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郁春藏在众人好奇的眼神后头,揣摩着魏澜清的举动,她露出这般仓皇的神色时,就代表了答案——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跟关昀洲形影不离,同在芳樱楼下,又亲眼目睹未婚夫点灯时的种种动作,她至少应该会看到一些东西才对……有些奇怪,难道关昀洲在防着外人的时候也一直防着枕边人么?他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关昀洲与买灯处的摊子早就有所勾结了……内部自有传信,这种事情是说不准的。
魏澜清的一问三不知让魏郁春也感到扫兴了,正当旁人一头雾水之时,她便又有了新的思路。她看到了魏澜清脸上久久不肯褪去的恐色,其中夹在着许多压抑的倾诉欲。
她一看便猜着了,魏澜清不知道一些事情才好,因为不知道,所以她才不会藏着掖着故意隐瞒,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反而会疑心大作,她也必会转头将宴会上的所见所闻告诉关昀洲。
关昀洲的第一反应,多半会以为所做之事败露。
若是,芳樱楼里当真有个传信人,他便一定会尽快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无论是打算杀人灭口,还是原路返回去楼里找人什么的,对关阇彦来说,都是有利无害之事。只有这样,他才会有办法尽快追踪到关昀洲的秘密。
利用对敌人的了解,编排谎言,以假乱真,让敌人自乱阵脚……魏郁春细细想着自己的做法。
她打算进一步再夸大夸大一些玄乎的事物。
“灯会上常有点灯传情等等这般佳话,那鬼魂的影子也是点着灯,不知是不是巧合?我总感觉,那芳樱楼中暗藏玄机,诡异万分,昨晚嬷嬷出了事,我不由得心惊,迟迟不肯放下心中顾虑……”
魏郁春压着眉头,心有余悸地说着,想以此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魏澜清刚缓过神来,她顺势想起昨晚,她的夫君亦是点过花灯,但所谓传情,必是夫妻情人之间会做的事情,她初来乍到,哪里知道那隆月街的种种玄机?灯市风俗她也是一概不知,所以昨夜见夫君买了灯具,她也只觉得新奇漂亮,而无甚在意。可如今一听,心里觉得奇怪了,她本就疑心极重,自己还顶着旁人的名头混着日子,一点点异端都足以掀动她心中的波涛大浪。
夫君点了灯,却未给她也买上一盏来?夫君怎会不清楚灯市的佳话,新妇在旁,他怎会迟钝到如此地步?早不点灯,晚不点灯?偏偏要在昨晚灯市上点灯么?
她越想越深入,想起昨夜灯火之下,无数情人在街道上走走停停,一人提着一把花灯,眉目传情……他们都有,唯有她没有?
夫君到底是在与谁点灯传情?
那个人不是自己……魏澜清的秀眉扭曲了几度,仔细将夫君的动作揣摩了个透,发现,昨夜下车是夫君的提议,下车逛灯市买灯具也是他的主意,他在下车前好似就一直绷紧着状态,对车外的事物极度敏感,以至于经常听不清车内她与他说的一些话……甚是诡异,只可惜她那时沉浸在新婚的快乐中,无法自拔,只以为夫君爱自己甚于爱旁人,不曾怀疑过这些。
她只恨现在身不由己,不能立马拔腿回府,寻夫君问个明白。
魏澜清虽然一直未讲话,但魏郁春借着她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早已将她的心思预判了个彻底,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然而话题还未结束,她的那些奇闻已经让席中贵女完全沉浸其中,很多人压抑在心的八卦魂已躁动不安,大家群起而动。
“其实……我一直觉得那芳樱楼的案子根本不是人为之事,否则怎么查了那么久,一直没查出个所以然?那火烧得诡异,瞬间将楼给湮没了,可那楼上下几层,方圆之宏大,怎么可能就在一眨眼间就被烧成了灰烬?试问诸位可见过这般气势汹汹的火灾?”
