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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兄妹恶诅

作者:筠丘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二人归来之时,天已将明,杜夫人留在宅子里的老熟人——二位嬷嬷守在门内,眼见破开晨雾奔来的两个年轻的身影,忙吆喝几个阍人撤到后头,迎了他们到里屋。


    关阇彦与魏郁春分别开来,抱上嬷嬷准备的新衣饰,去各自的屋子沐浴去了。


    走前,关阇彦还戏谑唤了魏郁春一声:“晨雾寒凉,你不是说夜里肚子不舒服吗?沐浴后你便留屋里,我来找你。届时叫嬷嬷过来唤我一声便可。”


    魏郁春皱着眉头,想着他居然还记得夜里她信口说出的一句托词,暗暗叹息,看来他没怀疑她大半夜出去的事了——她反应过来后,默默松眉,一种落寞的悲伤沉淀在她的丹田里。


    因为,她一直思念亡母,却苦于没有办法悼念她,见夜里杜明堂和关阇彦都出门办事,她才趁机为母亲烧纸,以获慰藉。可万万没想到,刚走没多久的关阇彦居然还杀了回来,一回来还偏偏要来寻她,要不是她耳力好,怕是早就露馅了。


    好不容易能有的向母亲尽亡孝的机会,就这样没了。她心中苦闷,也觉得愧疚,欲哭而不得落泪,只好暗骂自己是个不孝女。


    她想到关阇彦要她留下来的话,又突然觉得心情好受了些,留下来,便有接近魏澜清的机会,更是有了报仇的机会。


    自己前世的苦,母亲的死,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她被嬷嬷们打趣嬉笑的声音拉回神。


    “瞧我们都督多会疼姑娘!”二位嬷嬷风趣使然,说出这等惹人害臊的话来也是不怕叫人觉着尴尬的。


    魏郁春忙活了一晚上,觉也睡不好,听到她们甫一打趣,总想到关阇彦是个浪荡的性子,无名火冒起,飞速离去:“可不嘛?疼的姑娘多得怕是能从杜宅门口排去城门外了!”


    嬷嬷们笑僵住,想不通一向文静的她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二人都不说话了,风风火火地跟过去了。


    一炷香过后,关阇彦沐浴完毕,已经穿好了衣裳,长发散开,松散地披在腰后,玄色的内袍慵慵懒懒缠在他身上,他腰间束了绳,以此确保整件衣裳能挂在身上。除此以外,他浑身无一处不是松垮的模样。


    他在屋内等了几许,险些要撑着额睡过去,迷迷糊糊几个瞌睡过去了,他才听到嬷嬷来唤人的声音。


    他拉开门扉,外头晴空万里,半点晨气都没了,他还奇怪这魏郁春是不是水怪转世,洗个澡竟能洗几个时辰。


    他还没开口问,嬷嬷就惊喜非凡地跟他禀报:“姑娘把那些古怪的文字都解出来了!”


    他也觉得讶然,忽然觉得几个时辰的时间不能说长,只能说太短。因为陆子礼留下来的古文长达书页,上头密密麻麻都是看不懂的文字,小如蚊蝇,就是举着蜡烛成天成夜的盯着看,不消几个时辰,眼睛都能看花了。


    魏郁春跟他一样,都看不懂这些文字,可她居然真的在短短时间内,不仅将它们翻看完毕了,还彻底将所有的古文字解出来了!


    “当真是天才!”他难抑欣喜,心中感叹,可很快他就反应回来,“不是说沐浴后便来唤我么?怎么几个时辰后才来?”


    嬷嬷捂嘴哈哈大笑:“来过来过!不过姑娘家的洗澡精细,定是比都督慢上个把钟头。本是我们来的,但冯姑娘不喜外人进闺房,便要求自己过来寻您!结果她来的时候唤了一声却无人答应,就知道您是睡了,她就回去了,说是也莫要别人打扰了您,晚些再来唤您!”


    关阇彦顿了顿,似乎是意外,魏郁春竟会有待他如此贴心的时候,他道:“她不是不喜欢别人进她屋子么?怎么这次她自己不来寻我,反是叫你们来唤我了?”


