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与老师相爱相杀》
2. 00 楔子
【楔子】
云南的阳光总是清澈,照得大地一片白茫茫。
白水市一中教学楼里,光影浮动在白色瓷砖之间,清亮如水。
温小雨抱着几本书从楼梯走下,低头看着脚下帆布鞋踩着的影子越拉越长,又逐渐收短。
白水市盛夏的早晨,风里带着微凉。
她感受到微风吹动了自己长长的低马尾,发丝上的绸带系了个蝴蝶结,随风轻飘。
这一抹柔和的蓝色是她挑选一晚上的成果,本应该是今天最好的开场。
今天是白水一中开学考后正式行课的第一天,也是温小雨教职生涯的第一天。
她的英语课排在周一第一节,八点打上课铃。
以至于她昨晚上兴奋得都没怎么睡好,起了个大早,开车七点半到校,直奔毓秀楼四楼的667班,想先给她可爱的学生们分一分包里的糖果。
预想当中,这个市重点高中的文科尖子班是很乖的。
她会把糖果悄悄递进书生朗朗的早自习,叫门边的学生拿给班上分了,而她则躲进一楼的办公室,让同学们没见到她这个人,先见到甜甜的糖果。
等到第一节课正式开始的时候,她再抱着书本走进教室,第一句话一定是降升调的“Good morning!”
然后告诉她们,她大学时候的英国外教老太太每天就是用这样的语调打招呼的。
如此,但愿能给孩子们留下一个和善、温柔、可靠的老师形象。
实际上,她完全想错了。
没有老师监管的早自习,667班没有其它班那样响亮整齐的读书声,反而一片嘈杂。
透过前门的门缝,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孩子们围在门背后的课表旁,说话打趣。
话里话外对她这个新老师,全是编排,没有一句好话。
她撞见这样的场景,心凉了大半,不敢再听,匆匆下楼。
走下最后一阶台阶,到了一楼,转身拐进办公室。
还没进门时便听里头闹哄哄的,她心想,老师们聊起天来,怎么比667班还要吵,吵得人心烦。
老师们一堆一堆地凑在一起研究昨天结束的开学考的试卷,嘴里时不时恨铁不成钢地骂上几句。
“这个娃娃太粗心了,怎么连讲过的古诗填空都要写错?”
“我的学生也是,这么简单的先秦历史选择题都写不对!”
这时有人远远地冲她道:“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吗?这边这边!”
语气热络亲切,听起来倒更像是出发去春游时兴奋的孩童,终于见到等待已久的玩伴。
温小雨循声望去,原来是在窗边的那一堆人里,一张笑吟吟的脸在等她。
笑脸的主人个子很高,穿冲锋衣和运动裤,单眼皮,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弯弯的。她的脸像一颗削了皮的雪梨,白白亮亮,声音清脆。
温小雨尝试着从刚才楼上的不愉快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嗯,是!”
还没靠近,那个白白亮亮的高个子便上前搭着她的肩膀,推着她走向办公桌:“哎呀,前几天我家宝宝有点感冒,我就请假没来,今天第一次见,我特别想见见你这个高材生呢。”
温小雨没来得及嫌她热络得过了头,感到有些意外,她看起来这么年轻,都有宝宝了?
这位老师一刻嘴也不停着:“你不认识我吧,我叫许昭昭,高一的时候带667班,现在分了文理科之后教668和669两个理科班,就在你隔壁。很高兴认识你!”
温小雨看着许昭昭充满真诚的笑容和她伸出的手掌,笑容僵在脸上。
她勉强地跟她握手,声音微弱:“你好,我叫温小雨,也很高兴认识你。”
原来这就是许昭昭啊。
温小雨在今天之前确实没来得及认识许昭昭,但刚才在楼上的时候已经听闻了她的大名。
667班孩子口中永远热情、永远充满活力,自信大方又有趣的仙女老师,值得她们永远思念。
她们口中温小雨永远比不过的老师。
温小雨百思不得其解,高二分了文理科后,667明明是一个打散重组的班集体,大多数人彼此都不认识,以前也不是许昭昭的学生,怎么就合起伙来对这个“前任”英语老师那么着迷,以致还没见过就对她这个新来的怨声载道?
许昭昭就算教过667班,也教的不是这帮学生吧?全新的班级配全新的老师,说起来温小雨是首发,又不是半道抢了许昭昭的位置,怎么就突然变成恶毒后妈了?
667班门口那些没来由的话太难听,在她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温小雨心里闷闷的,不怎么多说话,怕自己的声音因为怨恨变得像皮球漏气。
坐在对面的梅老师抬起头来,扶了下眼镜:“小雨你来了,你班学生开学考的成绩你看下嘛,分析一下整体情况,每次考试之后,这一步是不能省的。”
梅林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教师,是高二英语组的教研组长,也是她的带教老师,留着齐耳短发,说话做事雷厉风行,教起人来却格外温和耐心,从开学到现在这短短几天,就事无巨细地教了她很多东西。
温小雨乖乖地点头:“好的,梅老师,我这就看。”
她见自己办公桌上摆了一沓答题卡和一张成绩单,放下手提包和书本,大致浏览了下。
许昭昭坐在她隔壁,从座位的隔板后伸出个脑袋来,嘴里包着食物,嘟嘟囔囔道:“小雨老师~667班的学生都是打散了选的尖子生,但还是有几个以前的娃娃留了下来,成绩都不错的呢。你看嘛,这个虽然有时候粗心,但语感是很好的,这个呢……”
哦。
温小雨心里冷笑,难保就是她指使这几个以前的学生搞的鬼,在新同学面前宣传“前任”的好,把她贬得一无是处。
所以现在许昭昭要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地讲那么多以前的事,讲她对667班多么熟悉。
她默不作声地继续听着,轻轻抬起眼皮打量许昭昭的眼睛。
这双亮闪闪的眼睛,会不会背后也藏了很多怨怼与忌恨,其实恨极了她这个新来的博士生,抢走了她原本在教的重点班?会不会说的每句话都包藏祸心?
许昭昭没注意到她渐渐阴下去的脸:“以前667班还有很多男生的时候都很乖,现在文科班基本上都是女生了,肯定更乖更好教的,你放心吧……”
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学生在你面前自然是乖的。
说来说去,言语间都是先来后到的优越感,烦不烦!
温小雨不耐烦地拿起答题卡,随便翻了几张,翻得“唰唰”响。
许昭昭却好似读不懂她的暗示,接着把手机递了过来:“小雨老师,咱们加个微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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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小雨不情不愿地笑了一下:“好啊。”
许昭昭的验证消息很快发了过来,头像是一只可爱的三花小猫,在好奇地触摸镜头,歪着脑袋说:“小雨好~我是许昭昭。”
点击,通过。
许昭昭退回去吃她的面包,又有几个英语老师进了办公室,她端着面包迎上去,乐呵呵地打招呼说话。
温小雨左手捏着答题卡的一角卷来卷去,将手机摊在桌子上用胳膊挡着,不动声色点进许昭昭的朋友圈。
里面全是蓝天、鲜切花和羽毛球场,还有她可爱的女儿,每一条朋友圈的内容和文案都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难怪孩子们都喜欢她,说她像温暖的阳光。
考教师资格证的时候学过,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说:“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
温小雨觉得这句话只适用于许昭昭,她是太阳底下最像太阳的人,做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
而温小雨自认不是。
就当她是连绵的阴雨好了。
至少现在她没办法满脸阳光地到教室面对那群倒霉蛋,更不喜欢那群倒霉蛋拥护的昭昭老师。
她手头动作不停,点开了给许昭昭存备注的页面,看着上面的许昭昭三个字,心里有些得意。
再受欢迎又怎样?这样两个叠词做名字,还不是跟她的“小雨”两个字一样,很随便。
稍微扳回一局,温小雨松了口气。
本来许昭昭要加她,她十万个不乐意,毕竟在667班的影响下,她们已经算是敌人了。
她反手把备注一栏“许昭昭”三个字删了,想着改个什么备注,才能体现她的痛恨。
想了半天没个结果,许昭昭又探过头来,她只好慌里慌张输入一个[太阳]的emoji表情,点击保存。
“好好奇,你为什么来咱们学校,你这博士学历应该不愁找工作啊……”
许昭昭的话没说完,广播里传来一阵钢琴乐,曲调大概是“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
温小雨回头看走廊外面,有些懵:“这…这小红帽是什么意思啊?”
“哦,这小红帽是咱们学校的预备铃了嘛。”许昭昭道,“对啊,今天第一天上课,你之前没听过。你第一节有课吗?”
温小雨这才回过神:“哦哦,有的有的,谢谢昭昭老师提醒。”
她看了一眼办公桌,迅速决定将书本和手提包带去教室,匆忙上了楼。
走进教室的时候,温小雨头上的蝴蝶结系带一边很长一边很短,背也没有挺直,一切都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发生。
一朵乌云就这样手忙脚乱地飘进了667班教室。
她努力想微笑,却只感受到嘴角的紧绷。
书本和手提包放到讲桌上时,一不小心力道重了些,发出好大声响。
全班齐刷刷抬头看她,眼里全是惊讶。
温小雨暗骂一声“烦死了”,心虚得不敢抬头看。
她听见自己开口,没有降升调,甚至没有说“Good morning”和“同学们好”,只是冷冰冰的“上课”,然后拿出了开学考的卷子。
早知道不带手提包了,又重又闯祸。
罪魁祸首是没给出去的糖果,还在包里安静地躺着。
上课铃响了。
3. 01 今日晴 ㈠
这是一个明晃晃的下午。
蓝天欢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合上手中的手账本,深吸了一大大大口气——
还是没适应她重生了的事!!
这个棕色的牛皮旅行手账本,是她上高二那年用的第一个手账本。
泛黄的内页不再平整,里面夹了很多纸条使得本子的腰身鼓胀起来,绑绳箍得很紧。表面的牛皮有了很多划痕,有些地方的颜色已经斑驳,或洇黑或泛白。挂在书皮绑绳上的银色铃铛响起来,会像水声一样哗啦啦的。
27岁的她抱着十年前写完的手账本重生回到了十年前——2019年。
没有任何来由,她没生病、没出车祸、没摔跤、没有命悬一线,更没有系统,就因为抱着一个本子睡觉就重生了。
昨晚她本来为了论文正在奋笔疾书,突然脑子一抽,翻起书架上的手账来看,看着看着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她趴的地方就不是公寓的白色电脑桌,而是白水一中的教室了。
今夕是何夕呢?