“说得是啊!其实在这场火灾前,那芳樱楼里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多是被困于楼的痴情怨妇,入楼前她们被家人欺骗,入楼后被心爱之人欺骗,很多人不堪受辱,自戕了……甚至还有被人玩弄成了病人,楼里为了压住风声,直接活埋死掉的……这些人怨气太重,死后魂魄不愿离去,一直待在楼中,这场灾难并不普通……我觉得就是一场鬼火之灾!这案子哪里有人敢查,怪不得变成了悬案!”
“鬼楼里人影绰绰……灯市之时,更甚至还有提灯之鬼在楼上俯瞰……爱提灯传情的能是什么人?多半就是那些身世悲惨的女鬼了!”
“芳樱楼再怎么说也是京城第一,里头不知有多少大能大户在其中撑着脊梁柱,你说话小心些!”有人心惊胆战。
而魏郁春也听出了这些女子们,就是先前在她屋外议论魏澜清与安南都督的一批人——皆是一些消息更灵通的官家女子。
在她们说话其间,魏郁春已将捕猎的钩子对准了她们的口风。
席中人议论纷纷。
“京城第一的什么?妓院么?!”
“你都没去过这些花柳之地,也不要胡乱传外头一些谣言了!”
“什么谣言?你自己明明听得也多,你就是胆子小,不敢承认这些罢了。”
“在座中的姐妹们家中非富即贵,耳目通达过人,我不相信大家从未听说过这些传言!”
“哪里来的这么多神神鬼鬼的东西?大家难道不知道周尚书那个庶子的事?若非如此,芳樱楼的案子怎么会变成大悬案?所谓鬼神之说,都是不属实的!”
眼看一群少女吵吵嚷嚷,划分两派,闹得不可开交,仿佛下一妙就要大打出手。声音中夹杂着越来越多不可谈论的禁忌之语,那“周尚书”、“庶子”之词在整个花厅里变成了蹴鞠般,被人踢来踢去,怕是闹着闹着便要冲出春桃酒楼了。
“够了!”
金玉圆怒拍了一掌桌案,发髻上的簪花扑簌而颤,玉容之上,尽挤满了不耐烦的情绪,与寻日里的模样大相径庭,可以说,即便是与她相交数年的贵女都不曾见过她如此大发雷霆的模样。
“寻日家中人未曾教过尔等不可在外非议朝中之事的规矩吗?!”
“如此闹哄,成何体统?!诸位是嫌自己的声音不够大,巴不得传进圣人的耳里,叫自家的父母亲人头落地?!”
金小姐愠色上脸,连脖子都染上了涨红色,她说话向来直白,却不粗糙,但方才这些话,入了人耳,对于席中面皮薄的贵女们来说何止是粗糙,简直是有些不堪入耳了,好似就差指名道姓辱其没有教养了。
贵女们瞬间安静下来,成了哑火炮仗,互相瞪着不服气的眼,哼哼一声甩袖落座,回头重新站起来欠身,与前头的金小姐行礼赔罪。
这些人也知道自己把金小姐得罪了个透,后头半点动静都不敢弄出来,默默退到席后隐身,默认作了自愿弃权。
一拨闹剧结束,金玉圆落座,她命人为她重新整理仪容仪表,红潮褪去,她便又变成最初那般亲和活泼的模样,好似无事发生,引导起新一局的诗会开幕。
锣鼓声落,骰子落地。二位婆子一唱一和,元老板参合其中,眯眼想诗题。
第四局——“丽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机理细腻骨肉匀。”
第四局——“文竹”。
“明月开晚翠,篔筜撑暮薇。”
第五局——“舟仙”。
“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
数局下来,在场参会贵女已成了零星几个。
其中最为瞩目的便是金玉圆、魏澜清与“钱雀”。
在外人眼里,“钱雀”必是今日诗会最大的黑马,她的水平格外稳定,在金玉圆居高不下的情况下,又牢牢将魏澜清死死压在身下,好似压着猴子的五指山般,屹立不倒。
在今日贵女云集的宴会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色,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掀动水花,让诸人皆称奇不已。
而魏澜清的名声也已被败坏,自先前几局对峙普通不善诗词的贵女赢后,她便再没出过头,每次都被推在将被淘汰的边缘,然后又厚着脸皮将身上的物件一个一个取下,用它们的渊源换取自己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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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生存下去的资本。
她身上散发的那股隐隐的暴戾之气,她整个人的画风好似都扭曲了一般,过于执着下去的拗感让金玉圆也觉得颇为头疼,不过碍于不愿沾染脏事的念头,她一直将魏澜清当作笑话一般看看,并不干预。
