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团一心想通关》
1. 入迷局
杨灵灵揭开瓦片,从那屋顶缝隙中窥去——
只见那和尚着一袭玉色,松柏似地跪在衙门大堂的青石地上,两手合十,双目紧闭。
和尚生这么好看做什么?
她忽地一愣,和尚、县衙?
低头看去,她一身古代少女的豆绿色浅交领襦裙,一手捏着瓦片,一手提溜着一只装着酱油的青釉葫芦瓶,脖子上还挂了一篮子大蒜。
这造型,不一般。
定睛一看,那葫芦瓶上的釉面映照出了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刹那间,杨灵灵忽然想起,自己上一次看见这张脸,还是在宿舍洗完澡,换上睡衣,敷上面膜准备去隔壁寝室一起玩儿剧本杀时。
杨灵灵只记得自己原本也姓杨,但具体叫什么,目前暂时想不起来了。
她本科毕业,九死一生,终于五战成硕。
不泡图书馆和啃文献的日子,杨灵灵喜欢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线上APP上来一局剧本杀放松身心。
那晚,她们选了个简单的古代本,不想费脑子,只想速战速决,然而因推理能力有限,还是从晚上九点掰扯到凌晨两点。
杨灵灵哈欠连天,看着朋友们面红耳赤、激情互踩,眼皮忍不住开始打架,就这样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眼前竟是这般景象。
难道,她竟然倒霉催地穿越了?
“叮铃铃……”
忽然,上空响起一阵清脆的摇铃声。紧接着,一个故作软萌的合成女声响起:
【欢迎玩家来到“主角团一心想通关”的沉浸式剧本杀世界!】
【我是您的专属系统钓钟柳,您可以叫我小钓、小钟或者小柳!】
杨灵灵一脸黑线地听着,一边在心里印证着自己穿越的事实,一边快速地处理着系统提供的信息。
【您所选剧本为架空古代本,剧本名为《衙署应役手札》。当前副本名:深宅旧梦,推理难度:★。】
【在此剧本中,您扮演的角色为古代话本写手杨灵灵。当前副本角色任务:1.洗脱犯罪嫌疑。2.隐藏您与天心寺首座晦明之间的关系。3.找出杀害渝州城富商顾员外的真凶。】
【本游戏世界分为七个副本,各个副本相对独立又互为线索。每个副本均包括七个环节:1.剧情认知环节;2.集中搜证环节;3.首次集中推理环节;4.初次凶手指认环节;5.自由搜证环节;6.最终集中推理环节;7.最终凶手指认环节。】
【小柳提示:除两次集中推理及凶手指认环节外,请玩家严格按照角色人物设定行事,避免OOC。若出现OOC,小柳则将按照玩家OOC程度扣除您相应游戏积分。游戏积分关乎后续技能道具获取,请您谨慎对待哦。】
【检测到玩家目前正处于剧情认知环节,且已通过关键道具主动获取原有记忆,已为您关闭剧情引导模式,开启剧情自由探索模式。】
【在剧情自由探索模式中,此前小柳为您载入的剧本以调露一十四年四月初九午时三刻为节点,后续未读取的剧情已删除,您可在游戏世界内自由探索,决定部分剧情走向。】
【此后,小柳将以发布关键剧情任务的方式对您进行适时提醒,避免您完全偏离主线。】
【请玩家积极完成关键剧情任务。错过关键剧情,或将影响集中推理环节凶手指认结果。】
【凶手指认成功,小柳将给予玩家海量积分及重要道具奖励,为您后续探索剧情提供助益哦。剧本进度达到100%,即为通关成功,您可重新返回现实世界。】
【凶手指认失败,未成功通关,玩家将被系统永久抹杀,从现实世界中消失。】
杨灵灵听到这里,不禁冷汗直冒。
她废了半条命地考上的研究生,还没顺利拿到文凭呢,怎么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就从这个美丽的世界上消失呢?
不行,绝对不行!
这场游戏性命攸关,她必须通关成功!
深呼吸几下,让自己冷静下来。
正当她一脸严肃地梳理着系统提到的注意事项,譬如要完成关键剧情任务,必须严格按照“杨灵灵”的角色设定行事,不能OOC时,系统的少女音又出现了。
【小柳温馨提示:鉴于您是当前副本中首个开启剧情自由探索模式的玩家,小柳为您准备了特殊奖励哦~】
【正如钓钟柳的花语是“浪漫”,小柳将根据您母胎单身的现实属性及择偶偏好,为您特别定制专属恋爱支线剧情,让您在紧张刺激的探案剧情中欣赏“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1]”的明媚春光,体验此生从未有过的至死不渝、刻骨铭心的浪漫爱情。】
杨灵灵愣住,脸上原本的黑线更粗了。
啥玩意儿?这破系统征求过她的意见吗?非要她在惊险刺激的探案剧本杀里谈恋爱?
她回家心切,一心只想速通,可没空搞什么恋爱支线。
【恋爱支线剧情看似只为满足您的情感需求,实则对推进主线剧情有着意想不到的作用,请玩家不要嫌弃哦。】
杨灵灵:……这系统是有读心术吗?
【为体现恋爱支线剧情的专属性,现充分征求您的意见。请玩家从以下四位角色中任选一位作为恋爱支线剧情中的浪漫爱体验对象。】
系统话音刚落,杨灵灵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块淡蓝色的全息投影荧幕。
屏幕之上,分别出现了两排白底免冠角色证件照,每张证件照之下,都用繁体小楷写着角色的名字和身份。
杨灵灵将那四张证件照从左到右扫过,作为颜控的她不得不承认,这破系统拉郎配还是有点水平。
只听系统像个媒婆似的殷勤介绍道:
【1.晦明,天心寺首座,人称“才俊法师”,年龄二十一岁,长相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高1.82m,体重65公斤。】
【2.沈观澜,西南军正三品参将、渝州文武双解元,年龄十八岁,长相剑眉星目、清冷俊逸,身高1.90m,体重70公斤。】
【3.储芒之,人称“储衙内”,巡按御史储瑛之子,京城贵公子,年龄十八岁,长相眉似春山,目如徽墨,身高1.80m,体重67斤。】
【4.黎暮缃,大将军黎渊之女,京城贵女,年龄十六岁,长相雪腮杏目、明眸皓齿、温婉柔媚,身高1.62m,体重45公斤。】
不对,怎么还有可爱的女孩子?!
【若您心中已有人选,请点击屏幕上的角色照片,并点击“指认”选框,倒计时1分钟。若您在倒计时内未作出选择,小柳将为您随机匹配一位角色。】
看来是不得不选了……要是随机匹配到第四位,那她可能需要去配点中药了。
眼看倒计时仅剩50秒,杨灵灵目光下视,从屋顶的缝隙中,再次瞧见了大堂之中那袭玉色僧袍。
按照她此前的记忆,这人便是荧幕上的第一位,人称“才俊法师”的天心寺首座,晦明。
好巧不巧,就在昨夜,“杨灵灵”便同这位法师发生了些故事。而这故事发生的地点,恰好就在当前副本的死者——渝州城富商顾员外的府邸。
目前看来,剩下的两人和顾府的案子没有什么关联,选了只会浪费时间。
于是也不用多加思考了。
【恭喜玩家成功选择晦明作为您的浪漫爱体验对象~情缘一线牵,珍惜这段缘~祝您游戏愉快哦~】
至此,系统喋喋不休的提示音终于结束了。
瞧着县衙大堂之中那挺拔的背影,杨灵灵不觉又将昨夜的情形回忆了一遍,想要从中理出更多信息。
彼时,城东顾府西南角的一处厢房内,杨灵灵仍旧是这副梁上君子的姿势躲于暗处。
一室透亮,而那才俊法师在房中闭目而坐,似已入定。
这位才俊法师年少成名,不仅师从名僧圆泽大师,近年来更是在五台山无遮大会中连续两届拔得头筹,名声大噪。
渝州百姓大都信佛,遇到这般才色双绝的法师下山宣扬佛法,自是万人空巷。
来这里做梁上君子之前,她正在夜市上觅食。白日里她因补觉错过了亲见这位法师登台讲经风姿的机会,听到街上众人都道这法师“如何面如冠玉又如何如何目若朗星”,形容得那般天花乱坠,宛若天神下凡,不免也勾起她几分探究欲来。
杨灵灵以编写话本为生,以渝州笑笑生之名,惯爱写些俊俏书生、风流衙内与绝代佳人间的风月故事。现下,她的新话本刚写了开篇便遇到了瓶颈,正愁没灵感呢。
听说讲经结束后,本次讲坛的东道主顾员外在府中大摆筵席,邀了好些宾客,又请了红袖招的舞姬助兴,实在是热闹非凡。
杨灵灵爱凑热闹,竟忘了觅食,闻着味儿就往顾府去了。
仗着自己幼时在寺庙中习得的一手来去如风的好轻功,也不消有什么请柬,只打听了那才俊法师在顾府的住所,轻而易举地便翻上了房顶,于是便有了这那梁上君子的一幕。
透过瓦片缝隙,杨灵灵的视线从那法师的脸移到他身前的佛龛,又从那佛龛移到了案上的糕点。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方才光顾着听街上几个大婶对这法师没口子地夸,反倒把觅食这件大事儿给忘了,竟然径直往这顾府里来了。
如今见了这法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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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吃食,这才想起自己那几分可怜的饥肠辘辘来。
杨灵灵对自己五脏庙里供奉的神仙的脾性了若指掌,若是再不好好供奉一番,只怕一会儿降下罪来,她这小破身板实在是担待不起。
首先便是手抖,其次则是头晕目眩、脚步踉跄,一身好轻功难以实施展,以致有家难回。
如此这般,那法师案前的糕点便成了救命的良药。
杨灵灵幼时因父亲重病,便被送去寺中修行,为父祈福。她在寺庙里见过一些和尚打坐入定,真要是入定到某种境界,便是呼吸脉搏停止,十天半月不动都是寻常。
这才俊法师,想来也不一般。
她仔细地盯了那法师半晌,又捡了好几颗小石子从瓦口处朝那和尚身旁掷去,就差直接扔他脸上了,即便是这样,那法师依旧稳稳坐定,半分异样都没有。
于是乎,瞅准四下无人的时机,杨灵灵轻巧地从房顶上跳下来,又从一侧小窗小心翼翼地翻进屋内,蹑手蹑脚地到了那案前。
见那法师依旧没动静,杨灵灵竟还大着胆子用手在他眼前比划了两下。
眼见无虞,她蹲下身来,喜滋滋地从案上拿起一块芙蓉糕,正欲饿虎扑食,哪知一个低沉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施主,不问便取是为盗。”
杨灵灵虎躯一震,一口糕点就这样哽在喉头。
天地良心,杨灵灵在心底发誓,她平日里虽喜欢翻一些大户人家的墙头,此前但可从未拿过一针一线。
此间这般光景,实在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废了半条老命终于将那糕点咽了下去,杨灵灵小脸儿憋得通红,转头一脸天真地望过去,打了个干哈哈。
“法师好。”
袖子滑下来,露出一串朱砂莲的手钏。
那法师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只静静地看着她。
彼时,丈方之内,静到能听见香灰掉落之声,而她与他相距不过一臂。
透过眼前这双深邃的眸子,杨灵灵仿佛看到九莲山上那片璀璨的星空,以及清冷的月光下那树被烛光映照的海棠花。
有些年幼时的记忆抑或是梦中的景象涌上来,她分不太清。
混乱的思绪之中,唯有感叹,这人还当真是目若朗星。
不过“目若朗星”这个词,委实俗了。
此时此刻,她可没功夫在这儿雕琢文章,当务之急自然是找个机会脚底抹油开溜。
但这般光景下,那法师目光如炬,宛若一条锁链将杨灵灵桎梏住。她心虚万分,双脚发软,几乎就要在佛前忏悔认错,可忽然间,她却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杨灵灵发出一声冷笑,神色漠然地看了回去。
“法师,你心不定。”
晦明微微怔住。
“似你这般易受外物所扰,如何得定?如何降伏其心?”
这句话像极了寺中得道高僧对徒弟的灵魂发问。
背诵《金刚经》是小时候的功课,杨灵灵的阿爹笃信佛法,曾用各式各样的果子蜜饯连哄带骗地让她背得滚瓜烂熟。
这样的话自然而然就到了嘴边,本就是为了唬人,实则连她自己也不知其意。
可她分明瞧见,那法师的神色有片刻的凝滞,眼神已微微失焦。
杨灵灵看准时机,伸手快速点中了他的穴道。
法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是四肢无力,动弹不得,正发出一个“你”字,又被杨灵灵点中了哑穴。
事毕,杨灵灵拍拍手,起身整了整衣衫,又拿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歪头冲着晦明得意地笑起来。
“法师勿怪,我方才实在是饿极了,才拿了这糕饼充饥。你们佛家不是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佛祖见了我这般,定然也是不忍,你说是也不是?”
听了这话,见那法师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杨灵灵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转过身去,也不再管那和尚是何表情,将那盘糕点吃完,跳窗而去。
顾府的前院儿热闹非凡,杨灵灵原本打算好好游玩一番,奈何被人撞见自己顺手牵羊,心里发虚,此刻只想快些离开,便欲从厢房最近的西侧门出去。
到了西侧门,见此处竟无人把手,正遂了杨灵灵的意。她刚正翻上墙头,却听身后不远处“哎呀”两声。
转头看去,竟是两个丫鬟装扮似的女子在转角处撞在了一起。
许是夜色昏暗,府中正操办宴席,两个丫头脚步匆忙,未瞧见眼前人吧。
杨灵灵也未再多看,转头跳下墙头去也。
——————————
[1]【宋】秦观《好事近·梦中作》
2. 勿出戏
回忆终了。
杨灵灵不禁纳罕,这才过了半日光景,这位天心寺首座,昔日顾府坐上宾,何苦转眼便成了如今这阶下囚?
只听堂上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来人呐!给本官上刑!”
随之,一只令签掷地有声,被县太爷狠狠摔在那法师身前。
然而那法师眼皮也未抬,倒是把一旁跪着的娇俏小娘子吓得一个激灵。
杨灵灵一愣,才俊法师和娇俏娘子,这搭配,“杨灵灵”的风月话本里都写烂了。
公堂之上,眼见那和尚油盐不进、威吓无用,县太爷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堂下寂静,只见一人长身玉立,腰间配刀,慢悠悠地踱到县太爷身侧,对俯身耳语了几句。
可惜那声音太小,杨灵灵听不真切。
她身子往后挪了挪,撅起屁股,脑袋正欲往那瓦口处凑,却忘了自己脖子上正挂着菜篮子。
一个晃荡,篮子的一颗大蒜就这样骨碌碌地从那瓦口掉了下去。
哎我去——
她想伸手去抓,然而她一手捏着瓦片,一手提溜着酱油瓶,哪只手都不得闲。
心道不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瓦片盖回去,三十六计走位上。
杨灵灵从房顶跃下,从县衙左侧绕到正门,见正门外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
一个门子见了她,连忙招呼道:“哟,这不是杨姑娘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杨灵灵客套地一笑,正欲回话,便见里头不紧不慢地走出两个人来。
一人温婉蕙质如幽兰,一人清冷玉立似修竹。
前头一个唤作沈南南,字裕如;后头那个名冷然,字砚冰,而杨灵灵爱叫她冷冰冰,皆是杨灵灵的闺中好友。
大昭兴女学开女科,文举武举皆可应试官。
沈南南过了文举乡试,得了个秀才的功名在身,近年来也并未继续应试,只在县衙谋了个书吏的职位,兼任县太爷的贴身幕僚,故而衙署众人都唤她“沈师爷”。
冷砚冰参加的则是武举乡试,在衙门任快班领役,乃是城中快班三个领役中唯一的女领役,是以都称她一声“冷捕头”。
这两人应该就是顾府一案的主要办案人员了。
“灵灵。”沈南南远远便瞧见杨灵灵,出声唤她。
待人走近,杨灵灵早已做好了社交准备,谄媚一笑:“两位官娘子好,里头事儿都忙完了?”
“暂时告一段落。”冷砚冰脚步不停,示意几人边走边说,“此次这案件有些棘手,县太爷的好友城东顾员外昨日在家中暴毙,他家柳姨娘当晚又和天心寺首座被捉.奸.在.床,那姨娘承认自己毒杀了顾员外,但那法师又拒不认罪,只怕还得从长计议。”
杨灵灵捕捉到关键信息,双眼一亮,跟在两人身边,连忙问:“可我刚明明看见,堂上那小娘子一副丫鬟装扮,竟然是个姨娘?”
沈南南瞧着杨灵灵的模样,也不回话,揶揄道:“话说你白日里不补觉,怎么有空来衙门闲逛啦?”将一头大蒜放回杨灵灵的篮子里,“下次小心点,若不是砚冰眼疾手快,你这头蒜早就摔得粉碎了。”
好似见杨灵灵这般在房顶上偷窥已是家常便饭。
杨灵灵“嘿嘿”笑了两声,看到大蒜,这才想起今日来衙门的原因,连忙道,“对了,咱们快些回去吧,阿娘让我来叫你们回家吃饭呢!”
*
午时,各家各户炊烟袅袅。
城西紫金坊的一户小院儿中,一位身形圆润的妇人正在厨房忙碌着,豆大的汗珠至额间滚落。
妇人便是杨灵灵的娘亲,易云姝。
易云姝为人热心肠,街坊四邻同杨灵灵这般大的,都唤她一声“姝姨”。
因其夫早逝,娘家又在城外,易云姝靠着西市一间不大不小的香粉铺子,以及街坊四邻尤其是隔壁沈家夫妇的帮衬,将杨灵灵平安健康地拉扯大,送她上了书塾,又盼着她能够找份稳定的生计。
眼看杨灵灵今年就要十九岁,不再上书塾后,便开始通过一些门路倒腾起写写画画的营生。
虽能挣得一些钱,但在易云姝看来,这样的营生实在算不上正经。
哪有未出阁的小姑娘整日里编写那些东西。
每每街坊问起杨灵灵为何几日不出门,易云姝都只能尴尬一笑,说她家灵照整日在家中用功,准备今年的秋闱。
“灵照”是杨灵灵的学名。
易云姝听说,隔壁沈家家主沈怀舟原在军中任职。沈怀舟辞官回乡后,在城中开了个武馆,与发妻谢纫秋恩爱非常,并育有一对龙凤胎。
易云姝看着沈家兄妹长大,她倒是从未曾想过杨灵灵能如沈南南的哥哥沈北那般,成为渝州城古往今来第一个文举武举双解元,进士及第后,先在兵部任职,后又入了大将军黎渊的麾下,现为西南军中正三品参将。
那毕竟是祖坟冒青烟才能遇上的大好事。
更何况沈北远在天边,而沈南南却近在眼前。
沈南南只比杨灵灵小一岁,个头却比杨灵灵高些,行事也更加成熟稳重,看上去倒更像是姐姐。
杨灵灵倒也不在意,一口一个“南南姐”叫得沈南南颇为受用,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沈南南的照顾。
易云姝只盼着杨灵灵能像沈南南那样听话懂事,考个女秀才,也在衙门谋个书吏的差事,衣食无缺,如此她便放心了。
可杨灵灵虽会写几个字、画几幅画,却不是读书应试的料。
书塾里的陈先生多次好言相劝,委婉地表示,让易云姝为孩子另谋出路。
可她偏不信这个邪,逼着杨灵灵生生考了几回,然而见她屡试不中,便也再不提应试之事。
后来她见沈南南结识了同僚冷然,想着杨灵灵在寺庙学了几手拳脚功夫,文举不成,不若也去应个武举。
然而当她看到冷然时常值夜,又要带队巡查城中治安、抓捕凶犯,尤其是当她亲眼看见冷然在西市上,三下五除二地制服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时,她又觉得,自己女儿那瘦小的身板和一身上不了台面的三脚猫功夫,多半是不中用的。
这些年易云姝的身子大不如前,香粉铺子也只开午后半日,沈家娘子劝她,如今孩子也大了,生计上也算是有了着落,不如趁自己身体还算康健,关了铺子,随他们夫妇二人一起,四处游山玩水,路上还能做个伴。
可易云姝实在对杨灵灵放心不下,不想杨灵灵如她那般,或是早早嫁人,或是起早贪黑操持贱业。
今日晨起,易云姝便去朝市上杀了鸡,又买了好些瓜果蔬菜,快及晌午,将食材处理完毕,才发现家中的大蒜、酱油没剩多少了。
去杨灵灵房中一看,快日上三竿了,这懒骨头竟还没起呢。
气得易云姝将杨灵灵从床上提溜起来,吩咐她拿上篮子和油壶,快些去西市上买些大蒜,又去海氏油酱铺打一壶三抽酱油,顺道再去衙署一趟,叫上沈南南和冷然姑娘一同回家吃饭。
*
杨灵灵三人还未到门口,远远便闻到肉香味儿。
进得院儿来,午时的灼热天光透过院中的葡萄藤架,洒下一地斑驳的樱草色。只见易云姝腰间系着围裙,正将手中硕大的陶瓷碗放到藤架下的一方石桌上。
回家路上,杨灵灵早已做好心理建设,又在心中把“杨灵灵”的人设和角色关系理了一遍,几乎是烂熟于心。
“阿娘!”杨灵灵熟练地谄媚一笑,跑过去卖力地捧场,“这也太香了吧!”
