
只是再极力克制着心中蠢蠢欲动的贪念,诸承渊还是低声问出了他心中涌动的念头。
“小九,婚宴……可以再提前些时候吗?”
祈怀月心虚间,下意识对师尊的什么问题都想答应下来。
“好……”
然而等反映过来剑尊问的是什么的时候,祈怀月问。
“师尊想提前到什么时候?”
诸承渊沉默了一会儿,少年柔软积极的回答,让他的理智慢慢回笼。
想着迎亲要准备的诸多大礼与流程,剑尊轻轻抚摸着祈怀月柔顺如同绸缎般的墨发,借此压下心中急躁的情绪。
“还需要一月。”
他不想过于仓促地举行他与怀月的大礼,他与小九的大礼,会有无数人见证。
哪怕祈怀月不在意这些繁琐之仪,诸承渊也不想让天下任何人猜度他可能对迎娶祈怀月有一丝一毫的轻慢。
祈怀月现在也想明白了,反正他和师尊的喜宴都是要举行的,只要能让他师尊开心,他也不介意再提前些十天半个月。
祈怀月十分干脆地答应下来。
“好呀。”
他如同一颗树袋熊一样抱住师尊的腰身,放松地埋在师尊温暖怡然的怀抱里,有种人生大事好像已经完成,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的感觉。
剑尊轻轻抚摸着祈怀月滑顺的墨发,到少年柔软的脖颈,还有盈盈一握的柔韧腰身,他知道少年身体中的美好,几乎生出一种不忍打破此刻宁静的贪恋。
“怀月,有什么想要的珍宝吗?”
祈怀月如同一个见惯了大世面的小公子,他前世已经被师尊送了足够多的宝物,他见惯并且拥有了世上再多人也不可能奢望的珍宝,他对外物并没有什么所求,只要……
“只要师尊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师尊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宝物。”
少年瞳眸明亮,欢快清丽的笑容如同春日灿烂的灼丽桃花,诸承渊几乎有种仿佛要被祈怀月的爱意烫伤的错觉。
“小九……”
他轻轻吻上少年的眉眼,剑尊的喉结微微滚动着,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此刻身体中如同岩浆般滚沸着的汹涌爱意。
“陪我练剑吧。”
祈怀月如同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地看着他的师尊。
按照他的想法,师尊这一刻不温存地抱着他亲亲抱抱就算了,竟然还有心思提醒他练剑。
难不成,就这么几次尝试,师尊就已经对这种事情厌倦了?
虽然依照师尊对这件事的投入,祈怀月觉得自己自己这个想法可能有点想多了。
可祈怀月还是少见地生出一点危机感,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师尊,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多少有点恋爱脑和无理取闹。
做好心理调整后,祈怀月准备起床去找自己的剑。
诸承渊敏锐地察觉到少年眉眼间些许低沉般的神色,剑尊突然用力抱住从他身上慢吞吞爬过的祈怀月,再度搂到了自己怀中。
“怀月,你刚刚想到了什么?”
握住少年柔软得几乎可以算是粉嫩的指尖,诸承渊几乎克制不住胸膛中的爱意贪恋,轻轻吻了吻,再用力咬了咬少年的指尖。
祈怀月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应该是想多了,可耐不住师尊慢条斯理的亲吻折磨,他还是在师尊耳边小声地说出了自己刚刚的念头。
诸承渊有些许愕然,他一时既觉得他的怀月这般想实在是有些……可怜又让人怜爱,一时又克制不住地眼眸染上些深色。
“怀月,我不愿让你害怕,也不想让你离我太远,便只想到了让你与我练剑。若你不愿练剑……”
诸承渊略微迟疑着,冰冷如无情仙君般的剑尊,垂眸看了看少年紧贴着他身体的柔软的腰身。
“我只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念。”
师尊冰冷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说出这句话,简直是大杀器。
祈怀月一时忘记了先前欢乐中的难耐,满心只记得师尊在池水热气中深深注视着他,仿佛要将他拖入深渊吞下的深黑眼眸。
他仰头贴了贴师尊的面颊,小声道。
“其实,只要时间再短一些,也可以……”
然而剩下的话,都被吞没在了剑尊覆上的深吻中。
不知道这样的翻云覆雨又来了几次,即使有着一池子灵药可以修复身体,再一次醒来时,祈怀月痛定思痛,看向剑的眼神,无异于看向一个大救星。
他怎么能觉得练剑很苦很累?明明……
祈怀月想着想着,脸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他终于下了决定,还是和师尊维持一段时间纯洁的练剑师徒关系。
而听着祈怀月认真的话语,诸承渊面上不显,却也清楚自己有几次确实有些过分,虽说这样的时月无比美妙,他也不能为了一晌贪欢而耽误了筹措喜宴之事。
“好。”
只是这一次没等诸承渊抱住祈怀月,祈怀月就如同一个兔子一样跳下床,洗漱完之后他甚至不敢再回房间,而是一脸正色地来到峰顶,和师尊练剑。
练完剑后,祈怀月兴致勃勃地准备去找师兄他们。
可是没有料到,他这一次扑了一趟空。
三位师兄竟然都不在他们的洞府里,祈怀月用符箓传出了几道讯息,也没有等到他们的回信。
但是和师尊待在一个房间里,还是太过危险了。
回想到过去几个日夜发生的事情,祈怀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准备自己出去观渊峰,随便逛一会儿再回来。
然而在山底的阵法之门前,他又见到冷凛如霜,脊背清正如柏雪松竹,仿佛已经在此处等他许久的师尊。
诸承渊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即使分隔还不到一刻,他已经开始想念他的小九了。
“怀月想去何处?”