今天下午刚考完开学考最后一门,明天才是高二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黑板头上的时钟显示六点,还有半个小时就上晚自习了,估计很快667班的新同学就会大包小包地搬进来。
白水一中都是在高一下学期铆足力气备战学业水平考试,即云南考生的会考,在上高二前结束所有科目的会考以及文理科分班工作。
在分文理科班的同时,也会把高一的成绩做个汇总,按照成绩分出尖子班,667班便是文科尖子班,取文科年级前20名,作为清北预备役重点培养。
这20位同学来自“天南海北”,从各个班分过来,因为一开学就先开学考,所以大家都还留在自己原来的班,考试结束后再搬到新班级。
班主任已经通知了,今晚开班会。
蓝天欢摸了摸身上,果然从黑色的校裤兜里摸到了手机。
幸好幸好,她松了口气,幸好她从来都不交手机,不然可怎么活呀!
刚考完试,这个时间教学楼里的人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外面闲逛,蓝天欢放心大胆地将手机放到腿上,点开微信,给妈妈发了一个表情包。
一只小猫飞奔向屏幕:[妈妈我想你啦!!!]
摁熄屏幕,收起手机,走出教室左拐,轻车熟路地穿过走廊,去往她在教学楼里永远的秘密花园,永远的栖息之地。
这条通往厕所的路,她闭上眼睛都能走,无需任何技巧,一辈子都不会忘!
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蓝天欢站在洗手台的大镜子前仔仔细细看自己这张脸。
十年后的她跟现在没什么变化。
十年前的她也是胖胖的大高个,眼角眉梢都透着搞笑女的诙谐。
“也对,十年过去还是个苦哈哈的学生,学生样能变到哪里去?”
蓝天欢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哼着小曲儿回教室。
她在厕所磨蹭太久,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彼此不熟悉,所以没太多人在交谈,都在忙着整理自己的东西,把书本堆到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去。
667班教室在顶层四楼,教室很宽敞,大概有普通教室的两倍,高一的时候七十多个学生坐着都不觉得拥挤,现在人数锐减,桌子摆成四列,每列五个人,每张桌子周围还有相当的富余,想要多宽就有多宽。
就这样了,教室后面还空出一大片空地,她们以后会在那儿打羽毛球。
隔壁理科尖子班更豪横,他们班主任不知道从哪儿给弄了张乒乓球桌放着,以供休闲娱乐。
这必须是后话了,都是上辈子记忆的事。
蓝天欢撑着脸看班上来来往往的人,多少年没机会见的老同学,终于再见,竟还是少年模样,这样的体验,不是谁都能有的。
离上课只有五分钟了,蓝天欢一直在找的一个人却迟迟没出现,等到预备铃开始唱“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她才带着她一蹦一跳的高马尾姗姗来迟,一脸羞涩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蓝天欢翻了个白眼表示无语。
岑琰是她高中时代乃至今后最好的朋友,重生前一天晚上她俩还在打电话。
按照她对岑琰的了解,她多半早早地就把东西搬进教室安顿好,然后溜之大吉去抓紧时间谈恋爱了,只不过蓝天欢那会儿估计正在上厕所,没遇见她罢了。
让她俩熟起来的那个契机还没到来,她俩暂时还是陌生人。
广播里小红帽的钢琴曲弹完,走廊里还能听到一些嬉笑打闹的声音,667班却诡异地安静下来。
要说之后的她们,那确实是有这样的自律和默契,可以在任何时候默契开场谈天说地,也可以不需要任何人整顿纪律就安静下来埋头苦学。
但现在明显跟之后的情况不太一样。
氛围就像是开了一小条缝的窗户,细细碎碎飘进来一股小蛇似的邪风,这风里,好像有些剑拔弩张的杀气啊。
蓝天欢坐在靠窗边第二列的第三行,属于比较中间的位置,非常方便环视一圈,可才探出头又缩了回去。
她环抱双臂搓了搓,怎么感觉有点阴冷阴冷的。
实在记不得刚见面的时候大家关系怎么样了,总觉得像是相见恨晚,很快就熟起来了,也没记得有这样怪异的前调啊?
她翻了翻手账本,仍是无果,遂作罢。只是合上书本的时候,手账本上的那颗铃铛骤然丁零当啷地响起来,吓得她赶忙停下动作。
蓝天欢咽了口唾沫,心道糟糕,不会重生错了地方,这其实是平行时空,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吧?
就在这样阴冷的沉闷中,667班的最后一位故人粉墨登场。
刘从茂带着一副厚重的银框眼镜,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露出他和蔼可亲的标志性微笑,他摇头晃脑地一开口,蓝天欢就想给他P一个“百家讲坛”的字幕。
“屈原曾写过,‘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是说世界上啊,再没有比认识新朋友更快乐的事了。”
“唐诗人鲍溶有云,‘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与知己好友相交的情谊,更胜过万水千山的壮美。”
“而我现在的情感却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各位同学,今日幸会于此,相信各位也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既然如此,我要问大家三个问题。一,相逢是否有缘?二,相见是否如故?三,为‘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那一日做好准备了吗?”
教室里果然跟听说书似的,反馈雷鸣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还有几声吆喝。
开门见山一段话,就俘获了学生的青睐。
这个矮胖矮胖的中年人挺着弥勒佛似的啤酒肚,戴着副眼镜总是笑眯眯,说话风趣幽默,肚子里有些墨水,以渊博的知识跟和蔼温柔的性格迷倒整个年级,受许多学生追捧甚至臣服。
蓝天欢大喇喇地靠在椅背,揣着手冷笑两声,哼,卖弄风/骚。
刘从茂高一就是667班的班主任,现在班号不变,换了一批学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蓝天欢跟他的轨迹也一样,从高一起就是667班的学生,一直在他手底下。
高一开始他就是这种风格,到哪儿都不忘卖弄点诗经楚辞的,引得很多学生投去崇拜的眼光。
她记得上辈子也是有些钦佩刘从茂的才华,只不过没到追捧的地步,所以毕业十年也淡忘了。
比起刘,她还是最喜欢许昭昭,甘心做昭昭老师的“舔狗”跟班,所以上辈子一见到高二的新同学,就迫不及待大肆宣扬许昭昭有多好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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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第二天发课表才知道她们换了英语老师。
蓝天欢此刻最纳闷的就是,她对刘从茂应该是不讨厌的,但为什么现在想起来会有点别扭,像是闹肚子的前奏,肠子在旋转,胃晃荡着有向上爬的趋势,但仔细感受又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是空气在作怪。
算了不纠结,她自知心高气傲,唯一服气的老师就是许昭昭,所以对任何老师不屑都正常。
而且可能是她年纪大了,都27岁的人了,看到这样台上表演才华,台下欢呼鼓掌的场景,实在觉得太尬了呀!!!
她都想把眼睛闭上了。
刘从茂扶了下眼镜:“好了好了,低调一些。咱们先不急着回答我的三个问题,答案留在大家心中就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从茂,是你们未来两年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他捏起一截粉笔,笔走龙蛇,在黑板上书写“刘从茂”三个大字,字体倒是大气,上辈子蓝天欢给它命名为“上世纪武将风格大块头草书”,现在也决定沿用。
又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蓝天欢微微侧过身子偷睨后桌的人,满意地收回眼神。
她就知道江嘉李也不会鼓掌的。
“在正式开始我的讲话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说来也简单,就是不知道大家心中有没有答案。”
刘从茂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轮转,笑着道:“两年之后,目标院校是哪里,有想法吗?”
667班的学生向来爱憎分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像刘从茂这样受欢迎的老师,就算说一句“牙痛”都会有无数人接话,课堂更是不会冷场。
可方才还热情鼓掌的教室却静了下来。
这样诡异的安静再次降临,又冒出了南风从某条缝里窜进来的细弱鬼叫。
蓝天欢走神好一会儿了,猛地被这寂静敲醒,看了看左邻。
大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落到各自的桌面上,不敢抬头 ,但是某种东西如同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呼之欲出。
明白了,明白了。
蓝天欢终于明白这诡异的安静是什么了。
害,不就是一群小鬼头,暗暗较劲嘛。
都以为像故事里写的那样,高手遇高手就是敌人相见,第一件事必然是切磋,暗地里都吐着信子,静待搏击开场。
这病好治,两包辣条扔进毒蛇堆里,保管马上打成一片,化敌为友。
明早她就去买。
一声迸发的嗤笑,打破了这世纪般恒长的静默。
江嘉李手头转动着一支百乐p500,眼神落在晃动的笔尖上,漫不经心的语调像是从嗓子里吹出的一口气。
“北大呗,不然还能是哪儿?”
说完她发觉四下太过安静,全班都往她这儿看。她觉得自言自语的这句话显得有些突兀了,摁住手上的笔,坐直了身子。
蓝天欢微微愣住,还没抬起头来看一眼,就觉得铺天盖地涌上来异口同声的话语。
“当然是北大呀……”
“对啊,不然呢……”
“不拼一把枉少年……”
“咱们班上都有可能考北大吧,为什么不可能是我呢?”
蓝天欢不用看也能想象出她们此时此刻的样子,一定是低着头,细弱的声音从微微张开的唇齿间流出来,恨不得使用腹语术。
667班的学生就是这点怪,不是人人都敢大声说话,却好在人人都敢说。
蓝天欢好像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17岁了。
她感受到了少年时才有的那种愿为天下先的张狂。
她想像《致命女人》里的Simone一样高喊一声:“Oh! Youth! ”
太猛了,太虎了,太青春了。
4. 02 今日晴 ㈡
十七八岁不张扬,什么时候张扬?
这些年蓝天欢好像已经习惯做一个埋着头默默干的成年人,低调收敛,这种勇猛的感觉,真是折戟沉沙铁未销,久违了。
于是她也在人声鼎沸中喊了一嗓子:“重来一次,我要上北大!”