瞧见那油亮鲜嫩的鸡肉和粑糯的芋头在碗中堆叠,杨灵灵的确是有些饿了,抬手就往那鸡肉伸去。
妇人眼疾手快,打掉了杨灵灵的小脏爪子,嗔道:“你这孩子,洗手!”
杨灵灵“哦”了一声,拉着一旁的沈南南和冷砚冰往厨房里走:“走走走,南南姐,冰冰姐,咱们洗手去。”
进了厨房,三人一齐走向水缸。
杨灵灵拿起水瓢,正欲舀水,可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时,却发现一旁的沈南南和冷砚冰竟愣在原地,格外安静。
【欢迎三位玩家来到“主角团一心想通关”的沉浸式剧本杀世界!我是……】
【……检测到玩家沈南南、冷砚冰已通过关键道具主动获取原有记忆,已为您关闭剧情引导模式……】
杨灵灵快速地抓取着关键信息,听到这里,一脸惊讶地看向沈南南和冷砚冰,却见两人站在水缸边,直直地盯自己的倒影,也是一脸愕然。
【现在为两位玩家发布个人角色任务……】
到这里,系统转入私人频段,杨灵灵听不见后续说了什么,却见沈、冷二人眼神从震惊缓缓转向平和,继而抬起头来,看向彼此。
此刻,她们心中有一万个问题想问,奈何现在是剧情认知阶段,她们不能OOC。
杨灵灵忽然想到,她原本姓杨,这个角色也姓杨,那么是不是她们俩一样?她依稀记得,那晚一起玩儿剧本杀的朋友里,的确有一个姓沈、一个姓冷。
杨灵灵紧张地地看着沈南南,颤巍巍地指着她,冒出两个字:“沈……”
又颤巍巍地指了指冷砚冰:“冷……”
最后指了指自己:“杨……”
沈南南和冷砚冰愣了半晌,终于明白了杨灵灵在说什么,顿时疯狂点头。
杨灵灵在心里热泪盈眶,真的是她们俩!
短暂地相认过后,抑制住想要上前相拥的冲动,三人挤眉弄眼交流了半晌,最终达成了共识,先走剧情。
杨灵灵见沈南南一脸悔恨,仿佛在说,早知道这样,等到集中推理阶段再恢复原有记忆好了。
一旁的冷砚冰看上去倒是冷静,眼睛一闭,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倒在手上开始洗手。
她三人进厨房来本来就是为了洗手,这肯定错不了。
沈南南和杨灵灵凑过去,冷砚冰也舀了瓢水倒在她们手上。
回到院中,易云姝已经装好了食盒,沈南南和冷砚冰按照角色记忆,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唤了声“姝姨”。
只听易云姝自顾自地说,要抓紧时间回西市的铺子去,施家姑娘要来看香粉,顺道向自己讨教针线。施家姑娘最近有好些针线活要做,只怕是好事将近了,又让她们几个慢慢吃,便出了门。
见易云姝出了门,三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沈南南看着那诱人的饭菜,吞了吞唾沫,又看了看另外两人:“饿了,先吃饭吧。”
三人刚开始试探性地尝了尝,发现这饭菜和现实中的毫无区别,甚至异常可口,不觉闷头吃了起来。
正吃着,杨灵灵张了张嘴,沈、冷二人立即一脸谨慎地看着她,只见她早已十分熟练地道:“我之前见过那和尚。”
沈南南这才放心下来,和冷砚冰对视一眼,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人设,以及和几人的关系,转眼勾起一抹戏谑地笑:“搁谁没见过似的,晦明法师昨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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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讲经,全城恐怕就只你一人没去呢吧?”
这就演起来了?
杨灵灵不甘示弱:“不是,你们还好这口?那是个和尚诶,不至于吧。”
“想什么呢?我们是去听法师讲经,瞻仰佛法、洗涤心灵。”沈南南蔑了她一眼。
杨灵灵瞥见,冷砚冰领口处滑落出一个用玄色绳索挂着的黄金佛头吊坠,对着她俩哂笑道:“你们公门中人还信佛呢?不太好吧?”
冷砚冰瞧见杨灵灵的眼神,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吊坠,愣了一瞬,欲盖弥彰地干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将那吊坠藏了回去:
“这只是一颗菠萝头。”
杨灵灵忍住爆笑,又听沈南南边笑边摇着手解释道:“我朝信仰自由,不影响的。”
冷砚冰一本正经地补充:“况且当年慈圣皇太后不就信仰佛教吗?不过圣上崇道,释教在我朝的确渐有式微……”
杨灵灵赞许地看了她俩一眼:“背景知识了解得挺多啊。”
沈南南回忆道:“晦明法师开坛讲经那日,结束后有好些人上前请教,他都一直礼数有加,就是有人问个不停,他也始终微笑着一一解答。”
“这和他是不是凶手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杨灵灵不以为意,“那和尚要是隐藏够深的话,哪里知道他私底下会做什么。”
冷砚冰思忖片刻,道:“我也觉得不像。不过,食色性也,和尚再六根清净,只怕也免不了。昨晚衙门中接到城东顾府的管家报案,说是天心寺首座与府中姨娘通.奸,一同谋害主君。我率队到顾府时,只见晦明法师和那柳姨娘正被绑在一处,两人均是衣衫不整。”
“据顾府管家所述,昨晚事发后,在顾员外和顾夫人审问晦明法师和柳姨娘之时,顾员外喝了一旁的茶水,竟突然全身抽搐起来,不多时便口鼻流血,当场暴毙了。昨晚仵作验过,确系中毒而亡,而柳姨娘则当即承认是自己提前在茶杯上抹了毒,且那瓶毒药也从她房中隐秘处被搜了出来。”
“这也……过于巧合了吧。”杨灵灵听得怔怔的。
沈南南道:“的确是过于巧合了,且晦明法师拒不认罪,这当中定有隐情。”
杨灵灵腹诽,那必然是有隐情的,若是案子如此简单,那还走什么剧情,直接指认凶手为柳姨娘不就好了。
现下案情尚有信息并不明确,且这个游戏中到底有多少玩家,玩家中是否存在凶手,这些都还不知道。
可方才那喋喋不休的少女音系统偏在此刻故作矜持、惜字如金,再不肯过多透露了。
按照杨灵灵此前的记忆,唯一能够确认的,是沈南南和冷砚冰这两人多半不是凶手。
一时四下安静,三人均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见了石桌上被几人风卷残云般吃的一滴不剩的饭菜和余下的碗筷,交换了眼神,默契地起身,收拾桌子。
几人虽心系案情,但人是铁饭是钢,方才一顿饭吃得狼吞虎咽,着实有些噎到了。
眼见日头高光,便移至杨灵灵卧房。
杨灵灵凭着记忆翻找出一些茶叶,给几人泡了壶茶,一人倒了一杯,消消食。
沈南南喝了茶,还是觉得胃里积食,在杨灵灵房间里走来走去,随口道:“你这房间装饰得还挺好,有花有草的,还有这么多书和笔,挺符合你的人设。”
杨灵灵坐在桌前,不甚在意地应了声。
她脑袋昏昏沉沉,用手支着,早已是眼皮打架,但还是强打精神:“待会儿我和一起你们先回去上班,认真查看一下卷宗,或者再去顾府查探查探,你俩这身份行事也挺方便,我混在你们身边应该没什么。”
一旁的冷砚冰道了声“好”。
杨灵灵连打几个哈欠,没一会儿,脑袋差点从手上滑落。抬眼见沈南南正好绕到书案旁,瞧见了她摊在桌上的几张书稿,顺势拿了起来。
杨灵灵忽地想起,她写的那些话本都是些什么题材,清醒了些,出声劝道:“劝你别看。”
沈南南原不以为意,可当她的眼风愈发往后扫去,脸色便愈发地如吃醉了酒一般,最后双眼一闭,猛地将稿纸倒着盖回了书案,像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质问道:“这是你写的?!”
杨灵灵一口气上不来,刚想反驳,这才又想起自己此刻就是杨灵灵,转脸一副不以为然地模样:“是啊,怎么了么?”
沈南南见状,也想起她作为杨灵灵邻家“姐姐”的身份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能写些正经的,光风霁月一些的?”
“这还不够‘风月’?”杨灵灵眨了眨眼,满脸纯洁,“南南姐,你口味儿可真够重的啊。”
沈南南真想喷杨灵灵一脸茶汤,然而见她哈欠打了又打,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又道:“你先去睡会儿吧。”
眼看也是时候回县衙了,便走过了,正欲离开,却见杨灵灵也猛地跟着站了起来:“我不困。”
然而话音未落,沈南南却眼睁睁地看着杨灵灵眼睛一闭,几乎是一头倒在地上。
两人眼疾手快,忙不迭地上前将扶她起,沈南南摇了摇她的肩膀:“灵灵,你还好吧?”
“我不困……不困……”
然而口里虽应着,眼睛却睁不了一点,声音越来越小,转眼就只剩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好家伙,真倒头就睡。
毕竟小睡一会儿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冷砚冰将杨灵灵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两人将门关好,快步往衙门行去。
3. 灵前探
沈、冷二人行至衙门口,便见县太爷一身常服,正提着衣摆,骂骂咧咧地跨了门槛出来,抬眼瞧见二人,直直地冲了过来:
“寻你二人半日不见踪影,又跑到哪里厮混去了?”
冷砚冰不回话,沈南南则十分眼力见上前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话间,便有一顶四人小轿行至跟前,县太爷甩了衣袖上轿,复而又撩开帘子,白了一眼这俩人:
“你二人随本官一同去顾府吊唁!”
沈、冷二人面面相觑,立在原地未动。
沈南南指了指县太爷,又指了指自己:“他坐轿子,我俩步行?”
“看起来,是这样的。”冷砚冰点头。
见两人还未跟上来,县太爷掀开帘子,冲着两人大喊:“还杵在那儿干啥?!”
两人不甚情愿地行至轿子左右,快速接收着县太爷交代的信息。
县太爷此人名为张顺才,已近不惑之年,到渝州上任不足半年,于此地风土人情、各方势力并不熟悉。
又因其无根基,不善与人结交,甚为惧内,故而城中豪绅太半不将其放在眼里。
惟有城东顾员外主动与之结交。
顾员外的夫人便是渝州首富梅员外的嫡长女,有了这一层关系,县太爷渐渐也结识了城中的一些显贵,故而对顾员外很是看重。
顾员外投其所好,送了县太爷好些字画,一来二去,两人变成了至交好友。
顾员外邀晦明法师讲经那日,还特意给县太爷留了个前排的好位置。只是晚宴过后,县太爷因惧怕家中夫人责备,不敢久留,便匆匆告辞回府了。
未曾想转眼第二日,便是天人永隔。
县太爷一路上淌眼抹泪、哀叹连连,哭罢又絮絮叨叨,言道这案情如此明晰,怎奈那天心寺法师竟死活不认罪,实是棘手。
又说午间方收到密信,巡按大人不日便会巡察渝州,督促二人定要在其行至渝州前将此案告破,切不可影响本官官声,如此这般。
*
行至顾府,眼见全府上下皆是一片素白。
一个年近三十的中年男子站在门边,一身孝服,见县太爷坐着轿子到了门前,即刻殷勤地贴了上去:“哎哟我的青天大老爷,您怎的亲自过来了。”
那人正是顾府的管家。
县太爷下了轿子,整张脸皱成一团,夸张地“哎哟”一声:“我苦命的茂林兄啊……您怎的就这般舍我而去了……”
管家瞧见,正欲抬手将县太爷扶住,这才想起过来自己的左手正包着绷带。
顾府的管家时常随顾员外进进出出,县太爷与他也甚为相熟,见他手受伤,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伤到的?”
“不妨事,不妨事,昨日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一点皮外伤,劳县令大人挂心。”
管家连忙将手放于身后,又见一旁还立着沈南南和冷砚冰,连忙招呼几位进去,
“大人,沈师爷,冷捕头,请随我来。”
几人随着管家一同往院中走去,一路上传来绵延不绝的呜咽之声,行至大堂,正中放置着一口紫檀木的黝黑棺椁,下方顾夫人跪在灵前正中心,其余女眷仆从跪在两侧,皆是一派伤心欲绝的形容。
“夫人,县令大人前来祭拜。”
听得身后管家唤她,顾夫人这次啊颤颤巍巍地起身,向来人行礼,音色沙哑:“县令大人,两位官娘子。”
顾夫人面如枯槁,右眼下一点红痣,显得她分外楚楚可怜。
“夫人节哀。”县太爷看着好友亡妻这般形容,未免心中难忍,又碍于身份,不便多加宽慰。
待县太爷领着沈冷二人上完了香,顾夫人上前,颇为担忧地道:“县令大人,亡夫这般惨死,实属家门不幸,不知那罪人现今是何处置?望大人尽快查明真相,还顾家一个公道,也好令亡夫得以瞑目。”
说罢面上又划过一行清泪,“妾身一个妇道人家,突遭变故,家中又无成年男子做主,如今这许多事,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一番话说得县太爷颇为动容,当即表下决心:“夫人且放宽心,此案证据确凿,那罪犯又供认不韪,本应尽快结案,只是那罪犯的同伙乃是天心寺的首座,又拒不认罪,才拖着一时未结案。想来着案件如此明晰,那法师也不能一味抵赖,只需稍加时日便可令他认罪画押。”
说罢斜眼给沈冷二人使了个眼色。
冷砚冰冷着一张脸不说话,沈南南倒是看懂了,也道:“夫人放心,大人说得极是,我等必定将此案告破。”
说着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冷砚冰。
冷砚冰这才道:“是,请夫人放心。”
顾夫人用帕子将眼泪拭去,感动又欣慰地连声道谢,亲自送三位出门。
刚出灵堂,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就撞上冷砚冰的小腿,她低头一看,竟是一个肉乎乎的糯米团子。
“你是谁呀?”
糯米团子瞧上去莫约三四岁上下,一身素麻,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仰着头看冷砚冰,一张肉嘟嘟的小花脸,小嘴儿里鼓鼓囊囊,小肉爪子攥着一只大鸡腿不放,而那双手此时正抱着冷砚冰的小腿窝,鸡腿蹭了冷砚冰一裤子油。
“你又是谁啊?糯米团子。”冷砚冰嘴角不可闻地扬了扬,弯腰提溜起他那滑下来的孝帽。
“我不是糯米团子,我是小粽子。”小粽子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说。
他看到冷砚冰腰上的横刀,睁大了双眼,“哇,这个是什么呀?”
一只油爪子就这样盖在了黑漆皮的刀鞘上,留下油腻腻的印子。
冷砚冰在心中“啧”了一声,正愁怎么把这小家伙甩掉,却听一旁顾夫人惊讶地喊道:
“宗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顾夫人赶紧上前,想要将小粽子拉走,转头又责怪姗姗来迟的婢女,“怎么不看着点儿?”
小丫鬟低头认错:“都怪奴婢不好。小少爷说他想娘亲……一直哭闹着哄不好,奴婢这才带小少爷到前厅来找您,谁曾想他跑这么快,不想冲撞了几位大人。”
“不妨事不妨事。”县太爷似乎很喜欢小孩子,看着小粽子娇憨可爱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
“赶紧带宗儿下去。”顾夫人有些不耐烦地对那婢女道。
小丫鬟上前想要将小粽子抱开,谁知那小家伙死活不松手,将冷砚冰的腿抱得更紧了,“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和大姐姐一起玩。”
顾夫人嗔道:“宗儿,不许胡闹,冷捕头有公务在身,哪能陪你瞎玩儿。”
“我就要我就要,哇啊啊啊,我就要嘛——”小粽子撒起泼来,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肉一口气全部吐了出来,手里的鸡腿也扔了,双手死死拽住冷砚冰的裤腿儿。
冷砚冰见状,一阵恶寒,强忍住要把那小家伙甩开的冲动。
便在这时,忽听上空响起一阵摇铃声。
紧接着,系统的少女提示音响起:
【请两位玩家共同完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剧情任务,时限为两个小时。若任务失败,或将错过关键剧情哦。】
系统提示音只有玩家能够听到。
沈、冷二人呆愣住,还在反应任务的内容。
县太爷看着此等场面,甚是和蔼地捋了捋胡须,颇为大度地放了沈冷二人半天假:
“既如此,你二人就陪陪小少爷吧,今日就不必回衙了。”
“这怎么好……”顾夫人有些为难。
“不妨事,不妨事。”县太爷摆摆手,也不等顾夫人多说,道了声“告辞”便往外走去,复而咳嗽了两声,对沈、冷二人使了两回眼色。
生怕不够明显。
顾夫人连忙请管家送县太爷出府。
沈南南瞧见了县太爷那眼神,想起她们原先本就是要来顾府搜证的,如此正好有理由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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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便走过去蹲在小粽子旁边,笑盈盈地道:“这位姐姐功夫可高了,她一会儿……”
沈南南想起那个叫做“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剧情任务,又撇了眼冷砚冰腰间的佩刀。
“——舞刀给你看好不好?”
“真,真的吗?”小粽子抬手抹了抹眼泪,抬头看了冷砚冰。
冷砚冰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沈南南,眼神仿佛在说:我会舞刀?
沈南南用眼神让她赶快将眼下糊弄过去:你应该会吧。
小粽子看不明白她俩的眼神,但见冷砚冰迟迟没说话,以为是她不愿意陪自己玩儿,“哇”地一声又嚎啕大哭起来。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沈南南满口答应,安抚着小粽子的后背,又拉了拉冷砚冰的袍子下摆。
冷砚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了声:“好。”
小粽子立即开心地叫了一声“好耶”,油爪子拉着冷砚冰的手直往后院儿跑。
*
顾府后院别有洞天,路过一片杏子林,又走过一片莲池。只是未到莲花盛开的时节,池中也尽是些莲叶。
众人沿阶而上,通往山上的一处凉亭。此一派曲径通幽,倒是与前院的是非纷扰隔绝开来,偏安一隅。
因府中事务繁多,顾夫人不便久陪,便吩咐了自己的贴身婢女珠儿前来照料,自己先行离开。
到此处之前,沈南南和冷砚冰借口更衣,商量了一下对策。
“砚冰,一会儿你就去给那小少爷随便舞两下,把他给震慑住就行。”
砚冰是冷砚冰的小字,往常沈南南都是这般称呼她。
沈南南与冷砚冰身为同僚,年纪相仿,兴趣、脾性相投,因冷砚冰乃黔州人士,独自一人到渝州当差,又因沈南南父母兄长常年不在家,便邀了冷砚冰同住,既能让冷砚冰节省一部分开支,双方也能做个伴。
沈南南和杨灵灵本是邻居,一来二去,冷砚冰和杨灵灵便也混熟了。
沈南南时刻谨记系统的提醒,好在她也发现,自己的原有性格与角色性格甚为相似,应当不会轻易OOC。
捋了一遍自己的角色身份,沈南南十分自然地便唤出了“砚冰”这一称呼。
冷砚冰被叫得一愣,显然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
她为人慢热、对事冷淡,日常性格上倒是和“冷砚冰”颇为相似,但令她不熟悉的,是“冷砚冰”那一身精湛的武艺。
记得自己会武功是一回事,真正操演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南南见她沉着脸不出说,问道:“咋了?”
“我也不确定我会不会了。”冷砚冰诚实道。
眼见四下无人,沈南南提议:“要不你先耍两下试试?”
冷砚冰点头,握住腰间的佩刀的刀柄。然而那横刀在手,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瞬时落地。
“噌”地一声,她利落地抽到出鞘。记忆一瞬袭来,是她年幼时便跟在师父身边刀口舔血、历尽磨难,故才练就的一身武艺。
出刀随身转,飒沓如流星。
沈南南忍不住惊叹:“很厉害啊,砚冰,你可以的!”
冷砚冰收到入鞘,这下总算放心下来,看来玩家会自动习得角色已有的技能。可怜她一个平时去操场跑步都很少的人,现在竟然能在这儿耍大刀了。
“那我耍刀,你干什么呢?”
沈南南想了半晌:“这是个好问题。”
冷砚冰点头“嗯”了一声:“所以,我们到底是要完成什么任务?”
沈南南挠了挠头:“什么‘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这系统……跟咱俩打哑谜呢。”
沈南南心想,“项庄舞剑”其实还算明显,这里唯一能够舞刀弄剑的只有冷砚冰了。
那“沛公”又是谁?顾府小少爷?
难不成是要冷砚冰杀了小少爷?