第157章 心爱之人的柔软安慰
虽然见到师尊的第一眼,祈怀月有些控制不住地腿脚微微发软,可他还是忍不住凑近师尊,张开手由着师尊将他抱进怀里。
“师尊,我本来想去找师兄他们玩。师兄们都出去了吗?”
诸承渊淡淡应了一声,“他们接了宗门任务,去凡间游历了。”
祈怀月突然有些忧虑,“那师兄们赶得及在我们成婚前回来吗?”
诸承渊抚摸着少年墨发的动作微微一顿,剑尊不着痕迹地问道。
“若他们来不及回返呢?”
祈怀月虽然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强求的意思。
“来不及就来不及吧。只是这样的话,师尊,我们喜宴上能请的客人就更少了。”
祈怀月掰着手指,感觉能数到的似乎也只有孟宗主,师尊和孟玄素的师尊,还有……师尊的家人?
而听着祈怀月数着的名单,诸承渊平静道。
“我的师尊已经归寂,诸家如今除了我之外,也不剩任何人,怀月不必考虑宾客杂事,若是你想热闹些,我可以请到修真界所有宗门之人。”
祈怀月张了张口,如同愧疚的小兽,以为自己戳到了师尊的伤口,他忍不住贴了贴师尊的脸颊,带着让人心软的歉意眼眸眼巴巴看着师尊。
“师尊,我,我不在乎宾客的,就算宾客只有孟师叔也没关系,反正成婚只要有师尊在就可以了。师尊,别难过……”
诸承渊并不觉得凡人的生死轮回如何让人痛苦,在未遇见祈怀月之前,他能分给外人的情绪少之又少,哪怕是师尊或者孟玄素出了事,可能也不会有如同常人一般猛烈的悲喜。
可是,在祈怀月柔软怜惜的眼眸注视中,诸承渊突然有一种他仿佛从无坚不摧的冷漠剑尊,一点点变为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的错觉。
“怀月,我并不如何难过。凡人寿岁,皆有定时。我从出声就被祖辈抚养,祖母待我宽厚,祖父教我诗书,纵然父母兄妹与我不亲近,我也并不觉得如何遗憾。后来祖辈逝世,我送他们离世,旁人的哭嚎大多假意,就连我的父母也没有太多悲伤,那时我便觉得,我此生或许都不会如常人一般以假面度日。”
诸承渊知道自己这样的性格何其凉薄怪异,即使是对他照顾有加的祖辈离世,他虽然有淡淡感伤,却也不会像旁人一样哭得催泪断肠。
那时的他站在礼堂中,听着父母仆人嚎啕却并不真心的大哭,只觉得如同局外人一般如此间格格不入。
他知道祖辈真正的心愿,他会保护临北城,也会好好保护好自己。他不会让那两位老人失望。
可是私下里,他一直知道包括父母兄妹在内的不少人,对他的凉薄多有异议。
甚至就连看着他长大的忠仆,在为着一件错事向他求情,只得到他冷漠回应时都曾低声怨恨咒骂过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妖魔。
虽然这些非议在他渐渐长大,率兵平定临北城动荡后渐渐消失,可旁人突如其来的赞誉与过往的诋毁一样,都激不起他心中的分毫波动。
后来天霄宗长老挑选弟子,他被松林道人带走,一开始他原本要记入松林道人门下,只是寿岁无多的松林道人选择让他和孟玄素都拜入另一位长老门下。
那时的孟玄素并不如同心魔界里一般游手好闲,相反意气勃发的少年人一开始曾也想和他亲近,只是当他毫不犹豫地答应松林道人让他转投他门的提议时,孟玄素也对他冷漠而视。
诸承渊不在意这一点,正如同同不在意孟玄素是何时放下心结,将他再度当成师弟的一样。
旁人的喜恶如何,憎恨或是赞誉,都不能影响他分毫。
诸承渊平淡述说着自己的过往,等到他回过神来时,看着祈怀月柔软瞳眸外积聚起的透明水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剑尊,少见地有了些不知所措的柔软感觉。
“怀月,我并不难过。”
祈怀月抹了一把眼泪,用力将脸颊压在师尊怀中。
“师尊,我知道,我只是为您而有些难过。您的祖辈真是很好很好的人,才养育出您这么好的人。”
祈怀月突然对他未曾谋面的,千年前的师尊的祖父母有了说不出的感激之情。
如果没有这对老人的呵护养育,师尊或许会比现在更加冷漠而冰封隔绝万物靠近。
听着祈怀月情真意切的夸赞,诸承渊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的眼前似乎再度出现了祖父母慈祥温柔的面容。
他知道祖辈的逝世无可挽回,所以即使在葬礼之上,他也没有过任何哀痛欲绝般想要落泪的想法。
旁人的吊唁感怀话语,更无法让他有丝毫波动。
可仅仅是祈怀月这一句话,仅仅是少年人含着感激柔软的眼眸,与柔软安抚般亲昵的动作,他似乎再度回到了千年前感觉到祖父母同时断了生息的那一刻。
在还是一个孩子的那个凌晨,他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看着床上再也不会睁开眼的两位老人……
后知后觉的心悸与哀痛,如同突然席卷的潮涌一般,让诸承渊沉默抱紧怀中的少年。
六岁时的他并未察觉到的刺骨痛楚,似乎直到这一刻才迟迟传达到了他的心脏。
横隔千年的心脏麻木的缺口,似乎在这个怀抱中,才终于得到了最后的补足。
而在诸承渊变为完整的这一刻,他才终于感觉到了千年前那个稚童的哀痛。
那股近乎麻痹他全身,让他的舌尖都为之发苦的情绪,是只有在心爱之人的柔软安慰和难过中,才能突破冰层得以萌发的苦涩种子。
而这颗得以突破冻土萌发的种子,如同一点点破开的诸承渊与这世界隔离开的冰层裂痕。
与之而袭来的汹涌情绪,如同诸承渊未曾设想过的另一处世界,最淹没窒息他的情绪是深深的不安与空洞。
他的怀月,他的小九,是否有一日也会如同他的祖辈一样,没有任何征兆的离他而去?