刘从茂满意地点点头:“好,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作为尖子班的班主任,这也是我心里期望的答案。但是作为带过那么多届尖子班的人,我知道光说是不行的,关键还靠怎么做。所以今天有些话,就由此展开了。”
“大家知道,我们教育圈子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说是云南的教育水平全国垫底,而白水市的教育水平呢,全省垫底,所以这样来看,我们是垫底中的垫底,倒数中的倒数。”
这句玩笑似的自嘲让气氛活跃了不少。
刘从茂笑道:“但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白水一中也有90%的一本率,每年能有十多个清北的学生,并不比云南的教育发达地区差多少。”
“能到白水一中,又能到尖子班的,那是优中选优,大家都有闯一闯清北的实力,再不济也是C9,换句话说,我希望你们都能上C9。”
蓝天欢有点憋不住笑,这题她会答。刘从茂开学时信心满满说希望大家都上C9,在见识过她们的叛逆之后只剩下了苦口婆心的“我希望你们都平安”,这事儿她记在手账本上了,昨晚上才看过。
“咱们高二年级所在的毓秀楼,也是三个年级中成绩最好的。能坐在这个教室里的人,都是勤奋、刻苦的。这个刻苦不是说晚上不睡觉,而是说你们愿意去钻研一道又一道的难题,把它攻克下来,哪怕有些题要做三遍、五遍,你们就赢在这种迎难而上的精神。
“我知道,这里没有人会觉得别人比我好是因为别人比我智商高,而是会觉得别人比自己钻研更多遍。这是你们的优点,我希望你们能不骄不躁,继续保持。你们要知道,学习,是人生中不多的可以凭努力和本事得到回报的东西。”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希望大家团结,互相学习,而不是竞争。大家都是女同学,都是可以一起玩闹的,很亲近的。”刘从茂顿了一下,指着窗边几个“硕果仅存”的男生,“你们男生也可以亲近啊,但是男生和女生不要亲近,你们各亲各的啊。”
他扶了扶眼镜,意味深长地笑,“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是不支持大家早早地谈恋爱的,尤其是关起门来咱们都是一家人。”
台下笑作一团,他及时把握节奏:“好,话说回来。你们慢慢地一定会发现,把彼此当做队友,而不是竞争对手,一定是受益更多的,不信等着看好了。我知道大家都有大志向,而北大的名额却只有几个,但是不用想着别人上了北大你就上不了了,你要想着,万一咱们班的人都上了呢?”
“记住,你们要做的不是争,而是牵着手向前走。”
刘从茂说的话,比起对667班的期待,更像是对667的总结。回望后来的日子,她们确实把彼此当做队友而不是竞争对手。
蓝天欢偏着脑袋想,所以这点根本不需要刘从震教好吗……
刘从茂道:“上学期会考的成绩呢,大家也得到了,咱们班全A,咱们学校也几乎是全A,所以没什么好说的。接下来咱们就看开学考的成绩,等出了成绩我会逐一跟大家谈话的。”
“分班的时候按照高一年级的成绩整合下来,文科年级第一是咱们班的男同学,李萧。很难得,”刘从茂像说书先生似的拖长了声音。
“因为文科一般是女同学的天下,这次竟然有个男同学窜上来,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但不要高兴得太早,日子还长,这才开始,说不定这第一名的宝座很快就回到女同学手里了,咱们拭目以待。”
李萧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拿着本历史书装听不见,任凭全班的眼神洗礼。
那些眼神中有好奇、有羡慕,自然也有不服气。
蓝天欢此刻终于觉得自己重生得有点用了。
她手握剧本,知道明天开学考的成绩一公布,李萧就不是第一了,从此以后这人也销声匿迹,她都没印象了。
但具体谁是第一,实在不记得了,手账本上也没写。
总之白水一中改卷子神速,往往今天考完明天就出成绩,很快就见分晓。
天知道蓝天欢有多想把这个消息提前透露给别人!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
刘从茂道:“接下来就轮到大家自我介绍,都做好准备,咱们班人少,每个人可以说上个三分钟都没问题。”他犹豫一下,“就按照座位来吧,贺淮先,从你开始。”
靠门边第一列的第一个。
大家都有些诧异,刘从茂这就知道她的名字了?
刘从茂每一次接手新学生,都会在见面之前就记住所有人的名字,这是他的绝活,也是他被学生喜闻乐道的优点之一。
今晚趁着自我介绍的机会,他将会在点人上台时展示这个绝技。
贺淮先,人如其名,事事争先。
她跟很多人不一样。
她坐第一排不是因为没得选,而是她就要坐第一排。
贺淮先的眼中还是带着蓝天欢熟悉的傲气,但与江嘉李不同,她的傲气总是隐藏在一种儒生式的礼貌之下。
“大家好,我叫贺淮先。”她站得端正,笑容也客气,“诗鬼李贺的贺,‘夜泊秦淮近酒家’的淮,‘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的先。诚如大家所见,我喜好诗书,热爱文史,希望与知音好友多多交流。”
“如果用诗句来介绍我,那么我想我会引唐代鱼玄机的《打球作》中的两联。‘不辞宛转长随手,却恐相将不到头。毕竟入门应始了,愿君争取最前筹。’在今后的日子里,第一名就是我的目标,我会不遗余力地争取最前筹,也会不遗余力地品鉴同人文。”
她偷笑了一下:“我嗑的cp很多,爱看爱写,请大家多多给我发好嗑的cp!”
蓝天欢旁边的女生回应道:“我也爱嗑!%¥#……&*#¥%……¥#”
贺淮先笑着从讲台跑下来跟她击掌,才绕回前排去坐好。
蓝天欢听贺淮先念叨过很多cp,特别想现在说出来让她大吃一惊,奈何是一个也想不起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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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再怎么扼腕悔恨,也只能放她溜走。
未来的班长陶梦杰从座位走上讲台,一路走一路笑:“大家好,我叫陶梦杰,陶渊明的陶,‘梦游天姥吟留别’的别……哦不是,”她吐了吐舌头,“说错啦,是‘梦游天姥吟留别’的梦,嘿嘿。然后是生当作人杰的杰,不过是木字四点底的杰,不是繁体的傑哦,”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因为算命的说我喜木火,所以我爷爷给我起的杰字。”
陶梦杰的口误,就属蓝天欢笑得最大声。
贺淮先开了个好头,整场自我介绍就像诗词大会似的,不念几句诗都不好开口。
轮到蓝天欢的时候,她还是上辈子那套,毕竟这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也不想改。
“我叫蓝天欢,今天天气好,蓝天白云的让人很欢喜的意思,大家叫我欢欢就好啦~希望能给大家每天都带来好心情!我这个人没有什么特长,我没什么文化,是一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谢谢大家!”
大家有点懵,这就完了?
等到她坐回位置上,才有人反应过来:“蓝天欢刚刚说她脱离的是高级趣味!笑死人了哈哈哈……”
蓝天欢撩了下不存在的刘海,学洋人说中文的蜿蜒腔调:“没~错,这~就~是~我~”
笑完了蓝天欢,江嘉李紧随其后。从蓝天欢身旁走过,不小心碰掉了她的笔,慌忙捡起来,躬着头把笔放回她桌上:“对不起。”
而后仓皇离开,全程表情没有变一下。
蓝天欢隐忍着笑意,抖得像个筛子,根本停不下来。
熟人见面嘛,就是容易笑得停不下来。
江嘉李清清嗓子,淡淡道:“我叫江嘉李,山河湖海的那个江,郭嘉的嘉,李清照的李。大家可以叫我……”
“李姐。”
蓝天欢手撑着额头,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周围安静了一瞬。
接着大家都点头表示认可,憋着笑喊了一句:“李姐。”
江嘉李看着笑得人仰马翻的同学,还真的认真思考了几秒,然后终于妥协,像指挥交通似的伸出手掌,用掌心对着她们:“好。只要不叫李哥,怎么都行。”
说完好似头疼,薅了一把她的短碎头,回程路过蓝天欢时,抬起脚尖碰了一下她的桌脚。
蓝天欢好半天才明白她是踢了她一脚。
江嘉李之后,又是周行润、姚聪、岑琰……蓝天欢就跟看演唱会似的,挨个跟她们互动。
虽然表现得是有些过于熟稔了,但也丝毫不担心露馅,毕竟她一直就是这么自来熟的外向性格。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刘从茂叫大家举手参选课代表和班委,由抽签决定最终人选。
为什么要抽签呢?理由是,大家刚认识,互相不了解,没有投票的依据,就算投票估计也是乱投一气,不如抽签。
大家对选班委的事不太在意,也就由他去了。
班长一位只有一个人参选,毫无疑问落到了陶梦杰头上。
李萧眼观鼻鼻观心,一脸不慕名利的平淡,也参选了语文课代表,最后在命运手下败给了贺淮先。
5. 03 今日晴 ㈢
贺淮先拿着写了自己名字的纸条,露着标准笑容对全班展示了一下,李萧站在一边脸色有些难看。
李姐则如愿抽到了历史课代表。
其余的课代表花落谁家,和上辈子蓝天欢印象中的丝毫不差。
蓝天欢本来想去抽个英语课代表的,但她知道自己抽不到,而且英语老师也不是她喜欢的那个,所以没有举手白费力气。
班级事务落下帷幕,还剩下两节晚自习,刘从茂叫她们好好看书,自己先走了。
蓝天欢兴奋得很,一会儿看看这支笔,一会摸摸那本书,就是不想学习。
反正今天没有见过科任老师,没人给她们布置作业,就应该抓紧机会好好玩会儿!
下了晚自习,蓝天欢想抓住岑琰,没想到低头拉书包拉链的功夫,她又跑没影了!
蓝天欢在独自回宿舍的人流中,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没接,先挂了飞快跑上楼,才在自己宿舍里回拨。
白欣的语气有些着急:“欢欢,出什么事了?”
蓝天欢不解:“没什么事儿啊,为什么这么问?”
白欣的语气放松下来:“哦,我是看你说想我了,以为你受什么委屈了。生活费还有吗?”
蓝天欢这才想起了,她青春期叛逆至极,平时跟她妈要么不联系,要么就是剑拔弩张的。
她在白欣絮絮叨叨的时候点开微信一看,果然,母女俩的聊天记录除了转账记录就是她单方面发过去的“别烦我!”“滚!”
蓝天欢觉得那字太刺眼,蓝天欢小同学,你脾气大得吓人啊~
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上高中的时候她们的母女关系极差,蓝天欢从不会主动联系蓝欣,也不会耐心地说一句好话,更别说“我想你了”这种母慈子孝的话。白欣对她又骄纵,从来对她都是无条件给予,她也就这么无法无天、没心没肺的了。
她带有示好意味的行为在她妈看来自然是一反常态,而原因只可能是她没钱了或被欺负了。
蓝天欢把手机放到耳边:“妈,没事,就是觉得这只小猫可爱,发给你看看,不用在意上面的字。”
白欣一听,又想了一出:“你喜欢小猫啊?但是现在妈妈店里没地方养,要不等你上了大学,妈妈买一只送你?”
蓝天欢头大:“不是,妈妈,猫呢要领养,不要买卖……哦不对不对,”蓝天欢一下子舌头打结,觉得怎么也说不明白,着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大圈。
“我不想养猫,只是给你看看,看看就行了,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不用管了。我今天还要抢洗澡水呢,先挂了!”
蓝天欢把手机揣进兜里,出门左拐,按照记忆的指引去了隔壁宿舍。
她抬头看门牌号:“522,班长就是住这儿的吧。”
门虚掩着,她敲了两下,推门往里走:“有人在吗?”
陶梦杰坐在桌子前大口吞咽泡面,放下碗迎过来:“有人有人!哎呀,是欢欢呀,欢迎莅临寒舍!”
