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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拨灯寻菊(2)

作者:筠丘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魏郁春与章念所组的解密组回到杜宅,杜夫人看到心爱的儿子晕得不省人事,慌里慌张地跟着抬人的下人们一起去了里屋。杜老爷望着妻子和儿子离去的方向忧心仲仲,他很快调整回状态,一边领着魏章二人,一边仔细交代账房的情况。


    魏郁春接受信息的速度很快,她复将芳樱楼那边的新发现说给杜咏听,惹得一旁握笔记录的章念一阵哭叫:“我的好姐姐,你说慢些,我跟不上了!”


    此时,杜咏已经豁然开朗:“所以,刘春盛是靠挪动书的位置,用光影投射信息给外人的?”


    魏郁春颔首。


    杜咏大为惊叹:“好哇好哇,这刘春盛一口一口记性不好、愧疚的,脑子倒是好使!这种法子都能使得出来!”


    三人已经走到了账房门前,杜咏抽出钥匙将封门的锁启开,扑鼻的灰尘从中爆出来,在初晨的阳光下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光泽。又是许久没有来了,屋子里竟又堆了更多的灰。


    魏郁春抽袖捂鼻,想要睁眼,但实在是被灰尘骚扰地不堪其扰。


    她道:“我想查探刘翁半年来一直在传递什么样的消息,他又是怎么足不出户便能帮外人将账本悄无声息地搬出去的。”


    杜咏踏入门槛,实在是难为情地拿着扫帚已经将门前的灰尘扫了起来,他回道:“姑娘请进吧。”


    魏郁春第一次踏足此地,对这里的布局还是陌生无比,只好一边听着杜咏的介绍,一边默默记下他们的特征。


    杜咏看向屋子里最为醒目的存在,道:“这儿是存放书籍的架格,也是姑娘口中被刘翁当作传递信息的枢纽。”


    他绕过架格,还有一排紧挨着北墙的大箱,每一只表面都覆了一层被岁月侵蚀的古朴暗纹,储物的箱前还挂了只硕大而笨重的铜锁。


    他介绍:“此乃存放账本的箱子。箱底被贼人抹过松脂。”


    他转过身去,看门处被外头阳光铺设过来的方向,沿着光向延申摆置的就是靠了东墙的几张靠椅,还有椅前曾为账房先生安排的长案,案上的杂物依旧,排布虽整齐,却被厚重的灰尘压得丢了书香净气,看起来脏兮兮的。


    “这是账房先生用过的桌案。”


    魏郁春了解情况后,便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架格上,关阇彦说架格背后有窗,光自高窗倾斜而下,打落在架格上,阴影自留,而多余的光亮就能组成一只字形。


    可惜的是,他没说是个啥样的字,她也没办法凭空想象出来它的模样,她左右将那些书籍的布局看了个遍,脑子却还是一片空白。


    她又将目光挪到地面上。


    章念发现他刚好踩在架格前的地,极怕搅乱了魏郁春的思维,赶忙像个猴儿一样蹦了出去,出去时还心惊肉跳着,还以为下一秒魏郁春就会道破天机。他对魏郁春的确存在些滤镜,多半是受陶明案的影响,毕竟他看得出来陶司直也对魏姑娘多有青睐。


    魏郁春歪歪头,左边绕了个角不行就换到右边去,最后还不行甚至毫不顾形象地蹲了下去,依旧无果。她不得不摇头叹息。


    章念骇然:“就连漂亮姐姐也解不开此谜?!”


    魏郁春莫名看了他一眼,似是疑惑章念何时把她奉为了什么无所不能的天才。


    她道:“应是光线的方向不对。屋子朝南而开,晨光在前又在东,只有少许的光能从后窗流进来,影子不清晰。但关阇彦却在上次亲眼看到险些成型的字,和我的情况完全不同。”


    杜咏不免叹息:“还要再等吗?”


    他等一个结果已经耗费了太多心力,调查处处受阻。现在就连阳光都不配合,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还原书架形成的字形。看起来简直是遥遥无期的事。他泄气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怨天尤人?


    “办法总比困难多,”魏郁春安抚道,她迅速扫视了整座屋子的情况,任何角落都没放过,她眸光瞬亮,嘴角的笑意也显得珍惜而明媚,真是当之无愧的美人,“有了!”


    “杜老爷家中可有遮光强的布匹,越阔越好?”