诸承渊低沉开口,剑尊的声音带着让人发寒的嘶哑。
“怀月,我不会让你死的。”
违背着天地常律,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话语,从天下第一人口中发出,却如同藏着重重杀机般带着不容任何人反驳的坚决。
仅仅是设想到祈怀月可能入折白一般决绝离他而去的场景……
祈怀月感觉师尊抱着他的力道大得能让他窒息,可他此刻更能感觉到的,是师尊身体微不可觉的颤抖。
祈怀月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安慰能引来师尊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他又是不安又是内疚,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戳破了师尊的伤心事,勾起师尊对过往的不好回忆。
祈怀月更用力地抱住师尊,“我才不会死的,我会一直陪师尊到寿岁的尽头……”
然而诸承渊抬起眼,剑尊从来冰冷沉黑的眼,此刻如同即将喷涌爆发的烈焰熔岩般盛着让祈怀月都感觉战栗的火红炙热情绪。
然而师尊冷漠的神情,又像是一点点克制自身从即将爆发的滚烫火山中压抑下来。
剑尊轻轻抚摸着祈怀月的脸颊,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与冰冷。
“怀月,去修炼吧。”
只要一想到筑基修者的寿岁只有百年,诸承渊突然觉得他掌下抚摸着的少年柔软肌肤,是如何的脆弱与易碎。
他从前从不怀疑祈怀月的寿岁将会与他一般漫长。
可是现在,只要一闭眼,想到少年寿命将近时生机全消,沉寂冰冷的模样,诸承渊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在祈怀月面前露出过于恐怖的神色。
“怀月,我陪你修炼。”
诸承渊的声音很轻,剑尊的面色也如同往常一般冷漠平静,然而不知怎的,此刻的师尊有一种让祈怀月突然不敢表露半点拒绝意思的压抑感觉。
“好,我现在和师尊修炼。”
本来打算出观渊峰散散心,可鬼使神差的,祈怀月发觉自己糊里糊涂地又被师尊领了回去。
可他没想到,师尊说陪他修炼,就是陪他修炼。
祈怀月一睁眼一闭眼,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和师尊没有心意相通的时候,或者说那时的师尊还没有像现在那么铁石心肠。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师尊竟然会因为他在修炼时分神了一会儿而冷面看着他,甚至蹙眉说道。
“怀月,你为何分神?”
祈怀月心里忍不住道,因为他除了吃饭睡觉,已经修炼了三十多个时辰了!
师尊您还记不记得他只是个筑基期的小修者啊?
然而少见的,诸承渊并没有在少年讨扰的可怜眼神中心软。
诸承渊原本筹谋着喜宴的准备,不忘在一边分神倒数着祈怀月晋升入金丹期需要的时日,看着祈怀月分神,诸承渊只觉得仿佛他的心脏也跟着停顿了一拍。
“怀月,若是你累了……”
在祈怀月陡然亮起的目光中,诸承渊面色不变地说道。
“我可与你共参双修之法。”
祈怀月:……这算什么休息?!!
第158章 “怀月,我也……想你了。”
祈怀月忍不住要闹了!