但金玉圆与其一组久了,好似也不太耐烦了,对付诗会的态度也变得敷衍起来,只想着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于是加速淘汰了最后一批的贵女。
然而,魏澜清那头,似乎已经死死盯上了魏郁春,全然不在乎其他贵女的存在。
不知不觉,诗会的主场早已转移到了她跟魏郁春的身上。
二人离了席,站在花厅中央,互相对望,魏郁春眸色沉静,而对面的魏澜清眼尾上扬,眼珠里蓄满了不知名的情绪,眼白上织着隐隐约约的血丝,好似一把烈火在其中跳跃。
她在这个名为“钱雀”的女子身上,看到了越来越清晰的故人的影子……
魏郁春在看到她变得越来越不似“自己”、暴露本性的模样后,沉静的眼中,安放了越来越多肆意的嘲弄与得意感。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她们心里都清楚。
是心虚?还是报复性的嘲弄?她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明明什么都没有确认,那股不言而喻的感觉,就如同蓄了电的铁斧噼里啪啦地劈开她们之间厚厚的隔膜。
魏郁春承认自己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完成任务,卖命到如此地步,将自己置入越来越危险的境地……可事到如今,哪有什么退路可言?早在南禺,她便承诺,有朝一日与仇敌相见,她必不会如前世那般瑟缩不止、一味追求委曲求全……
她越来越勇敢,可到底不是冲破黑暗时将要见到黎明之光时,那充满希望的勇敢……
她亲眼见到了自己噩梦中的人物,她没有哭,她亲耳听到了母亲惨死的讯息,她也没有哭……她甚至有些麻木了,心很痛很痛,所以会恨,恨的感觉习惯了,她才会麻木不是吗?
所以,这些勇敢到底是破釜沉舟之时难以压抑的东西罢了。她承认着生而为人时,本性上的鄙陋之处——她在泄愤。
而魏澜清好似也直接从她眼中捕捉到了那种得意,眼神迷乱之间,她的眼前幻变出了魏郁春的面容,那面容没有带着面纱,完完整整地与此时眼前“钱雀”的身影重合着。
她的眉眼与轮廓像她,她的身形与眼神像她,她的气质与才气像她……唯独那面对她时那股气势完全变了,从懦弱变成坚毅了。
那生着魏郁春脸蛋的幻影咯咯笑着,笑话她:“你顶替了我的身份,就以为自己可以夺走我的一切吗?”
“你是春生才女?你是才气四溢、温情温婉的魏家大小姐?那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往自己贴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标签?你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你躲在我的影子下生活,就这样一辈子吗?你不累吗?一辈子……”
“你什么都不是,我会狠狠将你拆穿!让你颜面无存,让你这些努力全部毁于一旦!!!你什么都不是!你凭什么夺走我的人生,夺走我的母亲!凭什么夺走我的一切?!”
敲锣打鼓声不断,可依旧无法将魏澜清唤醒,她心底藏着个她不认可的心魔,她自以为她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高手。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心里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一切的罪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必要偿还的结局。她应该比魏郁春还要深晰此道理,只可惜,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恶。
诗会一轮又一轮地进行着,魏郁春却还是寸步不让地狠狠将魏澜清踩在脚下。她笑了,浮动的面纱下倒映出她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
魏澜清终于不堪受辱,颤抖着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指向了魏郁春,她的眼睛瞪大,声音洪亮而凄厉,整个人步子都是虚浮癫狂的,好似一个疯婆子。她的举动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了。
“你不是钱雀!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