    这个嬷嬷越笑越高兴了:“都督这是更期待见到的人是冯姑娘!不过,的确不是冯姑娘来叫人唤您的,她说闲着无事便早些把古文译了,好不容易译完自个儿倒是睡过去了。我眼看外头都要日中了,杜老爷他们也要回来了,我进里头一看,姑娘趴着睡得正酣,身侧摆着译文,我便急急忙忙来将它们交给您呢!毕竟老爷交代过,此事得急,不得慢。”


    嬷嬷说着,把一沓用小篆仔细写下来的译文呈给了关阇彦,他没心思看,只是压着眉头,佯装态度严谨,继续道:“另外一位嬷嬷呢?”


    “留在屋内照顾姑娘呢,要不然叫姑娘一直趴着睡,岂不是遭罪。”


    他满意了,点点头,翻看其译文,不过才了解一二,外头就传来了家仆们有序的脚步声,安静的宅子一下子就跳脱热闹了起来。


    他翻翻眼皮,心知,是杜明堂那个显眼包回来了。


    嬷嬷颇有眼力见,道:“要不要老奴将冯姑娘唤醒一起议事?”


    关阇彦头都没抬一下,爽快道:“罢了,替我跟你们家杜老爷说一声,议事延到傍晚。”


    嬷嬷秉承着老爷的教诲——“此事得急,不得慢”,听到关阇彦的话,她有些懵,但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她有些坏笑:“都督这是想让冯姑娘也多歇歇吧。”


    关阇彦额前青筋不自然地跳了跳,不悦:“胡说什么,不过是我自己还没休息好罢了。”


    接着,他又以要“休息”为由,将多嘴风趣的嬷嬷送了出去。


    屋内,他扶额,信手捏捏眉心,笃信不已,他的确是有些头痛,精神松劲儿是难免,这种状态如何再去议事?


    他才不是为了照顾魏郁春才这样的。


    但……他又忍不住去在意,魏郁春为了让他休息故意不来唤他的事,心间微暖,微微松口——她既有心这么待他,这次给她做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不好的。


    傍晚,魏郁春姗姗醒来,见天色微暗,还恍惚以为还是晨光熹微的凌晨,她出门去,听到嬷嬷的话,她才知道自己已经困过去许久了。


    她困扰为何无人唤醒她,嬷嬷只道是杜老爷等人也奔波一夜,需要休息,便没必要找人叨扰她。


    奇怪的是,她一醒来就被嬷嬷们邀着去了隐蔽的议事堂,堂内关阇彦、杜明堂、杜老爷杜夫人都已经静候多时,哪有半点疲惫惺忪的模样?这一刻,她瞬间就明白了,定是有人为她说了情,好叫她多休息休息了。嬷嬷的说辞真不可信。


    听说杜老爷他们是不久前刚回来的。


    所以这个人还能有谁?


    她目光逡巡,久久无法从关阇彦严肃的侧脸移去。


    他还装什么样子呢,明明就是他,怕是还不肯承认了。


    活似对谁好对他来说,就像什么能把他钉进耻辱柱的羞事。当真是个心口不一的家伙,她忍不住腹诽。


    堂内气氛沉郁,魏郁春备受感染,一行人很快进入了主题。


    关阇彦去洞市的经历尤为关键,他便主动开了头:“入洞市后还算顺利,找到了帮忙贩卖异香的董十郎,经调查,购买龙骨香的人是一个喜欢头戴阳春菊的男人,此男人购入龙骨香甚多,并用足够多的金银财宝垄断了接下来几十年的龙骨香。”


    杜明堂惊奇:“阳春菊?!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我记得阿彦你……”


    突然意识到爹娘都在场,他立马改口:“我记得都督你在刘春盛的屋子里,发现了两次这种花了!”


    关阇彦颔首,还好心提醒起来:“你再仔细想想,上次入芳樱楼看到的尸坑里,也长了很大一丛阳春菊。”


    杜明堂依言真去好好检索回忆了,果真想起来经过大火炙烧后归为黯淡的世界里,那从生长在骷髅群里甚是显眼的一丛亮橘色。


    他愕然张口,然后背手展扇,若有所思起来。


    关阇彦继续说道:“买手垄断龙骨香的目的,或许是为了不让我们找到他。可惜我们比他料想得更早一步找到了刘春盛,并且还有陶司直帮衬,要不然当真寻不到蛛丝马迹。”


    “那买手是什么家伙?他为何要勾结刘春盛盗窃杜家账本?!”杜老爷情绪激动。


    毕竟刘春盛畏罪潜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虽然他死了,但好不容易得知他背后还有黑手,杜老爷岂不心潮澎湃,他是恨不得当场就把洞市跟京城都掀个底朝天,把这个家伙揪出来!再呵斥其将杜家的账本还回来,为杜家洗清冤屈!