蓝天欢“哼”了一声,冷眼睨她,嗔怪道:“你这小蹄子,就怪你在班上说什么你是‘梦游天姥吟留别’的别,害得我刚才跟我妈打电话也说不囫囵话了!”
陶梦杰听她说自我介绍的事,脸都羞红了,挽起她的手:“奶奶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就是有多少个胆子也不敢坏了您老人家的事儿啊。”
陶梦杰是红楼梦的超级粉丝,熟悉各个版本的书和影视,蓝天欢只要在她面前学凤姐,她一准跟着入戏。
“你说你,要是说红楼梦的梦不就不会嘴瓢了?”
陶梦杰拍了下脑袋:“一着急,没组织好语言,总觉得不说句诗过不去。”
“好了,说个正事儿。”蓝天欢道,“亲爱的班长大人,我腿脚不好,跑不了早操的哟~”
其实她不是不能去,是懒得去。
“哦哦,你要请假。这个简单,老班今天跟我说过了,请假的跟我说一声,我统一发消息给他报备就好,你明天开始就不用去了,我会跟他说的。”
“谢谢班长!”
陶梦杰宿舍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蓝天欢跟她们打过招呼,跟陶梦杰说:“我回去了,你抓紧吃你的泡面吧,真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一会儿,面都软了吧?”
陶梦杰眨眨眼:“没事滴,我可以喜欢吃软的。”
岑琰的宿舍就在陶梦杰对面,蓝天欢从522出来正巧碰上她背着小书包进门,终于抓住机会在她关门之前大喝一声:“渣女!”
岑琰惊讶地“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这个不认识的人会来这么一句话,随即反应过来,也回了一句:“渣女!”然后低低地笑着把门关了。
蓝天欢因此思忖起她俩上辈子是怎么熟起来的,没想转头就在自家宿舍里听见了岑琰的八卦。
蓝天欢住521宿舍,之前的667班留下了四个人,刘从茂就给她们全安排在一个宿舍,正好装得下,也方便大家老熟人住在一起,不用适应新团体。
白水一中10点40下晚自习,宿舍11点半熄灯,所以中间这段时间大家就会像蓝天欢一样到处窜门,谈天说地,或者抓紧时间刷题。
她们这栋宿舍楼有些年头了,没有上床下桌,左手边是靠门的柜子、上下床和下床旁边的一张大桌子供两人共用,右边对称着一样的格局。
好在白水一中的宿舍够大,桌子也够宽,也可能是大家都比较脾性相投,蓝天欢从来没听说过因为抢占空间发生的争吵。
大家写作业的时候就坐在各自桌前,背对着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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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影响谁,聊天的时候就反过来坐,面对面交流,方便得很。
安凤桌子上摊着习题册,侧着身子转向宿舍的小阳台,对洗手台那儿洗漱的两人说:“咱们老班今天还是那么帅,有一种儒雅的文人风范~”
蓝天欢关上门,安凤见她来了,说:“老班真是菩萨心肠,把我们四个老同学分在一起,简直不要太爽!”
蓝天欢回应:“是啊是啊,咱们不需要熟悉起来就可以听你吹咱们英明神武的刘老师。”
安凤嘿嘿两声:“那是必须。诶对了,你们之前认识岑琰么?”
蓝天欢差点脱口而出“认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还好及时反应过来,刹住了嘴。
肖以红和吴玉英走进来,跨过房间和小阳台之间的玻璃门,一个嘴里含着牙刷,一个手里拿着毛巾擦脸。
肖以红说了声“不知道”,吴玉英却说:“听说过,以前是平行班的,在一楼,咱们班以前也是重点班,一直在四楼,所以没怎么见过她,但听说她的美貌可是声名远播。”
“怎么没传到我耳朵里?”肖以红道。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然没听说了。”
安凤道:“我就是觉得她太漂亮了,像个白雪公主似的,肤如凝脂,唇红齿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所以你打听她干嘛?”蓝天欢问。
“漂亮啊,我想了解了解漂亮姐姐,而且她从一楼考上来的,应该很努力,成绩也很好。”
蓝天欢心想,那确实,岑琰的数学尤其厉害,后来可是在高三联考中都拿过第一的,只是高考时其它科没发挥好,尤其英语,所以只上了个普通211。
但她没吭声,吴玉英道:“我知道,她是个恋爱脑。”
安凤:“啊?”
“真的,”吴玉英继续道,“听说性格很温柔,温柔到好欺负的程度,我有在一楼的朋友说亲眼看见她男朋友跟她分分合合好多次,有一次岑琰蹲在楼下花坛旁边抱头痛哭呢,一楼好多人都看见了,不止咱们毓秀楼,别的楼也好多围观的。”
“竟然真的是恋爱脑,可怜的白雪公主。”肖以红道。
蓝天欢道:“小孩子嘛,恋爱脑也正常,长大成熟一些就好了。”
安凤道:“哟,小欢子,你几岁呀?您七十有几了?”
蓝天欢没回答,只知道笑。
“可怜的白雪公主。”安凤撑着下巴叹气,“她前男友帅不帅?”
吴玉英想了想,拼命地摇头:“不好不好,长得一点也不好。”
“哦,像王子一样坏的小矮人。”安凤一脸生无可恋,转回去写作业了。
就怪安凤这一句话,蓝天欢晚上做梦都梦的是白雪公主跟小矮人,而她扮演恶毒后妈。
6. 04 今日晴 ㈣
周一早上,上课铃还没响。
开学考的成绩出了,当了一晚上恶毒后妈的蓝天欢在座位上发愁。
心高气傲的蓝天欢同学数学考了三十八分。
教室里乱哄哄的,散落着一堆一堆的人,想来也无人在意她,她掸了掸数学答题卡,仰天大笑:“三八!好吉利的数字呀!不幸中的大幸!哈哈哈……”
幸好这场开学考重生后的她一点没参与,如果叫她这个七八年没学数学的人来考,估计只能蒙对几个选择题,所以三十八分算不错了。
总成绩就更不用说了,班级第二十,年级四十八,如果毓秀楼的领导突然要求每次考完试都要分班,她已经是预定了的随时卷铺盖走人。
坐在她右边的李雪昨天已经荣升地理课代表,往她这边抻出一只脚,靠在腿上跟她说悄悄话:“江嘉李好牛啊,之前分班的时候她年级排名第二,开学她就势不可挡地把李萧挤下去了,牛。”
蓝天欢看了一眼讲台旁的江嘉李:“确实牛,不知道她数学多少分啊……”
李雪麻溜地站起来:“我去白板上看一下。”
白水一中惯例,考试后个人成绩会在小程序上发放,但鉴于大家的手机受到班级统一管控,所以会再发一份电子档表格,那叫一个公开处刑。
全年级文理科所有班的成绩,每班一个工作表,全汇总到一个excel文件里,叫班级的电脑管理员去拷,拿到班上给同学们看,温小雨和许昭昭手里拿到的成绩单也是这一份。
所有人的成绩都在上面,班与班、人与人之间,都在明着较劲,谁也别想逃。
李雪穿进讲台上的人堆里,操作了几下,回来告诉蓝天欢:“131,文科数学年级第一。”
其实蓝天欢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因为不用看也知道分高得吓人。
李雪道:“太牛了,北大非她莫属了估计。”
蓝天欢心里摇摇头。
不,像江嘉李这样的狠人,667班还有很多个,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第一的宝座有很多人轮流坐过,到高三才差不多固定是周行润,当然,最后上北大的独苗也是她。
可以说,蓝天欢被她所有的好朋友、室友都狠狠甩在后面。
蓝天欢倒在椅背上,用答题卡蒙着脸,欲哭无泪。
白水一中在整个白水市来说,管理都是很宽松的,并不靠高压取胜。刘从茂更是,对她们请假、玩手机什么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高一时候的蓝天欢一下子脱离了初中的高压,就像幼鸟出笼,撒了欢地跑,数学掉下一大截,上辈子高二高三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学数学,高考才将将100分,拖着这么个尾巴上了个政策性211.
她现在苦恼的都不是逆袭上北大了,反正比起其他同学,她一直是最平庸的那一个,高不成低不就,不配拥有太高的志向。
她苦恼的是这么差的基础,她上辈子一定花了很大力气才考及格,现在再来一次,不知道要脱几层皮。
于是决定暂时先不管这些,看了看表还不到八点,先去江嘉李那儿凑个热闹。
前门讲台旁贴的是班长新拿来的课表,有些同学拿着本子在抄,江嘉李和其他几个则是抱着手在聊天。
毓秀楼的教室修得有些奇怪,和其他楼都不一样,门边是没有窗的,只有前后两道门镶在墙上。
没窗户的好处在于,只要门一关,老师就不能从走廊偷看,但坏处也随之而来,老师如果偷袭,她们也毫无还手之力。
江嘉李盯着课表,眉头紧皱。
蓝天欢想问她干嘛皱眉,她倒是先开口:“这高小琴是高育良书记的什么人啊?”
蓝天欢愣了一下,看她目光所指课表上的任课教师一栏,才反应过来:“你说温小雨和温副校长啊?”
江嘉李差点跳起来:“吓死我了!”
蓝天欢也没想到能吓到她,手足无措:“对、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江嘉李摸着胸口叹了口气,语气平静:“没事,是我反应太夸张了,我想和贺淮先背后说人坏话呢,一下子有人插嘴,我还以为被抓住了。”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了呢。”蓝天欢接着讨论江嘉李刚才的话题,“温小雨和温刚一个姓,难免让人想入非非,会不会是亲戚?”
贺淮先:“有可能。”
蓝天欢:“但高小琴和高育良就不是亲戚啊!”
贺淮先轻笑了一下:“也是哈。”
李萧席地坐在讲台边边上,也加入了对话:“你还真别说,如果是副校长的亲戚为了来镀金,空降到咱们尖子班,也很有可能啊。不然上学期说好的咱们尖子班必须用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本来定好了许昭昭的,怎么这学期换成了温小雨?”
旁边有个同学接话:“昭昭老师可好了,以前给我们代过一次课,我就再也忘不了她。”
蓝天欢适时开始吹:“那是,许昭昭可是公认的女神。女神嘛,不仅是美貌,更是隔着云端看不见脸,虚虚指你一下,就让你骤然开悟,觉得欢喜想要亲近的那种。课也好,人也好,当然样样都好!”
贺淮先思忖道:“虽然温小雨没有教学经验,但听说她是博士啊。”
蓝天欢道:“对,她一个博士,去国外交换还能镀点金,来咱们这儿跟支教似的,能镀什么金?”
贺淮先:“反正光凭她是博士,我就觉得她差不到哪儿去。”
李萧一脸高深莫测:“你们懂什么,来基层干两年,然后找个由头升她去干行政,家里给铺好路,走就是了。至于博士学位嘛,也许就是千金小姐读个开心的。”
江嘉李比较赞成他的说法:“而且我们尖子班,说难听点就算没老师教,成绩也不会差,换句话说,她就算只担个虚名,也能得个好成绩。”
贺淮先道:“你怎么知道她家里能给铺路?万一人家就是小老百姓呢?”
