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这几天茶馆酒楼,后院雅间,官儿们凑一块儿的地方,说话味儿都不太对。
“哎,听说了没?查官田那帮御史,咬上就不撒嘴了!”
“还能有啥事儿?不就那点东西。”
“那点东西?这次可不一样!”说话的人凑近了些,压低嗓门,“听说啊,有胆子肥的,拿庙里的仓库当自家钱箱子用呢!”
“啥?藏庙里?哪个家伙路子这么野!不要命啦?”
那人声音更低了,贼兮兮地说:“谁知道藏的啥金山银山!要紧的是,这事儿捅到陛下面前了!陛下气得拍了桌子,当场就点了百骑司的名,下了死命令,要把京城外头那些不清不楚的庙,挨个儿翻!说连耗子洞都得给捅开瞅瞅!”
“百骑司都动了?!嘶——这回可不小!”
这话跟风似的,刮进了各家府门。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指名道姓是哪家庙,哪个菩萨底下埋着东西了。
王珪府邸。
书房里头静得很。
心腹低着脑袋,声音发抖:“老…老大人,外头…外头的传言,是…是冲着甘露寺去的…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连…连百骑司要查抄仓库账本地窖的话都出来了…”
王珪背着手站着,脸拉得老长,眼角底下的肉一抽一抽的。他慢慢转过身,眼睛像锥子似的钉在心腹脸上。
“甘露寺…百骑司…”他牙关咬紧,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苏沐!李泰!好!真是好!”
王珪后背猛地一挺。甘露寺那个仓库,是他放要紧东西的地方,要是漏一点出去,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能等!不能等百骑司真找上门!
王珪在密室里快步走来走去,像一头被关起来的狼,眼睛里冒着狠光。
必须断尾求生!
他猛地停步,眼中凶光一闪:“去!把王忠给我叫来!立刻!马上!”
没多久,一个面色精明,但此刻难掩惶恐的中年管事,被带进了密室。
这人是王珪的远房族侄,名叫王忠,一直负责打理甘露寺那边的“生意”,忠心是有的。
“老大人…”王忠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甘露寺那边,不能留了。”
王珪的声音又冷又硬,不带一丝感情,“今晚子时,你亲自带人,把仓库里那批最要紧的东西,给我挪走!手脚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
“今晚?!”王忠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老大人,这风口浪尖上…是不是太急了?万一…”
“没有万一!”王珪打断他,语气森然,“听着,王忠,这批货,关系到王家上下的身家性命!你必须办妥!”
他走近一步,盯着王忠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记住,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出了岔子,被人堵住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忠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他明白王珪的意思。
一旦暴露,他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干干净净,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绝不能吐露半个字牵扯到王府。
“去吧。办好了,亏待不了你家里人。”王珪挥了挥手,重新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王忠踉跄着退出了密室,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魏王府。
苏沐端着茶碗,慢悠悠地吹着热气。
李泰坐立不安,在屋里转圈:“先生,您放出去那风声,能行吗?王珪那老狐狸,会上当?”
“殿下,这不叫上当,这叫阳谋。”
苏沐放下茶碗,笑道,“查官田是真,陛下震怒是真,百骑司待命也是真。咱们只是稍微‘不小心’,把‘可能藏匿地点’的风声,往寺庙那边引了引。”
“现在,王珪就像屁股底下着了火,甘露寺那个窝,他待不住了。不挪,等死。挪,就得冒风险。”苏沐敲了敲桌子,“赌的就是他不敢等。”
小顺子从外面跑进来,压低声音:“先生,殿下,咱们的人盯着呢,甘露寺那边有动静了!后门有马车在集结,看样子是准备装货!”
苏沐眼中精光一闪:“来了!”
李泰也来了精神:“好!我现在就调府里的人,去把他们…”
“别急。”苏沐拦住他,“硬冲过去,抓了人,开了箱,万一里面是些寻常香油布匹呢?王珪反咬一口,说我们诬陷,怎么办?”
“那怎么办?”李泰急了。
“放长线,钓大鱼。”苏沐道,“让咱们的人远远跟着,看他们把东西往哪儿运,跟谁接头。等他们出了寺庙范围,在路上…再动手不迟。”
李泰眼睛一亮:“瓮中捉鳖!”
“殿下英明。”苏沐嘴角一勾,“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得麻烦殿下动用点关系,请京兆府那边配合一下,找个由头,在他们必经之路上设个卡。”
“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本王身上!”李泰拍着胸脯。
子时,月黑风高。
甘露寺后山仓库区域,只有几盏昏暗的风灯在摇曳。
王忠带着几个心腹家丁,手忙脚乱,又怕弄出太大动静。十几个沉重的、用厚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箱笼,被小心翼翼地搬上几辆不起眼的骡车。
这些车看着普通,但车轴和轮子都加固过,车厢角落里,还有极其隐蔽的王府标记,做了简单的涂抹掩盖。
搬运的人个个满头大汗,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一哆嗦。
“快!快点!都利索些!”王忠压着嗓子催促,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
一切准备就绪,车队借着夜色掩护,吱呀呀地驶出后门,选择了一条极其僻静的下山小路。
黑暗中,几个潜伏在远处的黑影,像狸猫一样无声无息地动了起来,通过几声模仿虫鸣鸟叫的暗号,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鱼儿出网了。”苏沐站在一处高坡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山下移动的微弱灯火,对旁边的李泰说道。
李泰也举着望远镜,兴奋得脸颊发烫:“跟上去!看看这老狐狸要把赃物转移到哪个耗子洞里去!”
一支由李泰亲卫假扮的商队护卫,早就悄悄缀在了骡车队伍后面,保持着一个既不会跟丢,又不至于被发现的距离。
骡车队沿着崎岖的山路颠簸前行,王忠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这条路是他精心挑选的,平时罕有人迹。
眼看就要拐上相对平坦但依旧偏僻的官道,前方路口突然火把晃动!
“站住!什么人!停车检查!”七八个穿着“金吾卫”服饰的巡逻兵丁,手持明晃晃的横刀,从路边的树林里冲了出来,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