    杜咏拍掌:“这有何难,姑娘要多少便给多少!”


    “拿黑布把屋子所有透光的地方都遮起来,门、窗子,哪怕是蚂蚁洞也不要放过了。架格后窗上则挂上黑布帘子,以供人自下而上掀开。”


    “当然,还需要一只大些的上好铜镜。”


    杜咏闻言片刻不耽搁,原理都来不及多问就出去吆喝下人备工具了。


    魏郁春又喊章念:“章小兄弟身上可还有火折子?”


    “没有,我待会可以问杜老爷要。”


    “一只火折子怕是还不够……不如多拿些!”


    章念麻利出去了,短小的马尾在脑后荡来荡去,的确像只年轻又莽撞的小马驹。


    黑布有了,并且不过眨眼间,账房内外都被这种黑布糊住了,任何光亮都透不进来,唯有自后窗透出来的微弱光芒还在屋子的地面上保留着痕迹,环境一下子变得极度压抑。


    此时,门已完全封闭住了,屋内只有魏郁春一人,章念和杜老爷都被送了出去,各司其职。


    原来魏郁春这是打算自己制造光亮,通过黑幕遮光、铜镜聚光的方式,随意控制它们的走向。所以,她让章念去寻聚光性更强、又能握在手心里更安全的火折子。章念统共搜回来五支,为了保证光亮更强些,他拿了铁线穿过火折子的外筒,竟将它们整整齐齐地绑成了只大火炮。一只手握不住,两只手同时环抓才能勉强抓稳它。


    章念个头不算高,为了够到后窗的顶端,下人们挨个给他砌脚下的砖,一层一层往上叠加,本以为差不多够着了,结果还是章念逞强在踮脚往上够,逞强便逞强了,还差点没踮稳,摔了个屁股蹲下去,模样不大好看。


    围着他站着的男男女女们憋笑憋得脸通红,最后憋不住,哄笑一团。惹得屋里头的魏郁春还以为外面出了什么大事,结果打听一番,那里是什么大事,分明是大糗罢了!


    在章念心目中,这些砖头每多往上砌一层,他的自尊心便会被削下一片。他痛心疾首,要是能有陶司直的个子,他可就不用受这等委屈了!可恶!


    章念这个傻小子倒是让大家些许紧张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他最后还是乖乖听话,任由脚底下的砖头越来越厚,直到他切实够到了合适的高度。章念准备就绪,就差吹亮火折子了。


    章念身侧的则是已经站得如同钢板的、包括杜老爷在内的好几个抱着大铜镜的人,原本杜老爷就担心一只铜镜效果不好,竟然毫不犹豫下了血本,脸盆大的压箱雕金铜镜竟都被抱了出来给魏郁春助阵。铜镜们已经完美对应上了火折子的位置。


    章念掀开了遮着后窗的黑帘子,整个人钻进去,靠上墙,对里面的乌漆嘛黑大叫一声:“漂亮姐姐!开始了!”


    “好。”


    随着魏郁春一声令下。


    章念果断吹动火折子筒,烘热的温度在他的脸上肆虐游走,有些呛,他赶忙将冒火的地方微微倾斜,对上了窗子的位置。


    昏暗的屋内瞬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光芒照入,那些本就团抱一起的火光被铜镜聚地愈发具有穿透力,光线笔直如柱,扩散出去的大小刚好跟窗洞一致。一切都很顺心如意,魏郁春看着某只由不同线条组成的形状,仿佛要脱离地面而生。模样和状态都比先前清晰了不少。


    但这还不够,魏郁春指挥着窗外的人:“诸位,将光线往东侧偏一些。”


    光线调整下,形状随之动起来,光形成的字形好似就要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可不过一眨眼间,它便如同方从水面上跃出去的鱼儿一般瞬间落回归属地。


    魏郁春的心几乎揪在了一起,她卯足劲:“再来,诸位,将光线慢慢往西侧挪动一些!”


    偏偏就差那么一些,但因为她只是个传播指令的人,没办法全心全意指挥外面的人完美将她想要的角度调整出来,并且,火光终究是比不上阳光的,高度不够,光的透亮程度……都是不一样的。


    在她几乎吹毛求疵的指令下,章念和杜老爷都是苦不堪言,可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


    “停!”魏郁春立马叫停外面人的动作。


    章念立马被吓得不敢动弹了,他举着火折子的手恨不得要抽筋,转眸一看砖下,杜夫人竟已不知何时到了杜老爷身侧,为搬着笨重铜镜的丈夫擦拭额汗。


    杜咏也不禁狼狈感叹:“没想到这冯姑娘看着文文静静,做起事来是这般雷厉风行。不饶人呐不饶人!”