“师尊,您不能这么拔苗助长。修炼也是要劳逸结合的,师尊,让我歇一歇嘛。”
祈怀月如同一个赖皮的树袋熊一样,将脸埋在师尊怀中蹭着,少年柔软拉长的声音如同挠着诸承渊心脏的绒毛,剑尊沉默片刻,终于退让一步。
“怀月,你可以休息半个时辰,再好好修炼。”
得了师尊难得的放风应允,祈怀月面色一正,突然有了一种重回地球上学时候,休息时间分秒必争的紧迫感觉。
他猛地点了点头,蹿出道玄殿后找到胖得圆滚滚的巨羽妖鹰揉了一把,浑身散发着浓浓烧鸡味道的师渊心虚地用爪子刨了刨火堆边的活鸡,不敢让祈怀月发现它又去偷了盛登星养的鸡。
祈怀月倒是没在意这一点,他现在只想快点溜达一圈,放松地将身体埋在了巨羽妖鹰毛绒绒的宽厚羽毛中,巨羽妖鹰托着少年,身体略微有些笨重地慢慢飞行升空。
云端的气息格外冷冽,祈怀月先是去谢端闵的洞府,毫不见外地拿走了几碟糕点,然后又跑到了宗主峰上,看着惆怅的孟宗主静静看着溪水发呆。
孟玄素察觉到了祈怀月的注视,微微抬起头,看见是祈怀月后,一向沉稳持重的孟宗主握住茶水的手微微颤抖了一刹,差点连杯中的茶水都晃出来。
“是祈师侄啊……”
孟玄素故作淡定道,然而回想起自己的心魔在心魔界中不靠谱的种种行为,孟玄素突然有一种自己一世英名都毁于一旦的窒息感。
祈怀月毫不客气地在孟宗主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孟宗主心虚的模样,他莫名生出了一点好笑的感觉。
“宗主怎么不敢看我?我还以为出了心魔界后,您会想要追杀我呢?”
这句话如果让心魔界时的孟玄素听了,估计已经当成挑衅,恨不得跟他决一死战了,然而作为一宗之主,极其要脸的孟宗主脸皮微微抖了抖,压低声音道。
“师侄小点声,心魔界里的人,只是修者的心魔,我怎么会对师……弟媳动手报复呢?”
回想到心魔界里自己恨不得打得诸承渊哭爹喊娘的骄傲态度,孟玄素也没想到他的心魔竟然会这么拉胯。
好吧,他承认他确实有无数次想卸下这宗主重任,重回师尊门下一个普通弟子无忧无虑的时光。
可孟玄素敢保证,他从来不会像那些无礼之辈一样对诸承渊大呼小叫,甚至动辄动手。
只能说,心魔界里的那个孟玄素,是个连正主都不愿意承认的奇葩。
而看着孟宗主这样仿佛被欺负的老实人的反应,祈怀月也后知后觉到心魔界里的孟玄素,和他眼前的孟宗主实质差别极大,祈怀月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终于找回了曾经面对孟宗主的尊重感觉。
“孟宗主,刚刚是我失言了,我还以为心魔界里你与师尊的打闹,是千年前和我师尊的相处方式。”
孟玄素苦笑了一下,他慢慢地烹煮茶,手法与松林道人有几分相似。
只是比起心魔界里一惊一乍的孟玄素,此刻的孟宗主更加沉稳持重些。
“我确实在诸师弟入门时,想过给他些许教训。但我不屑以大欺小,加上那时我不服气师尊收了除我以外的旁人为弟子,所以那时的我并不与诸师弟有过多来往。”
这似乎与他在心魔界里的孟玄素截然不同。
祈怀月有些困惑,甚至开始觉得或许心魔界里的经历也不太可信。
“那您的心魔,为何如此……”
祈怀月只能斟酌到一个谨慎的词来形容。
“跳脱?”
孟玄素淡淡笑了笑。
“或许心魔界中的我,才是我真正想成为的样子吧。师尊一向纵容我,可我那时年少气盛,想不依仗师尊的力量,通过自身修炼变强,只是那时的我过于急躁,没有注意到师尊的身体越发不好……”
汩汩的茶水沸腾声音,伴随着宁静的茶香飘散开来。
孟宗主此刻讲的,是祈怀月不知道的,千年前真正的往事。
“……等我发现之时,师尊已经大寿将近,甚至不惜将我转托交给旁人教导,也不愿耽误我的修炼。那时的我难以接受这份好意,更不愿面对亲近师长的生离死别,所以性子越发古怪沉默,甚至……我当时,或许是有几分迁怒于诸师弟的。”
孟宗主的神情像是短暂地回到了那段不愿再提起的过往里,似乎与泛着清苦味道的茶香一般,蒙上了些许暗色。
“后来,我曾无数次回想过那段年月,若是可以重来,我宁愿只做师尊面前只会偷懒耍滑,不负担任何重任的弟子,哪怕跳脱一些,任性一些,师尊也总会纵容我。”
孟玄素话语中透露出的些许惆怅,让拥有一个同样宠爱他师尊的祈怀月也更能体会到,孟宗主有多么不好受。
换位思考,如果是他因为修炼而忽视了与师尊相处的时光,最后在师尊大限到来时才发现师尊时日无多,而师尊又将他交托到了旁人手中……
祈怀月突然清醒了一下,他觉得以师尊对他的爱重,应该不至于将他交给旁人,师尊对他的爱,与松林道人对孟玄素放手让雄鹰展翅高飞的爱应该是不同的。
可是,人怎么可能理智面对亲近之人的生离死别?
祈怀月突然有些理解师尊这些时日为什么会那么抓紧他的修炼了。
如果他都如此伤感于设想中师尊的离开,那么对他的爱更为浓重的师尊,岂不是会更加难受?
