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闵时安心中一紧,额角瞬间溢出冷汗,指尖冰凉,饶是见多识广的张太傅也有些讶异,不过他并未阻止。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半路杀出个宋晟,还提了这样刁钻的问题。
宋晟作为世家代表,位极人臣,而闵时安作为大靳公主兼谢家人,立场无疑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便可能会被宋晟不着痕迹抹杀。
这问题由不同的人提出,自会有不同的答案,闵时安瞬息间便想到了应对之策,无论如何,她决不能怯场输了气势。
“皇权跌落,我欲何为?”
她缓缓重复着,紧接着不慌不忙道:“宋仆射是以何身份询问本宫?”
闵时安紧盯着宋晟的脸,眸色深沉似山雨欲来,整个人不怒自威,端着嫡公主架子。
宋晟把玩着折扇,闻言轻笑一声,丝毫没被闵时安影响,依旧是那温和腔调:“老师令在下考察师妹,自然是以师兄身份。”
闵时安淡声道:“那么我的答案便是,皇权如何不是你我能够妄自谈论,作为太傅学生,更应谨记。”
张太傅顿时投以欣赏的目光,捋着花白的胡子连连点头。
宋晟合上折扇,搁至一旁案几上,眸中笑意不减反增:“若是以仆射身份,殿下又当如何?”
“本宫无可奉告。”
他抬起双手,修长十指交叠,发出清脆响声,意味深长道:“永康公主才思敏捷,《颂流水赋》更是一鸣惊人,与传言相差甚远,倒是明珠蒙尘了。”
“师兄谬赞。”
随即宋晟起身,向张太傅行礼告退。
“老师,尚书台还有些琐事,学生先行告退。”
不料张太傅拍拍他的肩,又将他推回软榻,半真半假呵斥道:“既是琐事,那便先放放,安儿拜师宴,作为师兄缺席像什么话?”
“老师教训得是。”
说是拜师宴,实则是带闵时安露一下面,省去了大半繁复冗杂的礼节,众人寒暄见礼后便各自落座。
闵时安作为主宾,坐在张太傅左侧,右侧则是宋氏兄妹。
底下觥筹交错,时不时有人前来敬酒攀谈,无论向谁,都被宋晟迂回拒绝,碰壁多了,也就歇了心思,不再前来惹人厌烦。
人声鼎沸之中,一道声音清晰传到在场之人耳中。
“那日有幸得见殿下《颂流水赋》真迹,心生敬佩,臣于草书小有所成,不知可否有幸与公主切磋一番?”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吏部尚书满面红光,嘴中说着恭敬之语,眼中轻蔑之意却毫不遮掩。
偏生他提出书法交流,让人挑不出错处。
宋汀兰面色不虞,想要开口,被宋晟隐秘拦下,她只得望向张太傅。
惊觉老师也无意插手后,宋汀兰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番方觉自己关心则乱。
闵时安同样起身,直直望向他,朗声道:“既天官有意,本宫也不好推脱。”
宴会中央本就搁置着书案笔墨,以供大家文思泉涌时著作而用。
她离席之时,借着余光观察宋晟的反应,不出所料没看出半分破绽。
暂时无法确定此人是真蠢,还是受了这位宋仆射的指示。
能官至吏部尚书,按理来讲,不应如此,若不是宋晟示意,那便只有醉酒误事这一种可能了。
心绪翻飞间,她只觉自己离权利中心还是太远,甚至连边缘都未曾触碰。
闵时安与吏部尚书相对而立,书童在一旁研墨,她盯住对方略显混浊的眼,皮笑肉不笑道:“早听闻天官乃草书一绝,如今总算有幸目睹真迹,本宫甚是期待,还望天官赐教。”
被暗讽到的吏部尚书神色一僵,人也清醒了些,讪笑道:“赐教谈不下,殿下提笔游云惊龙,让臣望尘莫及。”
“殿下先请。”
闵时安挑眉轻笑,接过书童递来的狼毫笔,随意蘸了些墨,右手执笔,左手揽住宽大袖口,俯身片刻后一气呵成。
吏部尚书脸色登时变了,待闵时安写完后他已然完全清醒,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那篇原稿笔锋凌厉,线条遒劲雄浑,整体狂放不羁仿若浑然天成,他原以为这样的笔触女子是断然写不出的。
尤其是素以跋扈闻名的永康公主。
可眼下,他眼前清清楚楚摆着同《颂流水赋》一般无二的笔迹。
“天官大人,请。”
闵时安慵懒的嗓音将神游天外的吏部尚书唤醒,只见他尬笑几声,拱手道:“殿下妙笔生花,臣自愧不如。”
张太傅看过字迹后,这才出面打圆场,毫不吝啬对闵时安的夸赞。
“当真后生可畏,时安实属沧海遗珠,少年心性傲,看来天官也要暂避锋芒。”
吏部尚书连连点头,应声附和,强装镇定灰溜溜地回到原位。
旋即,她方才所写便自主位流转,供众人共同鉴赏。
闵时安闲庭信步回到张太傅身侧,谦逊道:“雕虫小技,谢过老师赞扬。”
张太傅放声大笑,灌了一口酒后开怀道:“莫要自谦,乃实至名归也。”
宋汀兰侧身与宋晟低语,清秀的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一旁宋晟轻微点头,表示赞许。
不出片刻,席间便热闹非凡,不论真心亦或假意,赞叹之语接连不断,对张太傅恭维不止。
宋氏兄妹的只言片语顺着轻风传至闵时安耳中。
“……证实,……万幸兄长……”
“无碍……”
闵时安循声望去,向宋汀兰展颜一笑,望向宋晟时虽收敛神色,眸中却波光流转,引人遐想。
这是她从话本中学的。
但好似宋晟并未领会,只温和点头,宋汀兰见状,目光揶揄浅笑不语。
日落西斜,主宾尽欢,宴会散去。
三人于屋内交谈。
闵时安拿出两个紫檀木匣,递给宋汀兰和宋晟,道:“作为同门的见面礼,瞧瞧?”
