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顿时有片刻的静默。
姜远寒嘴角笑意不改，神情却淡了下来：“我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他们很早就下岗了，都是普通老百姓，不是什么单位职工。”
她顿了顿，又说：“至于我现在的工作……我在菜市场卖菜。”
她没有掩饰，也没有扭捏，她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地说完。
宋婉听到这话，表情明显怔了怔，眼神在她脸上扫过一瞬，似乎对她的家世不是很满意。
前排的霍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卖菜？”宋婉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多了点不确定，“你说的是那种，早上五点起来赶市场，穿着围裙、吆喝着卖青菜的那种？”
姜远寒坦然点头：“是的伯母，那是我家自己开的摊子，我负责进货、称重、打包，天气冷的时候还要给客人送上门。我家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人脉，全靠自己干。”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和遮掩。
原本她打算编造一些谎言，告诉霍衍的父母，自己在好单位工作，家庭也富裕，总之她的假身份衍配得上霍衍的家世。
可她仔细想了又想，她不是大小姐出身，普普通通生活了这么多年，再怎么装都装不像，到头来反而更加可疑。
她已经撒了一个谎，再叠加更多的谎言，她怕自己应付不来，索性就实话实说。
宋婉笑容微微僵了几秒，脸上还是保持着温和：“哎呀，这年头，自己动手挣钱最实在了。”
霍父在驾驶座上仍旧没吭声，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眼神从后视镜里又扫了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看路。
没人再多问。
气氛虽然还算平和，但终究有了些微妙的不自然。
姜远寒靠在座椅上，眸光沉静，她不是没察觉宋婉那一瞬间的犹疑，像是她在菜场对那些犹豫的顾客一样熟悉。
不是讨厌，也不是嫌弃，是心里开始打算盘的预兆。
她能理解，人之常情。
但她既然要还霍衍的人情，不管他的父母摆出何种态度，她都会演好这场戏，尽量让两位长辈安心。
车开进京市时，已是午后，街道边的迎春花开得热烈，阳光洒在院墙外一树一树的黄。
霍家大院门口，门卫远远就看见霍逸峰的车，立即笑着挥手：“霍教授，回来了！”
霍逸峰隔着车窗点点头，把车停放好。
霍衍下车，顺手替姜远寒拉开车门：“慢点儿。”
“好。”
门卫看到霍衍带着女伴回来，非常惊讶，在他的印象里，霍衍就没谈过朋友，一直对女同志冷冰冰的，心里只有研究。
没想到啊，这去了一趟宜城做指导工作，竟然还开窍了？
京市的不少小姐要心碎喽！
进门换鞋时，宋婉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远寒啊，你别见怪啊，伯母那会儿是真着急，才忍不住问了两句，你别往心里去。”
姜远寒点点头：“我不会，伯母问得对，毕竟您是长辈，了解清楚才放心。”
霍逸峰把外套搭在衣架上，淡声道：“小衍说你俩是认真的，我们自然得了解清楚一点。”
“爸。”霍衍语气变得认真，“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说好的，既然我认准了，就不要拿那一套来审人。”
霍逸峰严肃道：“我只是说话直接点，这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宋婉赶紧缓和气氛：“好了好了，都别吵，难得回家一趟，赶紧吃饭去。”
饭桌上，宋婉让家里的煮饭阿姨准备可很多菜。
一桌子丰盛，红烧肉、葱烧海参、家常炖豆腐，还有她亲手包的小馄饨，炖的鲜鸡汤，看得出她确实是重视了这顿饭。
“远寒，尝尝这个。”她给姜远寒夹了一块鸡腿，“我和逸峰在宜城待过几年，特意让人准备了你们那儿的口味，也不知道正不正宗。”
姜远寒点头道谢，动作得体，吃得不多，却样样都尝了一点，教养很足。
“伯母，都很好吃，和我们那儿的菜有九成相似呢！”
“哎呀，那就好那就好，快多吃点！”
可饭吃到一半，霍逸峰放下筷子，目光看向她：“远寒，我再多问一句，你是真的打算跟霍衍长期发展？”
姜远寒神情不变：“我答应跟他回来，是认真考虑过的，霍衍对我很好，我想跟他长期发展。”
“可你要知道，他的家庭并不普通，我说这些话并非是看不起你，只是两个人在一起，总要考虑门当户对的问题。”
霍衍神色一敛：“爸。”
霍建庭目光扫过姜远寒，神色带了几分意味：“我跟你妈也不是讲究门第的人家，但毕竟你从小走的是另一条路，国防部讲规矩，讲背景，也讲个势字。”
他顿了顿，缓声道：“远寒，我不是质疑你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你年纪小，感情的事可能会有些冲动，万事都要想好，考虑清楚。”
这话问得不锋利，带着一种温和而客气的距离感，像是提醒，又像是打量。
姜远寒微笑着开口：“我没有体面的工作，也没有城市户口，更没有读过什么书，学历只有小学，我这样的身份确实配不上霍衍，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说得坦坦荡荡，眼神没有一丝回避。
“不过我身子骨硬朗，干活麻利，脑子不笨，账算得清，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妄想什么。”
“如果您今天是想说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我理解，所以我正在努力慢慢爬。我家本来只有小小的菜摊，但现在已经和科研院对接，还有了自己的仓库，年后还会去宜城氮肥厂投标，计划着将来以小超市的形式发展。”
姜远寒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霍逸峰和宋婉看她的神情有了点变化。
但没急着说什么，只是默默打量她，让她继续往下说。
“卖菜相对于霍衍的工作来说，确实不太体面，尤其是像您二位身份不一般的人，自然会考虑到未来儿媳的家庭情况，不过我在这儿可以向您二位保证，我会以自己的能力跟上霍衍的脚步，我也相信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