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入肉的声音。剑士那把锈蚀的武器在人类脆弱的躯体中贯穿,搅动。他感觉到人类的手无力地扼住自己的指节。那只手在发抖,那张脸在流下冷汗。
但他没有求饶,更没有喊叫出声。人类死死地望着他。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和记忆里如出一辙,只除了看向自己时,里面承载的不再是平静和理解,而是烧灼的敌意。
他一定在想自己是谁,会不会对别人造成威胁,要怎么杀了自己。他总能将冷静的思考掩藏在与常人无二的外表下,敌人因此看轻他,不够了解他的同伴也常常忽视他的贡献。但任谁犯这出错误,都不会是他。
漆黑剑士丢下一份重物,那是人类的躯体。在胸口本应是心脏的位置留下巨大的创口,黏连的黑色筋肉从里面掉出,伴着心跳汩汩涌流起惨哭的血液。
不灭的龙焰在剑士的背后燃烧,火光照亮了那身漆黑的铠甲。滚烫熔火的深处,传来死去的龙不甘而暴怒的嘶鸣。人类并没有像它的造物那样就此死去,但很显然也在这刻意为之的折磨中失去了思考的意识——望着那双失去光泽却死死盯着他的眼眸,剑士放下了剑。他清楚这就是自己想要的。
黑血浇灌后的土地发出了哀鸣,撕开了剑士被黑暗包裹的往事。
重若千钧的一击当头砸下,借着剑士的掩护,使者后撤到安全的位置。战士的拳头砸在泰坦神躯的薄弱之处,却仅仅只是让祂脚步虚晃了一阵。很快,下一波攻势再度袭来。
这场战斗已持续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今后,不死不休一词恐怕要刻在在场的战士心里。角斗场的观众席空空如也,但很快,那里就会被昔日渴望暴力的观众填满,观摩挑战者死于神明伟力的幽灵起身欢呼,届时此处将座无虚席。
“不死原来是悬锋人和泰坦的共性吗?”使者站在剑士身后几步远的位置,情况越麻烦他却越有心思开玩笑。但那勾起的嘴角却和严肃的眼睛格格不入,他的侧脸上,正是一道因尼卡多利掀起的罡风留下的伤。
但这伤势和真正在浴血奋战的两人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那我们优势很大啊。毕竟我们有三个,而祂只有一个。”
刺破鼓膜的轰鸣让一直与泰坦贴身搏斗的战士压根没听清使者的话。只有剑士笑着接话。刚才挡下的一击让他的肩膀脱臼,整条手臂慢慢失去了知觉。他用和平日里一样温和爽朗的语气藏起这不利的情况,好让同伴不去分心。
但当使者的眼神瞥过他因肩膀受伤而紧绷发力的背,剑士立刻知道,自己的侥幸在那样敏锐细心的人面前是根本行不通的。
“小心!”剑刃铛地弹开飞来的长矛,他因强行发力撕裂了自己的手臂。这下情况就真的不妙了啊,剑士轻笑着想。
“阿格莱雅怎么说?她一定对此留有计策吧。”
“……那当然。”使者果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剑士的心因此平静。他就知道,他们的领袖绝不会要他们打毫无希望的仗。这句话振奋了他的精神,却也让他忽视了接下来真正要发生的事。
“在这一战之前,我和她「商量」了不少事情。既然是我主动请缨和你们同行,就一定会起到该起的用处。”
使者经过他身边时朝他点头,手掌滑过他持握的剑。黑血涌出,而后展现了其瘟疫的性质,分裂增生成黑色的阴云。
他脱下那袭长袍,丢在地上。被朴素到有些简陋的外袍遮挡住的,是一身深蓝色绣满华美图腾的祭司服装。
使者停步,背影似乎在思考什么。
由于担心眼前的人会被突如其来的袭击伤到,剑士忍住牵扯关节的疼痛,咬咬牙跟了上去。
“白厄,你……”他突然回头,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剑士读不懂的东西。
「剑士/白厄」从使者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灰头土脸的面孔。
“白厄,去让万……去让迈德漠斯撤退,你留下。”使者似乎因为他的样子做出了什么决定,但直到逐火之旅临近终点时,剑士才知晓了决定的内容。当时,他只是看着那双暗夜中颤动的眼睛,那似乎说明看起来坚决的使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所以他不由自主地问:“你要做什么?”
使者看上去不太满意。“别问这些了。再拖下去,那个不死的泰坦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消耗到死。”
使者说的是真话。战士的血已经和泰坦的神躯不分彼此,剑士全上上下没有一个好的地方,就连他自己也因为持续不断去干预泰坦的行动意志涣散。
「剑士/白厄」明白自己只能照做。使者没办法走近战士与泰坦缠斗的区域,传话这件事只能勉强他去做。
听到他带来的话时,战士正撕开对手架起的防御,在泰坦陷入被制造混乱时,给祂送去了造成重创的一击。
彼时,不死金发的战士正沉浸在厮杀带来的快意里,嘴角挂着豪迈到有些疯狂的笑意。
但当战士听到剑士让他撤退时,那抹笑意变成了不敢置信。
他借着反冲力滑至剑士身边,转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嗯,就是这样,他说让你撤退,我留在这里。”「剑士/白厄」尝试去解读使者的心思。“尼卡多利没办法被我们战胜,这样下去只是空耗你的精神……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我,也许他和阿格莱雅准备了什么后手吧。”
“你就这么答应他了?「救世主」。”战士收起原本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问。
“我、我不该答应吗?”