    关阇彦未曾明令他人冷静,他只消继续说下去,语气冷酷,自是无人敢插话。


    “据戎嬷嬷跟董十郎所言,买手应是京城某个大花楼的老板,因为此香作用特殊,常被这些商人老鸨当作迷晕良家女子、将其充妓的东西,要么不买,要么买甚多。并且,买手用来交易的东西多是女子用的闺阁之物,疑似男子逛花楼留下来的奖赏和缠头。”


    说及此处,他诡异地停顿了几秒,笑了起来:“哦……差点忘了,那堆赃物里头,还有一种松脂,只可惜当时情况紧急,没法子要那董十郎掏出来。”


    杜夫人颇懂香料,若非老爷对松脂有敏疾,她是必要在屋内私人收藏些许的。


    听到有她能帮忙的地方,她忙道:“都督可否说一说,是什么松脂?”


    “上等的灵露松脂。”他依稀记得黑账簿上是这么记载的。


    杜夫人面色僵住,她旋即跟丈夫对视了几眼,发出一丝诡异的叹息,道:“老爷跟我提过账房箱底的事,我后来也去看过那松脂,香味倒是和普通的松脂没什么两样,但状态却有些特别。普通松脂触感油腻,但长时间跟灰尘摆在一处便丢了油性,与灰尘融为一体,成为松屑。但箱底常年灰尘遍布,底部的那层松脂却依旧质地润腻,不与灰尘相融。我不曾见过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定论。”


    杜老爷有些嗔怒:“你这不发现异端了,怎么不早点和我们说呢!”


    杜夫人冒冷汗:“这世上我不曾见过的松脂也就宫里御赐的了,相传百年不化的灵露便是其中一类。我若是妄言,岂不是在迁怒圣人?”


    杜明堂:“怎么又扯到圣人头上了,不合理!”


    关阇彦了然杜夫人的顾虑,忙抬手止住杜明堂,道:“若买手是花楼的大势力,有灵露松脂倒是不奇怪,毕竟逛花楼的纨绔子弟多矣,难保会不会有叛逆的崽种真将家中圣人御赐的宝贝拿过来,当作换邀花魁的筹码。这倒是最好解释此松脂来源的理由了。”


    他眉梢有些喜色,杜明堂好似也高兴了,他们齐齐点头,道:“都串上了!”


    魏郁春总觉得自己一直在这里充作不讲话的木头人,并非好事,她提道:“芳樱楼便是一大花楼。”


    关阇彦:“不是还有几个还活着的人么?要他们把芳樱楼的账本交出来,若说没有,就把他们私藏在手里的记账金银出入的东西搜罗出来。这种人,三瓜俩枣的利益都能争得死去活来,必会留些藏宝的证据。”


    杜家三人觉得有理,忙派人下去办事了。随后,重中之重的秘术之谜终于被抬上了议事堂,关阇彦已经将译文过目了一遍,就交给了杜家三人再看。


    关阇彦目光熠熠地看向魏郁春,笑道:“冯姑娘亲自来讲吧,关某便不抢你的风头了。”


    面对他极少数的君子有度,魏郁春有些不知所措,可当她看到所有人望向她那期盼又惊喜的眼神,她只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当年朔州府的诗会,意气风发,胸有成竹。


    她自信地展了展脊背,在旁人过目她的作品时,她解释:“换脸秘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只不过此术失传已久,其中暗藏玄机,令不知情者畏惧。”


    “陆子礼在南禺时,将需要换脸的对象的面皮剥落——”


    闻言,除了关阇彦外的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还不恐怖?


    “用特殊的工艺将面容特征保留下来,将其又修改成附和自己脸型大小的状态,便可达到换脸的目的。”


    “那关昀洲没剥都督的面皮,是如何伪装面容的?”


