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欢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实话跟你说吧老师，因为像是听写和复习这样的小任务，我们课间或者中午下午放学都可以腾出碎片的时间来完成，不需要你来上一节课的时候再去写，就可以留集中的时间写一些需要连续思考的作业。”
“比如？”温小雨问。
“额，这个嘛……”
“比如数学题对吧。”温小雨看她们一副被说中了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行了，我也是上过高中的，知道数学题思路不能断。”
姚聪紧紧地盯着她：“那老师你答应了吗？”
“对呀对呀，老师别卖关子了。”同学们跟着起哄道。
温小雨状作无奈：“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也勉强可以答应吧，但……”
同学们见她答应了，一下子欢呼起来，将她的声音盖了个实在，她稍微抬高了些音量：“但是……听我说完！但是你们必须要达到我的条件，首先平时上课必须认真听，其次是下次月考的平均分必须要超过理科英才班，能做到吗？”
“啊？”她们哀嚎道，“和她们分数一样也不行吗？”
“不行。”温小雨坚定道。
她们彼此看了看，拿出孤注一掷的决心：“能！”
“好，”温小雨抱起书准备走人，“那就这么定了，具体的安排我之后跟欢欢同学说，走了。”
蓝天欢带头：“老师慢走！！”
温小雨出门后听到了教室门猛地关上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欢笑声，她摇摇头，觉得这帮孩子既简单又复杂，既精明又单纯，或许这就是青春的滋味吧。
她对蓝天欢的感情一直很奇怪，一方面觉得她是许昭昭的跟班，从而不想也不敢太过亲近，怕因此掉进假模假式的陷进。但另一方面，这个孩子聪明活泼，做事认真，对她恭敬有礼，上次还帮她解围，她又觉得喜欢得紧。
还有这群孩子也是，让她既害怕又讨厌。
她所讨厌的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东西，甚至说不上来讨厌什么，她所讨厌的，就在于她们使她产生害怕。
上课的时候，她们总是不爱讲话，只有贺淮先和薛玲两个孩子乖一些，但凡她说话，她们都有回应，她讲过的知识说过的话、交代过的任务，她们都放在心上。
其余大部分人则是在各自做着手头上的事，不会抬头更不会开口，一节课下来，她也不知道所讲的内容她们是否懂了，疑问在哪里。
班上那几个尿得远的独苗更是夸张，常常人如其字歪七扭八地坐着，抖着腿，时不时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群孩子聪明也是真聪明，要说她们完全不听课也不见得，关键的是她们总在温小雨最不希望的时刻上线。
每次她一犯错，她们的雷达就想起来了，齐刷刷地抬头，他们敏锐地体察所有知识和题目的细节，也敏锐地体察老师的错误和窘迫。
她们总是带着疑问地，“嗯？”
皱着眉头带着叹息的疑问，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的。
她们无时无刻不在不可置信。
每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和举动都会击穿她建设已久的心理防线，她有时候会怀疑，到底是她和这群人不对付，还是她根本就不适合上课，上课对她来讲，和动物在马戏团表演好像没有区别。
蓝天欢提出最终的要求时，她只稍加思考，就做出了决定，只是不想显得自己很好说话的样子，并没有立即答应。她那时当即便觉得蓝天欢的提议不错，至少这些孩子为了不加课，或许能在平时的课上假装一下认真，那样也够了。
加课的这段时间，她也在纠结，怕矛盾越闹越大，到最后无法收场，幸亏蓝天欢给了她一个选择，在这个十字路口有了转弯的机会。
到家时，余明丽正在打扫她的房间。
“妈，你怎么想起来收拾我的房间了？”温小雨在玄关换下帆布鞋，一边问。
“从昆明回来带了很多东西，储物间放不下了，我就收拾了一下，把没用的东西拿去扔了，顺便就把你的房间还有书房也收拾了。”
“谢谢妈妈。”
温小雨走过去，余明丽拿着一坨粉色的东西问她：“这个你还要不要？”
“这是什么？”温小雨接过来一看，是一个没有充气的足球，心上刺刺地被挑动了。
这是小学六年级的体育老师送给她的礼物，奖励她在足球课上的优秀表现。那个老师对粉色有着近乎狂热的喜爱，送的奖品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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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的。老师把球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对她说，你是一个有潜力的足球小将。
她为此感到非常开心，但却未想到她见到的那个充了气的粉色足球，是第一眼，却也是最后一眼。
余明丽把她手上积满灰的足球拿过去：“那时候我就说，这些爱好有什么用，你那么瘦那么小的一个，从小就不爱吃饭，哪里有力气去踢球，你们老师不过是说来哄你玩的，说不定她对谁都是这么说的，你竟然还当真了，哭着吵着要去报一个足球兴趣班，那不就是老师故意引诱你去报班吗？”
温小雨微笑着，默不作声。
她不想计较那个老师究竟是为了哄她去报班还是真的在夸她，她只知道，被认可的感觉真的很好。
“再说了，这种爱好考试又不加分，练来练去有什么意义，不如专心地学习呢，”余明丽洋洋得意道，“你看，经过我这么一说，后来你都不研究什么爱好了，一心扑在学习上，不然怎么能读到博士呢？”
余明丽抱着一堆东西准备出门：“你的书房真是有够乱的，姑娘家家的学着收拾下，我给你捡地上的资料腰都弯痛了。”
温小雨一心想着那个足球，朝她伸出手：“这个足球给我吧。”
余明丽皱着眉头盯了她很久，才把足球交回她手上：“你拿去干嘛？别在放在家里占位置。”说着骂骂咧咧地出门扔垃圾去了。
余明丽总喜欢亲力亲为，以此展现自己对这个家的贡献，在温小雨看来，她也在向所有人展示她对一切的超强控制。
温小雨看着手上这个，想起自己那时候为什么变得一心扑在学习上。
因为这个足球提醒她抬头看一看，校园里的老师都对她这个脑袋好使的小孩另眼相看，总是带着赞许和慈爱，所以她为了这生命中唯一的赞许，努力又努力。
她这辈子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或许就是这微不足道的成绩，这也是她唯一的价值。所以她永远永远不会放弃学习有关的事，做了就要最好，不管当学生还是当老师。
眼前闪过很多张老师慈祥的脸，温暖得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汪古老的温泉。
她忽然改变了主意，也许这次就算大家完不成赌约，她也会给她们一点小小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