系统疯了吧。
4. 探心言
顾府后院的凉亭外,冷砚冰给小粽子舞了两三回刀,小家伙欢呼雀跃,额头上也跟着冒了好些汗。
顾夫人的贴身婢女珠儿见状,担忧地拿出帕子给小粽子擦了擦,劝道:“小少爷,咱们先歇会儿好吗?先用点银耳羹吧,也让冷捕头歇一歇。”
小粽子很听珠儿的话,道了声“好”,跟着冷砚冰进了亭中,见她坐下,也乖乖地自己爬上凳子坐好。
沈南南此前无心看冷砚冰舞刀,脑中仍在思虑这任务中的“沛公”到底是谁?或者说指代的是什么?
就这么干坐着也有些奇怪,于是顺手拿起水果刀,从果盘中拿出一只梨削了起来。
“让奴婢来吧。”珠儿一脸肉乎乎的乖巧模样,礼数倒是周全,只是不知为何一直耷拉着脸。
家中新丧,换了谁都高兴不起来吧,沈南南心道,只是这珠儿模样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有问题。
沈南南灵光乍现,这儿除了小少爷,就只剩这个丫鬟了,沛公一定是他们其中之一。
“没事没事,我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珠儿姑娘也坐吧,站着怪累的。”
沈南南将雪白的果肉分成小块儿放到盘中,殷勤地抵了一块给珠儿。
珠儿垂着脑袋,只将梨块儿接过,却也没有坐下。
沈南南和冷砚冰对视一眼,皆觉得这个珠儿应当是个很重要的NPC。
见她这般警惕,沈南南打量着凉亭周围,又拿了个梨,一边削皮,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道:
“我看这一片儿还挺幽静,不过这山脚下倒是挺多名贵的花,怎么这山上尽是这种不起眼的小粉花?倒是也还挺漂亮的。”
“这是月见草!”
小粽子嘴嚼着水果,郑重地强调,“娘亲最喜欢啦!”
沈南南被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没想到顾夫人出身有名的商贾之家,竟这么喜欢这种路边小野花?”
“不是母亲!是娘亲!”小粽子气鼓鼓地纠正。
“是柳姨娘。”一旁的珠儿解释道,忽又想起此刻柳姨娘正在牢狱之中,赶忙又闭了嘴。
沈南南这才想起,顾府的小少爷是顾员外独子,乃妾室柳姨娘所生。
沈南南“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好像对珠儿的反应不甚在意。
“珠儿姐姐,娘亲她到底去哪里了呀?母亲说娘亲出门去了,可是娘亲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小粽子仰着头,可怜巴巴地问。
“小少爷……”眼见珠儿不知该如何是好,沈南南笑眯眯地对着小粽子道:
“小少爷,你还想看冷姐姐舞刀吗?冷姐姐会的刀法可多了,你们去外面让冷姐姐舞给你看好不好?”
“好!”
小粽子飞快地将娘亲的事抛在脑后,跳下凳子,拉着冷砚冰的手就要往外跑。
冷砚冰和沈南南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分头行动。
两人行至远处,冷砚冰想着应当听不见亭中的说话声了,便停了下来,又让小粽子离远了一些,这才又使出刀法来。
小粽子兴奋地连连叫喊,雀跃地拍着手。
亭中,见珠儿长舒一口气,沈南南起身,轻轻将她拉过来坐下,拍拍她的肩膀,又给她倒了杯茶。
“歇会儿吧,府中出了这样的事,这两天你肯定累坏了。”
珠儿惶恐地接过,正欲起身,又被沈南南按住:“快坐吧,这里又没有旁人,我不会说出去的。”
珠儿只好低着头道谢:“多谢官娘子。”
沈南南见她仍是一脸紧张,也不好直直盯着人家,便起身,靠在栏杆边观赏起了冷砚冰舞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珠儿闲聊,转移她的注意力。
“诶,对啦,这小少爷似乎很喜欢武功呢,见我们冷捕头舞了这么多回刀了还想看,府里也没请个教习师父么?”
珠儿脸色看上去平和不少:“有的。老爷的亲信薛护卫武功高强,平日里都是他在教导小少爷武艺的。”
沈南南好像不甚在意,随意回了句,却半天也没了下文。一会儿,又才似想来:
“诶,这位薛护卫,今日在灵堂上怎么没见?”
“夫人今早派薛大哥前去处理老爷下葬之事,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府呢。”
薛……大哥啊。
这称呼,有点意思。
沈南南柔和地笑道:“看来这位薛护卫也挺得顾夫人宠信呢。”
珠儿也笑了笑,面上泛起淡淡红晕:“是,薛大哥做事妥帖稳重,为人又谦和有礼,很是受老爷夫人器重呢。”
沈南南顺着珠儿的话道:“薛护卫武艺又高强,做事又得力,想必也是一表人才吧。那你平时和他的相处多吗?”
珠儿有些羞赧,垂下眼眸:“也不是很多,薛大哥他很少来后院的,每次来也都是给夫人送一些话本诗词,旁人不知好坏,所以都是特意吩咐薛大哥去寻的。”
【恭喜玩家完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任务!亥时将进入集中搜证环节,搜证地图为城东顾府,倒计时4个小时。】
咋就任务完成了?
还未来得及兴奋,便见顾夫人和带着丫鬟走上前来,说是该传晚饭了,邀二位官娘子一同用饭。
“也好,想来我们冷捕头也累坏了。”沈南南起身,走到冷砚冰面前,见她整个人汗如雨下,便掏出一张手帕,伸手准备给她擦额间的汗。
冷砚冰比沈南南高出半个头,便配合着低下头。
沈南南凑近,低声道:“马上要集中搜证了,我们出府一来二去的不方便,不如找个机会留下来。”
“好。”
顾夫人瞧着沈、冷二人,脸颊有些泛红,清咳了一声,撇过头去,对二人道:
“两位官娘子请随我来。”说罢便转身为两人引路。
沈南南瞧见顾夫人的样子,和冷砚冰大眼对小眼,两人均是一脸不解。
*
一顿晚饭虽鸡鸭鱼羊样样俱全,却被顾夫人吃得礼数分外周全,冷砚冰心里百般局促,但面上仍能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倒是沈南南应付自如,同顾夫人你来我往,只看谁比谁更加客套。
饭毕,小粽子竟还舍不得冷砚冰,闹着要冷砚冰给他讲一些江湖上的故事。
冷砚冰一面惊叹于小粽子小小年纪竟也晓得什么是江湖,一面牢记集中搜证阶段的时限,便答应下来。
顾夫人不便拒客,立即吩咐下人在东院收拾两间厢房出来以供二人使用。
沈南南道:“不用麻烦了,一间就好。”
左右她俩也不会真的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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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房还便利一些,省得一会儿接头还得耽误功夫。
顾夫人愣了一愣,面颊又红了红,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冷二人一眼,吩咐了下去。
这一眼,看得沈南南和冷砚冰更是一头雾水。
冷砚冰和小少爷讲了不到半个故事,那小家伙便开始困了,想是晚饭吃得太多,晕碳了。
又在小少爷房中和珠儿闲聊了会儿,彼时离亥时不足半个时辰,二人告辞回了房中。
“灵灵一会儿还来吗?我们到时候怎么接应她呢?”沈南南问。
冷砚冰道:“一会儿没人了,我到大门口看看吧。”
沈南南“嗯”了一声,刚想和冷砚冰商量一下从哪处开始查起,却听系统又出现了。
【即将进入集中搜证环节,在此期间,玩家可在顾府地图内进行搜证。集中搜证过程中,玩家注意不可以借助NPC力量哦。】
【现已开启证据保护模式,已进入地图的NPC、玩家均不可离开。其余玩家若未能在规定时间即亥时前到达顾府,则无法进入搜证地图。】
【搜证时限为一小时,倒计时30分钟,小柳的提示音响起后,集中搜证开始。】
冷砚冰道:“出不了门,那只有站在院墙上了。还有时间,我去看看她到了没。”
“我也去。”
冷砚冰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现下整个东院异常安静,想是均已睡下。
见四周没人,冷砚冰带着沈南南用轻功飞上房顶,又往顾府大门的院墙飞去。
沈南南一面惊叹冷砚冰这一身好轻功,一面往下四处张望,查看整个顾府的布局,一面又担心杨灵灵未能及时赶到,错过了搜证。
廊下不显眼处,有门房吃酒赌钱,上夜的丫鬟小厮偷懒打盹。因着新丧停灵,故而大厅灯火通明,有下人轮流值夜,以备香烛纸钱不断。
与白日里相比,顾府少了人为的呜咽之声,可夜风萧瑟,没有日光的映照,更是比白日里多出几分渗人的意味来。
整个顾府极大,除大堂外,分为东西两处后院。
东院为顾夫人所住,西院据说则为被抓了的柳姨娘所住。
前院西侧为客房,乃是此前下山将经的晦明法师所住,且顾员外丧命于此,不便住人,于是两人便被安置在东院的厢房内。
东侧则为管家、仆从等人集中所住。
前院和后院被一条小河隔开,河水自东向西流去,汇集于西院的池塘,又流向府外。
沈南南虽不懂风水,但总觉得这格局看上去有哪里不对劲。
沈、冷二人往府外大门处看了半晌,门口仍是空无一人,根本不见杨灵灵的踪影。
【即将进入集中搜证环节,倒计时只剩10分钟了哦。】
沈、冷二人心急如焚地一边等着,一边商量着毕竟搜证时间有限、地图又大,还是分头行动,一人搜一个院儿。
“布谷布谷。”像是有人发出的暗号声。
沈南南和冷砚冰关心则乱,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上空传来,欣喜地往下看去,却见门外依旧是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集中搜证开始啦!请玩家自行搜证,时限一小时。】
原来是系统的提示音。
两人无奈对望:“灵灵到底哪儿去了啊?”
5. 迷情戏
杨灵灵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已快到晚饭时辰了。
她猛地坐起,陡然惊觉,她应当和沈南南和冷砚冰一起查案子的,可都这个点儿了,只怕她二人已经从顾府回来了。
杨灵灵下床,推开窗,见隔壁门外灯笼未亮,想是沈、冷二人归来,定然还在县衙整理卷宗,于是快速梳了头发,准备去衙署问问她们都查到些什么线索。
忽得瞥见桌上的食盒,应当是阿娘给自己留的饭菜,喊了两声“阿娘”,却没人回应,想着她定是又去施姑娘家了。
下午睡得久,只能今晚通宵整理线索把时间补回来了,也不知道沈南南她们吃饭没有。
又想起酒窖里还有几壶“杨灵灵”去年酿的梅子酒,便去提了两壶来,想着为下午的失约赔礼道歉。
然而行至衙门口,才知沈冷二人去了顾府,竟还未回县衙。
她转身欲走,却听到系统提示音。
【请玩家进入牢狱,完成“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剧情任务,时限为1个小时。若任务失败,或将错过关键剧情哦。】
【小柳检测到已有玩家完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剧情任务,亥时将自动进入集中搜证环节,倒计时4个小时。请您于亥时前进入顾府,若未能在规定时限内到达,则将无法进行集中搜证。】
杨灵灵听得一头雾水,理了理头绪。
还剩四个小时就要集中搜证了,这破剧情任务是非做不可吗?
可系统说,关键剧情很重要。
从县衙到顾府有些距离,若是脚程慢,只怕要一个小时,但她记得,“杨灵灵”是有一身轻功,若是飞檐走壁,应当不过三十分钟就到了。
前提是在她能顺利地飞上屋檐。
速战速决。
和县衙的门子打了个招呼,就说是受冷砚冰之托,去牢狱帮忙问个话,门子便忙请她进去。
熟门熟路地摸到牢狱,见三个当差的正在吃饭,配了点小酒,划拳行令正在兴头上。
“几位爷辛苦,冷捕头让我来犒劳犒劳大家。”杨灵灵将食盒往桌上一放,两壶好酒也上了桌。
几个狱卒一边奉承着“灵灵姐客气,还是灵灵姐这酒好”,一边打开,端出几盘小菜。
杨灵灵同几人客套几句,随意问了几句人犯的情况,借了钥匙,便叫几位好生吃喝着。
三人道了声“您忙”,杨灵灵便往里间走去。
整个牢狱空空荡荡,唯有两处关了人。
打眼处先瞧见那柳姨娘——蜷缩在角落,双眼无神,形容枯槁,即便杨灵灵路过也毫无反应。
又走过两处空牢房,稍微往里一些的,便是天心寺首座,前几日坊间众人议论纷纷的“才俊法师”,如今仍是议论纷纷的“风.流.淫.僧”。
那法师阖上双眼,结跏趺坐,腰背挺直,手结禅定印。
烛火昏暗,令杨灵灵有刹那的恍神。
若非这牢狱中弥漫着一股奇怪气味,她当真要以为那法师端坐的,非草席而是莲台。
即便下狱,竟也不见身陷囹圄的窘困模样,倒被杨灵灵品出一副处变不惊的得道高僧姿态来。
一看到这位才俊法师,杨灵灵不免警惕起来。
倒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系统。
这破系统要是敢诱导她看似完成“关键剧情任务”,实则开启“专属恋爱支线剧情”,并让她错过了集中搜证环节的话,那她铁定给这系统狠狠来上一巴掌。
然而已经上了贼船,只能硬着头皮干了。毕竟晦明也是个重要的NPC,说不定能问到什么重要线索。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1]
杨灵灵又将剧情任务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这句诗描写的应该是杜甫与少年好友久别重逢的景象。
联系杨灵灵年幼时在寺中修行过的经历,在这牢狱之中,最有可能和与她“久别重逢”的,便是眼前这位天心寺首座了。
在杨灵灵的记忆里,倒是有过一个和她相交甚密的小沙弥,至于小沙弥叫什么名字,过了十年,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她实在不敢把记忆中那个小沙弥和眼前的这位才俊法师联系起来。
思索间,杨灵灵却忽得瞥见,那法师头上冒出不少豆大的汗珠。
这才四月,有这么热吗?
定睛一看,才发现法师此刻似乎并不是气定神闲,而是眉头微皱,嘴唇正不停翕动着。
热成这样?
杨灵灵找到钥匙,开门进去。
“法师,你怎么了?”
杨灵灵在他身前缓缓蹲下,悄声问道。
不想那法师倏地睁开看,竟一把握住杨灵灵的右手腕骨。
杨灵灵一个激灵,强忍住才未叫出声。往回扯了扯被那人拽住的手腕,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对上晦明那双深邃的眸子。
这般景象,仿佛回到了那个在顾府的晚上。
只是彼时一室透亮,他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仿若九重天上的照妖镜,照得那在他口中德行有亏的杨灵灵无尽心虚。
而此刻,牢狱中昏暗的烛光摇曳,映照在晦明的脸上,一阴一阳,勾勒出他侧脸硬朗的线条,以及愈发深邃的眼窝。
空气中氤氲着的那股奇怪气味变得愈发浓郁,令杨灵灵的深思也不自觉地混沌起来。
眼见晦明薄唇微启,然后才听到他的略带低沉的嗓音:
“是你?”
“这不巧了么。”
忽然,晦明轻笑一声。
杨灵灵瞬时觉得这人似乎有点不太对劲,自从他睁开眼,他便死死盯着她手上的朱砂莲手钏。
她也顺着晦明的视线看过去。
九莲山上盛产朱砂莲,于是坐落于其上的天心寺便以朱砂莲手钏为特产,住持开光的朱砂莲手钏更是有市无价。
有朱砂莲手钏并不稀奇,毕竟人人皆可在天心寺法物流通处买到,但杨灵灵腕上的这一串则不一样,乃是当年她离寺前,由她的小沙弥朋友亲手所制、所赠。
——每颗珠子大小不一,甚至不太圆润,虽都尽力雕刻成莲花的形状,但每朵莲花的瓣数也不一样。
有一朵莲花上还刻有她当年的法名。
“炳灵。”
杨灵灵被唤得一怔,视线和晦明交汇在一处。
“还……真的是你?”杨灵灵瞪大双眼。
她想起来了,当年那个小沙弥真的叫晦明。
晦明这才将她的手腕放开,脸上却难掩痛苦之色。
杨灵灵发现,他额头上的汗比方才淌地更厉害了。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热?”杨灵灵从怀中抽出一张手帕,递给晦明。
晦明皱着眉,往后靠着冰冷的墙壁,摇了摇头没有接:“没什么,这药性一会儿就散了。”
“什么药?你莫不是病了吧?还你吃错什么东西了?”
晦明嗓音已有些颤抖:“只是方才用了这牢狱里的饭菜。”
杨灵灵瞧见地上放着的空碗,拾起来闻了闻,转头问他:“里面竟然加了酒了,你没尝出来吗?”
话音未落,她却忽然闻见,空气中那奇怪的味道此刻竟夹杂着一股异香,她的脑子变得愈发混沌。
以手撑住牢门,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心中又顿时烦躁起来,想着这个任务到底怎么样才算完成?
却听到晦明音色沙哑:“贫僧此前从饮过酒,自然尝不出其中滋味。”
杨灵灵忽然想起方才见了的柳姨娘:“没事,淫戒都犯了,也不差这点儿酒了。”
此言一出,杨灵灵真想抽自己两嘴巴。
晦明无言,但眉间皱起的刻痕似乎比方才更深了。
越是不经意的脱口而出越能显露一个人内心真正所想。
言语是把诛心的利刀。
她瞧不明白,晦明此刻愈加痛苦的神色是因着她话里赤裸的现实,还是她语气中那将他人之珍宝视若无物的轻蔑。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瞧着晦明那水洗过似的额间,到底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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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蹲下来,欺身过去替晦明擦拭额上的汗珠。
指腹的温度透过薄丝帕,渡上晦明的皮肤,他一个激灵睁开双眼,而他额间的滚烫同样也惊着了她。
凑得近了些,借着昏暗又闪烁的烛光,她这才发现,晦明的脸红得吓人。
她似乎觉得,晦明此时的眸子比之前更深了,仿若能将人一口吞没的深渊。
她的脑子现下已经一团浆糊。
那双眸子正缓缓地向自己逼近。
面上感受到他呼出一口灼.热,引得杨灵灵将视线移上他那双轻启的薄唇。
闪烁的烛光中,她忽然觉得那双唇的色泽像极了一种琼脂糕。
晶莹剔透,软糯清甜。
她胡乱地想着。
可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要离开才是。
可系统提示音还未响起,她的剧情任务还没做完。
夹杂着香醇酒气的滚烫气息氤氲上来,一时间如透明罩子般将她尽数包裹,灼烧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混沌迷离。
最后的理智让她伸出一只手,抵上眼前这近在咫尺之人,意欲将他推离。
可他肌肤上的滚.烫也已透过衣衫蔓延至她的掌心,她被烫到,正要拿开,可一只更加滚.烫的手覆了上来,复又将她紧密地包裹住。
腰间同样被另一片滚.烫覆住,猛地要将她拉进这片熔岩之中,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灼烧,融化掉了她残存的名为“清醒”的神思。
世界似乎回到万物初开,宇宙鸿蒙、晦暗难明之时,一片混沌之中,原始的欲.望相互纠缠着,难解难分。
只能感受到那夹杂清甜的滑.腻触感正勾勒着她的唇舌,双方口中呼出的灼热气息,让酒的滋味愈加香醇,从中析出的馥郁香气正在唇齿间蔓延着,溢满这个已分不清彼此的空间。
她脑子晕晕乎乎,想到自己的初吻好像没了。
完成个剧情任务而已,她牺牲是不是太大了?
一片混沌之中,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完成“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任务,亥时将进入集中搜证阶段,倒计时3个小时。】
杨灵灵一个激灵,霎时睁开双眼,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将眼前之人推开。
由于无甚防备,“咚”地一声,晦明的头撞上牢房的墙壁,他一声吃痛,但好似也清醒不少。
杨灵灵起身退后两步,用袖子抹了抹嘴。
眼下这般光景,真可谓混乱不堪。
明明她只是来探监,怎么莫名其妙就和囚犯啃在一处了?
她还是个母胎单身啊。
对方还是个出家之人啊。
作孽啊。
不愿再去深究事情的前因后果,到底是谁主动谁被动。
系统提示离集中搜证还有三个小时,她现在真得走了。
见晦明闭上双眼,好似也不愿面对眼下的情形,杨灵灵飞快道了声:
“我先走了。”
转身间,却见一个黑色身影倏地从眼前闪过,向牢狱外间跑去。
杨灵灵飞快冲出牢门,往前跑了几步,却猛然一瞥,关在牢房中的柳姨娘竟仰面倒在了地上,瞳孔极度张大,口鼻出血,一副惨状。
强忍恐惧,行至外间,那黑影却早就不见了,然而方才喝酒行令的三个狱卒竟已倒在了饭桌前。
杨灵灵颤巍巍地伸手上前探了探这三人的鼻息,好在几人鼻息尚在,可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牢狱之内烛光昏黄,密不透风,杨灵灵方才强打的精神此刻也几乎消耗殆尽,只觉头晕目眩,暗道此处绝非久留之地。
她还得去顾府,离集中搜证没剩多少时间了。
然而此刻,她的头和脚像是被灌了铅,眼前的景象愈加变得模糊。
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一片漆黑倏地将杨灵灵吞没,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
___________________
[1]【唐】杜甫《赠卫八处士》
6. 夜探案
月上枝头,夜阑人稀。
顾府正堂的房顶上,等不来杨灵灵,集中搜证也只剩下五十多分钟,沈南南和冷砚冰只得快速行动。
按照之前讨论的,一人去后西院儿,一人去前院西侧的客房。
冷砚冰道:“我先送你去西院儿。”
要避开顾府守卫,需要飞檐走壁,沈南南不会轻功,只能借冷砚冰之力。
两人轻而易举地就绕开了西院儿的守卫,稳稳地降落在这西院的庭院之中。
进门打眼处便是一座石桥。整座房屋自水上而建,三间屋子靠那石桥连接。那池塘的东北角靠着后山,应当就是白日里她们和小少爷去过之处。池中之水从东边小河流入,又自西边流出。
白日里瞧着,或许是个风景别致的院落,但在这昏暗的月光下,一阵阴风吹过,沈南南瞬时感到背脊发凉。
“就非得大晚上搜证吗?”沈南南无奈叹气。
冷砚冰赶时间,转身欲走,听到声音,又停住脚步:“害怕了?”
