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水暖雁归。
春风十里,温柔地流经天地间,将缥长碧落一梳到底。
人被风穿透,也觉舒畅得上下一通,生出一副仙风道骨来。
街上青衫女郎与旋裙胡姬并排走着,引得不少行人侧目。
只见这青衫女子肩上垮了个鼓鼓囊囊的粗布褡裢袋,腰间缀了个酒囊。梳着着京中已不再时兴的一根粗粗的单辫,侧垂在肩前。
她素面朝天,生得既不端庄,也不艳丽,而是丰秀。脸颊丰盈流畅,是标致的鹅蛋脸,一双清亮的杏眸眼波流转,却无一丝讨好媚意,只余灵动无双。
虽肌肤丰满,五官清秀,女子意态却潇洒恣肆,身上还颇有些年少的江湖气。
那胡姬呢,更是耀目非常。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长相。密肤浅瞳,赤红胡裙,身上串串小铃儿叮铃清脆,一刻不停地响。
二人也不顾他人目光,就这么说说笑笑,走着便停在了柳府门前。
立马便有两个婆子迎上来,引她们入了府。
柳府主君是吏部侍郎柳大人,这府园结北方合院与南方园林一体。入目便是秀丽的雅景,长驱直入,脚下跨过四五道门槛,直到来至最深一进院子,是一处后花园。
这才见一座二层的小阁楼,建在假山小池之上。
程云岫仰起头看,不禁蹙眉——好吝啬的“依山傍水”。这样的深,这样的高,观景还好,若住的话……
“云岫,这怎么这样奇怪?人能住在这上头吗?”
阿兰珠不禁问,可程云岫的见识又能比她多到哪里去呢?
婆子笑指阁楼,道:“二位姑娘有所不知,此乃闺阁淑女所住的绣楼。在内院建小楼给未出阁的女子居住,是京中旧俗。故而京里许多大上一点的府宅,都有这么个小楼。”
“我家小姐自八岁起,便一直住在上面。如今正是请你们为她摹画像了,夫人小姐此刻已经在上头等着了,二位请吧。”
说罢几人便上了楼阶。
至二楼推门而入,便是一间不大的闺房,外头那样好的春光,屋里却是些许昏暗压抑。
正面便见一张檀木雕花拔步床,挂着雪青色的朦胧纱帐,从中伸出一截玉藕一样的小臂,柔若无骨地垂了下来。
其余便是一张妆案、书案、食案、箱柜、窗榻。清一色的雕花深木,黑压压的颜色。
支起的菱花窗缀着的铜铃随风而颤,清灵响动。
柳夫人钻出纱帐,见两个怪异女子,先是一愣,便挂着笑迎面走来。
程云岫这才发觉她方才是半个身子探进帐子里。
“你们谁是程画师?”
“她,她是。”阿兰珠指了指。
“程画师……二位姑娘快请坐,我慢慢同你说。”
柳夫人看上去有些焦急,合上了门。
“柳夫人,可是为小姐描画像?”程云岫瞥了瞥雪青帐子中隐约的消瘦人影,坐下道。
阿兰珠接过褡裢袋,在她身旁坐下。
柳夫人沏了两杯滚茶,茶雾热气很快萦绕鼻尖。
“是了。程画师,我们见你是个女子,这才敢请你来。说来也是不光彩……”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家女儿自幼养在深闺,八岁起便由她祖父做了主,与那刘太公家嫡长孙,也就是如今的新科榜眼结了亲,从此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了能攀上这门亲,我夫君铁了心要女儿住进这小楼,只为修得一副好秉性,将来为人称颂,也不至于被瞧不上。”
柳夫人越说越愁,“眼瞧着就要纳征请期,可谁知那刘榜眼竟铁了心要退婚。说是,听闻我家女儿常年关在内院,从来不见得个世面,也无甚才情,容貌浅陋,配不上他新科榜眼,幼时婚约做不得数。谁知他是相中了安家女儿?这退婚的第二日便去安家纳采问名了。”
程云岫听得眉心紧蹙,阿兰珠也咬着下唇。
“被退了婚,总不能叫我女儿去寻死呀?她若是不能快快地嫁出去,又只怕她爹咽不下这口气。这不,就请了你们来为她描画,只愿媒人能为我们家再寻门好亲事。”
“我家眠儿自从那之后,一病不起。一是面容憔悴些,二是也怕多嘴的传了出去,说我们眠儿是个病秧子,那她可就完了。”
柳夫人说着便落下泪来,“程画师,我也曾有缘见过你师父,知她品性,你是她教养出来的,自然也为人正直,不会出去乱传。又是年轻女子,懂得女子不易,也不必顾忌男女大防。满京城也只找得上你一个画师了,你可一定得帮我这个忙。”
程云岫指尖触上杯沿,浅笑道:“哪里谈得上帮忙?此乃画师分内之事。夫人莫过于忧心,您既然是家师旧友,自然也是云岫的亲近长辈。我定当竭尽全力,也不会多说半个字的。”
柳夫人连连点头,眨了眨发红的眼,朝着雪青账子唤了句:“眠儿,起身罢,让程画师为您摹几张像。”
账中人无一点儿反应。
“你这孩子。”柳夫人嗔道,走过去便挂起帐子。
程云岫忙道:“夫人,小姐恐怕身子抱恙,不好再染风寒,便躺在床上罢,我在画上再为她添妆添衣便是。”
“哎哟,那可真是,不知该怎么谢你了……”
“云岫本职,夫人何须言谢?”