所以师尊才会让他好好修炼,不想让他有半点和他分离的可能吧。
等回到观渊峰之后,他一定要和师尊认错,以后好好修炼,多陪陪师尊。
祈怀月下定决心之际,听到孟玄素的声音继续道。
“而且在松林山的时光,也是我人生中少数不多能打得过诸师弟的时日,我的心魔纵使挑衅诸师弟,可能也是受了这一点影响吧……”
回忆起心魔界中的经历,孟玄素继深深的羞耻后,慢慢回想起来竟然也得了几分意趣。
他不仅再度拥有了和师尊共度的最后一段宁静时光,还真的如同他曾经期盼的一样,在诸承渊脸上留下了几道剑痕,诸师弟的脸色,真是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他有几分克制不住的开心……
“咳咳……”
感觉到祈怀月的怒目而视,孟玄素轻咳几声,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师侄喝茶,喝茶,刚刚只是我的一时戏言,你回去之后可千万别告诉给你师尊啊……”
如同一个深怕被告状给家长的熊孩子,孟玄素的脸色格外郑重。
然而一道让两人都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这时候冷冷响起。
“不告诉我什么?”
孟玄素头皮发麻,这一刻他仿佛再度重回了年少时不知深浅,误入绝境,被妖魔追杀的惊悚恐惧场景。
“师,师弟,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孟玄素的腿已经开始忍不住发抖了。
心魔界里的孟玄素能仗着比诸承渊入道早,和诸承渊打个四六分,现在的他如果敢和诸承渊打起来,孟玄素唯一能想到的最好后果是,诸承渊或许会看在他徒儿的面子上,给他一个体面的全尸。
祈怀月的眼睛猛然亮起,他此刻一点都没有师尊提早来找他的不开心,听了孟宗主的心里话后,他突然对师尊更加心疼。
“师尊,我好想你啊。”
祈怀月投入师尊怀中,剑尊不再将注意力分给祈怀月以外的他人一丝一毫。
诸承渊轻轻抱住不知为何,似乎变得再度粘人热情的小弟子,突然觉得心脏中自祈怀月离开以后,一直空荡荡的缺口终于得到了填补。
“怀月,我也……想你了。”
诸承渊贴近少年温暖柔软的发丝,轻轻落下一个温和的吻。
孟玄素见诸承渊的注意力没有放在他的身上,立马抓住机会溜之大吉。
而孟宗主离开之后,祈怀月更加黏人。
他抱住师尊修长的脖颈,将脸贴在师尊温暖的颈侧,小声说道。
“师尊,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修炼的。我绝对不会——”
祈怀月轻声却郑重道,“再留下您一个人了。”
或许所有人都会觉得天下第一人的观渊剑尊,是世界上最无坚不摧,冷漠无情之人,可祈怀月永远不会这么觉得。
在他心中,他的师尊是比旁人更加温柔敏锐,更能察觉到情绪别离的人。
而师尊在小小时候,就经历了亲人离世,数次颠沛流离地被人转托他人。
千年间流淌在剑尊手下的尸山血海如何恐怖,就说明有多少人曾经欺侮过他的师尊。
如果他再不对他的师尊好一点,这世上就没有人能穿过剑尊心中高高竖起的冰冷高墙,来到师尊心中了。
所以——
“以后我会对您很好很好,绝不让您再伤心的。”
祈怀月郑重承诺着,如同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话如何大言不惭的想庇护深海的嫩叶。
第159章 怀月,若是下一世,你可还会……如同现在一般爱我?
然而诸承渊的整颗心都已经被少年的稚嫩言语而融化。
“怀月,在你离开的时候,我已经仔细想过了。我不应该操之过急。纵然……”
诸承渊的喉中紧了紧,剑尊低声道。
“你真的先于我到了离去之日,下一世我也仍然会寻到你,无论你在何处。”
诸承渊黑眸犹如深不见底的渊崖,冷漠得又像是不通人情的厉鬼。
旁人若是听到这番等同于永生永世都别想逃开他的言论,或许会恐惧难言。
然而祈怀月却感觉到深深的安心,少年眉眼如同艳丽清绝的花苞绽放,带着格外欣喜的蓬勃生气。
“好,我永远都做师尊的小弟子。”
诸承渊迟疑了一刻,剑尊的声音微微压低。
“怀月,若是下一世,你可还会……如同现在一般爱我?”
祈怀月突然有些迟疑,虽然他现在对师尊的心意无比坚定,可他也真的不能给下一世的自己打包票啊。
就如同为人族大义而死的折白和云伊肯定不会料到,转世身的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一样。一想到下一世的自己,可能会视师尊的真心如无物,祈怀月突然有了一种难以忍耐的心疼感觉。
他凝重地握住了师尊的手,认真说道。
“师尊,下一世的我如何,我现在还不清楚。但这一世的我,绝对不会让您伤心的,如果我真的死了,我愿意以魂魄的样子,陪伴在您身边。”
祈怀月知道,修真界中有许多种秘法,虽然不能让人死而复生,却可以强行留下亡者的魂魄。
即使他真的死了,永远没有见到再转世为人的机会,祈怀月也想留在师尊身边,长长久久地陪伴师尊。
诸承渊只觉心脏仿佛被火海与热泉同时浸泡烧灼着,魔面的他几乎贪婪而欣喜地攫取着少年话语中透露出的对他的爱意,而且为祈怀月的这个承诺而不胜欣喜。
这是他的小九亲口答应他的,永远留在他身边,不会再见他人的承诺。
然而宛如被火海烧灼着的一边,正在倒映着云伊虚弱散去的模样。
若是,他的怀月真的到了这种境地,即使少年下一世真的不再爱他,他又怎么可能将祈怀月的魂魄强行留在自己身边?