“怎么可能?”沈南南干笑两声,“你快走吧,我可以……”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只黑猫,“嗖”地一下从沈南南脚边窜了过去,直直冲向前方的正屋。
沈南南一个激灵,正欲呼叫,被一旁眼疾手快的被冷砚冰捂住了嘴。
沈南南将冷砚冰的手扒拉下来,声音却还有些颤抖:“你走吧砚冰,我进去搜证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我可以的。”
好似在为自己打气。
“你确定吗?”
冷砚冰知道,沈南南这辈子最怕猫了。
沈南南恍惚地“嗯”了声,转头欲走,却被冷砚冰拉住:“南南,你顺拐了。”
*
冷砚冰小心翼翼地推开主屋房门,带着沈南南走了进去。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有冷砚冰陪着,沈南南一颗悬着的心落下,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是害怕的。
那只黑猫方才冲向正屋,此刻也不知道在哪里躲着,万一突然又跑出来,只剩沈南南一人,只怕搜证不成,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冷砚冰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这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啊,要从哪里开始搜?”
便在这时,头顶响起一阵摇铃声:
【玩家您好,小柳现已为您开启积分兑换商城。】
【在积分兑换商城内,您可通过积分兑换搜证道具。】
【鉴于您目前所在剧本进度不足10%,已为您开启积分商城便捷模式。当剧本进度超过14%,积分商城便捷模式将只在最终凶手指认环节结束后为您开启。剧情认知阶段内,您可通过线下商城进行积分兑换。线下商城散落在世界各处,期待您的探索与发现。】
【正在为您查看当前积分……】
【玩家沈南南当前积分1,玩家冷然当前积分1。小柳已为您筛选当前可兑换搜证道具。】
伴随着系统的解说,漆黑一片的房间内,逐渐显现出一块淡蓝色的全息投影荧幕。
三样物品依次浮现——
一副镜片为碧玉色、金色镜腿上刻有云纹的眼镜。其下有金黄色的繁体小楷写着「云纹夜视镜」。
其下还有另一行更小的绿色文字:“虎睛鹰瞳,明察秋毫。”
一个写着「锦囊妙计」的月白色锦囊。
一行红色小字道:“随缘见喜,逢凶化吉。”
一本封面为「洗冤集录」的书。
以下一行金色小字:“狄公重生,宋慈再世。”
沈南南和冷砚冰凑近,将三样道具看了看。
“这都什么意思?”沈南南忍不住眉头皱起。
冷砚冰也道:“这说明也些微抽象了点。”
【以下三样道具当前数量1,价格均为1个积分,皆不可重复兑换。若您选择兑换,只需在该道具投影下摊开手掌,即可兑换成功。】
【搜证道具均为消耗品,仅限本次集中搜证使用哦。】
“要不我选这个吧。”冷砚冰思索片刻,指了指最左侧的云纹夜视镜,“看起来应该这会儿就能用上。”
“我有点纠结。”沈南南诚实道。
【小柳温馨提示:离集中搜证阶段结束仅剩40分钟了哦。】
沈南南一个激灵:“怎么这么快就20分钟了?我们还什么都没搜到呢。”又拉着冷砚冰,“时候不等人,砚冰,咱们快选吧。”
“行,那我选这个夜视镜了?”冷砚冰走到荧幕的最左侧。
“好。”沈南南点头,便见冷砚冰将右手展开,放在那云纹夜视镜投影的下方。
只听“咚”的一声,宛如锤子敲响拍卖桌,那云纹夜视镜投影微微旋转,一副真正的云纹夜视镜竟轻轻掉落到了冷砚冰的手中。
冷砚冰将那夜视镜拿在手里细看,沈南南也凑上来,见那镜腿上的云纹浑然天成,惊叹道:
“这也太精致了吧,你快带上试试有什么效果。”
冷砚冰将夜视镜小心翼翼地戴上,未曾想那眼镜腿刚刚接触到耳朵,整副眼镜竟就消失不见了。
来不及惊讶,忽有一道仅冷砚冰可见的强光射来,令她条件反射地闭上双眼,下一瞬,睁开眼,眼前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竟变得宛如白昼。
她将房中环视一圈,竟发现,屋中陈设中竟有几处浮现出了小小的蓝色放大镜图标。
见冷砚冰不说话,刚戴上的夜视镜刹那间又消失不见,沈南南赶忙问:“怎么回事啊?夜视镜呢?”
“应该是和我的眼睛融为一体了。”
“啥?”
冷砚冰解释道:“或者说,是嵌入到我的眼睛里了。我现在裸眼就是戴上夜视镜的效果,现在对于我来说就像白天。”
“这么神奇?”
沈南南突然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地看向另外两个道具,嘴里小声念叨着:“随缘见喜,逢凶化吉……狄公重生,宋慈再世……”
她忽得想起方才那只黑猫。
“要不我还是选这个锦囊吧。”从她刚进入西院,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池水将西院三间房屋包围,宛若囚室。整个西院不仅是阴森,更让人感到一种喘不过气的压抑。
对她来说,现在保命最重要。
沈南南手伸到荧幕中心那月白色锦囊之下。
锦囊旋转,忽得向下坠落,然而并未有任何实体触碰到沈南南的掌心,一阵暖风拂过,吹开了她额上的碎发,眉心渐渐浮现出一朵淡黄色的花钿,却又转瞬即逝。
“有什么不一样吗?”冷砚冰问。
沈南南等了又等,除了感到一阵暖流拂过全身之外,自己的身体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啥也没有。”
冷砚冰诧异道:“奇怪了,我刚好像看到你额上有一朵花,但是现在又没了。”
“真的吗?”沈南南飞快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冷砚冰点头“嗯”了声。
沈南南失望地叹了口气:“算了,别管这个了,说不定这就是个不管用的平安符。”摸了摸身上的荷包,“突然想起我荷包里还有这个。”
竟找出一个火折子。
“这不是古代打火机吗?”冷砚冰惊奇道,“你会用吗?”
沈南南凭着记忆把火折子的盖子打开,往里吹了一口,果然那当中火星子燃了起来。
冷砚冰从一旁的案几上拿过来一只烛台:“点上吧。”
沈南南举着点燃的烛台,和冷砚冰分头开始搜证。
借着火光,隐约能看清这屋子的构造。
正屋由左右两盏屏风隔开,左侧是一副荷塘晓月,右侧则是雪中寒梅。
左侧是姨娘安寝之处,设有黄花梨木的梳妆台、衣橱,正中最显眼的,便是一张雕刻极尽繁复奢华的金漆花鸟纹拔步床;外间则是会客的两排扶手椅。
右侧屏风之后,则有一张金丝楠木的书案,其后的书架上多有藏书。窗边的花几上,摆放着一盆盛开的墨兰。
“这柳姨娘,瞧着竟也是个喜好风雅之人。”沈南南将烛台放在书案上,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书翻看起来。
刚翻了几页,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刷”地一声将书迅速关上,撇嘴道,“当我没说。”
“怎么了?”
冷砚冰本在外间,正欲往那左侧里间去,听见声响,挪步过去。
沈南南将那书举到冷砚冰面前:“你看——”
冷砚冰此刻目光如炬,一眼便看见那几个大字——窃香记。
一旁另有一行小字:渝州笑笑生著。
“这么巧?”冷砚冰忍俊不禁。
“可不嘛。”沈南南嗤笑一声,“没想到灵灵这书卖得还挺好。”
冷砚冰从沈南南手里拿过那书,随意翻看起来:“还是秘戏图版。”
“别看了。”沈南南一把将书夺了过来,严肃制止,“你也想长针眼?”
“不想。”
沈南南颇为欣慰地看了她一眼,准备将那本“烫手”的《窃香记》放回去,却发现冷砚冰已经走到书架旁,将几本书拿起来,仔细地翻看着。
“这里面有东西吗?”沈南南问。
“应该有。”果不其然,几本书中竟然夹着几封信件。
两人将其拆开来一看,竟然是柳姨娘和晦明来往的书信,言辞中也尽是些“思慕之情,悬悬不忘”“只盼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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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切在心”等情意缱绻之语,且其中不乏相邀密会而又忌惮其夫的诸多细节。
“这不是实锤了吗……”沈南南一时语滞,只将这些信件收到怀中。
冷砚冰沉吟片刻:“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两人复又将书架仔细翻了翻,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于是她们惊讶地发现,这里的书竟都是些有关男女居室的书籍,颇像是搬了青楼的藏书阁。
“人之大伦,人之大伦。”沈南南一边宽慰自己,一边期盼着明日不要长针眼。
冷砚冰默了半晌,分析道:“这倒挺符合柳姨娘嫁人前的身份。卷宗里记录了,柳姨娘本名柳若月,原是云韶院的舞伎,又善音律,被顾员外纳入府中,两年后产下一子……”
沈南南站在冷砚冰身侧,也道:“据说顾夫人未有生育,那小粽子就是顾员外唯一的儿子。顾员外对他母子两个这般宠爱,柳姨娘怎会与一和尚通.奸,又何至于毒杀亲夫?顾员外年纪也才三十左右,以往看来,也是一表人才啊。”
忽得灵光一闪,忙问:“对了砚冰,你之前说,柳姨娘对自己所做之事供认不韪,且那瓶毒药也是从她房中隐秘处被搜出来的。既然搜查了,那昨日衙门的人怎么没能发现这些信件呢?”
冷砚冰回忆了昨日的情形:“当时,这个书架当时也是仔细搜过的,只是整个房间除了那瓶毒药外,我们并没能发现什么。”
“这就奇怪了,难道这个信是在那之后才出现的?”
冷砚冰冷静道:“说到底,只要拿到这些信件,就能轻易做实柳姨娘与人通奸并毒害亲夫的罪行,不是么?”
沈南南眉头皱起:“你是说,这信是假的?”
冷砚冰摇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疑惑,你说当时柳姨娘被五花大绑着,哪有时间给顾员外下毒?虽说是她早先备下的毒药,但怎么能够准确无误地下到茶水之中呢?”
“据顾府的管家和夫人说,当时顾员外和夫人正在审问柳姨娘,顾员外喝的,正是丫鬟端上来的两盏新沏的茶。林叔验过,两杯茶中均有剧毒。”
冷砚冰口中的林叔,乃是衙门唯一的仵作,林白术。林白术在衙门应役已近二十年,经验丰富,略通岐黄之术,且为人正直和善,衙门中人除县太爷外都称他一声“林叔”。
林白术有个女儿,名叫林冬青,自小便和沈南南、杨灵灵熟识,后又通过沈南南结识了冷砚冰,几人也时常玩在一处。林冬青如今在外云游行医,暂曾归乡。
“这丫鬟倒也挺可疑。”沈南南皱了皱眉。
冷砚冰道:“的确。只是当晚讯问时,那丫鬟说她毫不知情,且柳姨娘对下毒之事供认不讳,我们便没再追问。”
“那丫鬟也并不能完全摆脱嫌疑吧。”沈南南眉头拧成川字,“只怕是两人合谋,但是柳姨娘想一人揽下罪责,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冷砚冰也想不明白,只说:“再找找看其他线索吧。”
于是两人分开,各自在房中搜证。
沈南南继续留在书房,而冷砚冰往那荷塘晓月的屏风之后走去。
冷砚冰早就注意到了那屏风后浮现的蓝色放大镜图标,直直走过去,见那图标漂浮在左侧的梳妆台上。
伸手摸了摸毫不染尘的梳妆台,眼风扫过台上钗环首饰、胭脂水粉。
在她眼中,此刻的景象宛如白昼,一切细微的隐秘都无处遁形。
角落一盒胭脂的盖子有些微的移动,并没有完全地合上。而那胭脂盒旁,一只精巧的唇刷轻轻地倚靠着。冷砚冰将盖子打开,看到了与那只唇刷上同样的膏体。
这并不奇怪。
怪就怪在,那只唇刷所沾染上的膏体,还湿润着。
有人……刚刚动过?
“南南,你过来看。”
可房间内却静谧异常。
冷砚冰以为沈南南没听见,快步过去寻她,穿过那展雪中寒梅的屏风,却见沈南南背对着她立在窗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也不动,口中如呓语般小声念叨着:
“玉带割脚……血,血盆照镜,以成阴煞之势……”
“南南,你怎么了?”冷砚冰轻声唤她。
沈南南伸出颤抖的手指着窗外,声色异常沙哑:“砚冰,你看那是什么……”
她瞳孔放大,像是见到了什么令她惊惧万分的东西。
冷砚冰循着沈南南所指的方向看去——
窗外是那围着三间屋子的池塘。
池水中除了些许飘散的落叶,月色昏暗,沈南南或许只看到一个不真切的黑色物体在水中漂浮着。
但冷砚冰一眼便认出,那是一个身穿红色衣衫的——人!
7. 捞浮尸
“东为木位,主母所居,本合‘震木生发’,然西院金位被池塘环绕,以成血盆照镜之囚室。前后院以水相隔,成“玉带割脚”之凶局,后院阴气反扑。”
“水流自西向东、逆势而流成直泄之态,主家财富外流、子嗣艰难,又汇聚西院形成“金寒水冷”之相,囚室汇聚阴煞之气,阴气借水反噬家宅。”
“东侧仆人所居压“青龙抬头”之位,以致“木气郁结”,家仆叛主……”
沈南南口中飞快地念着,眉心那朵淡黄色的花钿忽闪。
冷砚冰听了个大概,却抓住其中关键:“你怎么秒变风水大师了?”
沈南南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我从窗外望出去,脑子里就浮现出整个顾府的格局,这些话自己就跑出来了。”
“是因为那个锦囊吗?”冷砚冰指了指沈南南的眉间,“刚刚你额上那朵花又出现了。”
沈南南没有最初的兴奋,神色恹恹地道:“多半是吧,我之前也不懂风水啊。”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看向那湖中的黑色漂浮物,又环顾整个房间:“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这里面不会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吧……”
“不会吧,别自己吓自己。”冷砚冰宽慰道,眼神瞥向湖中的尸体,“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
即便沈南南腿直发软,还是跟在冷砚冰身后,从正屋里出来,绕到离那漂浮物最近的岸上。
“南南,我们得想办法把那个人捞上来。”
冷砚冰音色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会儿要去哪儿吃饭。
沈南南一脸错愕地“啊?”了一声。
冷砚冰解释道:“刚才忘了和你说,我发现带上这个夜视镜之后,重要线索上就会出现一个放大镜图标。”又指了指湖中的漂浮物,“那个人上面也有。”
沈南南闻言,瞳孔瞬时放大:“等等,你的意思是,那是个人?!”
“严格来说,应该只是一具尸体。”
“然后我们还不得不把它打捞上来……”话未说完,沈南南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
冷砚冰见她面色惊恐,破为难地“嗯”了一声,又安慰道:“别怕,这只是个游戏。”
半晌后,沈南南才咬了咬牙,回了声:“行,行吧。”
环顾四周,见岸边一棵歪脖子柳树下,正巧停放着一只木船。
冷砚冰小心翼翼地跳上船,又伸手将沈南南扶了上来,待保持平衡后,两人合力向那具尸体划去。
有冷砚冰在,沈南南此时还能强撑着保持清醒,机械地跟随着冷砚冰的动作不断划着桨,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具浮尸的模样。
或许真如冷砚冰所言,这只是个游戏,尸体应该是假的吧。
然而当她们的小船离那尸体越近,空气中一股恶臭便愈加明显。
游戏而已,真的有必要这么逼真吗?
她已经无法想象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在逐渐逼近这具浮尸的过程中,冷砚冰一直在想着如何将其打捞上来。
虽说她劝慰沈南南这只是游戏,但从她们在杨灵灵家里吃的第一顿饭起,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是游戏这么简单。
她们有真实的五感,眼前所见所闻不可谓不真。若没有系统提示,没有现实世界的记忆,或许她也以为,眼前的一切就是真实。
只能说,这个游戏世界的现实模拟实在是太强大了。
如此便意味着,皆下来,要获取重要线索,她和沈南南就不得不去触碰那具和现实世界相差无几的浮尸——仰面朝上,散发着恶臭,且已被泡得发白且肿胀。
她们将船停在那具尸体身侧,冷砚冰抬眼看去,见沈南南双目已近失焦。
可此时离搜证结束只怕没剩多少时间了。
再害怕,再觉得恶心,也得动手。
冷砚冰忍住强烈的不适感,缓缓站立,伸出手拉住那具尸体的上臂,想要将那人捞起。
可那尸体泡了水,其重量令冷砚冰有些诧异。在她记忆中,自己一人单手将一个烂醉如泥壮汉从地上拉起,也并非难事。
冷砚冰迟疑片刻:“南南,可能需要你搭把手。”
沈南南回神,虽说在划船过来的过程中,她不断地做着心理建设,可当她亲眼看到那具尸体的模样时,已经不知作何反应了。
听到冷砚冰唤她,这才强迫自己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心下一横,尽量让自己不去感受触碰到的任何事物,一下拖住了水中那人的腿部,协助冷砚冰一点点地将其往小船上拖。
尸体的上半身已被冷砚冰拖上船,只差腿部再用些力。
沈南南微微站起身来,想要更好地使出些力气,尽量让自己视线往上,越过那具浮尸。
猛然间,却瞥见那正屋的窗前——
月光下,那盆盛开的墨兰旁,此刻竟站着一个女子。她背后书案上的烛火摇曳着,映照出殷红衣衫的轮廓。
忽地一阵阴风乍起,昏黄的烛火熄灭,那身红衣霎时不见了踪影,然而沈南南眼光下移,那抹红色却又像是瞬移到了眼前。
下一瞬,她惊叫着,忘记了保持小船的平衡。
小船猛然晃荡,然而冷砚冰正双手拉住那具尸体,还未能腾出一只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南南身子向.右.倾倒,掉进了池水之中。
“南南!”
冰冷且带着腥臭味的池水将沈南南吞没,水面之上是冷砚冰的叫喊。
沈南南紧闭双眼,脑内却异常清晰,自动浮现出一段文字:
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1]
此情此景,没有比这句诗更贴切的了,但似乎也在向她透露着别的什么信息。
身体沉入水中,待那冰冷的池水即将灌入她的口鼻,眉间花钿却忽得闪烁出耀眼金光,从中绽放出的每一道光芒都化作根根细密的环形金丝,在她周身逐渐组成一个闪耀着淡金色光晕的透明屏障。
想象中的窒息感并未袭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竟见冰冷、腥浊的池水完全被那透明的屏障隔绝在外。
她的身体开始缓缓上浮。
有一只手忽得伸入水中,循着水下的光芒探寻着:“南南!”
“我在这儿!”
沈南南回应着,伸手握住冷砚冰的手。在两人双手相握的一瞬,淡金色的光晕忽得向外扩展,旋即,一阵刺眼的强光向外射出,眼前只剩一片耀眼的纯白,令她二人只能紧闭双目。
然而身体却变得无限轻盈,好似升上空中,继而又缓缓落下。
待再次睁开双眼时,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方才上船的岸边。
沈南南惊魂甫定,拍拍胸脯,正松了一口气,然而垂下眼,却猛地看见,那具浮尸竟赫然出现在自己脚边的草丛中。
沈南南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恰好被一旁的冷砚冰扶住。
“南南,你没事吧?”
沈南南摇了摇头,喘了两口气:“没事没事。”
经历了方才这一遭,她不禁感叹,看来这锦囊还真被她选对了。若没有锦囊这护身符功能,只怕她的小命今日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见沈南南无事,冷砚冰蹲下身来,仔细地对着那浮尸看了半晌。
她只能通过那尸体的发髻和衣服,大致辨别出应当是这府中的婢女,但其余更多的也再瞧不出来了。
“上面没有提示吗?”沈南南问。
冷砚冰摇头:“没有,刚刚我们划船过去,一靠近尸体,那个蓝色放大镜图标就消失了,我也不会验尸。”
沈南南忽然想起剩下的那个道具来:“原来那本《洗冤集录》是用在这儿。”又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灵灵也在就好了。”
话音未落,只听两声“布谷布谷”,系统提示音响起。
【集中搜证阶段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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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啦!证据保护模式及搜证地图禁制已关闭。请各位玩家即可前往暗香阁内,首次集中推理环节将在10分钟后开始。】
【小柳温馨提示:集中推理环节分为首次和最终两轮。两次集中推理环节后,玩家均需完成凶手指认任务。在首次集中推理环节中,各位玩家需通过已获取的线索和信息,梳理还原案情真相,推测凶手并完成初次凶手指认。】
【本次凶手指认不会影响最终凶手指认结果,若玩家两次凶手指认结果相同且最终指认凶手成功,则可获得双倍积分奖励及一项永久技能哦。】
【集中推理环节中,玩家可自由交换任意信息,无避免OOC限制哦,时限30分钟。】
听到这里,沈南南一扫之前的惊惧疲惫:“砚冰,暗香阁在哪儿呢?咱们快过去!”
