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秘书确实是个兢兢业业的好“间谍”,他从陈特助那里间接得知,江浔哪天心情不好骂人了、哪天晚上又加班,虽然大概是张秘书作为打工人的控诉,但是起码可以确定,在公司的时间里江浔没有再出现过解离症状。
那天周一,张秘书突然说,江浔开会时接了个电话,会议结束后直接离开公司了,并且和她说之后一周居家办公,问他这算不算异常。
这倒不是谢景珩担心的那种异常。
不过江浔确实很反常,他放不下心。
“你帮我问问江浔家几楼几号。”
陈特助瞪大了眼睛,“这张秘书不敢说吧……”
谢景珩看陈特助一脸为难,捏捏眉心,“出了事儿我担着,如果江浔把她开了让他来云驰,工资我给双倍!”
陈特助咽了口唾沫,这她确实有必要问问张秘书,估计她想直接被开了。
过了一会儿,张秘书才回消息:1901(我有罪,我想让我的cp在一起!如果江总因为这件事把我开了……就开了吧^^
陈特助省略掉括号里的胡言乱语,“1901。”
谢景珩上次来了他家楼下,但是没进去过。
挺普通的一个小区,算不上高档,一梯两户。
谢景珩到门前头了又有点不敢敲了,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门里没动静,突然发觉自己行为有些变态。
而且他有什么好不敢的!
想关心就去关心,放不下就抓住了,以前爱的多洒脱怎么一到江浔这就怂了!
谢景珩心一横敲了门。
门很快开了,江浔穿着拖鞋,但是身上衣服还是外穿的,见到他明显愣了一下。
“我……”谢景珩脑子竟然宕机了,没“我”出来所以然来,只能说,“我能进吗?”
江浔点点头,给他让出路。
江浔家没有过多的家具,装修都是黑白灰色调,整个空间空旷到有些寂寥。
客厅中间放着打开的行李箱。
谢景珩问他:“你要出远门吗?”
“嗯。”
“怎么这么突然?”
江浔突然从背后弯腰抱住他,整张脸埋进他肩窝里。
谢景珩看不见他表情,但能感觉到江浔情绪很低落,“怎么了?”
“谢景珩。”
“嗯?”
“我爸死了。”
谢景珩怔了一下。
江浔说:“我妈杀的。”
谢景珩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试图消化这两句话里巨大的信息量,他扭过头,只能看到江浔的发顶,谢景珩把手放在他略显凌乱的黑发上,轻轻揉了揉。
他其实不知道该从哪开始问,什么原因?或者,妈妈对他好吗?伤心还是解脱?
谢景珩犹豫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我陪你回去吧。”
江浔闷声说:“你担心我?”
“嗯。”谢景珩轻轻回道。
谢景珩意料之外的直白,江浔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他松开紧抱着谢景珩的双臂站直身体,“我爸是在家暴的时候被我妈捅死的,我已经联系了辩护律师,证据收集充分的话,可以判防卫过当。庭审……应该不用很久。”
谢景珩还是担心他接触核心创伤,解离症状再出现,他转过轮椅和江浔面对面,他皱眉说:“要不还是找个朋友陪你吧,上次那样,很危险。”
他仔细一想,如果他和江浔回去不一定能有什么用,就他这身体,到时候还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冷炎?或者张秘书?”
江浔摇摇头,说不用,转身回去继续收拾行李。
江浔人长这么大了,都是大总裁了,实际上算得上朋友的人还真是寥寥,除了冷炎,谢景珩甚至想不到别的什么人。
谢景珩动了动轮椅停在他摊开的行李箱前,这次语气是笃定的:“那我陪你。”
江浔愣了一下,无奈般朝他弯弯眼睛,“很远的。”
“借口,前几天还说喜欢我。”
“喜欢你,所以不舍得让你受罪。”
“有你在我不会受罪。”
谢景珩嘴比脑子快,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好意思,微微低头避开了对视。
江浔那个角度刚好看清他微红的耳朵尖,刚刚绷起来的下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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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让你来。”江浔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把他揽过去,手按上他腰部的肌肉,谢景珩腰上一疼就用不上劲儿,索性直接靠进他怀里。
朔云县不通高铁飞机,只能先做高铁到市里,再从市里坐大巴或者私家车到县城。
坐高铁还行,商务座好歹能躺躺。
但是再加上这两个小时汽车车程,谢景珩感觉自己腰都快碎了。
下车的时候手抖得差点摔了,但是有司机在,他也不好意思让江浔抱他,还是自己坐了轮椅。
江浔家里是事发现场,自然是没办法住了。
县城的酒店确切说更像宾馆,装修有些老旧,看得出平时客人不多,可能是外来人本身就不多,前台探究好奇的目光有些明显。
“双床房行吗,这儿设施…不太安全。”江浔拿他身份证时悄悄问他。
谢景珩愣了一下,点点头,把身份证递给他。
江浔没直说,这地方很明显没什么无障碍设施,他一个人住不方便。
一共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洗手间,两张床在一个房间,床的间隙刚勉强能进去轮椅。
谢景珩确实没住过这么委屈的地方。
“先休息会儿?”江浔微蹙这眉问他。
江浔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让他侧身躺在床上,谢景珩松了口气,现在腰僵硬得不行,让他平躺他估计得疼死。
江浔手覆上他的腰,轻轻揉按着,他一直觉得江浔的手法像是学过,只是没有理疗师那么用力,效果虽然不如理疗那么明显,但是也没那么疼。
“没事别一直按了,缓一会儿就好。”过了一小会儿谢景珩说。
江浔松开手,给他腰后垫了个枕头。
“晚上想吃什么?”