祈怀月见师尊脸上没有过多喜色,转念一想,他也明白了师尊的担忧。
算了,他也豁出去了。
祈怀月一咬牙,在师尊耳边小声说道。
“师尊,我会努力修炼的。如果我偷懒不去修炼,您就与我……合修吧。”
不修炼就只能成为躺在床上被折腾的莬丝花。
祈怀月靠着自我催眠,终于找回了曾经修炼的紧迫感。
诸承渊看着无比坚决的祈怀月,冰冷的黑瞳中忍不住染上几分笑意。
“好。”
或许他应该考虑,从合欢宗中,搜罗出几处适合修炼的法门。
学什么法术都极快的观渊剑尊冷静想道,他要让他的小九也体会到世间最极乐的事情的滋味。
如同此刻的他一样,已至极乐。
……
修真界第一人要搜罗的至珍至宝,没过几日就被修真界各大想着讨好观渊剑尊的宗门们搜罗集齐。
无论是南洛辰海千颗灵晶难换一颗的冰逆寒珠,还是千年灵蚕才能吐出的天蚕丝,亦或者是如日月般可照耀一地的九冶地晶,都被各位修真界不世出的大能们打着感谢祈怀月为他们斩除心魔,或者是恭贺观渊剑尊新婚的贺礼名义送上。
祈怀月第一次知道连多宝阁的储物阵法都收不下的贺礼有多么恐怖。
如果说建造一座云月秘境需要耗费巨额灵晶,那么这次送来的贺礼,祈怀月觉得起码能建十多处云月秘境。
和师尊前往占星门的路上,祈怀月纳闷地问道。
“师尊,这么多的贺礼,我们要整理到什么时候?还有,我们日后是不是要回很多礼?”
还没成婚,祈怀月想到以后回礼的事情,就觉得脑袋开始隐隐发疼了。
剑尊看着小弟子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平静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墨发,低声道。
“不必,礼下于人,不过是别有所图,至于整理贺礼之事,由妖仆去操持即可。”
剑尊话音刚落,门扉便被轻轻敲响。
一脸憔悴,眼下带着浓浓两个黑眼圈的妖族少主,或许现在应该被称为观渊剑尊的下仆,得到门内的人允许后,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认真问道。
“见过两位尊者,尊者容禀,我的族部,好像不太够用……”
就在祈怀月以为妖族少主是过来求情的时候。妖族少主眼中燃起幽幽的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亮芒。
“我知道青烟魔妖和花雨灵狐的聚集之地,不用尊上出手,我可以把它们抓过来,给他们烙上生死灵契,让他们帮忙做事吗?”
祈怀月听得目瞪口呆,这妖族少主和那两族是有多大的仇怨呀,这是自告奋勇成为带路党的意思?
据祈怀月了解,青烟魔妖和花雨灵狐这两个大妖,似乎在凡人间作威作福,折腾出了许多人祭童牲惨事,只不过这两个大妖都懂得隐匿之法,又没有干出大规模的杀生之事,大宗们不愿费力斩杀它们,小宗门的修者,也难以找到他们的踪迹。
如今妖族少主甘愿带路,把这两只大妖和它们麾下的小妖抓起来做仆人干活,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祈怀月期待地看了一眼师尊。
诸承渊并不关心这些妖仆的小心思,他本能不喜欢太多人进入他与怀月的独居之地,只是感觉到少年人亮晶晶的目光,剑尊纵容地轻轻抱了抱怀中的小爱人。
一道薄如蝉翼,又仿佛能刺破苍穹烈日的耀眼剑光疾速朝着妖族少主飞去。
妖族少主还以为诸承渊是想杀他,腿一软,双眼放空,整只妖都如同从冷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发汗,甚至下意识变回了妖兔的原型。
然而直到那柄剑光没有任何痛楚地刺入它身体中,妖族少主如蒙大赦般听到观渊剑尊的声音,在他头顶冰冷响起。
“将它们都完完整整带过来。若是有魔性过大,逃窜不降的妖魔,尽皆杀了。”
妖族少主连忙应是,他恐慌不已地逃出尊上的居所,等意识到自己不仅捡回了一条小命,还得到了剑尊出手赠予的一道剑气后,妖族少主眼中亮起狰狞又欣喜若狂的亮芒。
有天下第一人的这道剑气在,别说是那两个往日就不听话,在他被抓后还恶意传播他被人类抓为下仆,不堪成为妖族之主的族群,就算是整个妖族,他都能让这群妖匍匐跪在他的脚下。
就算成为修真界第一人的仆妖又如何,只要所有妖族都成为仆妖的仆妖,他就还是真正的妖族少主,不,应该是真正的妖族之主!