还未来得及回话,只听前头一阵嘈杂声响。火光闪烁间,有人带了一队人将西院门打开。
冷砚冰和沈南南赶忙从池边往前头跑去,见那一伙儿人马正欲过桥往正屋行来。
带头的那人身形圆润,头顶乌纱帽,一身正青色官服,腰缠素银腰带,两侧有人提着灯笼,连同身后一队二十余人的队伍皆着玄青色衙役衣袍。
冷砚冰和沈南南上前行礼。
县太爷见了她二人一身狼狈模样,神色有些复杂,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冷砚冰三言两语,将此前二人在池中发现浮尸并将其打捞的经过快速地汇报了一遍。
“又有人死了?”县太爷夸张地喊了一声,转过头去,十分不耐烦地吩咐几个衙役去池塘旁将那尸体抬过来。
指了指身边提灯笼的两人,吩咐他二人进去将灯点上,又对剩下的衙役道:
“剩下的人,全部给本官去顾府仔仔细细地搜查,犄角旮旯都不要放过,找到有用线索的,重重有赏!”
只听列队一声整齐地喊了声:“是!”转身跑步往门外散去。
两个衙役点完灯出来,借着屋内的灯光,沈南南这才看清,原来西院正屋的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暗香阁。
【即将进入集中推理环节,倒计时3分钟,现已开启地图禁制,未进入搜证地图的玩家不可进入暗香阁参加首次集中推理。】
沈南南凑近,对冷砚冰低声道:杨灵灵怎么还没来?
冷砚冰摇了摇头,又见县太爷又对点灯的两个衙役道:“你两个几个,先在门外守着,本官和冷捕头、沈师爷有要事相商,没有本官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冷砚冰和沈南南一头雾水,不知县太爷有何事要吩咐,只依言跟在他后面,刚跨了门槛进去,身后两个衙役已经自觉地将房门关上。
县太爷站在房中,背着手背对着她们,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半晌也不说话。
沈、冷二人皱着眉头,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这老头儿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整个房中鸦雀无声,忽然间,系统的少女音出现:
【首次集中推理环节开始啦!时限30分钟,30分钟后将进行初次凶手指认哦。】
系统话音刚落,只见县太爷忽地广袖一甩,猛然转过身来,原本冷峻严肃的脸上现下已是眼含热泪。
沈南南一脸错愕:“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个称呼,县太爷苦涩地扯起嘴角笑了一声,圆润的脸上忽得划过一行清泪:
“别这样叫我……我真的累了……”
县太爷竟然在她们面前……哭了?
啥情况?
难道是这两天案子太多,压力太大了?
沈南南和冷砚冰大眼对小眼,皆是一脸不知所措。
“是我——小西,301的小西啊!”
县太爷那张涨得通红的圆脸上,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竟流露出少女般的委屈和无奈。
————————————
[1]【清】师道南《死鼠行》
8. 泪相认
301,听起来像是宿舍的门牌号。
沈南南和冷砚冰想起,她们在学校时住在305宿舍,一层楼里正好有个301宿舍。
而301宿舍里,恰好有一个小西,平时爱和她们一起吃吃喝喝、泡图书馆、玩儿剧本杀!
透过县太爷那涨得通红的圆脸,沈南南和仿佛看见了小西那明亮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乌黑的长发以及小麦色的健康肤色。
县太爷张顺才竟然就是她们的朋友小西!
沈南南缓了好一阵,这才道:“难为你了小西,竟然穿成了这么个已婚的老头……”
即便她现在热泪盈眶,也很想伸握住小西的手,奈何眼前县太爷那张圆脸实在是太过醒目,令她实在没办法上去和小西相拥而泣,只有赶忙自我介绍道:“我是305的小沈啊!”
冷砚冰也道:“我是小冷!”
305宿舍里也分别只有一个小沈和小冷。
“小沈!小冷!终于和你们相认了!”
冷砚冰盯着小西的脸,憋笑道:“演技还挺好啊西西,我们完全没认出来。”
县太爷张顺才,也就是小西,顺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叹了一声:
“哎,别提了,不是系统说了不能OOC吗?从大堂出来,我就去后院儿洗了把脸,没想到就都想起来了,当真是害苦了我!怎么不让我集中推理阶段再恢复记忆啊!我上班要装官老爷摆架子,下了班还要回去应付家里那个李大姐,真的快累死了。”
沈南南一边赞同地疯狂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早知道集中推理阶段再恢复记忆好了。”
她瞧着张顺才那圆润的面容和身形,神态动作却和有着超模般样貌、身材的小西一般无二,实在是违和感、滑稽感强出天际,揶揄道: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下午不仅对我们凶巴巴的,还让我们走路,你一个人坐轿子的理由吗?”
小西连忙解释:“那不是没办法吗?我不能OOC啊,而且不可能让你们两个官娘子和我一个老头儿坐一个轿子吧,那也太不像样了。”
“也太重了。”冷砚冰补充。
“的确。”沈南南点头,“对轿夫也太不友好了。”又道,“我还以为玩家和角色都是同姓且至少是相同性别的呢,现在看来也不一定。”
“说起这个我就想吐槽。”小西一脸委屈,“怎么就我这么倒霉,我看你俩这形象都挺优秀的啊,而且角色性格和你们本身也相差不大,怎么就我穿的这个这么离谱。”
沈南南踌躇片刻,伸手拍了拍小西的手臂:“没事儿,你可是县太爷耶,本县最大的官!”
小西忙摆了摆手,嫌弃非常:“还是别了吧,封建社会的旧官僚有什么好当的。”
又道,“为了入戏,我随时随地都在做心理建设。自己心里这关好不容易过了,又生怕被人看出来我不是张顺才。”
“尤其是家里那个李大姐,你们都不知道她眼有多尖!就今天午饭的时候我多嚼了几下,竟然被她看出来了,问我怎么了。我突然想起来,张顺才年幼时是饿惯了的,所以养成了吃饭狼吞虎咽的习惯。我这才赶紧端起碗往嘴里扒拉,一顿饭差点给我噎死……”
沈南南对小西的遭遇深表同情,安慰了句,又一串连问:“对了小西,你是怎么认出我们的啊?我感觉我和砚冰演的挺好的啊,还有你刚刚为什么没来参加集中搜证啊?”
小西长叹一声,一脸无奈:“那不是李大姐管得严吗?死活不让我出门!就今天下午回去晚了点,差点被她骂惨了。”
转脸又一脸得意洋洋,“而且当然不是我认出来的,我用道具了!虽然我来迟了一个小时,可一直在顾府外候着呢。等系统一说搜证结束,马上就带着人冲进来了。集中搜证阶段虽然不能借助NPC力量,但没说其他环节不可以啊!”
沈南南对小西竖了个大拇指,冷砚冰在一旁附和:“真不错。”
沈南南有一连串疑问:“你也用道具了啊?可是你都没来搜证,怎么兑换的呢?你的积分又是怎么来的呢?”
沈南南怕小西听不明白,快速将方才在集中搜证阶段,她和冷砚冰各自兑换道具以及按照线索将浮尸打捞上来的事说了一遍。
小西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还有积分商城还有便捷模式啊,我是在线下商城兑换的。那线下商城藏得真有够隐秘的,竟然是县衙花园墙角狗洞旁边的一块能互动的石头。”
“李大姐说她那天逛花园丢了只耳环,要张顺才也就是我本人亲自帮她找呢,我不情愿地去花园找了半天,竟然被我发现了线下商城。”
“至于积分嘛,就是下午在顾府遇上他家小少爷那会儿,系统要我完成一个关键剧情任务,我就急匆匆地走了,后来就有了一个积分,正好给用上了。”
“那会儿我和砚冰也做剧情任务了!”沈南南疑惑不解,“难道系统提示音是同时出现,但内容不一样吗?”
小西点头:“应该是,我们几个人的剧情任务多半是分开的。而且我选的道具也是锦囊,但效果和小沈你选的完全不一样。”
“看来那个锦囊是个盲盒。”冷砚冰总结了一句。
沈南南看着小西问:“那你那个锦囊是什么功能啊?我那个写的‘随缘见喜,逢凶化吉’。”
“我这个写的是好像是叫‘随缘见喜,通晓众生’。”
小西激动道,“我正纳闷呢,然后系统就告诉我,这个副本里一共有四个玩家,分别是你们俩,我,还有杨灵灵,而且我们在现实中都是认识的朋友。我当时就想到,其余三个玩家肯定就是那天晚上和我一起玩儿剧本杀的几个,没想到还真是你们!”
又看了看门外,遗憾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杨灵灵没来?你们相认了吗?可这会儿也进不来了……”
沈南南叹了一声:“灵灵应该就是小杨,我们之前大致对了一下身份,但是怕系统觉得我们OOC,所以也不敢直接说出来。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集中搜证阶段也没有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剧情任务吧?”
小西推测:“有可能……”
话音未落,系统提示音又响起。
【小柳温馨提示:距离初次集中推理环节结束仅剩20分钟。】
“这么快!”小西被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吓了一跳。
沈南南立马正色道:“咱们先别闲聊了,快快,我们每个人先说说目前都知道哪些信息。”
又自顾自地道,“我先来吧。”
沈南南将方才在暗香阁发现的信件从怀里拿出来给小西看。
好在有锦囊的保护,方才虽落了水,但怀中的信件未曾弄湿,只是衣袖和胸口在方才打捞浮尸时被池水浸泡,湿漉漉的。
沈南南推测道:“这几封信看上去虽然很真,但我和砚冰都觉得多半有问题。砚冰他们昨日搜查时没有发现,刚才竟被我们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倒像是有人知道我们要留在顾府搜查,故意放在书里似的。”
小西将信拿在手里仔细读了,点头道:“确实太过明显了,这个证据。”
“另外我刚刚仔细整理了一下在脑子里自动出现的信息……”
沈南南思索片刻,道,“大体上说,就是整个顾府的风水实在是不太好,尤其是后西院阴气最重,还有就是,住在前院东侧的仆人叛主,接下来怕顾府的仆人应该也是调查的重点。”
冷砚冰道:“听上去有些玄乎,有什么依据吗?”
沈南南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锦囊里带的风水技能,虽然神神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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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但信息多半还是有效的吧,好歹花了积分呢。”
“还有就是那句‘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刚才我们在打捞那具浮尸时,我看见暗香阁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但是蜡烛灭了之后,那人影又不见了……”
说到这里,沈南南忽得感到脊背发凉,双臂交叠抱于胸前,环视周围,见房中灯火通明,这才安心不少:
“刚开始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但我感觉那句话也是因为锦囊的缘故才出现在我脑子里的,人、鬼、尸……除了那具浮尸,难不成真有鬼吗……”
沈南南打了个冷战,实在是不敢再推测下去,快速道了声:“我说完了。”又瞥了眼冷砚冰,站的离她近了些。
“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这里阴气重得很……”小西抱着手臂,用手掌使劲地摩挲了几下,想让自己暖和一些。
她见冷砚冰听了这些,面上竟丝毫没有害怕之意,又见冷砚冰个头比张顺才高出不少,且有一身高强武艺,一看就很有安全感,不觉也往她那边挪了挪。
冷砚冰敏锐地觉察到二人的举动,也不在意,接着沈南南的话道:“那我接着说吧。”
“除了南南刚才说的柳姨娘和晦明的来往信件外,我还发现梳妆台上的胭脂被人动过。按照时间推测,应当是在我们进入暗香阁搜证之前,至于是谁动的就看不太出来了。还有那具浮尸,看衣着应该是顾府的丫鬟,其余的就没了。另外还有一些卷宗上记录的信息。”
冷砚冰看过卷宗后便很难忘记,径直复述道:
“死者顾放,字茂林,年二十八,系顾家家主,家中女眷现有一妻一妾,唯有一独子顾延宗,今年三岁,乃妾室柳若月所生。”
“柳若月,年二十,原是云韶院舞伎,调露九年,也就是五年前被顾员外纳入府中,两年后产下顾延宗。”
“顾夫人梅澜漪,年二十三,系渝州首富梅相仕嫡长女,性情冷淡孤僻,据顾府下人们所说,顾夫人与妾室柳若月关系不睦,多年不曾往来。”
“另外还有一个姨娘舒氏,江南人士,调露十年纳入府中,已亡故,没有过多记录。”
沈南南想起那句“家仆叛主”来,问道:“家中的仆人呢,有记录吗?”
冷砚冰摇摇头:“没有,仆人毕竟不是顾员外亲眷,卷宗上没有。”
小西托着下巴,沉吟片刻:“我记得顾放和张顺才见面时,不是带着顾府的管家,就是带着一个姓薛的护卫,这两个人会不会有点问题?”
“薛护卫啊!”沈南南斩钉截铁,“这人肯定有问题。”
“为什么?”小西问。
沈南南解释道:“就是今天下午系统要我们做的那个关键剧情任务,名字奇奇怪怪的,叫什么‘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就趁砚冰给顾府小少爷舞刀时,套了顾夫人的贴身侍女珠儿好些话,那个珠儿话里话外都在称赞这个薛护卫,没想到不一会儿剧情任务就完成了,所以这个薛护卫肯定有问题!”
冷砚冰又问:“那管家呢?”
“我记忆里他平时对顾放挺尊敬的。”小西回忆道,“对了,之前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的,顾府的管家还是顾放的族弟啊,也不知道怎么就从亲戚成了下人了。”
沈南南笃定地道:“这一听肯定也有问题啊,下一轮重点搜查这两个人吧。也就是不知道这两人和柳姨娘有什么关系?”
“先别说别的了,我突然想起我有重要信息给你们说。”小西突然灵光乍现,又赶忙问一旁的冷砚冰,“小冷,你都说完了吧?”
冷砚冰点头:“说完了。”
“好,那我说了。”小西吞了吞唾沫,表情凝重,“我出来的时候,正巧遇上衙署出事儿了,那晦明法师不见了,柳姨娘也死在了牢里!”
9. 认真凶
“啊?”
沈南南和冷砚冰皆诧异万分。
小西连忙解释:“晚上我趁李大姐睡着,溜到前头来召集人手,没想到牢狱里的几个狱卒竟然都晕倒了,牢房里关着的人死的死,没得没。我留了林白术先在衙门里验尸,以防万一,一会儿再过来,没想到顾府这里又死一个人……”
小西皱着眉,苦笑一声,“你们说这真的是个一星的简单本吗?这都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吧?”
沈南南弱弱地道:“但是任务好像只是说让找出杀害顾员外的真凶……那其他几具尸体是不是不用管了?”
冷砚冰冷静道:“任务里虽然没有提到其他死者,但这些尸体都是在顾员外死后不久相继出现在这里,肯定是重要线索。”
“砚冰说得对。”沈南南从恐惧的阴影中恢复了些许理智,附和道。
小西想到自己还有信息没有说完:“对了,我今天下午从顾府出去,去了趟红袖招,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还敢去红袖招?”沈南南睁大双眼,“被你家李大姐知道了那还得了?”
“你们以为是我自己想去的啊?”
小西不敢想若此事被李大姐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今天下午系统要我做的那个关键剧情任务就叫‘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1]’。我都骑着马在桥边望着红袖招看了快一个多小时了,系统硬是不说完没完成,最后我就想,干脆硬着头皮进去算了。”
冷砚冰道:“那个时候,红袖招还没开门吧?”
“确实。”小西道,“所以我就绕到了红袖招的后门,想着能不能趁人不注意溜进去。没想到竟然让我瞧见,红袖招的鸨母正地骂两个龟公。”
“我过去盘问了几句,听那鸨母说,顾府的管家昨天晚上从红袖招请了十几个舞姬过去,然而宴席结束,一个叫红莲的舞姬却没有回来。顾府的管家一大早竟也来寻那舞姬,那鸨母气的半死,只当是那舞姬逃了出去,赶忙派了两个龟公去城门口打听,然而问了一上午,竟什么也没问到。问完了那鸨母的话,我的剧情任务就完成了。”
冷砚冰沉思片刻:“那个舞姬怎么会莫名其妙就不见了?如果城门口的差役没有看见,那多半就是还在城中。从顾府里出去,却没有回红袖招,那会去哪里?”
思索不得,三人这才想起,她们进入房间以来竟一直站着,此刻没了话要讲,才发觉到腿酸,于是各自找了张扶手椅坐下。
三人又大致理了一下案发当晚的时间线,发现除了县太爷参加了宴席外,冷砚冰和沈南南和顾府一案根本毫无关联。
县太爷酉时刚过便匆匆离席,而据顾府管家和夫人所述,顾员外毒发时,已是亥初时分。而玩家中仅剩的小杨,甚至始终游离在整个案情之外。
看来,杀害顾员外的凶手应该是NPC了。
莫非,这是个全员侦探本?
一时房中四下安静,系统的少女音忽然出现。
【集中推理环节结束啦!请玩家沈南南、冷然、张顺才依次进入右侧屏风之后,进行初次凶手指认,每人限时3分钟哦。初次凶手指认期间,玩家千万不要相互告知投送结果,违者将被扣除相应积分哦。】
三人偏头看去,透过那扇雪中寒梅的屏风,有淡蓝色的光芒伴随着提示音出现。
沈南南茫然地看向其余两人:“现在很多信息都还不知道呢,不清不楚的,怎么投啊?”
冷砚冰柔声建议:“先按你风水大师的直觉投吧,只是初次指认,也不会对最终结果有任何影响的。”
“对,快去吧,每个人只有三分钟时间。”小西提醒道。
沈南南叹了口气,起身绕过屏风,只见空中果然又出现了一块淡蓝色的全息投影荧幕。
屏幕之上,分别出现了两排白底免冠角色证件照,每张证件照之下,用繁体小楷写着角色的名字和身份。
上面一排分别为杨灵灵(话本写手)、沈南南(县衙书吏)、冷然(县衙捕头)、张顺才(县令)。
下一排则是梅澜漪(夫人)、柳若月(姨娘)、珠儿(侍女)、薛仇(护卫)、顾敬(管家)、晦明(天心寺首座)。
屏幕的右上角,是投送时间的倒计时,目前显示为00:02:10。
两排角色照片的最下方,有一个写着“指认”的淡黄色选框。
【小柳温馨提示:请玩家点击屏幕上的角色照片后,点击“指认”选框,投出杀害顾员外的凶手。】
经过初步分析,已经将几个玩家排除在了凶手之外。
于是沈南南的视线落到第二排。
晦明的出现让她愣了一瞬。她们方才讨论了半天,除了小西告知晦明在牢里不知所踪外,几乎没有提到过晦明,似乎早已断定了晦明不是凶手。
而按照沈南南的风水大师技能给出的信息来看,姨娘柳若月阴煞之气很重,说不定真的就是凶手,还有顾府的几个家仆,侍女珠儿、护卫薛仇、管家顾敬,都有嫌疑。
信息太少,嫌疑人太多,沈南南又纠结了。
可投送倒计时仅剩一分钟了。
沈南南伸出右手食指,触碰到柳姨娘的照片,照片周围立即出现了一个淡黄色的外框。可她踌躇半晌,又在倒计时的最后三秒,选中了护卫薛仇,并飞快地点击了指认选框。
【恭喜玩家沈南南完成初次凶手指认,请玩家冷然进入右侧屏风之后,进行初次凶手指认,限时3分钟。】
沈南南疲惫地从屏风后面出来,抬眼见冷砚冰正往她这边走来,用眼神示意:“去吧。”
冷砚冰担心地看了她一眼,道了声“好”,绕到屏风后面。
这边小西刚和沈南南有些微眼神接触,挤眉弄眼地想要得知一些信息,却见冷砚冰已经出来了。
【恭喜玩家冷然完成初次凶手指认,请玩家张顺才进入右侧屏风之后,进行初次凶手指认,限时3分钟。】
“这么快!”
