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骁一口气闯进了家门，推开客厅的门时，屋里暖气开得足，老式黄铜吊灯下，他父亲罗正岩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爸，我有事找你。”罗骁压着火气，快步走到他面前。
罗正岩没抬头，只“嗯”了一声，慢吞吞地翻过一页报纸。
“是这样，”罗骁硬着头皮开口，语速很快，“京市日报副刊那边，新提了个编辑叫李德林，这人以前在宜城日报呆过，名声不好，不知道怎么混上来的，我觉得这样的人，留在副刊，是在给咱们文学界丢人，我想让您动动关系，把他换掉！”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了。
罗正岩缓缓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
“你再说一遍？”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危险的冷意。
罗骁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还添油加醋道：“这种背景不干净的人，怎么能掌副刊？现在副刊是咱们晚报、日报联动的重点项目，若是让外人看了笑话，岂不是砸了咱们京市的脸面！”
罗正岩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小子以为我老糊涂了？李德林什么背景，我比你清楚！宜城那档子破事，是他上头人搞黑箱操作，他是被连累的，若不是他自己有真本事，能半年来做到副刊责任编辑的位置？连日报社老曹头都夸他笔杆子硬，脑子灵。”
罗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急道：“爸，我是为咱们报社考虑！要是以后出了乱子……”
“放你娘的屁！”罗正岩一声怒吼，拍得茶几上的杯子哐当直响。
“别跟我扯这些大道理！你今天来，是为了公事？还是因为那点小肚鸡肠，报私仇？”
罗骁脸一红，攥紧了拳头：“我……我就是看不惯他！”
“看不惯？”
罗正岩气笑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自己没本事，就想着靠家里撒泼？我养你二十多年，养出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罗骁嘴唇哆嗦，想争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正岩冷着脸，一步步逼近。“我告诉你，日报副刊是中央重点扶持项目，李德林是点名要培养的骨干！市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以为我算个什么东西，敢随便给人撤职？就算老子今天真去找老曹，老曹敢理我？丢不丢人！”
话到最后，他直接一巴掌拍在了罗骁的后脑勺上，打得罗骁一个踉跄。
“滚回去，好好学你的东西！以后少给我在外面惹是生非，再敢拿家里背景压人，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罗骁捂着后脑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低声道：“那我自己想办法……”
“好啊，自己想你就去，拿出自己的能力，别动歪脑筋！动手脚，使阴招？要是让我听见半个风声，看我不打断你这条狗腿！”
罗正岩说完，甩手又坐回沙发上，重新戴起老花镜，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不再多看他一眼。
屋内气氛冷得吓人，压得人喘不过气。
罗骁脸色发青，狠狠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几乎要把手心掐破。
半晌，他一声不吭地转身，摔门而出。
身后，罗正岩冷哼一声，目光沉沉落在报纸上一行小字上。
[京市日报副刊新策划：青年文学力量扶持计划，责任编辑：李德林]
他心里叹了口气。
儿子啊儿子，你若真有点本事，早该知道，人家李德林，是一路被打压着爬上来的，你这种在温室里长大的草，不多历练几年，怎么在报社立足？
连根都没扎稳，就想掀天？
滑稽之谈！
……
罗骁一肚子憋闷，第二天一早又忍不住跑去书房，推开门就质问道：“爸，您到底为什么不帮我？李德林不过是个从外地跑来的，您要真想动他，一个电话的事儿！”
罗正岩正坐在沙发上看报，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起身寻找一份旧报纸，把报纸啪地一声拍到茶几上。
“因为我欣赏李德林的胆量，这就是他当初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刊登的稿件，这篇稿件在宜城本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发售的报纸都被回收了，我和老曹调用了关系，才找到这一份。”
也正是看了这篇文章，报社看得出李德林的编辑水平，收了他这个人才。
罗骁涨红了脸，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可是他碍着我了，我当然要收拾他！爸，您不是一向护着自己人的吗？这次又算怎么回事？”
“你先把报纸看了再说话！”
罗骁狐疑地低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份宜城日报的旧版副刊，日期是去年年底，头版显眼地刊登了一篇署名“姜女士”的特稿。
文章排版简洁，文笔流畅，带着一种天然的沉稳气度，和如今市面上那种矫揉造作、堆砌辞藻的文风截然不同。
旁边则是一则小得不起眼的通知：因审稿疏漏，本报李德林编辑已于本月辞职。
罗骁蹙着眉，把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将这两者串联在一起，忍不住质问：“爸，这篇文章、李德林，还有……那个什么姜女士，他们有什么关系？”
罗正岩缓缓开口，眼神深邃：“这篇稿子是李德林当年一意孤行顶着压力审过的。稿子一刊出，舆论压力一大，就把责任推给了李德林。”
罗正岩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惋惜。
“李德林是个人才。要不是那件事，他用不了两年，能坐到副主编的位置，正因为那场风波，他才被迫北上，转到京市日报，这半年时间，他在副刊做出来的成绩，你以为凭空来的？文坛里懂行的人，哪个不佩服？”
罗骁听得又惊又疑，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报纸的一角，心里有个奇怪的猜测慢慢浮现出来。
姜女士。
这个姓氏。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天下午在文学展上遇到的姜远寒。
她站在人群中，眼神清冷疏离，偏偏又像是有什么锋芒藏在骨子里，叫人移不开目光。
难道是她？！
如果真是她，她在宜城结过婚这件事，衍哥知不知道？
想到这儿，罗骁等不及，立刻开车去找翟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