“这个简单。”江嘉李朝窗外扬起下巴,“从咱们窗户能看见一中的露天停车场,今早新来了一张豪车,下车的是个女老师,往咱们毓秀楼来了,待会看看是不是她就行了。”
“是她。”蓝天欢知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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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家里很有钱,这事上辈子她们就观察过,温小雨从开的车到穿着打扮都超级低调奢华。
奢华到她认不出是哪个牌子。
贺淮先好奇道:“什么豪车呀?”
江嘉李:“一张奔驰S450L.”
“多少钱?”
“一百多万吧。”
顿时听取“哇”声一片。
李萧讪笑道:“相当于她每天开着我家的房子上班。”
贺淮先:“在小说里的A市恐怕不算什么,在咱们白水市这种穷乡僻壤,还是很厉害了。”
江嘉李:“而且她刚毕业就开来上课,实力可见一斑。”
李萧:“所以我说,钱都有了,家里肯定有点本事,要走捷径有什么难的。”
“得了吧你,真以为这是拍电视剧呢。”蓝天欢道,“不必拿这种阴谋论放到一个初出茅庐的老师身上,人家好歹是博士,英语博士学位很稀少的,可不是随随便便满大街都是。温小雨如果想当大学老师,很多云南的大学都随便可以挑的,干嘛来高中啊又苦又累。人家说不定有什么长处才会被安排来教咱们,静观其变就行了。”
上辈子她也是这样觉得,长大后才发现没必要这样想,平白无故地阴谋论,累不累。
贺淮先同意:“就是的,我们白水市还没有那么高贵,博士回来教高中的,她算是第一个了,万一人家就是想回报家乡,来‘支教’呢?”
李萧没反驳也没接话,江嘉李看了她俩一眼:“说得也是。”
可惜蓝天欢这句话,温小雨走得急,恰好没听见。
贺淮先盯着蓝天欢,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欢欢,你对英语相关的事情是不是很了解啊?”
她这么一说,围观的七八双眼睛全盯着蓝天欢。
蓝天欢:“咋、咋了……”
她总不能说,后来她倒霉,误打误撞上了英语专业,重生前正在读博,忙着发论文吧。
她张口就来:“昭昭老师跟我说的,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还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江嘉李抬了抬眉毛:“许昭昭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当然了,昭昭老师人可是很好的!”
江嘉李把揣兜里的手拿出来,轻轻撞了她一下:“预备铃响了,回去了。”
对于第一节英语课,667班许多人都翘首以盼。
“听说是个博士诶,博士上课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不知道,会不会多放一些视频?”
“也可能完全走严谨学术风,一点视频也不放给我们看!”
“会布置啥作业?会叫我们写论文吗?天呐,想想都兴奋!”
“会不会全英上课,从进门到下课一句中文也不说,这样也有可能。”
“听不懂怎么办?”
“不可能吧……来了来了,老师来了!”
“是她么?看起来好小一个啊。”
“她走进来了,就是她!!”
大家屏气凝神,端坐着等待老师入场。
7. 05 今日晴 ㈤
然而并没有什么不同的事发生,在场每一个学生都觉得,这节课是有史以来最无聊的英语课,没有之一。
英语老师哪个不是最时髦、最有趣、最能和学生打成一片的?
这位温老师,讲课干巴巴的,毫无趣味可言,甚至连一句自我介绍也没有,一上来就直接讲题!
用不了十分钟,所有人像射灯一样期待的眼神就会涣散,大部分人会低下头,小鸡啄米,睡倒一片。
因为是早晨第一节课,所以连假装听讲实则写数学这样的情况都不会发生。
蓝天欢则没注意这么多,温小雨进门前,她就已经把自己手头上所有数学教材和习题都从脚边的书箱里拿出来,放到桌上堆着,准备好好研读,制定详细的计划,踏上逆袭之路!
她也就是瞟了一眼,看看她的记忆和温小雨的样子有没有出入。
温小雨总是穿着比较小清新的碎花或者浅色休闲装,比如今天的衬衫牛仔裤,戴一个黑框眼镜,散发着恬静的书卷气。
加上身材瘦小,又很腼腆,很像一朵小蘑菇。
但有一点,给蓝天欢又吓了一跳。
印象中温小雨是短发呀!扎在耳侧的头发怎么这么长呢?
这次她不会再觉得自己是到了平行世界了,只是得出一个结论:人的记忆是很容易出错的。
而她又是个脑袋空空的成年人,更容易记错东西了。
况且温小雨只教了她们一年就被换了,待的时间不长,其实跟她们都不熟。许昭昭是长头发,她也许把温小雨她俩搞混了。
蓝天欢埋下头去翻看数学教材,一边留了一股注意力听温小雨说话,好防备着点。
以前她总是一心不能二用,上课如果偷鸡摸狗很容易被老师发现,后来读研的时候,她时常也去旁听同传课,做多了同传训练,把注意力分成好几份就so easy 啦~
这样一想,蓝天欢有些得意,多活十年也还是有些长进的,看来进阶之路不会太难。
温小雨讲完听力,清了清嗓子,提起了开学考的成绩。
许多同学的心是沉了又沉,这逃不过的天劫终究还是来了。
“你们的答题卡…在我办公室,我还没看完,等了解你们大致的情况之后…拜托课代表去拿来发一下。”温小雨看向大家,眼神有些飘忽,像一盏电流不稳的台灯,“还没问,课代表是谁啊?”
坐在靠门边第一列的一个女生举手:“老师,我。我叫薛玲。”
“嗯…好…到时候就拜托你了。”温小雨点点头,“你们的成绩…已经知道了吧?”
班上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知道了……”有气无力懒懒散散的声音。
温小雨蓄力要教训人了,如果说她的眼神是电流不稳的灯,那么她的声音就是极不稳定的电流本身。
“咱们班这次均分有127,文理科都拉通来排的话…咱们排第二,排在第一的是理科尖子班,比我们…高三分。”
同学们倒是松了口气。
“挺好的呀,我粗心错了好几个阅读,真怕拖咱们班平均分被老师训,好在这排名也算可以了。”
“是呀,平均分比我的分数还高两分呢,咱们班有大神拉高平均分吧。”
“肯定是最高分的那个……”
温小雨沉下脸,用她细若游丝的声音道:“好了好了…请安静一下吧。”
“这次咱们班考得不差…但是也绝算不上好。看起来理科尖子班只比我们高三分,但人家均分上了130…咱们再怎么也没人家的分数好看。”
李雪笑得很命苦:“啊?老师,分数还要容貌焦虑吗……”当然她不敢大声说,只是悄悄地。
大家心里打上了一个问号。
温小雨摩挲着手里的卷子,没有抬头:“咱们班有些同学的英语…实在低得有些吓人了。一百零几的分数说实在话…在尖子班是有些丢人了,比如安凤…之后还是要重点注意一下英语学习。”
所有人都在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往安凤那边瞟。
但她的脸还是“唰”地一下白了,把头埋下来。
温小雨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皱着眉头站在讲台上自言自语:“考得好的也有,比如说125左右的有一半…大概十个人。剩下的十个人五五开,一半就是刚才我说的拖了后腿的,另一半稍微好一点,130分出头…但也只是好那么一点点,还差得远。”
大家一听,都放弃挣扎了,反正看这架势,考多少分都逃不掉一顿批。
安凤索性直接趴在桌上抽泣,两肩一耸一耸的,周围不少同学都翻出纸巾递过去,她的前桌接过来塞到她手心里,拍拍她的背。
“尤其是这些在130附近徘徊的…不要以为自己英语单科年级排名在前十,或者总成绩在前十,就高枕无忧了,英语这个科目不难吧……你们是要冲清北的,英语一定要上140,不然你只能叫一个英语爱好者…不能算作是尖子生。这点分想考清北,是绝对够不上的。”
“我说的就是江嘉李、贺淮先、姚聪、周行润你们几个,好好多整一下英语,不要现在就觉得满足了,松懈了。还有李萧……嗯……你看你,才考129,难怪这次考不了第一,因为你连英语都不能保持。”
不管有没有被点名的,都没人回应温小雨的话,但大家心里的那个问号越长越大,快要爆开了。
如此微弱、轻柔、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炸裂的话,真的是真的吗?
“这次你班就一个独苗,分数看得过去的…考了143,文理科英语都算是第一了,而且全年级就这么一个上140的,要不是这位同学分高…你们平均分估计要让平行班比下去了。”
有人嘀咕了一句:“比下去又怎样,又不会掉一块肉……”
温小雨再一次难得地抬起头:“考143的这位同学……在哪里?”
全班同学的眼神指向某个方向,而这个方向上的人眼神更是直勾勾盯着书桌,无动于衷。
温小雨确定了一下名字,念到:“蓝天欢同学,在哪里?”
蓝天欢分出去的那股注意力早就坚持不住,全丢到数学课本里去了,正感慨呢,不知道高中数学能不能找几篇论文来读一读,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
忽然一下收到了微弱的信号,只知道温小雨在喊她,于是噌的一下起立,军训似的站直了。
她个子高,动作幅度大,站起来连带着椅子往后面甩出去,把江嘉李的笔袋给撞丢了。
江嘉李“啧”了一声,把笔袋捡起来拍干净灰放好,然后连人带桌子椅子一起往前挪啊挪啊挪。
在椅子下面又踹了蓝天欢一脚。
这次是踹,或者说踩,力道不大,但势必要在蓝天欢黑色的校裤上留下半个灰白的鞋印。
伴随着那半个灰白的脚印静悄悄落成,蓝天欢双手贴着裤缝,对着上首乖乖地喊了一句:“老师。”
蓝天欢看见李雪脸都憋红了,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就知道这事有诈。
温小雨看着她很欣慰:“你就是蓝天欢同学啊…这次的英语考得不错…才上高二就能考143分,继续努力下去,高考接近满分不是问题。”
蓝天欢也吃了一惊,她今早看见数学成绩后就一蹶不振,再看了下总成绩,已经知道自己考得很差了,也就没心思再仔细看其它科目。
她英语成绩一直不错,加上高一的时候作为许昭昭的狗腿,超级认真学英语,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但她也不记得自己有这么辉煌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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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呀!!
蓝天欢为小小的自己骄傲了一把,面上严肃道:“谢谢老……”
“你平时英语能考多少分?”温小雨问。
蓝天欢愣了:“嗯?”