小西只好往屏风后面去。
3分钟很快过去,听到系统提示音说指认结束,接着小西也走了出来。
【恭喜玩家完成初次凶手指认!子时即将进入自由搜证环节,倒计时11分钟。】
【小柳提示:自由搜证环节为最后一轮搜证,该阶段内系统不会开启证据保护模式及搜证地图禁制,玩家可在世界内自由搜证,限时13个小时,午时正刻将自动进入最终集中推理及最终凶手指认环节。】
【自由搜证环节中,若玩家发现并拾取关键证据,小柳将会给予玩家相应积分奖励哦!】
【除集中推理环节及凶手指认环节外,请玩家依旧严格按照角色人物设定行事,避免OOC。】
听完系统提示音,小西长长地叹了口气:“行,这系统还是挺贴心的,给我们留了11分钟的适应时间。”
又对着沈南南和冷砚冰无奈撇嘴:“一会儿我又要变回张顺才了,如有误伤,请多见谅。”
冷砚冰拍了拍小西的肩膀:“没事,我们充分尊重你的角色,不会上升玩家本人的。”
小西苦笑一声:“小冷,你可真是个好人。”
沈南南抿嘴笑了声,又将讨论的话题拉回到案情上:“不过,下一轮自由搜证虽然看起来时间长,但是搜证地图却扩大了,我建议还是应该理一理接下来搜查的重点,比如管家、薛护卫、珠儿,还有查清那具浮尸的身份。”
“还有那个消失不见的舞姬红莲!”小西补充道。
冷砚冰沉吟片刻:“说到消失不见,还有从牢里消失了的晦明法师、无故身亡的柳姨娘。”
“还有这么多要查,一会儿还是只能按照老规矩,分头行动了。”沈南南建议。
达成共识,三人坐回扶手椅。
冷砚冰背脊贴着椅子,端坐着闭目养神;沈南南耷拉着眼皮,左手托脸脑袋放空;小西则将以手握拳支着脑袋,闭着眼,嘴里却默念着方才几人讨论的重点和自己接下来的台词,生怕忘记。
等了一会儿,又听到一阵熟悉的摇铃声。
【自由搜证环节开始啦!限时13个小时哦。】
系统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传来声响,门外衙役禀报:“大人,顾府的夫人和管家到了。”
闻言,小西猛地睁开双眼,从扶手椅上弹射起来,理了理官袍,又将背挺直,双手交叠背于身后,清咳了两声,沉声道:
“请进来。”
见小西一脸严肃,沈南南和冷砚冰知道,她又变回县太爷张顺才了,也立马起身,垂手立于她身侧。
衙役将门打开,顾夫人身后跟着管家,见了县太爷三人,皆上前行礼。
“夫人不必多礼,请坐吧。”县太爷做了个相请的手势。
顾夫人道了声谢,又请县太爷上座,自己则坐于右侧次位,接着吩咐侍女上茶。
县太爷也不便客套,开门见山道:“夫人,本官夤夜前来,多有叨扰。想必方才夫人也瞧见了门口那具尸体。那正是本官手下的沈师爷、冷捕头二人无意在西院池中发现的。她二人传信回衙,本官这才匆匆赶来。此命案与茂林兄之案相隔仅一日,且均发生于贵府之中,只怕两起命案之间牵连甚密。”
一番文绉绉的话说下来,沈、冷二人在一旁听了,不禁暗叹,小西这准备工作做得的确够充分。
顾夫人闻言,不仅毫无责怪之意,反倒起身向县太爷施以一礼,泫然欲泣道:“大人哪里的话,府上命案频发,本是不祥之兆,大人不辞辛苦前来查明真相,替妾身做主,还亡夫公道,妾身谢还来不及,如何能是‘叨扰’?”
顾夫人看上去本就极度悲伤、柔弱不堪,县太爷心中不忍,眼看就要伸手将顾夫人扶起,一旁沈南南眼疾手快,立即上前,赶在县太爷之前将顾夫人扶回座位。
县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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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夫人言重了,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顾夫人欠身道了句:“多谢大人。”继而眼神往房门外的尸体看去,不安地询问,“只是不知……这死者是何人?”
“瞧这死者衣衫,像是府中侍女,恐怕还需夫人和管家亲去辨认。”
顾夫人和管家虽不忍见那尸体的惨状,但听了这话,还是起身缓步走到门外,捂住口鼻查看了一番。
只是那具尸体被水泡过,皮肤肿胀皱缩,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位女子,但具体是何人,两人均都说不上来。
县太爷微微侧身,和一旁的沈、冷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咋办?
沈南南心中已有主意,低声在县太爷身旁耳语了几句。
县太爷用口型回了个“哦”,便又严肃地对顾夫人道:“为今之计,恐怕只能劳动夫人召集府中所有女子,以供查验了。”
顾夫人道了声“是”,向管家吩咐,命府中所有女婢前来暗香阁问话。
待顾府的女婢们陆陆续续地在西院中站立,一个身量较小、身形中等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男子背着一个木箱,一路小跑着过来,累得气吁吁,抬眼瞧见上首的县太爷,立马上前行礼:“大人!”
听见县太爷命他快起身后,抬眼瞧见一旁站立的冷砚冰和沈南南,点头向二人示意。
那来人正是衙门的仵作林白术。
眼看院子里顾府的女婢们还未到齐,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却又不好在此处空等,冷砚冰提议:“要不先让林叔验尸吧。”
县太爷点头,走到门边,又见屋外光线昏暗,便吩咐门外两个衙役将尸体抬进屋内。
沈、冷二人跟在县太爷身侧,冷砚冰向二人眼神示意,看向桥对面正在清点人数的管家,用口型道:分头行动。
沈南南和县太爷会意,略微颔首,县太爷便吩咐道:“冷然,你去那边,帮着管家将府中女子查问清楚。沈南南,你进去协助林白术验尸。”
沈、冷二人应诺,接着冷砚冰上桥往院子里去,沈南南则和县太爷回到暗香阁内。
县太爷和顾夫人坐在上首,尸体则摆在正厅之中。
沈南南将房中烛台放置在尸体身旁不远处,为林白术照亮。林白术向沈南南点头示意,接着将随身携带的箱子打开,先将验尸格录和笔墨交与沈南南,烦请她在自己喝报时帮忙填写。
沈南南执笔在纸上试了试,发现自己能够熟练地书写后,向林白术点了点头。
林白术接着从中取出一粒苏合香丸含在口中,带上面罩,正式开始验尸。
随着林白术一声声“验——”,沈南南飞快地在验尸格录上书写。
“验,死者女,年约十六至十八。”
“验,头部有多处挫裂伤,形状不规则,长约四寸,痕黑色,挫伤处凹陷,头骨多有碎裂。”
“验,尸体肉色带黄不白,口眼开、两手散,双目全然浑浊,手缝处无泥沙,手部皮肤易剥落。”
“验,肚中不胀,口眼耳鼻无积水流出。”
“验,脚底虚胀不皱白。”
“验,骨骼柔软,腿部和脚部骨骼有明显畸变。”
……
林白术那边验完,将一切收拾齐整。沈南南则也填写完毕,将验尸格录递给他,让他查看是否妥当。
林白术接过,道了声“有劳”,仔细核对无误后,赞许地看了沈南南一眼,又接过笔,将空白处填写完整。
死亡时间:约一日。
要害致命伤:头部受钝物击打所致的挫裂伤。
竟然不是溺死的?沈南南生出疑惑。
县太爷原本端坐着,听着房中林白术验尸,眼神却飘向院子里,看着桥那头的冷砚冰和管家清点人数,此时见屋内没了林白术的报喝,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起身走过来:
“如何了?”
顾夫人也跟在县太爷身后,缓缓走过来。
林白术将验尸格录呈给县太爷过目。县太爷拿在手中匆匆一撇,也发出同样的疑惑:“不是溺水而亡?”
林白术解释道:“回大人,若是溺死,那么尸体必然会面色发红,腹部、口鼻内也一定会有积水。”
“原来如此。”县太爷恍然大悟,和沈南南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看向门外,“那么眼下最紧要的,便是确认这具尸体的身份了。”
这时,院子中的管家已将府中所有女婢清点完毕,将名册递与冷砚冰。
见冷砚冰疾步穿过石桥回到暗香阁中,县太爷又连忙问道:“如何了?”
冷砚冰上前道:“顾府现有女婢二十三人,唯有一人未到,正是顾夫人的贴身侍女……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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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唐】韦庄《菩萨蛮·如今却忆江南乐》
10. 红衣女
“夫人,你最后一次见到珠儿是什么时候?”县太爷语气中带着些焦急。
“是晚膳时分……”顾夫人回忆片刻,看向沈南南和冷砚冰,“彼时,两位官娘子同在。”
“的确是这样。”
沈南南回道,又和冷砚冰交换了眼神,相互确认了自己都有在那时看见珠儿。
她二人从亥时集中搜证开始起,便时刻留意着时间,略微回想,沈南南便径直道:“晚饭后,我同冷捕头在小少爷房中与珠儿又聊了一会儿,此后便告辞回房了,那个时候应当是戌正时分。”
林白术听了,在县太爷身侧低声道:“大人,那这具尸体就不是珠儿。”
县太爷正欲发问,忽得瞥见手中的验尸格录上,赫然写着尸体的死亡时间——约为一日。
现在刚过了子时,离晚饭戌正时分不过四个多小时。
如果这具尸体不是珠儿,那会是谁?珠儿又去了哪里?
县太爷在心底沉思,不自觉将最后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顾夫人摇了摇头,语气平稳:“因这两日柳姨娘不在,宗儿睡不安稳,妾身便派了珠儿贴身照料。加之这两日府中诸事操劳,晚膳后,妾身便回房入睡了,至于珠儿在与两位官娘子分别后去了哪里,妾身也不得而知。”
顾夫人话音刚落,一阵邪风忽得从窗外吹了进来,惊得沈南南一身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暗香阁自水而建,且四面皆有窗,此前因顾夫人担心屋内尸气太重,故而命人将所有窗户都齐齐打开来,此时夜黑风高,从屋外池水吹进来的风本就格外的冷,加之沈南南的上衣袖和胸口在方才打捞那具浮尸时被池水泡过,此时更是紧紧贴在身体上,实在无法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寒风。
“还好吧?”冷砚冰一旁,用手背轻轻触碰到了她冰凉的手,诧异又担心地问,“你手怎么这么凉?”
屋中几人齐刷刷地看过来,沈南南颇难为情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冷。”
“更深露重,大人与几位切莫着了凉。”
顾夫人隐藏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别样情绪,对沈南南柔声道,“这里应当还有一些干净的衣物,沈师爷若是不嫌弃,同妾身去内室寻一件披风穿上吧。”
沈南南连忙拒绝:“夫人实在是客气,不用了。”
她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了自由搜证的时间。
县太爷也担心沈南南感冒:“一件披风而已,耽误不了多久,快去快回吧。”
“是啊。”冷砚冰也道。
见众人都这般说,沈南南也不便推辞,对顾夫人微微欠身,道了句“有劳夫人”,便随其脚步绕过左侧的屏风进了内室。
在那一人高的黄花梨木衣橱面前,顾夫人请沈南南在一旁稍候。
沈南南客气地点头道谢,看着顾夫人背过身去。
顾夫人抬手,刚刚触碰到那衣橱的把手,却似乎觉得,衣橱的门似乎有些向外倾斜。
她略感疑惑,然而还未及多想,柜门却“砰”的一声,自己向外打开了!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一只黑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了出来,沿着顾夫人的脚边飞快地跑走了。
沈南南被那黑猫吓得一个激灵,然而还未来得及害怕,下一瞬,她却猛地看见那衣橱中有什么更大的东西倒了下来。
许是被那只猫吸引了注意力,顾夫人躲避不及,“咚”地重重一声,衣橱中的东西竟就这样倒在了她的身上。
又或者说,是顾夫人主动伸手接住了。
一张双目圆睁、七窍流血的脸就这样静静地靠在顾夫人的肩头,直直地向沈南南盯过来。
沈南南看清了,倒在顾夫人怀中的是一个身着正红衣裙,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
这张脸触目惊心,却令沈南南有些熟悉。
“柳……柳姨娘?”她音色颤抖。
可柳姨娘不是已经死在了牢里,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南南陡然惊觉,这实在算不得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
霎时,脑中闪过她方才在湖中猛然瞥见的窗边的那身红衣,口中已经无法抑制地惊叫出声。
冷砚冰等人发现动静,立马冲向内室,映入眼帘的便是这诡异的一幕——
沈南南被吓得坐在地上,而顾夫人站立着,任那具从衣柜里倒出来的红衣女尸靠在她身上,神魂落魄、目光呆滞。
冷砚冰上前将沈南南扶起,县太爷高声惊呼着,焦急地唤来两个衙役,将那具女尸从顾夫人身上扶下来,移到外间。
待两人将尸体平躺放置在地面上,管家这才看清那女尸的脸,不可置信地道:“柳,柳姨娘?”
“什么?!”众人跟着退出内室,闻言皆是诧异万分。
沈南南声音已有些干涩:“真……真的是柳姨娘?”
“不是……”顾夫人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气若游丝地出声,“是……珠儿……”
县太爷命衙役唤了两个婢女进来,将顾夫人扶到外间休息。
沈南南瞥见,顾夫人的侧脸处似有未干的泪痕。
又见冷砚冰上前查看,沈南南强忍住惧意,跟着过去,却离那尸体有一两步的距离。
冷砚冰蹲下身:“的确是很像柳姨娘。不过,瞧着好像哪里又不太一样。”
“这是珠儿,肯定是!”
管家激动道,“她身上这件衣服虽然是柳姨娘的,乍一眼看虽然两人虽然很是相像,但珠儿的身形却比柳姨娘矮小圆润一些。”
冷砚冰音色淡淡地评价了句:“管家观察倒还挺仔细。”
沈南南这才想起,午后在顾府后山初见珠儿时,她便觉得似曾相识,如今恍然大悟,却仍有一丝不解:“可我们之前见到珠儿,她看起来与柳姨娘还没有这么相像。”
“可能是妆容的原因。”冷砚冰仔细地将珠儿的面容观察了半晌,得出结论,“如果她想要刻意模仿一个人的话,妆容可以暂时改变一个人的样貌。”
“你的意思是说,珠儿她在模仿柳姨娘?”
沈南南心脏漏了一拍,又忍不住看向那袭正红衣裙,“你们觉不觉得,珠儿这妆容浓重像是行嫁娶之礼?还有这身衣服的颜色,看起来像是嫁衣。”
“还有这胭脂的色泽……”
冷砚冰低声自语,却忽地起身进了内室,片刻后,将一盒胭脂拿了出来,看向林白术:“劳林叔帮忙查验一下,死者唇上的胭脂与这盒中的可是一样的?”
见县太爷眼神示意,这才接过胭脂盒,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根前段粘有棉花的木棍,将尸体唇上的胭脂抹了一些下来,又与盒中的仔细比对了颜色气味,道:“的确是一样的。”
县太爷弯着腰,看着林白术查验,立即道:“难道你推测,是这个珠儿特意买了柳姨娘一样的胭脂水粉?”
冷砚冰强调:“我想珠儿如今所用的胭脂,就是这盒。”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冷砚冰瞥了眼一旁的顾夫人、管家,对县太爷道:“大人,此前我同沈师爷进入暗香阁时,发现梳妆台上的胭脂被人动过。这盒胭脂旁的一只唇刷上,还粘着湿润的胭脂膏体。所以我推测,在我与沈师爷进入之前,珠儿便在房中了。待发现我们进到院中后,她便立即躲进了内室的衣橱里。”
县太爷回想起系统提示的集中搜证时间:“那个时候,是亥初至亥正时分吗?”
“是。”沈南南此时心下已平静不少,“在这期间,我们发现了池中的尸体,在乘船打捞时尸体,也看见当时窗边站着一个红衣女子,想来那多半就是珠儿。”
在集中搜证阶段,系统设置了证据保护模式和搜证地图禁制,未进入搜证地图的玩家和NPC是不能进入且不能离开的。而在地图禁制关闭后,县太爷第一时间便率队进入了暗香阁——直到现在。
“也就是说……珠儿自亥时以前进入暗香阁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了?且亥初至亥正这这半个时辰内,暗香阁中除了你二人,就只有珠儿在,是吗?”
县太爷总结得很是到位,沈、冷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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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回了声“是”。
县太爷颔首,沉吟片刻,对林白术道:“先验尸吧。”
林白术欠身,恭敬地应诺,如方才那般取出一应工具,由沈南南从旁协助,开始验尸。
一声声喝报此起彼伏,忽然间,林白术的声音却停了下来。
沈南南手中的笔顿住,诧异抬头,只见林白术竟从珠儿的怀中取出了一个信封和一只小药瓶。
林白术将那封信呈给了一旁的县太爷,而自己则打开药瓶仔细查验,发现里头还残留着一些液体。
林白术眉头微皱,低声道:“这竟也是提取至君影草的浓缩毒液……”
君影草含有剧毒,其叶毒性极强,而饮下这样的浓缩毒液,顷刻间便会毒发身亡。
而林白术之所以说“也”,是因为昨晚顾员外饮过的茶水也发现了君影草毒液。
冷砚冰道:“我记得林叔你说过,君影草毒液从原料获取和制法都并非易事。而且那瓶毒药从柳姨娘的房中搜了出来后,就已经作为物证存放在了仵作房的冰窖中,并有专人把手。”
“那不就是说……”沈南南话说了一半,警惕地瞥了眼一旁的顾夫人和管家,和冷砚冰、县太爷交换了眼神,没有将后面半句话说出来。
但两人也大致懂了沈南南想说什么:顾府中持有这种毒药的绝对不止一人!
县太爷看了眼桌上的茶盏,觉得此情此景和昨晚何其相似,还好她心系案情,根本没来得及喝茶。
“林白术,你先继续验尸。”
县太爷吩咐着,这才打开信封,拿出信纸飞快地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又恐反应太过耽误验尸进度,便什么又没有说,只将信拿给了冷砚冰让她也看。
两刻钟后,林白术验尸完毕,沈南南停下笔,再将验尸格录交还给林白术,由他填写完整。
死者即珠儿,周身并无半点其他伤痕,唯独七窍流血,肚腹青胀,手足指甲均呈青黑色,抹去厚重的胭脂,嘴唇呈暗紫色,确系中毒身亡。
而她口中残留的毒素竟与那小药瓶中的一般无二,可以断定,珠儿死于君影草之毒。
而她仅眼部与下颌处有轻微僵硬,腿部及臀部后侧有淡红色尸斑,但未完全固定,且无明显尸臭。
这说明,珠儿的死亡时间距离此时竟约为一个时辰!
县太爷将验尸格录从林白术手中接过,了然道:“一个时辰左右,那应该是亥正时分。方才也说了,亥初至亥正这这半个时辰内,暗香阁除了珠儿,就只有冷捕头和沈师爷在,且这瓶君影草毒液又在她身上搜到,那她只能是自行服毒的了。”
说罢又看了看冷砚冰和沈南南,眼神询问她们的意见,沈、冷二人皆点了点头,认可她的推测。
县太爷这才将那封从珠儿怀中搜出的信件展开,递给沈南南:“还有这个。”
字写得歪歪扭扭,沈南南一看,竟是珠儿的认罪书。
“本人珠儿,因主君主母苛待,欲将我赐与管家为妾。管家顾敬淫.乱.成性,我不愿委身于他,故对主君主母怀恨在心,于昨晚在其茶水中下毒,又欲毒害其子为由胁迫柳姨娘顶罪。因果终有报,珠儿自知罪孽深重,现自裁以谢罪,望还柳姨娘清白。”
沈南南细细读来,忽然想起今日午后在凉亭中与珠儿交流时的情形。
那时珠儿谨小慎微,脸上几乎没有笑容,只怕除了顾员外身死,还有即将被迫嫁给管家的缘故。
她自知与薛护卫再无可能,又因心中愧疚而写下认罪书后服毒自尽后,如此盛装打扮,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在死前嫁给薛护卫吗?
可又为何偏偏选在柳姨娘的房中,换上她的衣裙,用她的胭脂水粉?
沈南南心中有诸多疑问,低头思索着,却听冷砚冰对县太爷道:
“大人,若这信真的是珠儿所写,那毒杀顾员外的,应当就是珠儿。”
县太爷问:“为何这般笃定?”
“因为昨晚案发时,给顾员外和夫人沏茶的婢女,也是珠儿。”冷砚冰回道。
11. 述秘辛
“大人,这封信妾身可否一观?”
见验尸完毕,堂上的顾夫人走了过来,声音微弱地讯问。
县太爷将信双手递过去:“夫人请看。”
顾夫人手指微微发颤地接过,将那封认罪书细细读过之后,良久后才道:“这的确是珠儿的字迹。她这手字,还是四年前她到妾身身边时,妾身手把手教她的。”
说罢又将信件交还给县太爷。
县太爷接过,顺着冷砚冰的推测道:“既如此,那么杀害茂林兄的凶手的确是珠儿了。”
那么——顾府一案这就真相大白了吗?
县太爷心头疑惑,又见顾夫人此时已经面无血色,她如今的模样瞧着竟比午后除时更为憔悴。
闻言,顾夫人疲惫地闭上双眼,任由一行泪水滑落,似乎此前强撑着的精神在此刻尽数崩塌。
她哽咽道:“既如此,妾身亡夫于九泉之下便能够安息了。”
县太爷见顾夫人如此,也不觉有些动容,默了几息,真诚地安慰道:“夫人,请节哀。”
顾夫人恳切道:“大人,既然珠儿便是杀害亡夫的真凶,那么柳姨娘何时能够释放回府?大人您也知道,家中独子年幼,最是离不得她的。”
县太爷怔住,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说出柳姨娘在牢中已然身死的事实,连忙向沈南南和冷砚冰投以求助的眼神。
然而沈南南注意力没在这边,她正思考着珠儿的认罪书中的内容。
此前她忽地瞥见,管家垂手默默立在一旁,眼中既无悲伤又无诧异。他虽没有看到珠儿那封认罪书的内容,但方才也听见了她们的讨论,怎会如此平静?
