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末都要回父母家吃饭,是谷维今必做的功课。吃饭是次要的,思想汇报才是主要的。
“听说你已经有稳定交往的女朋友了,怎么没和妈妈说?”徐悠显然不打算掩饰,开门见山地问罪。
面对父母的质询,谷维今知道早晚有这一出,心安理得地细嚼慢咽,并没有主动开口负荆请罪的意思。
谷维今瞟了一眼饭桌另一端父亲的脸色,看谷瞻并不搭腔,才大胆跟母亲蒙混一下:“我这不是想等感情稳定了再和你们聊嘛。你们不是一直说希望我向大哥学习,稳重一点吗?”
徐悠知道他是在糊弄,重重地戳戳儿子的眉心:“你啊,还是滑头。什么时候介绍女孩子和我们认识认识?既然已经确认关系,不带回家来看看怎么行呢。”
“快了,妈。”谷维今正色道,“我带她来见面的话,肯定是以结婚为前提的,希望爸妈能祝福我们。”
谷瞻终于把他的目光抬起来,一双锐利无比的眼睛近乎盯穿了谷维今的面颅:“你最好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爸。她人很好,你见了会喜欢的。”
谷瞻的笑意从鼻腔中喷出轻蔑的气流,语气冷冷的:“你藏事儿的功夫越来越见长了。”
谷维今直视父亲的眼睛:“那当然都是您教育得好。”
对于此类阴阳怪气的言语挑衅谷瞻并不放在心上,他对这个小儿子历来存有反叛的预设。
从小谷维今就比哥哥谷维聿要让人多费心些,上学时就是爱顶嘴的刺头一个,如今还是这样。
他哥哥恰恰就是每个父母心目中最理想的长子模样,眉眼沉静又温润知礼,早早就懂得如何处事得体,待人宽和。谷维今小时候还能算个淘气早慧童言无忌的吉祥物,越大越不服管。虽然从小也是成绩优异,但总归比哥哥冒失些。野心不少,什么事都想掺和一脚,哪里都要发表他的意见,穷尽了所有瞎折腾的事——谷瞻现在只期待他能安安稳稳成个家。
“是哪家的千金?我以前见过吗?”
谷维今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可能年会的时候见过吧?是公司的同事。”
愠怒爬上谷瞻的眉梢,很快被他强压下去。“下次邀请她过来坐坐吧。”
还不等谷维今回答,背后传来一声:
“唷,今天怎么来得这么齐全。”
谷维聿的出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僵局,他从楼上下来,身上还穿着睡衣。“像发函请来的。”
“你从早上睡到现在?”谷维今颇不自在地拂掉哥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多睡了会儿。我又不像你有公司要管,随便睡咯。”
这话落在谷维今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别扭。他不愿意和哥哥多聊,筷子一放,表示自己吃饱了。谷维聿不与他计较,款款坐下来准备用餐。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因为“吃饱了”而得到可随意离席的特赦。谷维今打算转头就走,到底还是被父亲审视的眼光束缚在桌上,没能成功把屁股抬起来。偌大的餐厅里,水晶吊灯温暖的弱光均匀铺洒在古铜色的长桌上,没有人主动开腔,静谧的空气里只能听得到餐具微弱的碰撞声。他必须迎合父亲有关“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期待,加入这场阳奉阴违的场景构想。
“维今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和Vivian准备什么时候定下来?”谷瞻意有所指地看向谷维聿。
谷维聿看起来并不打算正式回应这个问题,只含混道:“再说吧,有机会再说。”
在谷维今看来这又是某种特殊的暗示。父亲一向偏心大哥,眼看自己婚恋进度追平,居然还替大哥着急上了。而婚恋进度的领先就意味着离接班人更近一步,这令他心里不舒服。他有时会想,也许实质上的领先并不紧要,父亲对谁偏心才是最关键的。
似乎是为了逃避话题,谷维聿试图把矛头扭转向弟弟:“维今女朋友叫什么名字?还没听你说起过。”
谷维今愣了一下,努力想组两个好词来介绍她的名字:“叫郁来。郁郁葱葱的郁,来去自如的来。”
哥哥听后笑了笑,说,“是个好名字,听起来很亲切。”
因为这段和缓的对话,谷瞻的心绪也平复了下来,好整以暇地静听两个儿子的闲聊,暗自与夫人徐悠交换心照不宣的笑容。年纪渐渐上来了,他们最想看到的无非是兄弟亲爱和睦。谷维聿甚至把弟弟没动过的那份炖盅也主动拿来吃掉,更显他懂事俭朴,体贴友爱,珍惜妈妈的劳动成果,反倒衬得谷维今任性没脸。将撑着演完了这一出,谷维今受不了哥哥在这戏瘾大发,决定要回去了。
“等等我,我去你那边住一晚。”谷维聿放下碗筷又叫住他,“我明天去一趟西州,你那边离机场近。”
“去住酒店不行吗?”