    这个问题问得很妙,魏郁春标注的解释更是让关阇彦最为钦佩的地方。


    他心无旁骛地看着她,这一刻,所有的过往都烟消云散,眼神里便是最纯粹的欣赏。


    “若可剥皮,那人人都可换容,因为相对来说,工艺会简单很多,”她道,“但我料想,如果有人能将人的面容画得栩栩如生,照样能将其复刻至一张规整制作好的皮上,进而易容。但这很难,至少世上鲜有人能有这等画技。”


    “关昀洲显然是后者的情况,所以我认为,他之所以与隐华画师有联系,就是和此有关。”


    关阇彦颔首:“不错。这一处也串起来了。”


    杜明堂方看完所谓的换脸“工艺”——先是剥皮,后是割皮拔毛,又后是泡血水清毛孔,又又后是以皮线缝补缺漏……简直是毛骨悚然。


    他又听到魏郁春的话,浑身恶寒不已:“简直是令人发指!邪术!顶顶大的邪术!阿彦啊!还好你你你没死,要不然指不定被谁剥皮了去,真真是死不瞑目!”


    杜老爷跟杜夫人也想不通,一直谨言慎行的儿子这几日怎么频频发愣,说话偏偏还喜欢得罪人。


    他们闻言一悚,抢过杜明堂手里的扇子,夫妻二人一人往他脑袋上敲了一把,骂道:“胡说八道,都督不还活着呢!不得对都督不敬,快给都督赔罪!”


    关阇彦早就见识过杜明堂脱下对外人虚与委蛇的面具后,傻了吧唧的模样,他止住老俩口惊恐万分的动作,对杜明堂的话颇感兴趣。


    “关昀洲能伪装成我,就说明在害我之前就与隐华有了联系,他想尽办法要杀我,恐怕真是惦记我的容貌。”


    魏郁春忙不迭驳道:“不对。”


    “他现在恐怕还在找隐华。他明明笃信你已经死了,没必要大费周章再打隐华的主意。若不然。他定会想办法直接去寻你的尸体,剥皮下来继续伪装身份。”


    关阇彦顿住:“难道……帮助关昀洲第一次换脸的人,不是隐华?”


    魏郁春摇头了:“世上能精准描摹出都督容貌的人,可能会有第二个么?”


    是,关阇彦容貌甚佳,完全没有瑕疵,锋利之下更是夺目的正气凛然的神采,便是光靠笔力描摹都无法全然复刻出来的。


    关昀洲能扮得像,原因有二,容貌是其一,之前日日夜夜与哥哥接触观察下来的经验是其二,这足以说明,扮关阇彦绝对是一件顶难的事。


    关阇彦来了兴致,盯向她,眼底闪现出毫不遮掩的异样的光彩,好似在期待什么:“怎么,夸我长得好看?”


    魏郁春看都不想看他那副孔雀开屏的模样,冷道:“抱歉,表达有误。”


    “我的意思是,能几次下来都能完美将都督容貌描摹一致的人,只可能是同一个人。关昀洲为人谨慎多疑,他会放心将第二次画脸的任务交给另外一个人么?更何况,最近他正处于风口浪尖,不得出差误。”


    杜明堂频频点头,看到关阇彦肉眼可见变黑的脸,一边拍老爹老娘的肩头,一边憋笑。


    魏郁春继续表达观念,神采飞扬起来,好似她跟关阇彦就是天生一对的冤家,得罪了他,她倒得了能量,心里舒坦,精神变好。


    “比起剥皮换脸的方式,描容的办法显然弊端很多,至少是有时限的,不然关昀洲也不可能千方百计追寻隐华的下落。可他心知真正的都督已死,却未寻尸剥脸,我以为,这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换脸秘术的存在。这一切都跟他背后的推手有关。”


    “我若是推手,为了更好拿捏他,当然不可能把底牌放出来。我诱惑其将敌人杀死,还给了他暂获敌人人生的机会,甚至告诉他,只要都督死了,他便能一辈子顶替别人的身份。”


    “我甚至不会告诉他助他扮演的面皮从何而来,也不可能告诉他,原来这张面皮是有时效的,总有一天他会现原形。当他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事情早已无法挽回,他什么办法都没有,我若放出任何一条消息,他便会将其视为救命稻草,什么都会去做,还无法怀疑到我头上,两全其美,幕后的人也完美隐身了。”


    “所以,关昀洲既不知道真正的安南都督还活着,也不……”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杜明堂却不好意思打断了她:“抱歉,冯姑娘方才不是才说,关昀洲若想继续扮演都督,便一定会找原先提供第一张面皮的人吗?你说他不知道这个人是隐华,后面又怎么知道要寻的人还是他?你这是自相矛盾了。”