    一时间,别人也听不出他这话是夸人还是骂人的。带点私心讲,包是都有些的。


    屋内的魏郁春眸光透亮,地面上的字已经完美得连残影都几乎没有了,这是个左右侧翻过来写的“叁”字,字形复杂,加上它又是被反转过的模样,如果光影条件不到位,真是难以辨别出来的。


    “叁”样的光字亦完美地倒映在了她的眸子里,再度翻转过来,终是恢复成了它原本的模样。


    她喃喃:“为何独独是个叁字?”


    “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她半揽衣袖,一小截纤白的手臂从袖中探出,她凑近落灰的书架,将手扶上去,触摸着镂空的地方,她复看向打在自己身上的偏光,暗暗思忖。书架一共五层,“叁”字统共五条横杠,皆由书本上方的空出地与架格本身自带的五层隔层组成,上方的撇捺则由内部所有书本排列而成,所以这个字拼凑得很局促,撇捺看起来毛毛躁躁,而横杠分布不均匀,一会儿密一会儿疏不说,还老是丢些笔触上的细节。


    她打量字形的时候不禁感叹,这个字都成了这副模样,关阇彦居然还能提前敏锐察觉到它的不对……


    外头的人貌似都坚持不住了,齐齐唤她:“冯姑娘,如何了啊?!”


    魏郁春叫停了他们,一伙人迅速把铜镜、火折子还有黑布都收走了,众人踱步散去,杜夫人回了儿子的屋子,杜咏和章念满头大汗地迈着步子进来,一时匆忙忘记擦汗导致方进来一脚就被屋内弥漫的灰尘扑了个脸黑,偏偏这些灰都混了汗水黏在了人身上,好不恶心。


    章念的确是脸黑了,他“呸呸”两声,委婉跟杜老爷讨要好处:“杜老爷,我从昨晚忙活到现在了,浑身是汗水也是脏了您的地方,届时可否赏脸让我在府里沐浴一下?”


    杜咏正有此意,连忙乐呵呵邀请。


    此时,魏郁春向他发问:“杜老爷,刘翁离开前,可还动过这个书架?”


    “这是必然的,他近乎日日都要摆布这个书架,一副研究什么难题似的。我也没想到,他琢磨的居然是这等事!”杜咏气愤道。


    “那便是了。”魏郁春介绍起自己方才的发现,眼神示意章念开始记录线索细节。


    “书架上的确留了只字,虽然丑陋难辨,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叁字,是人刻意为之的结果。这应是他最后留下的传信消息,刘翁离开的时间也应是他协助贼人窃走完账本的时间。这只叁字必是暗示了账本被窃走的方式。杜老爷,可还记得,刘翁最后一次安置书架那日,您还做了什么?”


    杜咏诚然道:“不过还是老样子,每日早晚来回一次,开了锁,将箱中账本取出堆置案前,交给刘翁对账。”


    “开箱锁……”魏郁春敏锐道,“杜老爷可记得还开得是那只箱?”


    杜咏走到十只排列整齐的宝箱前,他眉心一悚,顿觉大事不妙:“是第三只!因为箱子长得一样,担心摩梭时混杂了账本,便特地将这些箱子一条长龙堆一起,自东向西,按时间由新到旧依次是第一只、第二只、第三只……第十只箱子!我开的就是第三只!我没有记错!刘翁四月初离开后第二日我和明堂再来开第三只箱子时,发现里面已经没了东西,那日是四月初三!”


    杜咏情绪激动,魏郁春仔细安抚他的情绪:“所以刘翁是在对外传递您当日所开的是哪只箱子,他好对其动手。”


    章念突然插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贼人应该是早把其他九个箱子偷完了,才会以第三只箱子收尾。但我记得不错的话,杜老爷还有夜里锁箱时将十个箱子都检查一遍的习惯,四月初三的前一日,也就是四月初二的夜里,账本们可都好好的。”


    杜咏附和:“是,账本就是在一夜之间消失的!”