诸承渊不在乎妖族少主得到了他的剑气后,会滋生出多大的野心,即使妖族少主的野心再大,只要没冒犯到他与他的小九头上,诸承渊并不在乎妖族会冒出多大的风浪。
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筹办他与怀月的婚宴更重要。
庞大的灵舟最终停在南洛辰海的阵法之外。
占星门一向是修真界中最神秘的宗门,若非是有关人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占星门一向不参与修真界中的是是非非,更是很少答应外来修者进入宗门的要求。
然而当修真界第一人的观渊剑尊发来卜卦之请时,即使是再不愿与外界过多来往的占星门,也只能打开了数百年未曾开启的宗门大阵,毕恭毕敬地邀请剑尊入内。
千仞之上的悬空大宗外,有无数可供弟子眺望其下澎湃汪洋与漫天星辰的高台,被宗门约束着,极少与外人交往的占星门弟子们,此刻站在高台之上。
他们不修炼寻常修士的法门,除了身体比较凡人健壮一些,甚至没有如寻常修士般吐纳灵气,强壮筋骨的需求。
只是每个占星门弟子,都拥有一双格外灵动纯净,与常人不同的重眸。
他们仰头看着那近乎汪洋大鲸般压天盖地的灵舟,却能透过灵舟,看见阵法内命格比日月更为耀眼的两颗星星。
无数弟子在高台上叽叽喳喳,如同讨论着课业一般积极。
一些年幼的小修士议论着,“最大的那颗命星应该是观渊剑尊,旁边那颗黯淡一些的命星就是剑尊的道侣吧。他们的命星都好亮呀,比宗主还亮……”
上空听到议论的占星门宗主脸色一黑,拿他和观渊剑尊比,这不是欺负他吗?
小弟子旁边有年纪大些的师兄教导道。
“不对,命星与尊卑强弱无关,上师是怎么教你们的?小的那颗命星绕有红血之云,说明杀孽最重,这位才是观渊剑尊,大的那颗命星澄净无障,说明手上极少沾染杀孽,命格浑厚,又与他清除了修真界大部分修者心魔,功德深厚有关,所以这颗命星才是观渊剑尊的弟子……咳,道侣。“
弟子们中忍不住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师兄,您刚刚是不是说漏嘴了?好像有传闻说剑尊的道侣曾经是他最宠爱的小弟子,您是不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快和我们讲讲。”
第160章 护妻的剑尊
灵舟之上的祈怀月,自然听到了高台上方占星门弟子们含着兴奋和期待的八卦声音。
作为被他们议论的当事人的祈怀月微微窘迫,他做梦也没想到,修真界里最神秘的宗门弟子,也会这么爱谈论八卦热闻啊?!
而且这群弟子之中越传越离谱的他和师尊虐恋崎岖的爱情故事,披层皮完全可以成为集市上热卖的话本子了吧?
祈怀月有种想自己堵住自己耳朵的窘迫。
而听到自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子们议论八卦的占星门门主,古易宸的脸色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群没事净给他惹祸的小兔崽子,真当占星门的护宗大阵能挡得住剑尊一剑啊?
“尊上见怪,这群弟子实在太不知尊卑,等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修为最高的观渊剑尊反而是对众人的议论之声最平静的一个,他不在乎外人如何议论他要娶弟子为妻之事,只要不是对祈怀月的诋毁,他并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
只是捕捉到身边之人染上了些许羞红的耳垂,剑尊垂眸,沉黑眼眸中的剑意如同天地初诞的光芒一般,在无数弟子的重瞳中绽开。
“啊!!好痛!!!”
无数弟子原本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两颗命星,甚至有着呼朋唤友,过来凑热闹的趋势。
然而瞬息之间,他们的眼睛就被一颗命星周围爆发出的光亮刺激得短暂失明。
大乘期修者的命星,并不是学了点皮毛之法的弟子们想窥视就可以随意窥探的。
如果不是诸承渊刻意控制了灵则之力,这些刚刚窥探了他命星的弟子只怕会横尸当场。
而经过这么一遭,将远道而来的观渊剑尊当成是寻常来访,可以随意议论的客人的占星门弟子们,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苦头,终于对天下第一人的强势与威慑有了一个再直观不过的感受。
不用等旁人驱逐,还未完全恢复视力的他们就连忙从高台上纷纷撤回到宗门之内。
占星门门主也被诸承渊放开了灵则之力的举动,刺激得微微目眩了一刻。
作为占星门门主,古易宸其实比底下的弟子,更好奇修真界第一人的命星。
不过牢记着宗门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不可窥视大能命星”的组训,古易宸也只是浅尝辄止,所以短暂失明后,他比更多人都明白诸承渊的这个举动,已经是手下留情。
又是一通告罪道歉后,古易宸忐忑地看向观渊剑尊的神色。
诸承渊垂眸看向祈怀月,轻轻揉了揉小弟子柔软的乌发。
“怀月,占星门的术法,也不止占星门一家独占……”
若是他的小弟子不喜欢占星门,他们也可以再换一家占卜吉时。
而一旁听到这番话的古易宸,此刻脊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占星门虽说是修真界中最神秘而与世隔绝的宗门,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修习摘星术法的弟子,没有过多自保之力,所以不敢对外开放。
他们宗门的阵法,甚至灵器丹药,都是依靠天霄宗的庇护和交易才换来的、
如果他们惹怒了天霄宗,那么无需观渊剑尊亲自动手,天霄宗降下的惩罚就足以让脆弱的占星门分崩离析。
而古易宸也真正认清了,他应该致歉的不是观渊剑尊,而是观渊剑尊身边这位容颜出众的,传闻中的剑尊道侣。
祈怀月还有点茫然高台上原本议论的弟子声音为什么变成了惨叫声,他面前的占星门门主为什么又突然泪眼涟涟,他师尊又怎么突然说出这句话。
直到听到占星门门主委婉而真诚的歉意话语,祈怀月才终于从占星门门主遮遮掩掩的话语中,意识到他师尊刚刚做了什么。
因为占星门的人鲁莽窥探了师尊的命星,所以师尊给了他们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
听到这番话,祈怀月无比担忧地看向师尊。
“师尊,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他前世可是听说过占星门的占卜命星之术,可能会对命星本人造成一定的不好影响。
原本祈怀月还没那么计较那些弟子的议论,一想到前世的传闻和这种占星术法对师尊的影响,他开始有点生气了。
而听着祈怀月的关怀,诸承渊的神色微顿了顿,似乎遮掩着实情,不愿让他的小道侣担忧,却又顾虑着可能的影响,剑尊抱住少年的腰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怀月,我无事。”
然而在一旁看着两人互动的占星门门主,目瞪口呆得近乎想呕出一口血来自证自家的清白了。
天可怜见啊!