温小雨道:“希望你这次考上140不是因为侥幸运气好,而是能一直都保持140以上。”
有人悄声道:“怎么考第一也要被阴阳……”
蓝天欢仔细回忆,她做英语题应该从来不是蒙的吧……那就不存在侥幸,可能就是这次发挥得不错。
反正以后考试的就是她这个老油条了,不需要任何侥幸都能上140。
她点头:“好的,一定保持!”
温小雨轻轻地笑着:“坐下吧。”
蓝天欢一坐下,再次回到数学的沼泽里去了,一时半会儿又没出来。
直到下课,她抓住温小雨还没离开教室的空隙,迅速跑上讲台。
蓝天欢站在台阶下,发现自己几乎是平视着温小雨,就低靠在讲桌上抬头跟温小雨讲话。
温小雨在整理书本,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蓝天欢的眼睛,用她如旧和善的语气道:“蓝天欢同学…有什么事吗?”
蓝天欢傻笑了一下:“老师,我想当课代表。”
“当然可以呀,”温小雨一口答应下来,“是选举的时候没选上……还是?”
蓝天欢摆摆手:“我们是抽签选的,我运气不好,没选上。”
“嗯嗯,那你也来当课代表吧,和薛玲同学一起,你虽然运气不好,但实力很好哦。我早就知道你的,昭昭老师跟我提过你。”
蓝天欢笑着点头。这事她知道,上辈子她也是没抽中英语课代表,然后毛遂自荐,温小雨也同意了,还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温小雨把书本抱起来,或许是打算离开了,蓝天欢眼光落到她手中的书上,这才注意到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The Bluest Eye、Beloved.
《最蓝的眼睛》和《宠儿》?
托尼·莫里森!!!
温小雨见她盯着自己的书,道:“……你知道这两本书吗?”
蓝天欢摇摇头,想看她会怎么介绍这两本书。
温小雨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这是托尼·莫里森的作品,她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黑人女作家,我在博士期间就是在研究她的作品。”
蓝天欢上辈子就注意到,温小雨不嫌麻烦似的总是抱着两本原版书,但那时候的蓝天欢不认识这些书。
重生后的她就不必说了,但凡研究英语文学的,没人会不认识托尼·莫里森吧。
“所以你是文学方向的博士么?”蓝天欢仰起头,忍不住问。
温小雨眼睛亮亮的:“是呀,这你都知道。”
蓝天欢撒了个谎:“因为我很想去读英语专业嘛。”
“你可以的,好好努力,英语博士很吃香的哟。”
蓝天欢觉得自己有点欠:“读到博士也只能做高中老师吗?”
童言无忌。
蓝天欢这么安慰自己。
温小雨的脸一下就黑了,她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为难:“不要以我为榜样…”
蓝天欢意识到什么,立马改口:“哦哦,我知道了,我不是说看不起高中老师……谢谢老师。老师拜拜。”
她知道温小雨是个很敏感的人,虽然她忘了自己为什么知道。
她只是有些好奇,想试探一下温小雨的经历。但她明白,现在不适合再往下说了,再说的话,温小雨不知会有多多多少想法。
温小雨拍拍她的肩,愁眉出了教室门。
她一走,一群竖着耳朵偷听的人登时把蓝天欢围住。
“你疯了?竟然要做她的课代表?!”
8. 06 阴 小雨 ㈠
温小雨走出教室门,想着蓝天欢问的那句话,心里乱糟糟的。
她对上高中的课并没有太多热忱和激情,只能当作全力完成工作,这是实话。
但换个角度想,能在高中做个英语老师已经很满足了,能每天手里抱着两本英语书,讲一讲课文。如果去家里的药店上班的话,与这些就再不可能了。
她不能接受一份毫无意义的工作。
温小雨在二楼楼梯拐角处停了下脚步,摩挲着两本书的封皮,叹了口气。
只要能在离文学近一点的地方就好。
毓秀楼的采光太差,只要下了四楼,总觉得黑漆漆的。
温小雨站在灰暗中,感到精疲力竭,勉强抬了抬腿,迈出步子。
办公室里,许多老师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又伴着上课铃匆匆忙忙离开,只剩下温小雨和几个政治组的老师坐着批改试卷。
温小雨起身朝隔壁看去,那张办公桌上除了教材和教参,就是一些可爱的小东西。
小猫、小狗、小熊的迷你小摆件,宫廷风的粉白色花边笔筒,像奶油蛋糕一样的马克杯,还有一个三棱锥的架子,挂着一块类似水晶的透明块状物。
学校统一配的黑色皮座椅,铺上公主裙一样的粉色坐垫。
许昭昭不在座位上。
有人从背后拍了温小雨一下,转头,是许昭昭放大的笑脸:“在看我的阳光捕手吗?”
她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指着那个三棱锥架子:“这是学生送的,阳光穿过的时候会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温小雨坐回自己椅子上:“嗯,很漂亮。”
许昭昭端起桌上的“奶油蛋糕”马克杯去接水,一边问:“怎么样啊小雨老师,第一节课好玩吗?”
温小雨想起这两节兵荒马乱的课就心烦,跟收拾老房子似的混乱不堪,灰尘漫天不说,还破旧凌乱。
想来她也克制得很好,没有因为上课前的不愉快而产生怨怼,以平常心对待同学们,她对自己也算满意了。
可她在上面讲,下面的学生一点尊重都没有,恨不得比她讲得还大声。
她分析成绩和分数的时候,有些学生头也不抬一下,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似的。就那个叫安凤的,还知道哭一下,稍微有点愧疚感,知道要悔改,还算不错。
许昭昭捧着杯子回来,伸手在温小雨眼前晃了晃:“走神了?”
温小雨从幽暗的回忆中醒过来:“哦,很好、很好。”
许昭昭就这么急着问她课上得怎么样,是想看她的笑话吗?
她不愿让她得逞,偏要装作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要装得很好。
温小雨露出笑容:“你说的原班的那几个娃娃,真的都比较不错,尤其是蓝天欢,这个姑娘考得实在太好了,人也懂事,今天还主动提出要做课代表。”
“我就说吧,”许昭昭冲她挤挤眼睛,“你要是有带早读或者听写之类的任务了嘛,尽管交给她,她口语相当厉害。”
温小雨总觉得许昭昭好像有什么期待,说的每句话都别有用心。
果然,她开口了。
“我听梅老师说,你也是川大的呀?”许昭昭眼睛睁得圆圆的。
“嗯……是的,不过我本科和硕士是在北师大读的,读博的时候想离家近一点以后好发展,就换了地方。昭昭老师你也是川大毕业的么?”
“对呀对呀,不过我工作比较早,我那会儿大概十年前,本科就能找工作了。”
“这样哦,”温小雨道,“那咱俩估计差不多大吧。”
“我31,你几岁呀?”
“我30.”
“那确实是差不多,”许昭昭很快转移话题,眼里的探究欲丝毫不加掩饰:“四川高校很多,离咱们又近,坐个大巴就到了,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高校应该很缺英语教师的,那你最后怎么没留在那儿呢?”
温小雨垂眸:“毕竟没通高铁,飞机也没有直飞的,来回还是太折腾了,还是回来更方便照顾家里。”
“那可惜了,现在白水一中的招聘只是要求普通本科的硕士学历,985院校的话本科也还能进的,你回来多少有些浪费了。”
温小雨觉得,许昭昭和蓝天欢说话真是像,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混得不好,一个博士自降身价回来教高中。
但许昭昭接着说:“不过人做不到什么都要,总要取舍一些的,再说白水一中除了对老师比较吝啬之外,学生还是蛮好教的,也不算亏的哟。反正是金子呢,在哪里都发光的,人只要开心就好。”
温小雨想说,我并不开心,托你的福,更不开心了。
可她的心好像轻松了一下。
许昭昭还挺会说场面话的。虽然暗地里不知道什么样,但架不住情商高,难怪那么讨人喜欢。
“小雨老师,第一节课怎么样啊?”梅老师进了办公室,也来关心她。
温小雨立刻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嗯……今天主要是讲卷子,也分析了一下班上的总体成绩,提出了一些建议……”
梅老师站在办公室左侧的一整面架子前翻找试卷,回头朝她压了压手掌:“没事,你坐着,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我想看你的课堂,我会亲自去听一节然后给你建议的。”
“嗯。”温小雨坐下,捏住衬衫衣角卷了又卷。
就算梅老师没去,她也是把每节课都当做有老师听课那样认真,当然,也同样拘谨。
许昭昭坐在原地,隔着大半个办公室跟梅老师聊起来:“梅老师早上有课吗?”
“没有,我是来看看咱们这周周练做哪个。”梅老师走过来,扬起手里的纸张。“你呢,小昭昭,早上有课?”
“有啊,不过我是一二节,下午还有两节,折磨人得很,一天都离不开学校了。”
梅老师打趣道:“是啊,这样排课,你没多少时间回去带羊羊了。那个小姑娘可爱得很呢,算起来有一岁多了吧?”
“一岁三个月。”许昭昭笑着说。
“那你中午回家吗?这样来回跑怪折腾的。”梅老师问。
“这学期的周一估计都回不去,我已经约了球友,每周一中午打羽毛球。”许昭昭兴奋地搓手,“不过今天有个表妹要出国留学,中午给她送行,待会儿孩子爸爸会来接我。”
“她们小两口倒是一直很恩爱哈,”梅老师转向温小雨,“小雨老师,我跟你说,昭昭老师当年本来能进外企的,可是为了男朋友才回来的哦,两个人伉俪情深,一段佳话。”
许昭昭摆手:“真的没有啦~”
温小雨淡淡地笑:“难怪我说昭昭老师985毕业,那个年代怎么会回来当老师呢。”
梅老师道:“小雨老师你呢?有男朋友吗?”
温小雨摇头:“我不是为了他。”
她嘲讽地想,许昭昭真是恋爱脑一个,她可不一样。
“这么说你也是有男朋友的,什么时候结婚呀,记得请我们吃喜糖哟!”梅老师语气很夸张。
温小雨敷衍一笑,低头去翻答题卡:“再说吧。梅老师,我在想答题卡是给她们写评语在上面呢还是不用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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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开学考不是很重要,可以等期中再写评语,之后间隔一段时间再写一次。精力要用在刀刃上,也要给娃娃些成长的时间,每次月考都写的话,我个人认为会逼得太紧了,你自己看情况哦小雨老师。”
温小雨点点头:“好,那我还是写吧,给大家开个好头,而且我只带一个班,可以给大家更个性化的指导。”
梅老师思忖片刻:“也对,我差点忘了你只带一个班了,可比我们带两个班的轻松多了,不过尖子班的压力也是不小的哦!这么说你下午没课咯?”
“对,没课。”
“那你没有其它事吧?”
“没有。”
“好!”梅老师拍掌决定,“下午来听我的课吧!”