阿兰珠会意,利索地在床侧收拾出一个临画一角。
程云岫步子挪至床沿,这才得见柳家小姐,不由得呼吸都滞了一瞬。
床上女子从锦被中撑起上身,薄薄罗衣,散着青丝,面容姣好端正似观音,意态却风流袅娜胜西子。她白得吓人,神情恹恹的,远山黛眉似蹙非蹙,轻咳两声,一双含情目眼尾便染了红。
“眠儿,见了程画师,怎也不问句安?”
女子轻垂下眸子,神色倦淡,身子微微后靠,倚着床头,并不说话。
“无妨,我不是在意虚礼之人。”程云岫温笑道,退至已布置好的画案前,提笔着了些烟紫的淡墨。
“作画耗时久,夫人且先回去等待吧。”
柳夫人连连应是,又嘱咐她多作几张,画得标致些,便退到桌旁坐下看。
阿兰珠在她身后仔细观画。
一笔一笔,程云岫时不时抬眼看看床上女子比照。
女子始终倦倦地歪着身子,不曾有一言,也不拿正眼看人,只是偶然眸光淡扫,便再无回应。
程云岫向来不喜压抑的环境,只好开口搭话:“柳姑娘,你可有什么画上的心愿?譬如眉目精神些。或是喜欢什么颜色?”
女子不答话,垂着眼帘,睫羽微颤。
桌旁的柳夫人却忙道:“还请程画师画得端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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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神采好些。莫将她这副病态画了进去。我瞧杏黄湘粉这类浅的暖色便好,衬得人温和。”
女子眉心微动,面上浮出一丝厌烦。
她分明不喜欢也不适合杏黄湘粉。她身子薄,情态又风流,着冷色艳色,瞧着会更拔俗。
程云岫看出她火旺,只是常年来冷屋冷心压着,消磨了精神。
难不成还能对那刘榜眼有情,故而伤心?伤的是自己,病的是心罢了。
默了几许,终于忍不住道:“我听闻如今京中贵族之间,流行在春日举办各类的宴会,或是踏青、赏花、品茗,或是蹴鞠、马球。这一场场的宴会近乎便是专为了相看婚事的,夫人便没有想过,同小姐一道赴宴,或许便挣了门好婚事呢?”
女子眸光隐隐烁动。
柳夫人沉吟片刻,便道:“也不是没想过,京中近乎所有官眷皆会赴春日的宴会,彼此相看婚事,这也是近十年来才兴起的风尚。只是我家大人是个迂脑袋,小女又早已有婚约在身,便从来不许她出门。我如今便只剩这么一个幺女待嫁,也许多年不赴那宴会了。”
阿兰珠听着凝了神。
程云岫手下妙笔连连,接着道:“夫人,如今议亲不利,何不走出去,让京城那些人睁眼好好瞧瞧,小姐究竟是才貌双全,还是才浅容陋?一来是打了那退婚刘家的脸面,二来小姐如此出色,定也能寻门好亲事回来。”
柳夫人犹豫着启唇,“我家眠儿自八岁起从未出过内院,连楼也极少下。只怕她到了宴会,人那样多,又是被退了婚,我恐怕她应对不好,遭人笑话,碰壁受欺呀。”
阿兰珠口直心快,在一旁听不下去,忍不住道:“难道她一辈子是闺阁小姐不成?嫁了人当了夫人,不还是要面对的么?哪里能一世避得了人群?”
她又轻移几步至床榻边,语气有些急怨:“不说旁的,这样高的小楼,您看看这窗外的广阔,再看看小姐脚下的几寸地。日复一日看着想着,却不能涉足不能得到,夫人您也曾这样过吗?您曾也甘心吗?”
“阿兰珠。”
程云岫忙叫停。
床上女子掩着帕子,咳得身子直颤,脸色都咳得有了几分血色。
柳夫人一时微怔。
春风从窗中灌进来,吹起塌案上的绣帛一角,上头绣着柳池,第二只鸳鸯尚未完工。
最后一缕茶雾被吹散,杯壁触感温凉。
柳夫人指尖缩了缩,松了手中茶杯,嘴唇蠕动,挤出一句话:“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可是……”
不等阿兰珠反驳,柳夫人又苦笑道:“可是一直如此不代表应该如此。我知道。何况十年前京中便已有了变化,我不该拘着我的眠儿,白白浪费她一个大好的青春。”
“夫人,这并非您的过错。”程云岫搁笔道,“天下做母亲的,怎会不疼爱自己孩子呢?该怪的从来不是您,而是世道。”
“小姐。”她转头看向床上女子,正色道:“您可愿意踏出这道门,去到人群前?”
女子才歇了气,眼尾还噙着呛出来的泪花,张了张唇,声如蚊呐。
“我……”
话未说完,“砰”一声,门从外面被重重推开。
来人嗓音粗硬,语气质问。
“程画师要拐老夫女儿去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