他们占星门窥探命星的法术,如果施展在普通凡人或者小修士身上,或许还可能对那些人的命星造成一点短时间的霉运影响。
可是如同诸承渊与祈怀月这般命星亮得胜过烈日之人,就算是他们整个占星门的人都对他们施展魇胜之术,也绝对不可能让这两人染上一点不好气运,只会让己身的命星更加凄惨黯淡。
所以就算观渊剑尊要在这里将他们占星门都一锅端了,他这个门主除了自认倒霉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一点曾经游历天下,遍览各大宗门法术的观渊剑尊不可能不明白。
可是现在,观渊剑尊竟然在他纯真无知的小道侣面前如此惺惺作态,简直,简直……无耻啊!
占星门门主在内心谴责着天下第一人这般无耻的作态,却不敢打扰这两人的温存,默默缩小着自身的存在感。
等祈怀月冷静下来后,他听完占星门门主认真无比,甚至不惜直接发了个心魔誓的解释后,也终于相信了占星门的法术不会对他师尊有过多影响。
至此,全身冷汗已经出了不止一次的占星门门主,终于能战战兢兢将祈怀月和诸承渊,以及灵舟上伺候的妖仆迎入门内。
高耸到直入云霄的望星台上,一众占星门长老席地而坐,寻常修者千恳万求都不一定能求得一位的占星门长老们,此刻热切地注视着也许他们毕生都不会有第二次接近机会的观渊剑尊。
要知道想卜算尊者的命星,必须得等到尊者本人的同意,不然轻则短暂失明,重则反噬垂死都是有可能的。
如观渊剑尊这般的修真界第一人,如果不是为了成婚大事而请占星门卜算良辰,即使是占星门门主,也没有资格窥探这般大能的命星。
至于门内那些胆大到私自窥探尊者命星,现在还哭着的小弟子,这群占星门长老们一点都不心疼,正好让观渊剑尊为这群胆子太大的小弟子,补上这性命攸关的最重要一课。
观渊剑尊端坐席中,修真界第一人撤去护体的剑气,第一次展露出的命星其强盛恢弘,几乎让许多目不转睛看着的长老们目中含泪,甚至忘记了眨眼,完全沉浸入了命星玄理中。
甚至不少长老身上的气势,都因为这次的命星之势,而凭空增长了一大截。
而诸承渊身边的祈怀月,其命星纯净庞大,更是收到了不少长老痴痴如望大道至理的无悔目光。
祈怀月的身体微微僵硬,如果不是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简直要被占星门各位长老们如同狼看着饿肉的眼神,吓到躲到师尊身后。
也不知道这场卜算持续了多久,场内汇聚的数十位占星门长老,都给出了统一的答案。
正好是诸承渊与祈怀月定好的下个月的第一天。
这世上也许不会再有如修真界第一人成亲的大事,能让全部的占星门长老都出动卜算。
所以当众多长老都给出了统一的结果时,这几乎可以说明,这一日便是祈怀月与诸承渊成亲的那日。
窥探大能者的命星,对于收获颇丰的占星门长老来说,即使没有触发占卜者的命星反噬,也是一件耗损巨大的工作。
而得到成婚良辰的观渊剑尊出手也不吝啬,诸承渊给出的每一份重礼,几乎让在场长老都笑得乐呵呵得如同看着自家成婚的子侄,几乎恨不得每天都来上一场这样对修炼有益,好处又大的卜算。
占星门门主在一旁看的都快要流下艳羡的口水。
如果他不是占星门门主,他肯定在其中命占一席,可因为自己是防止卜算时出现意外的占星门门主,古易宸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师叔或者比他小的师弟们拿着比他多上不知多少的酬劳。
看着祈怀月与剑尊脸上的满意笑容,在散席之际,古易宸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尊上,既然都卜算出了成婚的良时,不如再让我为二位成婚之喜算上一挂,如何?”
古易宸的算盘打得分明。
剑尊与道侣一看就是柔情蜜意情投意合的佳侣,又被众多长老卜算出了成婚的准确良时,而且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修者傻到在观渊剑尊成婚吉时去找麻烦?
那么这场喜宴的结果还会有意外吗?
肯定是吉上加吉啊!
就算喜宴上可能会出现一点意外,但只要不会影响最后的成婚结果,他这个亲自出手卜算之人,自然能拿到一份不菲的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