    “不可能。”


    魏郁春却斩钉截铁地道。


    “数量庞大,生人勿进,怎么可能会一夜消失?”


    “那冯姑娘该怎么解释这些?”章念奇道。


    线索还是不够,魏郁春清楚地意识到这个致命的缺陷,她不得不寻求更多的帮助,她问杜咏:“杜老爷,刘春盛除了摆弄书架外可还有其他奇怪的动作?他可还有留在杜宅的遗物?”


    她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杜咏挨个儿回答她:“抄录账本可算?”


    “半年来,他一直以记性不好、怕出纰漏为由,提前把当日的账目抄录下来,带回自己的屋子揣摩。但我如今才知他一直在骗取我的同情,所以,这些抄录的内容他到底还用去做了什么,必不是好事。”


    章念皱眉:“他抄了多少?”


    杜咏摇头:“不知,刘翁走后,账本失窃,我搜过他的屋子,找到了几本,并不多。”


    魏郁春顿道:“刘翁不会不知这些遗留下来的册子会成为他的弱点,他明明有机会带着它们一起走,却还要故意遗漏几本下来,怕是做戏给众人看。让你们觉得他不过只是个抄录了零星部分的可怜先生……他既从半年前就开始筹划,抄录的内容不可能只有那么多。”


    “还有一种可能,”章念毕竟随同陶明案,“他在包庇帮凶,留下的不仅是册子更是证据。帮凶嘛,不多说,除了阳春菊还能有谁?”


    杜咏惊骇,他赶忙将所有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从心窝子里掏了出来:“刘翁还留下了半截打过结的麻绳。”


    章念和魏郁春齐齐眼睛一亮,绝不肯放弃任何一点线索:“杜老爷,那麻绳在何处?”


    杜咏出去一趟吆喝一声,一个下人匆匆从外院跑进来,手里攥着的正是章魏二人眼巴巴的重大线索。


    杜咏庄重地将麻绳递到魏郁春的手里,章念虎头虎脑地凑过来,三人齐齐垂首揣摩这跟看似平平无奇的绳子。麻绳粗糙,在魏郁春略布茧子的手中躺着都不安分,还摩得人手掌皮癞癞的。麻绳子已经断开,可一段却长着个疙瘩似的死结,绳子很糙,边上有一圈一圈的花纹,但那些花纹好似被什么东西故意摩擦过,损毁得像只斑秃的狗,脆弱得叫人一模就连连求饶,抖擞一片末子。


    章念瞧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个好歹,看着一脸入神的魏郁春不免难堪:“漂亮姐姐,看什么呢?”


    魏郁春摩梭着绳结,她前世过得简朴,除了看书便是写诗,阁楼里一堆旧书与她所作的废纸,母亲常常牢骚,让她莫要将这些东西乱丢,于是母女两个总是会找来那种最最廉价又最最结实的麻绳,将那一摞摞的重物捆起来。


    挪动书山诗海时,她们就抓着绳子的一段拼命往一个方向拽,久而久之,绳子磨损老化,就会生出一片一片这样白花花的粉末。


    关阇彦不食人间烟火,杜老爷锦衣玉食一辈子,而章念则是个还没怎么出世的粗心少年郎,估摸除了陶明案外,没人比她还熟悉这样的绳结。


    想罢,魏郁春道:“绳子很结实,如果不是被重物故意拖曳摩擦过,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损伤。”


    她旋即将目光放到账房里,四顾后,发现能被称得上是重物的就是那十只宝箱了。她招招手,众人跟随过去。她抛开绳子,挑了一只大箱子左右端摩,若是看不到的地方,还会请杜咏和章念帮忙搭把手,果然,她在箱子上找到了隐没于木屑灰尘中的摩擦痕迹,那些痕迹分明不算老,形貌窄长,与麻绳勒痕匹配。


    她道:“因为箱子年代久远,外表磨损多,所以即便有人注意到了这些痕迹也不会将它与麻绳联系起来。”


    此时,去观察其他箱子的章念开口道:“这个箱子上也有!”


    杜咏和章念立马将所有箱子都检查了一遍,居然发现每个箱子的截面衔接处都有相同的磨损痕迹,同时,每只箱子的箱底都还抹了松脂。他们已然明白了问题:“每个箱子都被做过手脚。”


    “杜老爷可见过刘翁对箱子做出一些举动?”