而冷砚冰听到顾夫人的话,也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卷宗上说,顾夫人与柳姨娘分明关系不睦,又怎会这般在意柳姨娘何时回府?难道不是应该希望柳姨娘永远不回来吗?
县太爷夸张地连咳几声,沈、冷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沈南南先道:“夫人,我有一个疑问,您方才说,这封认罪书的确是珠儿所写,那么她信中所说的,您与顾员外要将她嫁与管家为妾这些事,也是真的吗?”
沈南南看着顾夫人,然而眼神却微微瞥向一旁的管家。听到沈南南提到自己,管家立即警惕地看了过来。
“确有其事。”顾夫人点头,淡淡地撇了一眼管家,“今年以来,管家曾多次向亡夫求娶珠儿,想要纳她为妾,是妾身不舍珠儿,回绝了他。可后来亡夫还是同意将珠儿许配给管家。”
沈南南却道:“夫人为人亲善有礼,又亲自教授珠儿习字,想必将来也是会为珠儿寻个好人家的。可珠儿信中所言,想来管家人品不堪托付,她既然不愿,你与顾员外为何又要强迫于她?”
管家在一旁焦急叫道:“大人明鉴啊!珠儿这毒妇这无凭无据的话哪里能当真?当初就是她这毒妇勾引的小人,无奈被人撞破。”
“小人念其清白之身,这才好意向主君求娶,想要纳她为妾,谁曾想这毒妇竟不知好歹,想是看不上妾室的名分!不仅做出毒害主君之事,现在竟还留下这样的话来编排小人,毁小人名誉!”
县太爷睨了管家一眼,向顾夫人求证:“夫人,珠儿信中所说关于管家之事,可是真的?”
顾夫人咬紧牙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县太爷等人猝不及防,后退半步:“夫人,你这是何意?”
却听顾夫人声音颤抖着:“回禀大人,关于管家的事,确如珠儿信中所言。”
顾管家听闻,瞬时大惊,也跟着跪了下来:“夫人,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顾夫人此时双眼已是通红,目不斜视地看向县太爷,陈述道:“大人,管家顾敬本是亡夫族弟。亡夫曾与妾身说过,公婆早逝,他年少时曾在顾敬家中久住,受顾敬一家恩惠颇多。”
“后来亡夫考取秀才,又与妾身成婚,得知顾敬父母亡故,顾敬又因家中贫寒卖身妾身娘家梅府为奴,便向梅府要了顾敬身契,让他在顾府当了管家。故而,亡夫对顾敬颇为信任甚至纵容,有些事多半睁一眼闭一只眼。”
“亡夫因着江南一带的生意时常外出,府中之事多交由顾敬打理。未曾想顾敬竟趁着亡夫外出,偷偷潜入柳姨娘的房中欲行不轨,好在妾身带人及时柳姨娘将救下。”
“待亡夫归来,妾身便将此事如实相告,但亡夫念及顾敬乃其族弟,只责骂一番,罚了半年份例,以作惩戒。此后顾敬虽不敢对柳姨娘有任何逾矩。”
“然而过了不久,顾敬竟然却对妾身的贴身婢女珠儿也起了歹心。只怕也是因珠儿与柳氏的容貌颇为相像的缘故。正如妾身方才所言,顾敬曾多次向亡夫求娶珠儿,想要纳她为妾,但妾身都回绝了。”
“未曾想顾敬居然诱骗珠儿,好在府中的薛护卫听到呼救,将珠儿救下。可这次顾敬再次向亡夫请求,亡夫便许下了这桩婚事。因亡夫坚持,妾身也不敢忤逆,只好相依……”
话及此处,顾夫人有些哽咽,顿了片刻,然而一旁的管家顾敬像是找准了机会,激动地反驳道:“荒谬!眼下老爷、珠儿已死,梅氏,你此言不过是一面之词!”
又看向县太爷,“大人断不可轻信!小人的为人,大人怎会不知?”
县太爷听了顾夫人的话,已是眉头紧锁,见一旁的沈南南、冷砚冰皆是一副如吃了苍蝇般的难受表情,岂料又听见管家说出这一番话,像是与自己很是相熟一般,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沉声回了句:“不知。”
管家错愕地哽住,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冷砚冰看着管家,冷笑一声,道:“当年之事到底如何,还有另一个人证,那便是柳姨娘。加之我方才翻看府中奴仆的名册,不少人在这府中已有五六年,想必对此也有所耳闻。管家是否如珠儿所说的那般,只需将府中众人好好讯问便知。”
此言一出,果见管家低着头一脸惧怕,脸色苍白,头上虚汗直冒,却像是心下一横,只对县太爷大声道:“大人,当年之事小人无可再辩,可眼下珠儿毒害我家老爷一事,才是另有隐情!珠儿平日里胆子小,绝对不可能做出毒杀主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更何况林仵作也说了,下在我家老爷茶水中的毒很是罕见,她一个小小的丫鬟,若背后无人指使,又怎会有这样的毒药!”
言罢,管家恶狠狠地瞪着顾夫人,话中之意不言自明。
县太爷几人齐齐看向顾夫人,见她面对管家的攀咬,依旧神色坦然,甚至蔑了管家一眼:“顾敬,你还有什么话,今日都一并说出来吧。”
管家也笑了一声,冷声道:“梅氏,你当真不进棺材不掉泪。”
继而仰头看向县太爷,换了一副诚恳万分的表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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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鉴——”
“这种毒药并非第一次出现在小人府中。四年前,也就是调露十年,我家老爷纳了一个叫舒媚儿的江南女子为妾。那舒姨娘怀有身孕,竟中了毒。然而那毒性之烈,半刻钟不到,舒姨娘便连同腹中胎儿一起,当场殒命。大人你猜如何?那舒姨娘的死法竟同我家老爷一模一样!”
闻言,县太爷和沈、冷二人面面相觑,惊讶于管家竟然扯出这样一庄陈年旧案来。
“后来我家老爷大怒,派了好些人手搜查。”管家看着顾夫人,阴恻恻地笑了一声,“说来也巧,最后那瓶毒药竟然是从梅氏当年的贴身侍女芸香房中搜出来的。”
顾夫人却未曾看过管家一眼,目不斜视地对县太爷道:“大人,当年毒害舒姨娘的的确实是我的贴身侍女芸香,但芸香下毒一事妾身当时并不知情。据芸香亲口所言,是因舒姨娘平日太过跋扈,曾无端重责过她,她因此怀恨在心,这才在舒姨娘的茶水中下了毒。为此亡夫也已将芸香乱棍打死,以命抵命。”
顾管家不依不饶,直嚷道:“芸香和珠儿都是你的贴身侍女,若无幕后主使,她们哪里来的手段去寻来这般罕见的剧毒?!”
“顾敬,你此言有何证据?若我是当年的幕后真凶,老爷为何并未处置?更何况,芸香和珠儿虽为我的贴身侍女,却并非长在我身上,她们若是通过其他手段获取毒药,我又怎会得知?”
顾管家冷笑一声:“当年如果不是梅家将你保下,你现在早已是我顾家的弃妇了!况且,这毒药如果不是借当年芸香之手留了下来,又怎会再次出现在顾府?你又如何能故技重施?”
“这话说得倒怪,侍女因自身恩怨毒杀旁人,老爷当年到底也只是怪我治家不严、管教下人不力,何至于休妻?”
顾夫人偏着头睨着管家道,“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不只四年前,还有昨天晚上,搜出那毒药的不都是顾敬你吗?当年舒姨娘一案,老爷并未报官,听说那病毒药当年也是交由你处理的。你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毒药,我可是连它的瓶身都未曾触到过,怎么如今我倒成了那个最可能使用这毒药之人了?”
听到这里,县太爷几人眸光一闪,对视一眼,皆想起她们方才推测,顾府中持有君影草毒液的不止一人。
“这……”管家哑口无言,他方才所言不过是个人揣测,并无确凿证据,眼下同顾夫人争论不过,反倒惹了一身膻,只好悻悻闭嘴。
顾夫人却直直地看向县太爷,眼中泛有泪光:“大人,管家顾敬所提的不过是府中一件已处置妥当的陈年旧案,虽说作案手法与亡夫被杀一案相似,但到底不过是顾敬捕风捉影罢了,实在当不得真。遑论妾身当年久无子嗣,家中妾室有孕实乃天大的喜事,妾身又怎会去残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呢?”
沈南南见顾夫人如此,也有些动容,想起她对小粽子视如己出,不觉在心中确认了她此番话的真实性。
可管家却恶狠狠看向顾夫人,吼道:“梅氏!舒姨娘的事或许不是你做的,但毒害老爷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顾夫人只拿眼角余光瞟着了管家一眼,冷笑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若不是你担心与那薛护卫的私.情.暴.露.,又何至于这般急切的毒杀老爷?!”
听见这话,顾夫人转头冷漠地瞪了过去,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条疯狗。
12. 判真凶
暗香阁中,县太爷已端坐上位,沈南南、冷砚冰几人立于其身侧,听着顾府的夫人和管家跪在地上各自陈情、激烈交锋,着实未曾料到顾府众人的关系,竟会乱成这样。
当众人以为,顾夫人面对管家此言,再无可辩驳之时,只听她冷笑一声:“顾敬,我以为你要说什么?你说除了我,便再无人有理由杀害老爷,这话当真是可笑至极。”
她死死地盯着管家的脸,质问道:“你本是老爷的族弟,老爷虽为你向梅府要回了身契,却让只你在府中做个管家,看似风光,实则仍为贱籍,不得自由之身,难道你就不曾对其怀恨在心?你这么多年来奴颜婢膝,却对老爷的妾室、府中的侍女屡次生出不轨之心,这般胆大妄为,难道不是已经生出想要取而代之的想法?”
听到顾夫人竟说出这般话来,管家双眼睁大,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辩驳,却见顾夫人已对县太爷恳切道:
“大人,您应当知晓,昨晚那毒药不仅下在了亡夫的茶水中,更是下在了妾身的茶水中。若妾身稍有不慎,便也将同亡夫一般命丧当场,而彼时最大的获益者不就是顾敬这位族弟吗?”
“我家宗儿尚且年幼,如此顾敬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地掌握整个顾家?定是顾敬以未来夫主的身份胁迫,珠儿才不得不在亡夫和妾身的茶水中下毒。可怜珠儿何其善良,即便恨毒了顾敬,却到死也不愿供出他这个幕后主使!”
管家恼羞成怒,大喊道:“你这疯妇!休要当众污蔑于我!”
又朝着顾夫人急切地反问,“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对老爷忠心耿耿,倒是你与那薛仇不清不楚,定是为了要与他做长久夫妻所以才对老爷痛下杀手!”
顾夫人冷漠地蔑了管家一眼:“且不论你对老爷是否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忠心,你之前无凭无据攀诬我指使珠儿下毒,如今又污蔑我不守妇道,我与那薛护卫清清白白,你空口白牙,凭什么就将这些天大的罪名扣到我头上?”
管家冷哼一声:“凭那薛仇时常出入你的院子,竟越过我这边为你采买物件,你敢说你们没有私相授受?”
“就因为这个?”
顾夫人冷笑着摇了摇头,实在觉得这话荒谬至极,目不斜视地向县太爷陈情,“请大人明鉴,妾身因平日喜爱看一些时新话本,特意向亡夫求了人定期寻来,那薛护卫便是亡夫亲自指派。”
“且后院众人皆知,薛护卫前来送话本时,从未进得院中,都是珠儿前去应门,这便是顾敬口中的私相授受?”
“只怕是因为当年妾身带人救下柳姨娘,顾敬就彻底恨上了我,加之近年来亡夫对薛护卫日渐信任,大有越过顾敬这个族弟的趋势,他便也对薛护卫怀恨在心。方才他说的,空口无凭,不过是顾敬因着平日对妾身和薛护卫的怨恨,恶意揣测罢了……”
顾夫人话音未落,管家已经气得面红耳赤,猛地起身,将顾夫人一把推倒在地,指着她恶狠狠地骂道:“你这贱人!明明就是你不守妇道又毒杀亲夫!不仅死不承认,还要污蔑于我!”
冷砚冰一个箭步上前,将管家猛地往后一推,又擒住管家的手臂反扣在后,将其压制在地。
“放肆!”县太爷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顾敬,本官在此!你竟敢动粗!”又向外喊道,“来人,将这人绑住,叫他不许乱动!”
门外两个衙役应声,用绳子将管家五花大绑,拖到一旁。
管家仍旧拼命挣扎,抬起头来止不住地哀求:“大人!大人!小人冤枉,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县太爷不耐烦地白了管家一眼,不想听他继续聒噪,又见沈南南正将顾夫人扶起,便道:“夫人体弱,不便久跪,还是先坐着吧。”
顾夫人满脸憔悴,俯身道谢,坐在了下首左侧的位置上。
沈南南走回县太爷身边,低声建议道:“现在这两人争执不下,只怕还需要其他人证。”
县太爷瞥向沈南南,用口型回了个:薛护卫?
沈南南轻点了两下头表示认同。
“夫人,不知这个薛护卫现在何处?”县太爷问。
顾夫人坦然道:“回县令大人,薛护卫今日去城外料理亡夫下葬之事,说是明日方归,现下不在府中。”
一时,没有其他人证,眼见此番讯问陷入僵局,便在这时,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众人向外看去,那人正是快班的一个衙役。
“找到了!找到了!”来人语气兴奋又焦急,跑到县太爷跟前,摊开手,将一团由白布包裹着的东西呈上,“大人,您看——”
冷砚冰上前,从那衙役手中将那东西接过,只觉拿东西沉甸甸的,拿到县太爷面前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
那石头边缘较为锋利,长约四寸,宽约三存,一面有少量血污,而另一面则被大量鲜血浸湿,并沾有不少黑色毛发。
【恭喜玩家张顺才发现关键证据,获得5个积分。】
县太爷和沈南南、冷砚冰三人皆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又惊又喜。
县太爷连忙问:“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那衙役禀告道:“回大人,我们几个兄弟沿着河边一路找过去,过了桥,在靠近前院西侧客房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了这块石头。这石头裹着白布,很是显眼,小的过去一眼便瞧见了。”
方才趁沈南南和顾夫人进入内室时,县太爷和冷砚冰也没闲着,继续和林白术讨论案情。
林白术觉得,从那具浮尸头部致命伤的伤痕推断,凶器应该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未曾想,眼下真还被衙役们给找到了,而且这竟还是系统所说的关键证据。
然而冷砚冰听到那衙役的回话,眉头微皱:“裹着白布?”
那衙役回道:“是啊冷头儿,小的也觉得奇怪呢。”
“先别管其他的了,林白术,先看看是不是这块。”县太爷急切地想要验证那石头到底是不是凶器,赶忙让冷砚冰将其交与林白术仔细查验。
林白术拿着那块白布包裹着的石头,走到那具浮尸前,将其与死者头部的伤痕仔细比对,又用镊子从石头上取下一根毛发,对比死者的头发进,最终得出结论——这块石头确系凶器无误。
“果然!”
县太爷兴奋不已,又想起这具浮尸眼下身份不明,问道,“可这尸体既不是珠儿,也不是府中侍女,那会是谁?”
她心中纳罕,若这女子是昨晚前来赴宴的宾客,断不会穿侍女的衣服,而若是年轻女子一日未归,必然会到衙门报案。
一日未归……
她灵光一闪,霎时想起今日下午她到红袖招去,的确发现一人昨夜曾到顾府,却一日未归!
又将验尸格录拿在手中细看。
沈南南站立一旁,观察着房中众人的反应,她敏锐地捕捉到,当那块带血的石头打开来时,管家脸色瞬时大变,方才还在挣扎着向县太爷喊冤,现下已是安静异常。
见县太爷沉吟半晌不说话,沈南南俯身,正要提醒她注意一下管家,然而县太爷瞬时睁大双眼,兴奋地叫道:“原来如此!”
“咋了?!”沈南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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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激灵,下意识问。
“不好意思哦,吓到你了。”县太爷讪讪一笑,连忙将验尸格录上指给沈南南看,“你快看这里!”
沈南南眼神停留在县太爷所指之处,还是她方才亲笔所写——骨骼软,腿、脚骨骼有畸变。
冷砚冰此刻也凑了过来,见了这行字,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红袖招。”县太爷低声提醒。
沈、冷二人闻言,几乎同时用口型回道:“红莲?”
县太爷连忙眨了眨眼睛。
沈南南立即转头,死死地盯着管家的脸,见他此刻已是满头大汗,面上毫无血色。县太爷和冷砚冰见沈南南转头,也跟着看了过去。
见众人看过来,管家蜷缩着身躯,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林白术在一旁提醒道:“若是凶手,手掌之上必然会有被这石头划破的伤痕。”
冷砚冰会意,两三步走过去,用词有礼,声音却透出一股寒气:“劳烦管家,借双手一观。哦对了,我记得管家的左手还绑着绷带,不知是何缘故?”
“小人昨夜拎着水壶倒水,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手……”管家声音微弱,将手蜷缩起来不愿示人。
县太爷质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左撇子吗?什么时候用右手倒水了?!”
闻言,管家更是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此刻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也由不得他不愿。两个衙役猛地将他身子转过来,将他拼命蜷缩的手掰开,两三下便解开了手上的绷带。
他左手掌部起了诸多水疱,尤其是手掌边缘的皮肤好些已经脱落,显然是烫伤。但手指指腹和指关节处仍有着几条明显不属于烫伤的线型伤痕。
林白术走过去,将那块石头带着些微血痕的一面悬置于管家手掌上方,沿着他手指的伤痕细细比对。
果然,管家那手指上的伤痕与那石头上方的几处血痕完全一致。
县太爷指着管家呵斥道:“顾敬,你这凶犯还有什么话好说?!”
管家周身已抖得向筛糠,俯下身子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冷砚冰沉声道:“还不快快道出实情?”
沈南南也激动道:“快说你是如何杀害红莲,又如何将其抛尸湖中的?”
管家听到这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小人的确是用这块石头将红莲砸晕,但是并未将其抛入湖中啊!她当时明明只是晕了过去,一定是另外有人将她投入湖中,她才淹死的!”
“你还敢胡说!”县太爷厉声道,“验尸格录上写得清清楚楚,红莲正是因为头部的多处挫裂伤,以致头骨碎裂而死,你这凶犯杀人手段如此恶劣,竟还有脸狡辩!还不从实招来?!”
见县太爷情绪如此激动,两个衙役立即将管家按在地上,叫他动弹不得。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管家声音颤抖,可还是咬死先前的说辞,“小人虽然用石头打了红莲,见她没了知觉,便只是将她隐藏在了草丛中,但的确未将红莲抛入湖中啊!小人当真以为她只是晕了过去,杀人之举当真是无心之失!”
“那处偏僻,来往行人少,小人原想办完正事后再来处理,但回来时她竟然不见了。小人原以为是她自己醒过来逃走了,心里也是后怕得很,今早还特意去红袖招打听,大人若不信,派人去一问便知……”
县太爷听了,想起此前红袖招的老鸨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向一旁的沈、冷二人点了点头。
沈南南眉头拧成川字:“莫非,将红莲投入湖中的,当真另有其人?”
13. 枕上忆
雪簌簌地下着。
寺院的禅房外,一个莫约八九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台阶上,看着院中的银装素裹,托着腮发呆。
她披散着头发,没有穿鞋,衣衫单薄,却丝毫不觉寒冷。
倏地,一个温暖的东西如被子般从头上罩下来,将她眼前的雪白之景这盖住。她将那东西扯下来——是一件雪狐毛的斗篷。
她转头看去,发现那个一直照看她的小沙弥坐在了身旁,柔声问道:“想什么呢?”
“在想阿爹阿娘。”
她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伤感,好像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事实。
小沙弥没有说话,低头俯身握住她的脚踝,将方才一并拿过来的绣鞋帮她穿上,动作轻柔。
她一直习惯于小沙弥无微不至的照顾,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她看着小沙弥圆圆的头顶,忽然问:“晦明,你会想你的阿爹阿娘吗?”
小沙弥有些愣神,看了看鞋面上绣工精巧的海棠花,很快又回过神来,继续帮她穿鞋,缓缓道:“晦明没有爹娘。”
“那你想他们吗?”
小沙弥帮她穿好了鞋,默了半晌,回道:“我不知道。”
“可是,我好想他们。”她又看向远处,托着腮愣愣地说。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来接我啊?不是都说好了,山上的叶子落了就要来的吗?我就知道‘叶子落了’这个约定作不得数的,有的树春天掉叶子啊,那是要再等到明年春天吗?”