二人应声打开,只见和田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素簪,在烛火映射下更显通透。
宋晟手中那支更显风雅,宋汀兰那支则相对端庄。
重中之重不在于其原料珍贵,而是簪头上刻有相同兰花纹样。
而宋汀兰最喜兰花。
“宋氏兄妹二人感情甚笃,也称得上京城一桩美谈,名贵器物二位自然不缺,于是我便命人特意设计雕刻了两支羊脂玉素簪,还侵染了药草,于身体再好不过。”
宋汀兰当即簪在了头上,拿出一个方木匣,笑道:“我倒险些忘记,来时耽搁了稍许,误了时辰,来没来得及送你。”
“好汀兰,我怎好意思要你的东西?”
话虽如此,手上动作不停,很快便将其中的蓝田玉镯戴上。
二人交谈间,宋晟不知何时将玉簪簪好,勾唇笑道:“殿下盛情难却,在下早已备了一份薄礼,已差人送至公主府。”
张太傅满意地看着学生融洽相处,暗自感叹,本担忧宋晟和闵时安不对付,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时辰已晚,你们都回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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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三日后来太傅府,正式听学。”
他话语一顿,捋了捋胡子补充道:“期限暂定。”
*
闵时安准备歇息时,才恍然想起宋晟的见面礼被她丢在了书房,还未打开。
本不想动弹,但挣扎一番,还是起身披了件外衫去了书房。
她只看了眼,是支象牙紫毫笔,便搁置在箱子中。
次日。
公主府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都在为进学而做准备。
闵时安则是去了显阳殿。
“母后,儿臣于二日后便要去老师府上听学,不知何时才学成出关,临行前来叨扰母后两日。”
她依偎在谢皇后肩膀上,低声呢喃,眷恋着母后身上的温热。
谢皇后揽住闵时安,轻轻拍着:“安儿,日后无论作何决定,定要先保全自己。”
“本宫听闻,你于宴会上大放异彩,母后甚是欣慰,但你此番被挑衅,定要查清是否为宋晏晅授意。”
闵时安嗤笑一声,脱口而出:“宋晏晅定然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落下把柄。”
她端坐好,将昨日回府后查到的信息娓娓道来:“那吏部尚书酒品素来不佳,以往闹过不少笑话。”
“若不是宋晏晅手下无更加合适人选,加之其政绩确实还算优异,他可坐不稳这吏部尚书之位。”
谢皇后满意点头,感叹道:“不错,看来安儿真是长大了。”
闵时安这边岁月静好,上京城众学子却是难以入眠。
本宋氏兄妹二人就宛如不可跨越的鸿沟,只可远远观望,如今又杀出一个永康公主。
他们纷纷挑灯夜读,唯恐再有人横空出世。
现下他们的目标便是努力追赶宋中书。
不过几日,此事便在大靳南北传开,甚至民间为闵时安编了一曲童谣,加以歌颂。
而暂时在太傅府落脚的闵时安,终于体会到了宋汀兰口中的“老师甚是严苛”。
三十张书法一字不错已不足为道,每日流利背诵一本诗集对于她来说才是重头戏。
更别提还有五副临摹画还亟待她完成。
除此之外,她还要腾出巳时一刻至午时一刻的时间用来弹琴。
但凡有一项不通过,明日的量便会翻上一番。
短短五日,闵时安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她含泪写信,洋洋洒洒三页纸向宋汀兰诉苦,却被张太傅板着脸扣下,呵斥了一顿。
“还有时间写信?如此看来书法便提至五十张罢,太傅府最不缺便是笔墨。”
闵时安心一梗,顿觉天旋地转,脑海中浮现天崩地裂的场景,忽然觉得此刻强行出府,将宋晟霸王硬上弓了也未尝不可。
许是闵时安神色过于凄惨,张太傅轻咳一声,大发慈悲道:“罢了,准许你明日出府,戌时三刻回来。”
闵时安眉眼弯弯,入府以来首次露出笑容,她无比真切道:“谢过老师。”
次日一早,她便马不停蹄出门,回府乔装打扮一番后去了上京城西的深巷之中。
她七拐八拐,眼前场景逐渐宽阔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是一个商贩自行聚集的一个集市,是最底端的供应层,被世家贵族垄断剥削。
稍有底蕴的家族最下等的小厮婢女便出自此地,装扮成婢女的闵时安熟稔地招呼着牙婆。
那牙婆一看是她,立刻热情招待:“胡姑娘来啦!这次有什么要求?咱这新得了一批,都是伶俐利索的。”
“您快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