    杜咏没有半分迟疑,旋即摇头。


    “并且抹松脂、勒箱绳的人只会是刘春盛,但他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就做完这些手脚?更何况杜老爷和杜明堂几乎是常呆于账房的。”章念一边提笔,一边补充道。


    “所以账本不可能一夜丢失,”魏郁春目标极其明确,未曾被那些贼人制造的玄之又玄的表面幻象迷乱判断,她沉静道,“杜老爷所以为的悬案,其实是贼人希望你认为的,只有这样,你才永远看不透玄乎背后的真相,永远断不出案子的本质。”


    “松脂与绳子到底有什么作用……”


    “刘翁为何要抄录那么多的账本内容……”


    “刘翁为何要告诉帮凶阳春菊当日杜老爷所开的箱子是哪只……”


    诸多疑惑在魏郁春的脑海中汇聚成一张浩瀚神秘的网,她思路联结,勉强说道:“松脂只有阳春菊才有,否则不可能在刘翁这里半分油点都找不到。阳春菊在外,刘翁对箱子的所作所为只可能是由阳春菊一手操控利用的,他还要刘翁每日告诉他箱子的具体编号。应是阳春菊通过刘翁发出的信息,安排他对指定的箱子做出手脚。”


    章念:“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好生奇怪,举个例子,难不成刘翁放出消息今天要对第三只箱子动手,阳春菊得令后就开始行动?怎么行动?绳子松脂都在里头的刘翁手里呀,他在外头能干什么?也是能放消息吗?但是放消息的人主要是刘啊,他还能提前预判杜老爷开的箱子是哪个?”


    杜咏抖了抖眉心,他有些颤抖,仿佛是被什么天大的秘密冲击过了一般:“章小兄弟说到点子上了,阳春菊便是无心也是能提前预判我的动作的。因为我的确有依次往后开箱的习惯,生怕乱了顺序。第一日我开的是第一只箱子,他怎么会不知我后面要开哪只呢?”


    章念愣住:“这……”


    “那刘翁还放什么消息啊?要开哪知箱子不都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他觉得不可理喻,甚至还被这只烧脑的案子折磨地险些头晕脑花。


    然魏郁春却一语惊人,将众人点醒:“那只能说明,第三只箱子早就不是原来那只了。”


    “姑娘何意?”


    “若是还是,刘翁何必多此一举?”魏郁春的话简洁明了。


    “说得有理,但为什么呢?”章念抓不着头脑,有些焦躁,“那个叁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如果杜老爷当日开的箱子,是伪装成第三只箱子的第四只箱子呢?杜老爷一日只开一个箱子,刘翁能抄录的便只有这个箱子的内容,这个内容的用处只有一个,刘翁可将第三只箱子里抄录的内容换到第四只箱子里,以求让第四只箱子伪装成第三只箱子。”


    杜咏觉得这实在是不可理喻,忍不住道:“我一日只开一箱,我也清楚地记得夜晚交账的时候,明确箱中账目总数与对应的箱子是一致的,他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把其他箱子的账目塞入眼前的箱子?箱子上的九窍锁是不可能被外人打开的啊!”


    这也是困扰魏郁春的问题,可她大大方方,好似将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掺了进来:“如果把箱子的位置调换呢?第四只箱子和第三只箱子对换,杜老爷你以为开的是第三只,实际上却开的是第四只,而且第四只箱子恐怕在老早之前,就被刘翁放入了他提前抄录准备好的第三只箱子的账目,这种情况下,谁能辨清楚?”


    章念大为震撼:“如此说来,说不定真正的第四只箱子早就不知道换道哪里去了!毕竟在对换第三只箱子前,所谓的第四只箱子,指不定还是用了塞了第四只箱子账本内容的别的箱子伪装的!”


    魏郁春颔首:“若是如此,箱子的顺序早被打乱了个透,杜老爷被蒙在鼓里便罢了,刘翁与阳春菊却不能被自己绕晕,他们之间定会提前交流好动手的方向。”


    “也许那个叁代表的根本不是杜老爷当日所开箱子的编号,而可能是早不知所踪的第三只箱子的位置,抑或是用来伪装下一个箱子的抄录账本所属的箱子编号……总之,真相远去,已经有些说不明白,只好模糊判断了。”


    杜咏貌似还不肯接受现实:“这……这怎么可能?箱子内的账本众多,刘翁怎么可能半年内就将他们全部抄完?”