温小雨笑着回答:“那太好了。”
“咱们中午一块吃食堂,我请你吃饭,吃我最喜欢的蚂蚁上树!”
许昭昭道:“梅老师请吃饭我也想去!梅老师的课我也想听!”
“你呀,回去和家里人吃大餐吧!”梅老师道,“对了,昭昭老师的课也很好哦,小雨有空也可以去听一听,一定能跟小昭昭学到非常多东西。”
许昭昭道:“好啊,我有空也去听小雨老师的,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独门秘籍!”
温小雨对这两人的热情很无奈,但对向她们学习倒是求之不得,当即答应:“好。”
-
下午五点四十,学生们冲出教室奔向食堂。
梅老师在讲台上为几个学生解答课后问题,结束后冲坐在教室后面的温小雨招了招手,从前面走了出去。
温小雨出了后门跟上她,二人一起下楼梯:“梅老师的课堂氛围真好,娃娃些都听得很仔细。”
金黄的阳夕阳打在梅林带着笑意的嘴角:“真正好的课堂,是一个除了知识,什么也容不下的课堂。老师发自内心地爱着知识,学生也会发自内心爱着知识,这时候啊,师生之间的联系才叫真正地建立,这样的联系也才牢固。”
温小雨愣了一下:“好……我会试着理解和学习的。”
“你要回家了吗?我晚上还有晚自习,要坚守阵地!”梅老师眼角的皱纹深深浅浅,可她捏着拳头,眼睛却十分有神,“没什么事的话咱们一起吃晚饭?”
温小雨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谢谢梅老师,不过家里约了家宴,我恐怕得回去,真的很抱歉。”
“没事没事,家里有事就去忙吧,咱们吃饭是小事,没什么抱歉的。那我就先走了,”梅老师跟她说拜拜,“咱们明天见。”
“明天见,梅老师。”
温小雨弯了弯腰,目送梅林离开,自己也回办公室收好东西,离开前她看了一眼包里的糖果,最终还是决定拿回家去。
出了毓秀楼往学校后门的小路没什么人,静悄悄的,吵嚷的声音变得像灰尘一样小,远远从食堂飘来。
一路上经过另外两个年级的楼,零碎的欢声笑语像是幼时某个昏沉的下午,听见楼下空旷的院落里小伙伴嬉戏的笑声,如同射出去的礼花飘在空中,却只能听着。
夕阳如此滚烫,树荫下凉快。
温小雨不禁慢下了脚步,踢着步子一步一步缓行。
“叮咚”
母亲发来消息,是一条语音,温小雨将手机凑到耳边:“小雨,云棣棠府三楼包间,你六点之前到,记得去接上小轩。”
温小雨没了先前的惬意,回了个“好”,加快脚步。
林轩是母亲给她千挑万选的金龟婿,在市教育局工作,就在白水一中对面,从后门开车绕一小段路就到。
9. 07 阴 小雨 ㈡
温小雨开得很快,接上林轩后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十分钟,包间里觥筹交错,已然很热闹了。
温小雨和林轩实在不算熟悉,一前一后沉默着进门,还没走到桌子面前,余明丽就道:“小雨和小轩来啦,快坐,我们都开始好久了,快来叫人。”
桌子上都是些她不认识的,美名其曰远房亲戚,实则是些职务这个局那个局的酒肉朋友,她心不在焉,跟着母亲的指引叔叔、嬢嬢、伯伯地叫过去,终于了事,心里只想着喝一碗竹荪炖的鸡汤下去。
白水市的夏季十分凉爽,包厢里还开着合适的空调,这么一碗喝下去也不会太热。
伸出手,汤勺近在咫尺,胜利在望之时,刚才叫过的一个伯伯将话头转向她:“小雨可是才女啊,本硕博都是985,难得呀。你这个学历回来教高中,简直是大材小用了,你要是留校当教授,那听起来才风光呢。”
温小雨礼貌回以微笑,没接话。
她只要工作的内容称心就好,风不风光的没所谓。对她来说,既然读博不是为了风光,那么放弃博士在外带来的光环也毫无损失。
那人继续道:“你看,来当一个小小的高中老师,虽然白水一中也算是有名,但总归对你这大佛来说还是寒酸了点。”
他说话难听,温小雨却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对她而言,这些人就是过眼云烟,连样子都没仔细看。
她的人生很长,精力也有限,不是谁都要在意,不是谁问话都必须回答。
林轩提起酒杯为她挡了那人的话:“王伯伯说得是,小雨这么厉害,回来是可惜了,但温叔叔身体不好,大哥又在省里忙工作,小雨回来能照顾家里,她心里也觉得是值得的。来,咱们喝一杯。”
王伯伯很得意,冲温小雨的父亲不住地点头:“温哥,你家这姑娘和女婿都孝顺,嫂子你们俩享福了!”
温国章满脸写着“不怎么样”,说的话倒是止不住的自豪:“哪里哪里,我家姑娘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省事的。”
林轩道:“王伯伯过奖了。”
姓王的喝了林轩的酒,两人攀谈起来,说起大学的事:“刚才听说你也是白水师范的。当年在白水师范,我记忆很深……”
温小雨淡淡地瞟了林轩一眼,收回眼神,终于舀到了一碗汤。
一旁的阿姨恭维余明丽道:“你们家小雨,从小就懂事,又聪明,成绩这么好,还孝顺,知道照顾父母最要紧。还是养女儿好,女儿是小棉袄,不像我们家儿子,跑到美国去,两三年都不肯回来。”
余明丽立马回话:“我们家这个也叛逆,前几年就叫她别读博了,家里不缺钱,她那个专业就算是博士又能挣多少?叫她回来照顾家里,也可以去管理公司,家里几十家药店那么忙,还怕没有工作么。但她就是不听,也就是这两年我和老温身体实在不怎么好了,她才愿意回来。”
“能回来就好,你们家儿子在省里工作,妹妹还是在家里照顾好老人,哥哥才能在外面安安心心的,你看你们家小驰,多厉害呀,经常上新闻呢。”
提起温星驰,余明丽自然心里美,就打开了话匣子,温小雨心里闷闷的,埋头喝汤。
不知怎么的,余明丽那边话头又扯到她身上。
“小雨这个学历,应该可以去白水师范当老师吧?大学老师多好啊,高中老师太辛苦了,没有教大学划算。小雨,你不会嫌弃白水示范只是个二本吧?”
小雨哑然失笑:“当然不会嫌弃了,阿姨。”
余明丽嗔怪道:“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回来之后硬要去当老师。其实我就在想,反正坚持到最后她都是要想通了回来的,反正最后都只是当个中学老师,当初何必拿个博士学位证回来摆着?多读这些书干嘛?”
余明丽跟别人说了半天,最终还是转向温小雨:“你说,是不是浪费时间了,是不是该听妈妈的?不听老人言,最后不都是要后悔的。”
温小雨艰难地勾起嘴角,看了看桌上的人,算是回应,低下头夹菜。
她没办法在这件事上说假话,更没办法当面反驳自己的母亲。
但对她妈余明丽而言,绥靖政策是不管用的,她只会步步紧逼。
“嗯?说话呀,后不后悔?”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温小雨觉得脸上发烫,低着头“嗯”了一声。
见她给了答复,余明丽由阴转晴,也不再继续纠结,起头聊别的去了。
温小雨看着汤碗里飘着的金黄色油珠,有点喘不上气,但她习惯了和母亲说话时这种气血上涌的感觉,很快就好了。
其实她本来也是想去白水师范教书的。
大学里毕竟还有科研任务,不用像中学一样每天只知道成绩成绩成绩,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怨妇似的,哪儿还有心思静下来品读文学。
就这样心不在焉,一顿饭很快过去,温国章和余明丽的聚会通常很早就散场,也不会像年轻人一样还要转战宵夜ktv,八点半刚过,温国章就发话说要回家休息了。
林轩喝了酒,余明丽叫温小雨开车送他回去。
走时余明丽弯腰透过车窗叮嘱:“小雨,林轩喝了酒,你把他扶上楼,给他冲点蜂蜜水喝,把他照顾好了,你再回来,听到没?姑娘家家,要学会照顾人…”
温小雨道:“知道了,妈。”
而后利索地摇起车窗,一脚油门踩下去,飞速逃离。
林轩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走出一段路后睁眼:“小雨,小雨?小雨!”
温小雨在皱起眉头,恰好前方红灯,她停车看他:“怎么了?”
“你能先把音乐关了吗!有点吵,我有话跟你说!”林轩大声道。
车上放的是MARINA的“Oh No!”,在林轩听来也许有些吵,温小雨没有关掉,而是将声音调小一半,音响里还在继续唱“I know exactly why I walk and talk like a machine……”
“其实来吃饭的路上我就想说了,你车上的音乐很好听,只是有些太大声了。”林轩突然向她靠过来,离得很近,端详她好一阵才开口:“我总觉得你这张温柔的脸,对着我从没说出过温柔的话。”
温小雨对这话没所谓:“我对学生也是这样。”
“可我不是你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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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闪过短暂的沉默,温小雨道:“我对学生也从不是端起架子要训人的态度,也许她们觉得我做得不好,但我只是像平常一样说话做事,绝没有因为我是老师就区别对待她们。”
言下之意我也没有区别对待你,请你少多心。
“不、不,无论如何都是不一样的,面对她们你在工作,面对我你在生活,工作和生活,怎么会一样?”
“一样。”
“真的不一样,你怎么就不懂呢?”
温小雨抬起眉毛,红灯亮了,她踩下油门,路旁的红叶石楠飞速后退,刷出一道红痕。
“真的一样。”
“好,算了,咱们不说这个。”林轩抿着嘴,举手投降。
又过了一会儿,他道:“小雨,你回来都三个月了,余阿姨介绍咱俩在一起也有两个月了,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还没收心呢?”
温小雨很诧异:“……什么叫收心?”
“你要想明白,你现在已经回来了,你在外面探索世界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既然选择回家,就应该在父母身边,生儿育女,组建家庭,好好地跟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而不是整天都泡在单位。”
温小雨听着只觉得叽里呱啦的,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所以你想表达什么?说清楚一些,我猜不到。”
她心里现在装的都是备课的事,今天卷子已经讲完了,明天就要讲新课,一中的课程进度赶得很快,时间紧任务重,虽然教案已经写好,早看过好几遍了,心里仍然不踏实。
“这两个月我对你不好么?隔三差五给你送零食和水果,每天关心你有没有吃好饭、睡好觉,可今天阿姨叫我们一起吃饭,才是你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温小雨答非所问:“是挺好的。”
只不过晃来晃去有点太吵,还不如她在成都生活时雇的保姆嬢嬢好。
车辆靠边缓缓停在路边,漆黑的夜里,路灯亮着橙黄的光。
林轩叹了口气,开车门:“谢谢你送我回来,改天见。”
温小雨挥了挥手:“拜拜……等一下!”
