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灵和晦明约了端午那日的午时,到顾府时,向门房借了纸笔,特意画了县衙到她家的路线图给他。
次日一大早,她便跟着易云姝去早市上买了好些新鲜蔬菜,想着定要好好做一顿素斋出来。
易云姝见杨灵灵有客招待,便去了施姑娘家,想趁着这些时日帮她多做些针线活儿。
杨灵灵倒腾了一上午,等菜都上了桌,她这才想起,和尚所戒之荤腥,不仅包括肉食,还包括各种香辛料,她竟然给给忘了。
她方才炒菜时已经习惯性地加了好些葱蒜和辣椒。
以往的记忆时有时无,载入多少,或是她能想起多少,似乎全凭系统心意。
不过似乎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好事一件。至少能够时常提醒她,自己并非真正的“杨灵灵”。
然而当敲门声传来时,她正托着腮,一边思考着“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哲学问题,一边盯着石桌上的饭菜发呆,不知如何是好。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传来,又听见门外一声询问:“施主?”
杨灵灵这才回过神来,立即跳起来跑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晦明站在门外,还是那身玉色僧袍,右肩上挎着行李,左手提着一个柳树枝编成的篮子。
见了杨灵灵,躬身行礼道:“施主好。”
“法师,你来啦?”杨灵灵笑了笑,掩饰脸上的尴尬,邀晦明进去。
晦明刚进门,又将手上的篮子递与她。
那篮子上盖着白布,但嫩绿色的枝条缝隙中却透出些深紫色来。
一看便知是晦明带的见面礼。
他还挺懂。杨灵灵笑着接过,嘴上却说:“哎呀,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将蓝色扎染的布揭开,竟是一篮子杨梅。
颗颗硕大,色泽黑紫,当中间或有翠绿的弯刀小叶衬着,像是透亮的玛瑙珠子。
“来的时候正巧路过西市,想着施主许是爱吃,便卖了。”
“爱吃!”杨灵灵咧嘴笑道,“这杨梅一看就甜。”
引着晦明走到葡萄藤架下的石桌前,杨灵灵道:“法师请坐。”
待晦明坐下,杨灵灵又给他倒了杯茶,低下头老实交代:“哎,今天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
“为何?”
晦明看向桌前早已摆好的菜肴,瞬间明白了她为何这样说。
——炝炒土豆丝、凉拌蒜薹、香菇菜心、麻婆豆腐、鱼香茄子、清炒笋片。
整整六个菜,然而每道菜里都有不少辣椒与葱姜蒜。
晦明默了几息,刚想开口说声“无妨”,却见杨灵灵开心地双手一拍,激动道:“我想起来了!还有阿娘走之前做的四季豆箜饭!”
立马起身,三两步向厨房跑去。
“需要贫僧帮忙吗?”待晦明反映过来时,已见她跑得老远。
杨灵灵头也不回:“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晦明喝着茶等了一会儿,见杨灵灵小心翼翼地捧着个大瓷碗出来。
揭开盖子,瞬时香气四溢。
那略带焦味儿的饭香,夹杂着四季豆和土豆的清新在蒸腾热气中弥漫开来。
杨灵灵拿了个小碗,用饭勺舀了一碗递给晦明:“给。”
晦明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多谢施主。”
“还好这箜饭就放了盐和油。”她也给自己舀了一碗,补充道,“是菜籽油,放心吃吧。”
“嗯。”晦明点头。
“还好阿娘留了一手,不然这次真就要搞砸了。”杨灵灵看着晦明,一脸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就是简单了点,法师别嫌弃。”
晦明眼中满是笑意:“哪里会嫌弃,这是贫僧曾经吃过最好吃的饭。”
杨灵灵疑惑:“你以前吃过?”