    章念心想刘翁都能骗人他自己只抄了一丢丢的账本了,难道还不能再骗骗人,自己晚抄了一段时间吗?


    他不假思索道:“万一他早就在很多年前就准备了呢?只不过他眼见快要得手,怕暴露,骗老爷您是去年才开始抄录了的呢?早说了,犯人的话是不能信的!”


    魏郁春也道:“刘翁和阳春菊行动默契,他们完全可以通过熟练调换箱子的手法躲避你的怀疑,刘翁只需将每只箱子账目的总数记下,抑或是将上部分的表面账目仔细伪造好即可了。多次行动后,刘翁只需要让杜老爷看到当日所开箱子是满的即可,至于其他箱子,恐怕早被暗度陈仓,搬了个空。”


    杜咏身心俱疲,他默默抬手扶额,似有一股恶气已从他腹中吞吐出去,他道:“竟是如此……”


    魏郁春缓缓垂眼,表示惋惜。


    杜咏花了不少时间才接受了账本失窃一事,现在又告诉他早在许久之前,他便被欺瞒,甚至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还无法察觉。身为家主,愧疚之感如同压海的大浪快把他吞没了。


    魏郁春委婉道:“这不过是我的一家之言,用松脂和绳子挪动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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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事乃奇闻,我也搞不明白他们到底如何做到。”


    章念不知从哪里掏出来几只小钢蛋,圆润不已,泛着油光,他俯身下去,在杜咏的帮助下,勉强翘起一只箱角,认真道:“冯姑娘的想法听起来像不可能的事,但我却见过不少,几年前大理寺修缮屋子,工匠就在难以搬运的重物下铺设圆木等物,往前推滚,若是地面平整,甚至还能往地上铺油,更好搬运。但杜宅这些宝箱做工特殊,正常人都觉得不可能会被挪动。”


    说话间,他的钢蛋们滚入了箱底,贵重的松脂经年不化,也蹭到了钢蛋上,箱角放下,那沉重的箱子竟就在小巧坚固的钢蛋的带动下,变得晃动起来,若是用心推拉,箱子竟真会随之移动!


    章念自豪叉腰:“这钢蛋都是我随身带的玩物,钢蛋也好铁蛋也罢,到处都有,不是稀奇东西。刘翁只要有这个念头,就不难做到。”


    “而且,这种办法省力不说,夜深人静,闹出的动静也不会大。”


    魏郁春:“那些绑在箱子上的绳子应当会被提前探出去,送到阳春菊手里,不知绳子平日里都藏在何处,一直都没有被发现。”


    杜咏闻言,顿悟起来,他望向四周,账房的窗子除了架格后的后窗外,还有开口于前的四扇窗,其中最靠西侧的窄小前窗,因外头过于茂盛的树木拥挤窗口,而常年不启,久而久之,落的灰远比他处恐怖。那窗子,从未有人故意往那里走,反倒是刘翁,杜咏一天之内都看到他不止一次眼神往那处眇了。


    他立马指出了西窗的可疑处,章念和魏郁春走去,果然发现了窗子有被人故意拉开的痕迹,毕竟积灰太厚,稍有动静都会很明显。


    章念奇道:“每晚老爷你都会来锁门啊,会注意不到窗子没关吗?”


    杜咏汗颜:“不知……窗子窄小,屋子长,它又远,的确不易注意得到。”


    杜咏回忆起来只觉得记忆过于模糊,他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又道:“二位,实不相瞒,四月初二,账房所有账本全部失窃的当晚,我照常检查当日所开箱子的账本,那时我总觉得眼神有些晕眩,因而提前离去,第二日我就发现账本都不见了。”


    章念瞪大双眼:“对啊!其他箱子被窃了倒还能解释,最后一个箱子却难!因为没有其他箱子的内容能跟他对换了!就算刘春盛拿他提前抄好的内容伪装也没用啊!毕竟到最后,不管是真的账本还是假的抄录都会被带走的!他甚至不会提前抄录,因为吃亏!搬走了真的账本已经够累了,再有本事抄了一样多的账本又如何?还不是要再搬一次?!”


    魏郁春警觉起来,道:“刘翁转移账本说难不难,但一定需要时间和技巧,说简单也不简单,因为想让杜老爷当晚放下警惕,其实很麻烦。”


    章念懵了:“到底怎么回事?!所以那天晚上,最后那只箱子里到底是空的还是满的?”