她本来想把包里的糖都给林轩的,但手伸进去的时候又反悔了,只抓了几颗递给他:“给学生买的嘉云,分你几颗。”
糖不值几个钱,但万一林轩不爱吃糖,糖就全给了一个不懂欣赏的人,总觉得太可惜了。
林轩高兴起来,接过糖又说了好几句拜拜才走。
温小雨回到家,下车时把糖留在了车上,说不定哪天有能用的地方。
地下车库的电梯缓缓关上,温小雨在想明天换一张车开,免得那些孩子总是对她猜来猜去的。
林轩这个人也有点麻烦,她没工夫跟他啰嗦,得赶紧分手,还得想办法不让余明丽知道,否则就麻烦了。
已经九点过了,小区里里很安静,钥匙插入锁芯,“啪嗒”一声很响。
家里更安静,只能听见加湿器微弱的抽吸声。
余明丽坐在客厅,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而温国章,显然已经睡下了。
温小雨知道,母亲有一场教训,非要她听不可了。
10.08 阴 小雨 ㈢
余明丽道:“把小轩送回去了?”
温小雨把包放在沙发上,坐下:“送回去了。”
“嗯,你跟他要好好处,我看这孩子不错。”
温小雨张了张嘴,又顿住了,安静地听着。
“找个好男人,抓紧时间结婚生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过了三十,就是剩女了,你看看你这书读得,你爸说你人都读老了。”
温小雨轻轻地深吸一口气,放在腿侧的手抠着沙发,缓缓握紧。
饭桌上的话题,看来余明丽又要说一遍了。
“读来读去,就是一个高中老师,你看看今天吃饭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你的笑话呢,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爸爸和我都觉得害臊,不敢回人家的话,只能随便应付几句,你爸更是无言以对,腔都不开一句。”
随便应付几句?随便应付几句就是逼她当众承认自己读博是自命不凡,最后一无所获吗?
她没有去白水师范,不就是因为余明丽说女博士已经不好嫁人了,女教授更是要孤寡一辈子吗?
这些质问化作泪水,堆在温小雨眼底。
她一句话也没法反驳,余明丽叫她不许去白水师范的时候,她也无法反驳。
这么多年不回来,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当着余明丽的面,是无法开口拒绝和抱怨的。
隔着电话她可以不回应、可以躲闪,可面对着面,她总是抱着期望。
期望自己听话,成为惹人疼的乖孩子。
期望温星驰不在家,而她陪着母亲和父亲,他们就可以把对温星驰的爱转移给她一点点。
所以她不允许自己乖孩子的塑像破裂一点点。
“知道了,妈。”
“知道就好!”余明丽好像还没消气,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但温小雨态度良好,她也只能憋回去。
“你在一中上课,你爸跟温副校长打过招呼的,请他多关照你,怎么样,他有没有关心你的情况?”余明丽话锋一转,语气柔和了很多,“我们看看过几天是不是请人家吃个饭的好。”
温小雨皱起眉头,本能地抗拒:“我不需要!”
温刚最好永远把她忘记,否则她不就真成了那些娃娃口中的关系户了?
心中的火窜起来,温小雨觉得自己快要沸腾了。
转念意识却到,这或许是余明丽和温国章对她的关心,她忍下来,找补道:“一中的娃娃些都是不服输的人,她们的老师也要凭本事说话,我好好上课就是了,何必麻烦人家,也不起作用。”
余明丽“啧”了一下:“这说的什么话?跟人家说一下,多照顾照顾你,不要让你那么累,我可是听说高中有些女老师刚出月子就被叫回去上课了,这怎么行……”
“好了好了,妈,”温小雨拍拍余明丽的手,“白水一中应该不至于这样吧,而且温副校长也不管我们年级,他说话没用,不强求人家关照了。再说年级上看我是博士,还是面试第一,特地让我专门负责尖子班呢,我只教一个班,很轻松的。”
余明丽一脸不情愿:“行吧,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妈妈晚安。”温小雨笑着点头。
虽然不喜欢温国章私下找温副校长的行为,但温小雨心里很满足,这代表他们也很关心她的吧?
做乖孩子,果然是能得到爱的。
“叮咚”
手机跳出微信消息。
林轩:小雨,明天下班一起看电影吗?
温小雨把手机扣在桌上,不想秒回。
乖孩子是要当的,好老师更是要做的,手也是必须分的。
整个家里,妈妈、爸爸、温星驰,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知道,爱不足以让他们放弃对她习惯性的嘲讽。
整个学校,667班的学生、许昭昭,还有各种看热闹的人,都在等着她这个博士铩羽而归。
她偏不。
手机被拿起来,文字一个个敲上屏幕:不好意思,明天有晚自习,改天有空我约你。
约他出来聊聊分手的事。
温小雨本来就没把林轩当回事,更不是真的跟他谈恋爱,不过是装装样子给余明丽看。
还是早点跟他划清界限的好。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为明天的课堂做好充足准备。
书房暖黄的灯亮起,电脑正在启动,黑胡桃木的书桌上摆满了笔记,上头贴着五彩斑斓的便签,写满密密麻麻黑色的字迹,红笔在这荆棘丛里画上玫瑰般的鲜红。
太安静了,温小雨的耳朵无法适应这样的低迷,幻想出阵阵嗡鸣。
于是戴上耳机,放最大声的舞曲,而后备课直到凌晨一点,反反复复确认,要到记得滚瓜烂熟为止。
这么一熬夜,第二天九点才醒来,幸好是三四节的课,十点才开始,否则若是迟到,又要出丑了。
出门时,温小雨特地换了一张奥迪开,价格是昨天那张的一半。这些小娃娃看什么都新鲜,竟然觉得她那张一百多万的车就有多了不得。真正有钱人的消遣,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她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办公室里一下课就人挤人,温小雨进门,便看见许多老师都坐在办公桌前,没吃早点的往嘴里塞馒头,嗓子不好的往水杯里扔胖大海,人缘好的就被学生围着聊天,比如许昭昭就是。
温小雨站在自己办公桌前,都快看不见许昭昭人影了。
忽而她惊讶,不,惊喜地发现,面前的桌上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瓶子里插着几束鲜花,黄白相间,花瓣张得很开,像铺在水面上的纱裙,明媚鲜活。有些小小的花骨朵如麻花辫一般的走势,顺着长长的花茎向上延伸着排布。
玻璃瓶周围没有留下任何信息,譬如送花会有的贺卡、某人留言的便签之类的。
她没办法动弹,不能抬头去看、去询问,也不能顺理成章地坐下。
因为没有人会送花给她。
这明明是她的座位,可她却在担心,这花瓶会不会是谁随手一放?所以她不能张口问“这是谁送给我的?”,以免自作多情,可另一方面,又抱着一丝侥幸,想拥有它。
“小雨老师,你来啦~”
这样清甜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许昭昭。温小雨一时手足无措起来,许昭昭为什么总是要和她搭话,这下她该怎么向她交代这瓶花和自己的关系呢?她非要见证自己自作多情的时刻吗?
“嗯,昭昭老师早上好。”温小雨笑着,先问好。
“小雨老师早上好!”
许昭昭的学生都走了,她跟她讲话再次变得很方便,她直来直去、闯出闯进,除了不拿人的东西,倒真和刘姥姥似的,是个蝗虫,叫人提心吊胆。
温小雨的心像是一杯摇来晃去的水。
许昭昭到处探索的眼神还是落到了那瓶花上。
算了,温小雨下了决心,如果她问起花的来历,就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吧,然后忍痛将送它到办公室尽头的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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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孤零零地待着。
“这个花!”温小雨指着它,抿起嘴角笑得弯弯的,圆圆的眼里全是期待,“喜欢吗?昨天醒开的,给你带了几支!”
温小雨愣了一下:“喜、喜欢……我第一次收到花呢,名字什么呀这是?”
她说话前没过脑子,开口就是胡言乱语。
许昭昭笑着回答:“这个嘛叫蜀葵,单瓣的,比较轻盈,我很喜欢。”
温小雨轻轻抚过花瓣,会心一笑:“嗯,像纱纱裙。你经常买鲜切花吗?”
“对,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嘛,我已经试过一百多种花了,最近唯爱蜀葵~”许昭昭伸出指头比耶。
“太厉害了,有空一定要向你讨教。”
终于可以心安理得收下心爱的花,温小雨放松又开心,只是又犯难起来。
“昭昭老师,我……我请你吃饭吧?”白拿人家的花,温小雨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想来想去总觉得一定要回礼,考虑再三,抓住课前最后五分钟时间开了口。
许昭昭放下红笔,没想那么多:“好啊,咱们一起吃饭嘛。”
温小雨放心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今天没有晚自习,今天有空。”
“我也没有晚自习,那咱们就约今天。”
“好!就这么说定了。”许昭昭道,“今天你请,下次我请。”
温小雨连连摆手:“请你吃饭是为了感谢你的花,怎么能让你请回来呢?”
“这可不行。”许昭昭明白了她的用意,“我喜欢花,分享给你一些,又不是专程给你送礼物,你不用想着回我,下次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分我点就可以了,对吧。”
温小雨想了想:“以后遇见好东西,我一定会分你的,但吃饭是吃饭,你就不要推辞了,给我一点面子嘛,昭昭老师。”
她很宝贝这几支漂亮的小花,所以对送花的人一定要感谢感谢再感谢,心里才放得下。
虽然她还记着昨天早上的事,看见许昭昭就觉得别扭,可越是别扭,她就越要想办法偿还送花的情谊,不欠她才好。
不欠她,才能心安理得地讨厌她。
许昭昭不好再拒绝:“那好吧,盛情难却,我就答应了,谢谢小雨老师请吃饭,只许客气这一次哦!”
温小雨道:“那就好,晚上见,说好了哦。”
有了那几束花,温小雨踏进教室时心情也很好,对着烂熟于心的教案照本宣科,一路进行得很顺畅,她也越来越满意现在的状态。
直到她写了那个例句。
“大家来看,咱们用虚拟语气翻译一个句子,如果昨天我收到宴会邀请的话,今天就不会出门玩了。这句话用虚拟语气怎么写?”
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If I had recieved an invitation to dinner yesterday……”
窃窃私语如同电台里沙哑的电流声一般传来。
“妈呀,怎么这么简单的词都写错……”
“receive中间是ei不是ie,这个我也分不清,但老师怎么也分不清……”
“自己都写错,怎么理直气壮骂我们的……”
“好吧,确实……不过如此……”
温小雨的意识一瞬间被降临的黑暗夺走,后悔、难过、气愤……
她希望自己是一座定时自毁的坟墓,能够在密不透风的钟形罩中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