“怎么了?是金屋藏娇不方便让我去吗?”谷维聿直刺中要害。
谷维今明知道是他当着爸妈的面诈自己,只能吃瘪。“哪有?好啦,你来嘛。”
一如既往是谷维今开车,两人无话。
谷维聿坐在后排,显得谷维今真的像他的专职司机。路是直的,天是黑的。灯光从车头甩出去,像猎狗的眼睛,盯着前方的路。两边的树不动声色,偶尔有风,枝条在灯里一晃,又退回黑暗里。哥哥的声音如同夜路上倏然亮起的远光灯,开始了新一轮的刺探:
“你其实还没有女朋友,对吧?”
谷维今捏紧了方向盘,指节发白,并没搭话。
谷维聿放松地向后靠坐了回去,吹来一句轻飘飘、冷森森的后话:“放心吧,我会保守秘密的。”
两人回到谷维今的住处,这里是他今年新买的寓所,华丽得近乎病态。天鹅绒窗帘厚重得仿佛能阻隔时间的流动,深红色的波纹在晦暗的夜灯下泛出一种带着疲倦的光芒。谷维今打开主灯,窗帘自动闭合,电机细弱的鸣响拖拽着布料,如鬼魂幽幽飘动的袍脚。
“这地方有活人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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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维聿小声抱怨。
“你住进来不就有了?”谷维今斜睨他一眼。
谷维聿洗漱过后,好奇地挨个巡视过房间,客房完全没有布置,多出来的都成了衣帽间和器械室,显然这个家的主人从来不想在这里待客。每一件家具都像是从上个世纪空运来的遗物:高背的椅子、嵌银的写字台、花纹细密的异域风情地毯,全部过剩地堆叠在一起,像一台喧闹的宴席。只有二楼的主卧还像个人住的样子,被褥蓬松,飘窗上并排放着酒和茶,这似乎已经是他全部的生活痕迹。
“有什么可看的,真没藏娇。”
谷维今注意到哥哥的视线停留在酒杯上,莫名有一种企图掩饰的冲动,顾左右而言他地把酒收进柜子里。
“收拾一下早点睡吧,明天公司还有事。没空陪你喝。”
虽然表面上跟哥哥别扭,谷维今总体上还是与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沉默地帮哥哥找了一套睡衣穿。自从九周岁以后,他就没有再和谷维聿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了。好在这张定制的大床足够宽,免去了不必要的尴尬和不便。
谷维聿感叹:“转眼间「景维」也二十多年了,这个公司和你一样大呢。”
谷维今只知道自己是在“景维”上市的那一年降生的,但细节并不清楚。他单方面认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巧合。
谷维聿脑后枕着手腕,很诧异地半抬起上身来:
“他们没跟你讲过吗?那年是爸爸最忙的一年,是上市的关键年。IPO的时间离妈妈预产期还有一周,爸爸觉得肯定问题不大,所以去了香港。”谷维聿翻了个身,又继续说道,“可能是因为当年我出生的时间比预产期晚了6天,爸爸才觉得时间宽松吧。哪里想得到他前脚刚上飞机,后脚就破水了。”
谷维今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些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时候我也才上小学,直接吓呆了。宋妈叫的救护车,我给爸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你真的从小时候就是急性子,二十分钟就出来了,红彤彤的像小老鼠,外面黏黏的一层胎脂,脸上还有毛。”
“爸是第二天连夜赶回来的,他在飞机上想了两个名字。维今,维景。拿给妈妈选,妈妈又推着让我选。最后我选了「维今」,剩下的「维景」前后调转了个顺序,就成了公司的新名字。那年公司港股上市即破发,爸翘掉了记者会和答谢会,回来看你。你一点也不给面子,眼睛都没睁开,在新生儿ICU一住就是两个星期。爸当时说,不生老三了,「景维」就是这个家的老三。爸后来安排你去管理「景维」,自有他的用意。”
讲完故事,谷维聿收敛了笑意,带着十二分认真,努力在黑夜里盯住弟弟的眼睛:“爸只是想让你享受一点平常人的幸福,才催促你成家的。不要搞得本末倒置了。”
“那你和Vivian呢?”
“这个不用你管。”
谷维今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先管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