“以前在寺中,令堂来看施主时,也分了些给贫僧。”
“是么?我好像有点印象。”
杨灵灵咬着半根四季豆,一边嚼着豆子,一边拼命回忆。虽然她嘴上说有印象,其实根本不记得了。
接着,又不自觉地聊起儿时在天心寺的那些回忆,有些她倒还记得:“我哪里知道原来那个有名的晦明法师就是你这个晦明,你变化也太大了吧。”
晦明眸色如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施主倒是没什么变化。”
“那你那天晚上怎么没认出我来?”
其实是认出来了的,一眼便认出来了。可晦明只是浅浅地笑着,什么都没说。
杨灵灵瞟到晦明放在一旁的行李:“你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晦明点头“嗯”了声:“寺中已催了好些时日,之前是因着腿伤,现下已然大好,便是时候动身了。”
杨灵灵早已准备好了宽慰的话,听他说完,便立即道:“没事儿,会再见的。以后有机会我叫上我南南姐她们,一起去天心寺看你。”
当然要再见了,不再见她的恋爱支线任务要怎么完成。
吃完了饭,晦明帮着杨灵灵将碗筷收拾停当。见晦明赶着回去,便将杨梅洗了洗,装在筲箕里滤水,又忍不住尝了一几颗:“呀,真的好甜。”
赶紧找了张干净手帕,包了些拿给晦明:“法师路上带着吃吧。”
晦明愣了一瞬,还是接过:“多谢施主。”又仔细收到包裹里。
*
杨灵灵将晦明送至城门外。她家就在城西南,走到西边的城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亦如昨日那般,两人并肩走着。
时过境迁,心境与儿时已大不一样,更何况,现在的杨灵灵的记性还不太好,很多事情根本记不清了。
她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没话找话,回去之后要干些什么?什么时候再下山?
诸如此类,毫无营养。
可当晦明说起那些起具体的诸般事项,她又觉得无聊,只装作认真在听的样子,其实思绪早就飘忽天外了。
行至一处岔路口,路边有一棵十围粗的黄桷树。那树冠遮天蔽日,宛如一把巨大的“撑花”[1]。
树荫之下,竟丝毫感受不到午后的毒日头。
忽然间,一阵风就这样没来由地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杨灵灵停下脚步,抬起头来,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向被茂密树叶过滤了的柔和天光,又随着一片飘落的树叶,看见了眼前之人。
一切似乎被蒙上一层朦胧的薄纱。像是现实,又像是梦境。
晦明许是不知身侧之人为何会忽然停下脚步,正疑惑地回头看过来。
猝不及防间,有一颗小小的黄桷树的果子掉落,砸到了晦明的头上,倏地又自己弹开了。
杨灵灵瞧见,“噗嗤”一声笑了出声,越笑竟越是收不住。
晦明有些羞赧,红着脸无奈地唤了一声:“施主——”
杨灵灵识时务,收住笑意,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咱们快走吧。”
快要走到城门口,杨灵灵竟然远远瞧见,城门之下,冷砚冰牵着一匹黑马和一旁的沈南南正闲聊着。
杨灵灵开心地跑过去:“两位官娘子,这是在城中巡查?”
“不是,我们也是来给晦明法师送行。”沈南南回道,又笑着看向一旁的晦明,“法师好。”
晦明微笑着,向沈冷二人点头示意:“两位施主好。”
走到城外,晦明向她们拜别。三人皆道:“法师,一路保重。”
晦明一一谢过,跃上马背:“几位施主,就此别过。”
眼神在杨灵灵面上仅停留一瞬,很快便收回视线,转身策马离去。
看着一人一马越来越远,杨灵灵忽然道:“咱们有机会也去趟天心寺吧。”
“人刚走你就舍不得了?”沈南南忍不住揶揄道。
杨灵灵如临大敌:“啥东西啊,你可别胡说八道!”