「剑士/白厄」没想那么多,天真地认为那只是战友的又一句调侃。但他情急之下忘记了一件事,自己眼前的战士是从不开玩笑的性格。
战士的脸上闪过一刹的踌躇,但也只是一刹。因为那被打倒的神明在他的眼前再一次死而复生,撑着坚硬的长矛站了起来,将武器朝向赐予他一死的强敌奋力投去。
“好,既然你们商量好了,那我也没有意见。”战士接下这一招,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的喉口尚啜着血,将那血浆咽下,他拧眉喝令剑士:“下一招,你来接!”
应战泰坦的先锋发生了交替。泰坦泛上漆黑,微微松开了劈砍下的长矛。那是使者的「声音」在一旁着策应着二人的交接。
战士退至后侧,站在使者之前、剑士背后。现在轮到「剑士/白厄」听不到他们的交流声了。眼前的敌人如此强大,哪怕只要些微分神他的项上人头都会被砍下取走。而他可没有战士那样的不死之身。
还没好吗?他艰难地抵御着泰坦的一轮轮猛攻,不会疲惫、不会流血的怪物消磨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尼卡多利的矛再一次带着狂风直冲剑士的面门。他想提起剑,却再没有力气做到这件事了。
但,他听到了「命令」。
「停手。你不该如此。」
这是在命令神明吗?剑士笑自己居然会在濒死之际做这样的梦。作为战败者,妄想有能命令泰坦的存在将他从那兵戈下拯救。而换作许久之前的他,甚至连这种想法都不会有吧。那时候,死亡对陷于仇恨,毫无理智的他来说称得上一种美妙的解脱。
可泰坦的矛尖停在他紧闭的眼前一寸的位置,高不可攀的神真的服从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命令,不再伤害眼前渺小的人类。
见死亡久未到来,剑士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使者站在他的面前。
不知自何时起,黑血铺满了这片古悬锋战士们角斗的场地。空气愈发冰冷,周围火盆摇曳的姿态变得萎靡不振,使者的脚下泛起黑色的涟漪。如果不是知道他是自己的同伴,这副与黑潮为伍的样子真的会让他怀疑眼前之人的立场吧。剑士自嘲道。
他伸出手,握住那锋锐的矛尖。黑血欢脱地奔跑出来,沿着武器的刃面一路侵蚀泰坦本尊的躯体。使者念诵了什么,似乎是某种古老的文字,而黑水随之躁动,在神明的神躯上大逆不道地刻下数不尽的符文。犹如祂最狂暴的信徒在掳来的奴隶身上刻下的刺青一般。
简直像是被无数双手压制着,那强横无匹的残躯发出誓要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的战吼。但使者只是放松了肩膀,确认神明无法挣脱控制后就没有再理会祂,他转过头,将宝贵的注意力放在了半跪在地,借插在地里的剑支撑身体的剑士身上。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摆出被某些同伴形容有些傻气的救世主式招牌微笑。
使者深深地望着剑士。在他身后,神明正匍匐于那受诅咒的力量。
“帮我和大家……不,那样太多了,你可能会记不住……而且有的人也不需要从我这里听到什么。那就帮我和……阿格莱雅还有迈德漠斯带句话就好。”
“等等,什么?”这回换「剑士/白厄」感到难以相信了。
使者没有正面回答。“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纷争的火种吗?”他的口吻平常得像那些询问孩子想不想拥有一件玩具的父母。
「剑士/白厄」急着开口。“但是那不需要——”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去得到。
“要适应这一切啊,你可是翁法罗斯的救世主。而你眼前将要与你告别之人,只是连黄金血都不曾流淌的凡人——嗯,虽然我不认可这种说法里透露出的高高在上,但这么说有让你觉得好受点吗?”「使者/涅斐勒」看着眼前的剑士认真地说。
怎么可能会因此好受……他现在正要经历的,可是同伴的离去啊。
“你和他们说好了吗?”剑士在先前的战斗中耗尽了体力,明明换作往常他能够单手举起来一个使者,可现在,他就连将手从剑柄上移开,抓住那向着命运走去的人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用言语和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拖延那必将到来的离别。
“我才不会跟阿格莱雅和缇里西庇俄丝以外的人说这些。你是第三个,白厄。”
“哈……我该感到荣幸吗?因为无法战胜泰坦,所以要别人牺牲自己取来火种……”
救世主言语中的苦涩慢慢地消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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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这宝贵的最后时光不该以伤感蹉跎。
“可是,这是纷争的火种吧?难道不应该让万敌……”