    魏郁春沉默,然后突然问道:“四月初二晚上,杜老爷有没有闻到一些奇怪的香味?”


    章念知道她在怀疑什么了——刘翁可能在账房里燃了龙骨香,所以杜老爷才会晕眩,甚至眼前还会出现幻觉。


    好巧不巧,关阇彦在他们出发前,就将一些洞市搜刮的龙骨香的残粉分了一些给他,他果断掏出一只小瓶子,动作快速,像个无所不能的百宝箱,他把瓶子凑到杜咏鼻前,他认真道:“杜老爷你务必仔细嗅嗅,这异香诡异,藏于无形,不容易被发现,第二日都能伪装成普通的熏香抑或是花草香。”


    杜咏嗅了一息,脸庞闪过一丝诧异的恐惧,紧接着复杂的情绪上脑,一时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了,他不过闻了一下,头脑便晕眩了,他颤抖道:“就是这种感觉……此物貌似混入了账房白日就熏着的祛湿香里!所以我无法察觉它的存在!”


    章念和魏郁春都顿悟了:“果然如此,四月初二晚上,箱子就应该空空如也了,杜老爷被幻象迷惑,这才让您以为账本是一夜之间就消失的!”


    章念大叹:“难怪这案子难断!人人都以为是鬼怪作祟,哪里顾得上什么贼人凶手的啊!”


    魏郁春观察着西窗和箱子们的位置,脑中幻想出阳春菊在外是如何挪动箱子的情形,此时她推翻章念之前的判断:“刘翁发出讯息不难,但要想在箱子上抹松脂、绑麻绳却难,因为这种事他藏不住,他没办法在杜老爷开门前就把那些东西收回来。所以杜老爷从未见过他对箱子做过什么手脚。”


    章念闻言,顿道:“不是他的话,他屋子里怎么会有麻绳?”


    魏郁春:“如果是他,他的麻绳上就应该沾有松脂,因为捆绑箱子的绳子是一定会接触箱底的。”


    她复看向杜老爷,道:“杜老爷觉得心神混乱的时间应该只有四月初二当晚吧?时间一长,杜老爷定会起疑,找上神医一瞧怎会瞧不出毛病?”


    杜老爷深觉她有预料人心之神功,他承认:“是的,唯有当晚有异样,我只道是当日太累,不曾多疑。”


    魏郁春:“是了,即便这窗子再窄小,却与箱子的位置几乎相对,杜老爷检查箱子的时候应当会扫视到,窗子开了,如此明显,怎会不知道?除非,毫无异常,无法引人注意,杜老爷才会对此事毫无印象。”


    杜咏深以为然:“确有此事!”


    “姑娘意思我懂了,贼人完全可以在深夜的时候自己想办法开窗进入账房,亲自对宝箱动手,所以我是没办法在锁门前就察觉到异常的。”


    箱子难开,窗子还不难开吗?更简单点,只要刘翁提前将西窗上挂着的锁敲坏了,便能助纣为虐,贼人要想进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大家坚信他以一己之力没办法挪动箱子、开锁,所以才没注意这个细节。


    章念恍然大悟,可他不甘心地跑到西窗畔,指着窗子道:“那阳春菊个头不矮,应当比我高很多!可是这小窗子……我都钻不出去……”


    他震惊之余,脑海里闪现出了阿卟的形象,毕竟昨晚的事情闹得不小,他对他的印象很深,当时关阇彦还深深怀疑阿卟就是阳春菊呢!那孩子个头的确小,要不是声音还能听出来是个男子,人人都会认为他是个模样娇小的丫头。要是阿卟的话,他要钻这个窗子,难道还不简单?


    他愕然,与此同时也和魏郁春对视上了,二人好似都想到了一样的结果。


    阿卟……他真的是无关人士吗?


    章念摇摇头,缓神:“陶司直不是查过了吗,阿卟应该没问题!阳春菊多狡诈,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芳樱楼的火是他放的呢,结果不是,是别的帮凶!鬼知道他还有多少帮凶!你说是吧,漂亮姐姐?”


