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雅的记忆里没有父母的面庞。
母亲病逝在她尚在襁褓之时。那天她如往日般哭泣,却发现有许多人同她一起哭,她握紧了拳头,更用力地嚎啕,试图让自己的嗓门压住这屋中其他人的悲泣,可是没人理她,她哭得极累,也未能与谁拼出胜负。
父亲为生计远走他乡前,她也用尽全力去哭了,倒不是她父亲平时待她多好,他俩情谊有多深厚,只是她憎恶这种家人离开的感觉,她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心里空落落的。她死死地握住父亲的手腕,指甲在他的手臂上抓出了几道白色的印子,父亲却轻轻将她的手掰开,告诉她,回来给她带好吃的,就消失在她的朦胧泪眼之中。邻人笑话她,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怎么使出这般劲。
赵尔雅的记忆里有奶奶的影子。她试图在回忆里找到奶奶时,最先出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人跪倒在神像前,低着头,虔诚地许愿。午后的阳光掠她的头发,她惊奇地发现竟有几根在发着光。她疑心这便是神迹。在回家的路上,她把这这奇异的现象告诉奶奶,奶奶听了,却只蹲下,让她帮忙拔掉那几根泛白的银丝。那时候,苍老和忧郁还是能够通过摘下几根白发藏住的。
赵尔雅的奶奶爱讲故事,赵尔雅是听着她的故事长大的。这个老人将道听途说的东西,全改编成了炕上的夜话。在她所述的故事里,角色总是善恶分明的,“好人”总是会得到好报的,再不济,也总有神明出手相助。神明永远不会在决断善恶中出错,所以,一定要坚持做一个“好人”。
年幼的赵尔雅做过最坏的事,是为了哄奶奶开心,在小卖部买了张空白的奖状,往上面填了自己的名字。奶奶将那奖状贴在墙上,有空便端详,终于有天,她发现了她的谎言——学校里发下的奖状,怎么可能写着她的小名。不过那奖状最终还是贴那儿了。
虽然有奶奶的陪伴,赵尔雅却总觉得孤独。她从课本里看到了许多赞美父母的文章,现实落差却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伤疤。孤独的她将童年听到的故事当作了精神支柱。一个人如果没有办法应对一种消极的情绪,这种情绪可能便就此蛰伏,发展成对其他事物的偏执。长大后的赵尔雅就对善恶有着病态的执着。
什么是善?帮助被伤害的人。什么是恶?伤害他人。
她觉得她的父母坏得很,因为他们伤害了她。
她可以原谅她的母亲,她相信,如果可以选择,母亲绝不会抛弃她的。但她恨她的父亲,她是亲眼看着他离开的。
她觉得她的奶奶也非常恨他。不然她为何养了只大黄狗,却用儿子的名字为命了名?
不过,她还是努力去做一个“好人”。假如神明要替她和奶奶惩罚将她们丢在家里不闻不问的父亲,她也会替他求情的。如果他还从城里带回了好吃的,她会更快的原谅他。
可惜,神明和爸爸都没有出现在她需要他们的时候。
那下次拜神的时候,就求神明把他带回来吧,就算急着走,也多少吃一碗奶奶做的饺子,再去赶那火车。
雪草村几年间的变化非常大,土地、房子、钱,矛盾总是发生在几样东西上。查奶奶对善良的理解并非一味的吃亏忍让。放任他人伤害自己,可不是用自己的血肉去滋养恶行?她强硬地拒绝了试图以各种花言巧语压低成本骗取她家的地或者房子的人,用扫帚狠狠地抽打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
就算面对四五个壮汉毫无惧色,也并不代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能够真正威慑到着急攫取利益的人。他们不打她,但可以砸烂她屋中的物件,用物品破碎的声音恫吓这位老人家。赵尔雅就躲在房间里,惊恐地望着那些蛮横的家伙。也许唯一的慰藉就是,她相信这里的神会惩罚他们,正如奶奶的故事里所描绘的那样。奶奶可不会骗她。
那日,有个恶劣的家伙,决心带着自己的规矩,住进她家。他先是假意亲近,提着礼物入了她家的门,又开始商讨收购房屋、统一出售的事。在又一次惹恼老太太后,他将钱甩在桌上,告诉她们,如果日后又想开民宿的话,他可不会像如今这样好商量。
查奶奶独自应付这位难缠的客人,只叫赵尔雅别留在屋里。赵尔雅哭着去请住得最近的邻人帮忙,那邻人家中有两个强壮的成年男子,可他们只轰走了她,还拿查奶奶的寿岁与执拗作玩笑话。
这种时候,只有神明可以救她们吧。她这样想着,跑去了山里。
当她扶着树干,透过树的缝隙,却看到了此生无法忘却的场景。神像中飘出的影子化作怪物,将来此修缮神庙的工人,吞入腹中。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树后,看着怪物咀嚼吞咽,而自己的同类在尖叫求饶。
原来,我们的神明,是个吃人的怪物啊。
赵尔雅终于明白过来了。
难怪祂总是对她们的祈求置之不理。
什么是善?帮助被伤害的人。可她没有帮助那些素不相识的可怜人,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化为神明嘴角留下的血。
神明扭头,似乎看到了她,却只是撇了眼,没把她放在眼中。