“嗯…不知道,有什么吃什么。”
谢景珩精力都用完了,没胃口。
江浔看了他一眼,“把外衣脱了再睡。”
北方天气冷,乍一进室内,穿着羽绒服空调一吹,人刚开始有热乎气,谢景珩有点懒得动。
他半闭着眼拉开羽绒服拉链,把两只胳膊从袖管缩出来,江浔自觉给他把衣服拽走了。然后帮他脱掉鞋,把他的两条腿塞进被子里。
谢景珩来都来了,自然是已经放弃了把江浔推远的想法,但是江浔碰到他毫无知觉的腿时,他心里还是抗拒。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他没残废,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起身,又困又暖和,江浔就在旁边,脱个衣服鞋子能躺着谁还坐起来。
……
这么一想,左右都是有人伺候,没差。
“睡吧,六点半吃饭,我叫你。”
“嗯。”谢景珩应完眼皮就彻底合上了。
再醒来江浔已经把饭摆好,家常菜,还挺香,很像自己家里坐的,但很明显不是江浔都做饭风格。
江浔将房间里那张猪肝色的大桌子搬近了点,两个人坐在床尾吃了晚饭。
谢景珩连洗漱都不想,想想那一套流程就累,吃完饭就想睡。
才七点多,江浔也不阻止,甚至关了大灯。
他平时夜里翻身醒好几次,那天竟然一次都没醒,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江浔说他回家一趟,回去取点东西,让他自己在酒店待着。
“不要,那我不白来了?”
“你没工作?”江浔知道他昨天累狠了,不想让他跟着折腾。
谢景珩扬眉嬉皮笑脸地说:“没有啊,特地为了你推了。”恢复了点以前的样子。
江浔无奈看着他,这人胳膊撑着坐起来,也就能撑起来胸口往上那一小块儿,整个腰腹都是塌的,明显还用不上劲儿。
“走吧,我就当出去透透气。”谢景珩催他。
江浔拉他坐起来换好衣服。
小镇没多大,两个人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江浔家楼下,一个老小区。
“几楼?”
“四楼。”
—“我在楼下等你吧。”
—“一起上去吧。”
两个人同时说。
江浔又说了一次,“上去吧,下面太冷了。”
“那,那轮椅放下面吧,太重了。”
江浔把轮椅推到楼道隐蔽处,转身蹲下,谢景珩倾身向前勾住他脖子,感觉身体被他一下子托住。
江浔勾着他腿弯,他感觉不到,很没有安全感得搂紧了江浔脖颈。
“不会掉下去的。”江浔往上掂了掂。
江浔家里已经看不出死过人的痕迹,家具是原木色调,算不上温馨,不过很整洁。
“客厅沙发太软了,去我房间吧。”
“嗯。”
谢景珩贴在他背上轻声回应,他其实,挺想看看江浔房间的。
江浔房间东西不多,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
江浔把他放在床上坐好,自己去外面找东西了。
谢景珩看了一圈,只有书桌上留着些东西,书架一体式书桌,架子上有一些书和照片,像是江浔高中时候的。
谢景珩想看看照片什么样子,但是现在没有轮椅寸步难行。
他撑着手臂朝书桌那边挪了挪,思量了一下,把椅子往自己这边拉近,让自己坐上椅子。
桌面上的相框是一张江浔的高中毕业照,背面写了时间,不是江浔的字迹,可能是他妈妈写的。
书架上除了老课本,还有两本类似相册的东西。
谢景珩犹豫了一会儿,把双腿挪到挨着桌腿儿,膝盖抵着桌腿把关节锁住,手扶着桌子借力“站”起来,结果一离开椅子发现实在高估自己了,哪怕膝盖锁住,他腰上也因为没有支撑完全起不来身,靠手臂力量也没办法把自己拉起来,更别说腾个手出来够相册了。
谢景珩咬紧牙,一时间进退两难,就在他感觉手上撑不住要摔了的时候,江浔冲进门环住他腰。
“你干什么,怎么不叫我!”
谢景珩松了口气,靠进江浔怀里,“我……就随便看看。”总不好意思说想看他照片吧。
江浔挑着眉看他,显然不信,于是没抱他坐回去,而是扶他站好。
江浔比他高一点,从背后揽住他,完完全全能让他站直,但是他感觉很怪异,好像飘在空中,谢景珩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腿。
江浔一只手移动了位置,扶在他腰附近的感知平面上,隐隐约约给他一点支持。
“想看什么自己拿。”
谢景珩把那两本相册拿下来,又挑了两本江浔的高中笔记,反正江浔自己让他拿的。
书架上的东西或多或少都带着江浔的痕迹,其实他都挺想翻的,就好像借这个机会也能看看江浔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
“这有什么好看的?”江浔把他扶回床上,狐疑地掀起一角那本笔记,“字很丑,里面也没夹情书。”
谢景珩:“……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