“那是因为,我稍微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使者望着周围凋敝的悬锋角斗场说,“一段时间前,他和我聊了聊自己的近况,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有关于某种选择的建议。我没能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料到不久后会有这一天。假如这一天真的到来,无论我做出什么回答,都只会让他更加困惑。”
结合当前的处境,白厄意识到:“是继承纷争火种的事吗?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所以……”
使者点了点头。
“是啊,所以我和阿格莱雅选择了你。当然,缇里西庇俄丝也认同了我们的选择。”
“但是,我未必能通过纷争的试炼……”
使者叹息于救世主在这件事上的自我怀疑。“和能不能无关。”
使者吟唱咒文,陷入疯狂的泰坦被操纵着低下身体,将长矛斜刺进眼前的大地。使者踏着巨大的长矛爬上神明的脊背。冰霜冻结防止余波朝外扩散,黑血腐蚀神躯控制神明的挣扎。
而后,白厄目睹了:使者在不杀死泰坦的前提下,强行剜出「纷争」火种的一幕。
使者站在神明的背上,手中是水晶般散发着淡淡光泽的纷争之火。「天谴之矛」尼卡多利的图腾在上面闪烁,耀眼得可比天幕悬挂的星辰。但他的身体也在溃散,同时调用多种力量彻底破坏了那具身体内部岌岌可危的平衡,这次光凭人类自己的意志根本无法逆转灵魂的泯灭。
身着瓦蓝色衣袍的使者踏着长矛跃下,手捧火种,在白厄面前屈膝下蹲,用趋于崩毁的双手把纷争的火种送给了他。
“拿去吧,救世主……不,白厄。”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和。“很荣幸能在许久之前成为你在奥赫玛的引路人,因为如今的你,会因为那最初的相遇,而给整个翁法罗斯带去未来的光明。”
“替我告诉阿格莱雅,不要忘了我们的承诺,多听听缇里西庇俄丝的话,不要太累;替我告诉迈德漠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注意身体,不要死太多次。还有,无论他最后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相信那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
果然如使者料想的,战斗后的疲惫让白厄没办法记住那么多事。他只能逼迫自己记住使者口中的话,用最后的毅力接过那颗火种,暂时融入伤痕累累的身体之中。
使者看着白厄的眼睛,叹息道:“既没哭,也没逃避现状。你果然有着「救世主」的毅力啊。”
他的身体在剑士眼前化作泥水消散。由于那具身躯已被诅咒浸透,他甚至连一次体面的死亡都无法拥有。他的死亡也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死去,冥河不会接纳身负诅咒的使者,他的死亡更接近于「消失」。被负载的多重力量扯得粉身碎骨,彻底消散在翁法罗斯的星空与陆地之间。
光历4931年,黄金裔按照计划,对陷入疯狂的尼卡多利发动了讨伐。最终,翁法罗斯的救世主,哀丽秘榭的白厄成功自泰坦的骸骨中取回纷争之火,逐火之旅因此取得了巨大的阶段性成功。
“只要我们之中有人能通过纷争试炼,继承火种,有了最为强大的半神为友后,黄金裔们接下来的旅途就会轻松许多……我猜,那一日,你是这样想的吧,涅斐勒。”
“但那个人……不是我。抱歉,我让你失望了,你用性命带回来的火种如今只能空悬在创世涡心的星空中。偏偏也是因为我,因为我和你一起,所以人们对那日的记录,最后,连你的名字都没能留下。”
「如果不是他的话,那时的他们是不可能战胜纷争的吧;或许会改变夺取火种的次序,用别的计策对抗祂也说不定。那需要更长时间,也会有更多变数、牺牲。他不想看到那些,就用自己的办法夺去了火种。」
涡心之中,预言里唯其一人的救世主对着星空倾诉道。世界正陷于混沌,那天之后愈发动荡的旅途向救世主证明了:使者的死只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随着同伴们一个个离他而去,他似乎听清了那日使者被火光燎去的声音,和想对他诉说的心情。
这是注定终结的旅途,但如果由我来开道,你们就能多陪在彼此身边一段时日。但愿这微小的「希望」,能留住必将背负最多的你心里的一抹火光。
纷争王城深处,神与人一同沉眠。如那襁褓中将诞未死的光荣。神迹洗礼人间,轮回转眼将至。但惨痛也随之而至。昔日被同伴簇拥的救世主如今变作了什么?改变他的是早年缭绕的仇恨,还是沉重不堪到令人堕落深渊的宿命?
「他/盗火者」早已无从知晓。
「他/盗火者」只管挥剑。
因为「祝福」,使者的身体无法以常规的方式死去,但持续性的伤害却能让他的精神残缺不全。
盗火者见人类不再挣扎,停止动作。
逐火的英雄们抛向神明的第一支箭被他折断,现在,那场向纷争挑战的战役不会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