    魏郁春非但没有得到安慰,脸色还越来越难看。


    因为,昨晚关阇彦就说过,如果不是阿卟声东击西、故弄玄虚,阳春菊就不可能盗走尸骨……陶司直查的是他是不是阳春菊,而不是他是不是阳春菊的帮凶……昨夜种种,加上眼前窗子所对应的问题,让她不禁怀疑——阿卟,是不是也是阳春菊的帮凶?!


    章念脸也白了,他没想到自己信口一句的自我安慰,竟真的一语成谶了……


    他们二人只想早点把账房的事情了却,立马回芳樱花告诉关阇彦和陶明案此事。


    但眼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刘翁既然不是对箱子做手脚的人,那他手里的麻绳从何而来?


    俗称一个巴掌拍不响,光靠贼人一个人的力气拉箱子还是很费力的,最方便的办法果然还是在重物近似平行的两侧,分别站上俩个劳力,左右轮流拉动重物摇摆,将东西运到对应的地方……一端是贼人,另一端呢?刘春盛吗?他年老不已,哪里来的气力?


    杜咏也表示,刘春盛回了外院的屋子后就不会再出门,外院的其他丫鬟下人都能作证。


    所以,刘春盛只会是想办法帮贼人借力了。


    然近乎平行的状态下,南边西窗所对应的就只有北墙唯一的窗子了。魏郁春提议,沿着后窗的方向往北搜索,是否有东西身上有被麻绳捆绑磨损的痕迹。


    三人出屋,果然在不远处寻到一颗粗壮的古木直直插在人迹罕至的野园子里,古木矮壮,所以看着不扎眼,并且不少爬山虎似的野草将它团团包围着,活似一道天然的屏障,一般路过的人甚至都会忽视它的存在。三人拿树枝好不容易将乱草刮去,靠近古木,居然真在它的树干上看到了一圈绳子勒过的痕迹,完全和那半截绳子的状态对得上!


    证据确凿!


    刘春盛将麻绳一段早早捆绑在树上,离开前再早早割走,但许是走得太匆忙,将半截绳结遗留在了屋子。


    魏郁春和章念二人自觉耽误不得,章念开始完善自己的笔记,同时,魏郁春则进一步和杜咏分析账本最后的去向。


    刘春盛转移账本的方式应该相当隐蔽,经查,刘春盛每日每隔两个时辰都会去东墙眺望小憩,而账房所在的位置刚巧不巧和街就隔了这一道东墙。那条街道连同了杜宅所在的仁寿芳,十王府所在的澄清坊……还有芳樱楼前的隆月街!


    杜咏吩咐人出去排查此街两畔密集的商摊,连续几个商贩都称四月前总有一个拉着脏臭泔水的马夫会在墙畔驻足一炷香的时间,每隔两个时辰就出现一次,因为泔水太臭,几个商贩都对此马夫有过深的印象。


    长街一路过去不少客栈饭堂,泔水就从这些地方而来,老板们皆认得这马夫,名叫张宝山,在这儿拉泔水很多年了,结果四月份的时候意外淹水淹死了,他死的时候,当时芳樱楼刚起大火,一群大人们无暇顾及他,确认是意外身亡就草草了之了此事。


    章念一听人名,果然觉得熟悉,确定此人是在芳樱楼出事后没多久就死了。


    众人无需进一步查他的死因,因为真相已经很清晰——张宝山受贿于刘春盛,约定时间内,张宝山故意在宅外驻足停留,刘春盛则偷偷往墙外丢账本,张宝山在运泔水的路上刚好经过芳樱楼……账本失窃的时间是四月初,然芳樱楼大火是四月中旬左右,杀了张宝山才能堵住口舌,凶手却没有选在四月初,而是选在四月中旬……


    凶手在等什么,众人都已明了——转移到芳樱花的账本会被他预料之中的大火烧灭!


    所以账本早就消失了!根本就找不回来!!!这一切就是个天大的幌子。


    一只强忍的杜老爷终于情绪崩溃,他好似也相信了隐华画师口中所谓的“报应”,他失语不已,好似成了没有魂魄的躯壳。


    魏郁春别无他法,章念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不还是赶紧回芳樱楼告诉都督和司直吧!万一万一!楼里面还有账本的残骸呢!”


    “找到残骸又有何用!!!”杜咏崩溃大喊。


    好巧不巧,杜夫人匆忙提裙过来,情绪也是激动,但比起丈夫,更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喜:“明堂醒了!他有话和你们说!”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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