    关阇彦沉吸一气:“她的意思是,关昀洲是在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现在他之所以如此风急火燎地找隐华,应该是幕后的人故意放出了这个消息,让他知道了。”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都是不择手段的。幕后的人是在逼他,但他却不知道这一切。”


    “不过这个线索足以表明,关昀洲的面皮已经快要失效,他现在必是焦灼万分。”


    杜家三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关阇彦眉心黑沉,心思越来越沉重:“幕后的人不简单。他若要控制关昀洲其实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用隐华画师的幌子,将其逗得跟狗似的。但他貌似很顾忌关昀洲会跟他扯上关系,即便我们杀了关昀洲,也难以发现幕后之人的身份。那家伙,要做的事情,恐怕远远不止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


    他语气严肃:“杜家与隐华颇有渊源,关昀洲面皮失效,隐华出世,杜家遭难。账本丢弃却与关昀洲无关,关昀洲又突现芳樱楼意欲加害周裕之。刘春盛是盗窃账本的帮凶。疑似是芳樱楼之人购入龙骨香害死刘春盛。刘春盛屋子里放着枯萎的阳春菊。买香的男人喜好簪上一头的阳春菊。生长在芳樱楼身份不明的年幼少女的骷髅上的阳春菊……”


    他靠住桌案,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案上敲打着,沉吟半晌,才道:“这些线索看似零碎,实际上早已环环相扣,但就是找不出令他们全部串通到一起的主心骨。”


    杜明堂知道这是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他立马接道:“我和爹娘去隆安寺,发现当时建议我们收留刘春盛的典座消失了,寺中的老先生说,十年前,刘春盛走后没多久,那位典座就卷铺盖走人了,可疑得很。”


    关阇彦笑了,那笑容讽意十足,他抱着胸靠坐着,他凝目扬眉:“十年前的冬天,寺庙偏偏就收留了除了刘翁以外的所有难民,他形容凄惨是惹人瞩目,别是跟典座提前串通好了,让你们二人将他领回去养虎为患。”


    杜老爷听到此处,不免汗颜,接过夫人递来的帕子擦擦额汗。


    因为,隆安寺礼佛的故事他早就跟关阇彦讲过,当时关阇彦面色就不对,显然已经怀疑上了。


    但那时他却不觉得什么,还以为是都督多想呢。结果出来后,证明当年刘春盛进入杜宅就是个圈套和陷阱,他自是觉得丢脸。


    “所以我跟爹娘才在城郊多待了一晚上,派了尽数人脉去找失踪的典座,结果早年仙风道骨的典座先生竟然成了个膀大腰圆的老汉,每天除了吃喝嫖赌就是出街讨饭。要不是我们提前知道他的遭遇,怕是在他跟前绕上几百圈都不认得他。”


    “他一看到我爹娘,老熟人啊!吓得要跑,一看就是他。我们抓了他盘问,得知刘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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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根本不是什么可怜的流民乞丐!他咎由自取,原本他就是个地痞流氓,光棍大半辈子,家里人逼他娶妻,要他安分,结果又沾上了博戏赌钱,家里钱财被赌了个干干净净!债主找上门,他丢下一双儿女东躲西藏,老婆也被气死了。”


    杜夫人的神色也越来越不自然,她明知此事,再闻一遍还是忍不住大骂:“想不到这刘翁看着老老实实,其实就是个比畜生还畜生的东西!”


    杜明堂叹息:“知人知面不知心,刘春盛没得办法,先是把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儿给卖了!你以为他会收心,还不是继续赌钱,玩物丧志,他那一身精于算账的本事就是从这里头学来的!卖女儿的钱花完了,没得办法,开始卖大儿子,他听说寺庙里的典座有那方面的疾症,看似无欲无求,实则寻仙问药求子,刘春盛把儿子卖给了他,他又没钱付给他,刚好又得知我爹娘要来寺庙祈福的事,干脆编排了一出好戏,让我们家收留刘春盛。事情就是这样了。”


    “刘春盛估计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继续赌钱跟吃长饭比,还是后者好,所以才在我家收了心。”


    杜咏捋须,若有所思:“刘春盛进入杜宅十年,一直没有动静,却在今年春上突然行动,莫不是有人在放长线钓大鱼?”