她在回家的林中道路上,想了许多。她像一个伐木工人,将过去的执着与信仰如砍巨木般伐倒。那状若枝繁叶茂的树干中早爬满了蛀虫。待那树轰然倒地,树叶纷飞后又跌入泥土。她看到了一条幽深的路。那条路通往何方,她不知道,但她听到了自己用脚踩断枝桠的声音。
什么是恶?伤害他人。她将炭灰堆在灶洞里的煤块上,使它在不完全燃烧的情况下闷出夺走人的性命的一氧化碳。
如果那人侥幸没死,赵尔雅或许也不会走向那样糟糕的未来,可他死了,于是,赵尔雅没有了回头的路。
闹事的人又聚在她家中,许是真的想要一个说法,又或者只是想借题发挥,达成他们早先的构想。
赵尔雅请来了“萨满”,“萨满”帮她解了围。
不是因为那些“搞开发的”也相信“萨满”,被萨满“感化”了,而是因为,他们都是试图挖掘雪草村商业价值的人。他们总有能达成一致意见的地方。
“萨满”苦恼如何让雪草村的“神祭”长久举办下去,好让自己不至于失去工作,赵尔雅告诉他,很简单,向神明献上祂想要的祭品。
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众生平等。既然大家都是平等的,那么猪可以,牛可以,羊可以,人也可以。
赵尔雅的邻居,是一户姓刘的人家。大哥总殴打他那死了丈夫,又没能守住财产,只孤零零回了家的妹妹。
这个名为刘好的女人,勤快,能干,却没什么好运。她或许也曾无数次在看不见的地方双手合十,恳求神明帮助她,但是她不会得到什么回应。
她的大哥逢人就说她坏话,在他人眼中,他大哥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只是人们没必要为了维护她,去顶撞一个随时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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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发酒疯的壮汉。
只有赵尔雅走向了她。她微笑着伸手,递给了她一个乌头。她赞美她酿酒的手艺,这让她心花怒放。她告诉她,这种药草,用来泡酒,处理不好的话,会喝死人的,她愣在原地,最后又颤抖着伸手,接过了乌头。
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她知道该怎么做。
作恶很多时候只是苦难的极端表达。她恨他们的冷眼,她再也不要一个人把委屈都将肚子里咽。
她看着喝了乌头酒的哥哥在地上挣扎,如同当初他哥哥把她踹倒在地,看着她挣扎那样冷漠。
哥哥去世,侄子刘强壮将刘好赶走,她没有懊悔,只是冷静地离了她以为没法离开的依附。她一个人在外地打工,竟然攒下了些许的积蓄,比她同丈夫或者哥哥住在一起时存下的还要多。
【你这丫头,又发什么疯。】萨满”宣布刘好哥哥死于酒精中毒后,悄悄地问了赵尔雅。
【假如神明不能出面主持公道,就由人来做这事。反正,神也默许了。】
【下次,我可不会帮你。】
【那你利用植物的根茎制作致幻药剂的事可瞒不住了。】
飞雪落在查奶奶的头发上,直到春天也没有化开。人的衰老是藏不住的。查奶奶病逝后,刘强壮放出了谣言。他想扩大自己的民宿生意,离他家最近的查奶奶家被盯上了。那个还在外地读大学的小姑娘,又如何应对他这样的人?
他得意地向酒友吹嘘,未察觉有个头戴白花的黑衣女子,正冷冷地盯着他。
赵尔雅找到刘大娘,哄骗她,她过去害她哥哥的事,被他侄子刘强壮知道了。为了回避刘强壮的纠缠,她将房子卖给了刘大娘,将她推了出来,自己则隐入幕后。
她教刘大娘如何使用手机在平台上出售民宿,如何记账。刘大娘为赵尔雅留了一间房,让她住在里面,供她吃住。那时赵尔雅还有两年才能从大学毕业,这期间,刘大娘也没有将这间屋子出售。或许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是刘大娘的执念,她觉得赵尔雅也需要这样的房间。
两年后,赵尔雅从大学毕业,回到雪草村。她们默契地生活在一起,就像刘大娘将侄子的药盒中塞入头孢,赵尔雅在他上山前请他喝酒那样默契。
“萨满”是个矛盾的人,他有时候很坏,有时候却很好。为了让雪神祭办下去,他会将致幻药物哄骗“神选者”喝下,又偶尔良心发现,悄悄地引人去救下那些倒霉蛋。当然,如果事情的发展是一尸两命,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普通的良心就是这样,时有时无。
赵尔雅从来没有忘记她站在树后看着那名为“神”的怪物吞咽人类时下定的决心——弑神。她自顾自地进行着“无惧无畏,无欲无求”的推演,试图超越一切苦难与不甘。“萨满”成了这条路上最重要的台阶。
她将他亲手制作的致幻药物灌入他的嘴里,把他吓出了癫痫。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至少在除去神明的路上,她又前进了一步。这个“神明”大概不会知道,祂回避着自己的真名,顺势躲在“雪六”“风二”的传说之后,其实是赵尔雅在那群专家敲定IP后推波助澜设下的陷阱。如果把他的信仰捆绑成有形之物,是否知道祂的真名与来历,又如何呢?祂,雪神,还有这个雪神祭,就像一块块积木堆砌起来的房屋,抽走一块,便会坍塌。
她快够上那把锤子了,只差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