因为第一个副本角色任务的关系,只要别人将她和晦明联系到一起,她的反应就有些应激。
沈南南被吓了一跳:“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冷砚冰眯着眼,打量着杨灵灵:“我怎么感觉你一提到这几个和尚反应就这么强烈,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
杨灵灵立即反驳:“你不要感觉,我没有。”
简直是欲盖弥彰。
但她又转念一想,其实第一轮游戏已经结束,应该告诉她们自己和晦明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影响。
但就算是打死她,她也实在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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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若是被她们知道,她被系统强制绑定了恋爱支线,有不可告人的剧情任务需要完成,同时这个恋爱攻略对象还是晦明法师,那她肯定要被笑死了。
然而沈南南和冷砚冰仍旧对她不依不饶,拉着她,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杨灵灵只好长叹一声:“回头我告诉你们,行吧?让我做做心理建设。这年头谁还没个难言之隐了?”
“成。”沈南南答应了,“我都记着呢,你可别忘了。”
三人慢慢往城内踱去,沈南南忽想起什么,对杨灵灵道:“对了,你那本《窃香记》我看完了。我之前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故事。”
杨灵灵脑子里正天人交战,想着该怎么编个合适的理由,既能不暴露自己和晦明的那个恋爱支线任务,又能让大家比较信服,随口应道:“哦,你之前以为是个什么故事?”
忽地又反应过来,沈南南竟然只花了一天不到便将厚厚的一册小黄书看完了,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你量子速读呢,这么快。”
沈南南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违禁词,不过杨灵灵老是这样,她已经懒得提醒了,只答道:“是啊。”
杨灵灵不怀好意地凑近:“你不是担心长针眼吗?我看长了没有呢。”
沈南南将她的脑袋推开:“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您请说。”杨灵灵抬了抬手。
沈南南环顾四周,压低音量:“这话本写得朦朦胧胧,最后那圆娘死而复生,是和楚芸在一起了吗?”
杨灵灵不是真的“杨灵灵”,只继承了她的部分记忆,不知道作者的创作意图,仅仅知道那是个开放式结局:“应该是吧。”
沈南南默了半晌,看向冷砚冰,面上五味杂陈。
“怎么了?”杨灵灵有些担忧地问。
沈南南怔怔地道:“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可是又不敢确定,毕竟这些只是我和砚冰的猜测,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
“别想了。”
冷砚冰伸手拍了下沈南南的额头,提醒她,“都已经跟石参军说了什么都没查到,结案文书也已经呈到州府衙门去了。”
她现在一想到那些案卷就头疼,更别说让她去向那块硬石头说,今天又有新发现,结案文书要重新写过了。
沈南南抬头,释然道:“是啊,即便是想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毕竟是那顾员外害人在先,发生这些,也算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毕竟凶手指认环节已经结束了,其余时候,也不必太过较真。
杨灵灵抓到重点,欣喜道:“结案文书交啦?那你们今天是不是可以短暂休息一下了?”
沈南南开怀一笑:“是的!”
又拉着她问,“灵灵,你一会儿干什么呢?”
杨灵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先回去睡一觉。今天起太早,困死我了。”
“这么好的日子你睡觉?”沈南南作出颇为遗憾的样子,摊开手,“那晚上的烟火表演可有人没眼福咯,县太爷可是订了观雾楼的雅座,那处看烟火可是一绝。”
冷砚冰环着臂,憋着笑一旁附和:“你确定你不去?”
“谁说我不去,回去浅眯一小会儿!烟火开始前来找你们汇合!”
沈南南哂笑:“你确定只是浅浅地眯一笑会儿,不是径直睡到烟火表演结束后吗?”
“哎呀,这次铁定不会了!”
……
……
火树银花照亮漆黑的夜空,万千双眸被那绚烂夺目的火光所吸引,却忽略了如织人潮中,青石板裂缝里那生长蔓延的苔痕。
端午当晚,顾府的家丁抱了顾府少爷顾衍宗出门看烟火,却不慎致其丢失。
顾府派人寻了一夜,依旧不见其踪影。次日,顾府报官,衙役满城寻了半月,仍不得其踪。
两月后,顾夫人心灰意冷,卖了田产宅院,遣散奴仆,一人一马,孤身出了城。
然无人知其去往何处。众人猜测最多的便是,她怕是独自寻她那儿子去了。
至于真相是何,终不得而知。
此乃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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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川渝方言,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