    关阇彦:“那典座还有其他事情交代了么?譬如送刘翁入杜宅是他自己的旨意,还是旁人的?”


    杜家三人一起摇头。


    “不过,其他的事情倒是还有的,”杜明堂主动道,“典座得了宝贝儿子,自是很快离开了寺庙,毕竟寺庙里容不下他们父子二人的身份。但盘问典座,却得知,他的宝贝儿子早在五年前就没了。”


    “死了?”


    “不是,被他自己又卖掉了。所以如今的典座疯疯癫癫,流浪街头,无依无靠,好吃懒做。赌钱这东西不能多沾!”


    魏郁春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什么?!”


    “是啊,重蹈覆辙,跟刘翁一样。”


    关阇彦紧缩眉头:“卖去了哪里?”


    杜明堂忧虑重重:“芳樱楼。巧吧?”


    杜咏和杜夫人叹息:“芳樱楼大火烧死了不少人,这孩子不管之前还留不留在楼里,留了多半已经没了。”


    关阇彦另道:“典座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杜明堂静声些许,似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杜咏说话了:“听说是,他那长到十四五岁的宝贝表儿子先染上了这等恶习,他当老子的被儿子带得也疯魔了,久而久之,一发不可收拾了。”


    众人眉头又是一紧,心中无不是那个答案——“这个儿子最后被卖,也是咎由自取。”


    既然都问了儿子的下落,关阇彦当然不会落下刘春盛另外一个女儿:“先被刘春盛卖掉的小女儿,可有下落?”


    杜家三人脸色齐齐一白,默契十足:“不知道。”


    “嗯,意料之中了。”关阇彦不以为意。


    “那你怎么还问?”杜明堂不解,因为关阇彦不是那种关键时刻明知故问的人。


    “不出意外,那女儿已经死了,死得还不是一般的冤,”关阇彦敲着桌面,思路有条不紊,“所以应该是下落不明。我方才验证一番罢了。”


    “刘春盛品行不端是事实,但光是卖女卖儿,倒完全算不上什么穷凶极恶之事。你们看他那封遗书,今世猪狗不如,了还罪孽,恶鬼缠身,摆明了他知道自己害了人命,但生前他亏欠过的人便是他那对儿女还有他的妻子。当然,他这个恶鬼安心了十多年,突然因愧疚而死,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魏郁春一语道破天机:“是有人在为亡魂报仇,故意刺激了刘春盛。”


    “嗯,刘春盛虽是自缢,但生前必遭受了太多精神方面的折磨。”


    杜明堂自己也是个有妹妹的人,他仿佛还不忍接受事实,道:“万一那丫头没死呢?刘春盛妻子死了,万一是有人替她妻子报仇呢?”


    关阇彦扬了扬眉,眼底闪烁着微妙的异光,好似在为杜明堂的自欺欺人而叹息,他摇头:“刘春盛妻子虽被气死,但终归是自己选择了这个结局。恶鬼之所以能成恶鬼,刘春盛之所以能感到愧疚,死者的身不由己、死状凄惨,都是不可忽略的因素。”


    杜老爷杜夫人拍拍儿子的胸脯:“是啊,刘翁若是当真对妻子的死感到愧疚,他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关阇彦颔首:“同理,他若对卖女之事感到愧疚,之后也不会继续重蹈覆辙,卖掉儿子。他知道子女死了,是被他害死的。”


    “并且,我更倾向于,惨死的人就是刘翁的女儿,他儿子还活着。”


    他的目光阴沉起来,好似有一圈浓雾沉浸其中,他强颜:“别忘了,买下龙骨香的买手很可能就是芳樱楼的势力。而刘春盛之子不也被典座卖去了芳樱楼么?阳春菊的存在意义不明,但它衔接起了买手、芳樱楼尸坑中惨死之女还有刘春盛的联系,而刘春盛恰巧有一对辜负了的儿女。三个人的纠葛完全对照上了。”


    众人齐叹:“都督这是怀疑,这个儿子还活着,兄妹二人还可能都是芳樱楼的人。妹妹惨死,而哥哥是在为妹妹报仇?”


    “猜想罢了。至少这样不是毫无收获。”


    “对了,明日就是关昀洲的婚宴了。”杜明堂小声嘀咕一句。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魏郁春使出了杀手锏:“杜宅中可有技艺精湛的画师?”


    杜明堂目光贼兮兮眇了一眼关阇彦,会想起关阇彦上次夜晚抓钱雀时的所作所为,不免憋笑,在自家爹娘鄙夷的目光下,他捧腹:“有!怎么没有了!”


    关阇彦看魏郁春,目含狡黠,似乎早就料到此女又要整出一手神活。


    魏郁春也的确没有令他失望:“我会着手研习换容秘术,容貌精湛之人的面容伪起来难,但若是面有瑕疵、泯若众生的应当不难。请那位画师描摹下一张参宴之人的面容,交予我,做成人面,坚持易容一晚,不成问题。”


    杜家三人大惊:“冯姑娘如此有把握?!”


    魏郁春喟叹一息:“既有了出路,就该奋力搏一搏,有了一份希望,我就应该竭力做到最好。”


    杜咏对这个姑娘颇为欣赏,想起自家不成器的丫头,感慨:“嘿,若是我家阿茜能有冯姑娘半分好学坚韧的劲儿,我都不敢想咱家祖坟都冒烟成啥样!”


    杜明堂蹙眉,展开扇子往鼻尖扑了扑,哂笑:“爹你也别这么说,阿茜无忧无虑的,挺好的。”


    杜夫人嗔怪:“阿堂寻日看似跟妹妹老作对,但谁不知道每次都是你最护着她!”


    魏郁春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嘴上的笑容慢慢也苦涩了起来,甚至还有些羡慕的情愫在其中。若是可以,她倒也希望自己跟杜明茜一样嚣张跋扈、心思单纯。无人护得住她,唯有她自己,她如今是别无他法。


    在她余光所不及的地方,关阇彦看似向前认真看的目光早已不经意间落到了她的面容上。


    他目光清冷,也心事重重起来。


    快了……最迟到明晚,他就能亲自揭开她身上的谜底。


    冯迎春……你到底是何人……早年被他视作荒谬的念头在近来,一遍又一遍席卷在他的脑海里,他形容苦涩,甚至对自己的状态无可奈何。既然躲不掉,不如一往向前。


    大家破解了关昀洲跟隐华画师之间的联系,算是掌握住了拿捏关昀洲的线索。换脸一事完备后,他们不仅可以安然无恙地混入婚宴,还能利用隐华画师制造舆论引起关昀洲的注意,至于要如何制造舆论,可就要看魏郁春了。


    早在春桃酒宴里,她一套胡编乱造、先斩后奏的话术行云流水,成功气煞魏澜清。所以再战一轮,对她来说已是小菜一碟。


    关昀洲既然要追踪周裕之的下落,她便跟他玩一玩“人有亡斧”的把戏。


    她把隐华画师跟周裕之捆绑起来,开口即——正是周裕之那边的势力发现了关昀洲想要通过隐华画师绘成人面的秘密,所以才会暗中做手脚在春桃酒宴中大闹,阻止他跟魏氏获得讨好隐华画师的机会。


    一个人丢了最重要的斧子,给他一点主意,让他怀疑起来一个人,撩拨起他的疑心,甭管那些主意多么荒唐不成道理,他都会始终坚信,盗走他斧子和利益的人就是那个他所疑心的人。


    他又不知道春桃诗魁是哪里来的势力,刚好芳樱楼那边的秘密又泄露了,他本就会怀疑诗魁是不是得知了他和隐华利益纠葛的搅局者。现在他找周裕之,而刚好通过消息,发现诗魁就是周裕之的人,你说他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胆寒?


    毕竟,隐华画师暴露了,他的假身份不就暴露了?


    轻则欺君之罪、流放西戎,重则凌迟剐骨、抛尸荒野。


    说白了,关昀洲暴露了致命弱点,别人想要控制他利用他就是一桩小事了。


    他也是太过自负,凭什么认为自己做的事没有半点风声能漏出去?他太坚信无人知道他的换脸秘密。


    所以他一旦觉得周裕之也知道了他的秘密,就会立马疯魔。


    再过分一些,魏郁春觉得根本不需要白费力气去追踪关昀洲找人的动作了,他越是着急杀人灭口,就越是着急去找隐华下落。


    故而,她不如利用隐华的名头,让他主动告知周裕之下落好了。


    关昀洲有一百个心讨好隐华,她便有一百份成算获得胜利。


    真是一手老奸巨猾的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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