“是不是阿爹又咳嗽啦,他一咳嗽起来就停不下来……总是不听大夫的话,怎么就不能像我一样乖乖听话的呢?”
她很听话吗?
小沙弥心里这般想着,嘴角略微弯了弯。
“诶,晦明你说,我都来这里这么久啦,阿爹是不是就不会再咳了?他会好起来的吧?”
……
她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说不完的话,一个人也能絮絮叨叨地念叨个不停。
小沙弥不觉得烦,每每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不回答。
可是这次,她却转过头来,极其认真地看着他,好像在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小沙弥默默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开心地咧嘴笑起来,站起来跑到屋外,大喊一声:“太好啦!那阿爹就能永远同我和阿娘在一起啦!”
诸行无常,众生聚散皆如露电,唯佛陀不生不灭,照三千世界、芸芸众生。
小沙弥心里想着,却没有说这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又见她转过身来:“对了晦明,阿灵呢?”
阿灵是她前些日子在山中救下的一只小花猫。
她想啊想啊,想了好久要给那只小花猫取什么名字,后来还是觉得她名字里的“灵”字实在是天底下最好的字,于是便唤它为“阿灵”。
“还在睡觉。”
她“哦”了一声,低声嗔道:“真是个懒虫。”
一边说着,又坐到了他身边仰着头看雪。
安静了片刻,忽然问:“晦明,你以后会下山看我吗?”
小沙弥微怔,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
他转过头,看到身旁的小女孩水杏般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看,睫毛忽闪。
愣了片刻,感到面上似乎有些烫,他撇开眼,默了片刻,轻声回道:“会的。”
*
【恭喜玩家杨灵灵完成关键剧情任务,现已成功为您开启您的专属恋爱支线剧情~】
【在此恋爱支线剧情中,您需完成以下三个任务:
1.进入天心寺,完成“用诸妄想,心目为咎”恋爱剧情任务,时限:3个月内。
2.查清天心寺首座晦明的身世之迷。
3.成功让晦明对您表明心意。注意:此告白仅限口头形式,其余形式均视为无效。】
【此三个任务具有极高自由度,您可自由选择完成其中任意一个任务,或是三个任务全部完成。小柳将根据您的任务完成情况给予您丰厚奖励。】
【若您完成一个任务,将获得50积分以及道具大礼包奖励。道具大礼包中内含5个不同的重要道具,皆可为您后续推进剧情提供巨大助益。若您成功完成以上三个任务,则将获得200积分、道具大礼包以及一项永久技能。】
【因以上任务难度较大,除第一项任务外,其余两项任务完成时限不限,在游戏通关前的任意阶段均可完成。】
【但若您未能在规定时限内完成第一个任务,小柳将十分遗憾地扣除您50积分,并为您永久添加“水泥封心”减益效果。在此后所有的副本中,您的五感将会降低50%,极大影响您的搜证能力。】
【小柳温馨提示:当前副本您还有主线剧情尚未完成,您仍需完成以下任务:1.洗脱犯罪嫌疑。2.隐藏您与天心寺首座晦明之间的关系。3.找出杀害渝州城富商顾员外的真凶。】
【现为您播报您的积分及其他玩家游戏进度:您当前积分1。沈南南等玩家现已完成集中搜证、初次凶手指认、集中推理环节,目前正在进行自由搜证环节,并已累计海量积分。】
【自由搜证环节为最后一轮搜证,该环节内玩家可在世界内自由搜证,自由搜证环节中,若玩家发现并拾取关键证据,系统将会给予玩家相应积分奖励。午时正刻将自动进入最终集中推理及最终凶手指认环节,倒计时6个小时。】
【小柳温馨提示:因游戏时间有限,请您根据实际情况合理选择并完成系统任务,积极赚取游戏积分哦。】
【祝您游戏愉快。】
……
睡梦中,杨灵灵头疼得要命,一会儿是被强制唤起的儿时记忆,一会儿是系统喋喋不休的少女音。
信息量太大,她虽还没醒,却已经在梦里整理了半天,心中有一万句槽要吐。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去他*的!
没想到之前在牢狱做的那个关键剧情任务,竟还真是开启专属恋爱支线剧情的条件!
这下倒好,任务是完成了,然而眼睛一闭一睁,她的几个朋友进度条都快拉到最终集中推理阶段了。
而她呢?
惨兮兮地得了一个积分,不仅没参加集中搜证和初次凶手指认环节,现在连凶手的影儿都还没摸到。要是再晚一些,只怕这个副本就这样结束了。
她现在一心只想回到主线任务上,不想再管什么莫名其妙的恋爱支线了。
然而,系统说了,她要是没完成第一个恋爱剧情任务,将被扣除您50积分,并且搜证能力也会降低一半。
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是什么?
50积分?她累死累活完成的关键剧情任务,才得了1个积分啊。
这这破系统就知道一股脑地分配任务,真的有没有考虑过实际情况啊!
这几个支线任务看似奖励丰厚,但要求又多难度又大,根本不是人能完成的好吧?
她一个人二十四小时,即便是不眠不休,怎么可能一边推主线,一边搞支线?
她就一普通文科研究生,文凭还没拿到呢,又不是刑侦专业毕业的,这破系统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而且,前两条任务看上去还算正常,但最后一条是什么鬼?
人家晦明是个一心向佛的和尚啊,非要让他口头向杨灵灵表白?不是逼着人家破戒吗?
上次那个关键剧情任务就已经够离谱的了?这次还来?
神经病啊!
滚!
杨灵灵顿时生起一股无名怒火,按照之前想的那样,右手一挥,狠狠地给这个卖萌的系统来上了一巴掌。
只听“啪”地重重一声,嘿,真让她那一巴掌打在实处。
活该。
然而恍惚间,她感到手掌之下,被她扇过的对象好像抖了一抖。
这家伙也知道什么叫疼啊。
杨灵灵在心中冷哼一声,收回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准备起身。她现在得赶快回去和沈南南她们汇合。
便在这时,她忽然发觉,有一股隐隐的檀香味凑在她鼻尖,将她的上半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此刻似乎正枕着一个不算太柔软的东西。
她不耐烦地挪了挪脑袋,而她枕着那个东西竟然也跟着动了动。
杨灵灵瞬间头皮发麻,惊愕地睁大双眼。
眼前光线昏暗,被一片玉色的布料遮挡住——那布料甚至还带着微弱的起伏以及柔和的温度。
她身体僵住,不敢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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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在飞快地思索,而眼睛则偷偷地向上瞟去。而那玉色布料的上方,一双令她有些熟悉的双眸正向下看过来。
视线就这样交汇在了一处。
杨灵灵双眼眨巴眨巴,愣了愣,将那人认了半晌,又见他白净的脸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十分明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紧接着,她才惊觉,自己正枕着那人的大腿,侧躺在他怀中。
“啊——”
杨灵灵大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身,好在那人有了方才的经验,将上半身往后微微倾倒,避免了与她的铁头相撞。
杨灵灵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正与那人同在一张木板床之上,赶忙从那张床上挪了下来。
“施主醒了?”那人出声,语气平和。
杨灵灵背对着他,无奈且悲伤地闭着眼不愿面对。
难道,这破恋爱支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开始了吗?
她做了做心理建设,并未转身,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对着面前的空气打了个招呼:“晦明法师,你好。”
只听晦明音色如常:“施主好。”
杨灵灵也不敢去看晦明现在是何表情,她往前走了两步,一边缓解尴尬,一边快速辨认着当下所处的环境。
窗外的天露出鱼肚白,按照系统的提示,能够算出现在应当是卯正时分。
然而眼下,是一个令她极为陌生的空间。房中四处结着蛛网,一应陈设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看上去像是一间良久不曾住人的废弃土屋。
中间被隔断开来,大致被分为卧房和正厅两个房间。他们所在的是正是卧房,仅能够摆下一张木板床和一旁的一只矮脚木柜。
虽说有隔断,但也几乎等于没有。一眼望出去,基本就能将整个外间看得清清楚楚。
迎面出去,正中是一张木桌,桌子旁歪七扭八地放着两根长长的板凳。而木门后面,还有一些东倒西歪的锄头、镰刀等农具。
见大门关着,杨灵灵走过去伸手晃了晃门板,发现那门从外上了锁。
她不敢轻举妄动,仔细回想着之前的情形。
在她来到这里之前,本是在县衙的牢狱中。
那时她正要出去,却忽见一个黑影,继而发现柳姨娘惨死,几个狱卒都陷入了昏迷,连同她自己也昏倒在地。
待再次睁开眼,竟同晦明出现在了这里。
当时她便觉得牢狱中气味怪异,现在想来,定是那个黑影在牢狱中放了迷烟。是那人杀了柳姨娘,又将晦明劫出牢狱的吗?
难道是天心寺的人?
可若是要劫狱,为什么连她也一并劫出来了?
她和顾府的案子可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啊。
杨灵灵想不明白,于是转身回到卧房中,见晦明仍结跏趺坐于那张木板床上。
感受到杨灵灵的目光,晦明抬眸,见她一脸复杂地看向自己,欲言又止。
“施主,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他倒是坦然。
杨灵灵也不再顾虑,直接问道:“法师,你还记得昨晚在牢狱里的那个黑影吗?”
“记得。”
“所以,你和那个黑影是一伙的吗?”她盯着晦明的眼睛。
晦明的眼神却毫不闪躲:“不是。”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诚如施主所言。”
难道,是她错怪他了?
然而还未及深想,却听到外间传来响动。伴随着金属碰撞之声,像是有人正在开锁,紧接着“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
杨灵灵一个激灵,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立即低声提醒:“快躲起来。”
晦明却纹丝未动。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旁人了。她环视一圈,这卧房巴掌大的地方,除了一张木床和一个只能塞下婴儿的小木柜,要躲就只能往床底下躲了。
可那说起来是床,其实也就是一块四角有腿的木板而已,床上又无任何能够遮挡的东西,躲进去也只能是掩耳盗铃罢了。
杨灵灵终于明白晦明为什么不躲了。
她真希望晦明能拉住她,因为当她发现这一点时,她已经在床板底下了。
14. 故人局
“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
来人声音低沉,竟带着些戏谑。
杨灵灵趴在床下,瞧见一双乌皮靴缓缓向自己走来。
她强装镇定,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忽地瞥见身前有许多小石子,想着说不定能够防身,便猛地抓了一把,塞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那双乌皮靴在不远处缓缓停住:“还不出来吗?”
杨灵灵讪讪地从床板下面爬了出来,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尘土,这才看清那来人——剑眉星目,黑巾蒙面,身高近八尺,一身玄色劲装,腰间配有一把匕首和一把短剑。
这一身黑,想来是昨晚牢狱中的那个黑影没错了。
一眼看上去,若非武艺高强,那必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就她那身上不了台面的三脚猫功夫,多半是打不过的。
于是乎,杨灵灵很是识时务地端坐在床板上,下巴微扬,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
她倒要看看这贼人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那黑衣人见她如此,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饿了吧?”语气中竟带着些关切。
杨灵灵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然而来不及多想,只见面前热气蒸腾,一股香味飘散开来,似乎是几个素馅的包子。
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她一粒米未进,能撑到现在,还多亏了这黑衣人的迷烟,让她一觉睡到刚才。
这人迷烟都能下,谁知道会不会下毒。
“不吃,谢谢,我减肥。”杨灵灵淡淡地撇开眼,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然而话音未落,只听“咕噜”一声,她的肚子竟不争气地叫了。
黑衣人低头轻笑一声:“不吃算了。”将面巾扯下,越过杨灵灵,将包子递给晦明。
“……多谢师兄。”晦明有些迟疑,还是伸手接过。
杨灵灵睁大双眼,一面惊讶于那人俊朗非常的五官,一面错愕地看着他们就这样自然地完成了交接。
瞧着杨灵灵瞠目结舌的表情,晦明的手顿住:“怎么了?”
“师兄?”
杨灵灵愣愣地盯着晦明,指了指黑衣人。
“看样子是不记得我了。”黑衣人抿嘴笑道。
杨灵灵盯着那黑衣人的脸看,觉得他的面容的确是有些眼熟,但具体怎么个眼熟法,却又说不上来,张了张嘴:“所以,我该记得什么?”
那黑衣人却不甚在意道:“不记得也没关系。”
越是这样,越勾起杨灵灵的探究欲来:“晦明法师叫你师兄,可你这打扮也不像和尚啊,还俗了?对了,你以前的法名叫什么?”
黑衣人看向晦明,与他交换了眼神,道:“炳灵既心悦于你,断然不会做出对你我不利之事,告诉她也无妨。”
闻言,杨灵灵脑袋几乎宕机。
是她耳朵出问题了还是另外两个人脑子出问题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晦明了?
他这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难不成是因为他恰好看到昨晚她与晦明在牢狱中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了吗?
然而她还未及开口反驳,却听黑衣人自我介绍道:“我是玄明,可还记得?”
玄明,这个名字,的确很耳熟。
她忽然忆起,年幼的“杨灵灵”在寺中,除了时常照看她的晦明外,的确还有一个叫玄明的小沙弥与她性情相投。
玄明比晦明大上两三岁,身子虽然瘦,长相却不俗,于人情世故上比她们明白些,平日里对他们格外照顾。
寺中修行百无聊赖,玄明是那个最会逗她开心的,时常拉着晦明变着法儿给她找乐子。虽然晦明老是推脱自己还有经书要看,或是还有功课未做,但每次都会被她拉着一起玩儿。
因为是在寺庙里啊,所以要爱护小动物,自然不能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虾。
他们就最爱玩儿的是一个扔石子儿的游戏。在石栏杆上放上一块小石头,谁要是能用小石子先将那石头从栏杆上打下去,谁就赢了。
规则简单,却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办到的。
她投掷的准头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一转眼十年过去,这一个个的,怎么都长成这般一表人才、俊逸不凡的少年郎了?
男大十八变啊。她几乎认不出来了。
不过想来也是,那个时候她也才八九岁,而玄明也不过十三四岁,这么多年了,样貌怎能不变呢?
玄明如今瞧着虽说风姿俊逸了不少,但杨灵灵却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之感。
蓄了发,又这幅装扮,应当是还俗了吧。
也不知,在她终于等来独自上山的阿娘、离寺归家后,寺中到底生了何种变故?
回忆结束,杨灵灵愣愣地看着玄明,回了声:“记得。”
她心中有诸多问题,但瞧着玄明那身黑衣,脑中却忽然闪过昨晚牢狱中的情形。
寒暄的话吞了下去,杨灵灵眼中带着一丝警惕:“那么玄明师兄,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天心寺的暗卫吗?”
见玄明未答话,杨灵灵转头看向晦明,音色冷淡:“我记得你方才说,你和他不是一伙儿的。”
“的确不是。”
回答的却是玄明,“是我单方面将晦明劫出来的,他全然不知情。”
杨灵灵气笑了:“你倒挺侠义心肠的,那你将我劫出来又是干什么?大哥,我就是个路过的,本来也没被关啊。”
“昨晚你在牢中,拿了钥匙开了牢门,晦明逃脱,那么官府的人必然认为你与顾府一案脱不了干系,事后也定会将你关押起来。”玄明看着杨灵灵,语气恳切,“现在已是卯时,只怕官府的人已经正在四处张贴你与晦明的画像,带人全城搜捕了。”
杨灵灵听到这话,两眼一黑,扶额道:“既然都要被抓,你说你费这闲工夫劫狱干什么?”
她指着晦明,“你把他救出来了,他又能逃到哪儿去?真相未明,名声尽毁,他还能平安无事地继续回去当他的首座吗?”
玄明怔住,许是未曾想过杨灵灵能说出这些话来,低头默了半晌,冷笑一声:“官府那群酒囊饭袋,能查出什么真相?”
“你就这么看不上官府的人?”
这杨灵灵可就不能同意了。她那两个好友再不济,也是剧本杀的老玩家了,基本的查案能力还是有的。
玄明冷哼一声,没有回话。言下之意,的确是看不上。
杨灵灵不懂他哪儿来的这么多成见,此刻也没时间深究,只转头看向晦明,索性直接问道:“我也懒得兜圈子,现在我就问你,毒杀顾员外,到底是不是你和柳姨娘?”
晦明抬眸,神色如常地看向她,摇了摇头:“不是贫僧,至于是不是柳姨娘,这贫僧不知。”
杨灵灵撇了撇嘴:“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晦明深深地看了杨灵灵一眼:“那晚贫僧被点了穴道,之后便中了迷烟,醒来后,便是众人进入厢房,发现贫僧与柳姨娘共处一室。”
杨灵灵一愣,被点了穴道?
莫非顾府当晚发生的诸多事,正是在她前脚离开之后?
带着些歉意,她讪讪地“哦”了一声:“行吧,你既然不是凶手,与柳姨娘一事又是旁人蓄意陷害,那还逃什么?难道你就不想查明真相,还自己清白?”
晦明垂下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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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应如此……”
杨灵灵没有在意晦明的欲言又止,对着玄明双手一摊:“这不就结了,少数服从多数,玄明师兄,麻烦你送我们回去。”
玄明沉着脸,眼神却在她和晦明之间逡巡着,没有回话。
“几位,商量好了吗?”
便在这时,一个浑厚的男声从门口处传来。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圆润的黑衣人慢悠悠地从门口踱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身材魁梧,同样蒙着面、身着黑衣的壮汉。
那领头的人环着臂,拖了根板凳过来,姿态悠闲地坐了上去。脚一翘,两腿交叠,摆了个神仙坐姿,眯着眼,声音却寒气逼人:“商量好了,也差不多该上路了。”
杨灵灵瞬时大惊,不安地分别看了一旁的两人一眼,又十分警惕地盯着盯着这五个黑衣人,生怕对方有什么动作。
此时晦明已站立在杨灵灵身前,而玄明下意识地伸出手,将晦明和杨灵灵挡在身后。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薛护卫吗?”
领头的冷笑一声,继而又明知故问,“你不在顾府,到此处来作什么?”
玄明竟然是顾府的护卫?
杨灵灵睁大双眼,带着探究之色地看向玄明,却见他眉头微皱,眼神凌厉地看着前方,冷声道:
“你竟一直派人跟踪我。”
“我不让人跟着,又如何能寻到此处?”
领头的嗤笑一声,审视着玄明,“你又何必这般戒备?你应该不会忘了,当年可是凭借我与顾员外的关系,你才能换了身份,进入顾府做护卫首领的吧?人应当懂得感恩。”
“你想怎样?”玄明不假辞色,沉声问道。
“你当然知道我想要什么。”那领头的瞥了一眼晦明,骂道,“顾府的那群废物,把事情给我办成这样,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旁的我也不追究了,你能独自一人将他从牢里劫出,又带至城外,你的能力我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如若你肯立下这个投名状,我自将你视作心腹,玉雪堂的差事交由你来办,还有你与月儿的事,我也允了,如何?”
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杨灵灵的脑袋正飞快地处理着,然而只听“噌”的一声,玄明已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地勒住晦明的脖子,将那利刃抵在他的颈项间。
杨灵灵的下巴都快倒掉了地上,不知这局面怎么忽地一转,玄明竟对晦明刀剑相向。
玄明用眼角余光瞟着晦明,但又像是对着领头那人,阴狠地道:“不用你说,我将他劫出来,本就是为了更方便地杀他。当初我在寺里就恨极了他,什么都要争在我前头,明明就是个只知念经的榆木脑袋罢了,偏生住持爱重,又对他寄予厚望。”
“好好好!”领头的拍手称快,眼中却透着杀意,“玄明啊,你这番话实在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快,快杀了他!”
“监寺师叔。”晦明看向那领头之人,音色却依旧平静,“我与你何仇何怨?你为何非要取我性别?”
“认出来了?”那领头的收住笑意,状似苦口婆心地道,“傻孩子,都说你极有慧根,怎么竟连这点道理也悟不出?”
“今日贫僧不妨如实相告,也好教你死个明白。只恨住持师兄这般器重你,竟要力荐你为下任住持。你年纪轻轻,怎能堪此重任?贫僧看你俗世情缘未了,不若成全了你,助你下山成就这段姻缘。谁知你如此冥顽不灵,不仅不肯人名,竟还敢当众逃狱,枉顾法纪。贫僧少不得要替本寺好好管教于你!”
他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若不知就里的,当真以为晦明是个怎样枉顾清规戒律、律法纲纪的逆徒。
“玄明,还不快动手!”
监寺急切地大吼一声,恨不得晦明立即死在眼前。
15. 破重围
玄明将手中的匕首死死抵住晦明的脖颈,眼角余光扫到杨灵灵那惊愕万分的脸上,安抚似的柔声道:
“还记得我们以前在寺里扔石子玩儿吗?”
像是在莫名怀念年少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愉快时光。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有空说这个?
杨灵灵“啊?”了一声,不解地看向玄明。
只见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她腰间的香囊,继而眼神却忽然凌厉起来,扫视着正厅之中的监寺和那四个蒙面黑衣人,话锋一转,语气冰冷彻骨:
“到了地府,可就没般好日子过了。”
杨灵灵方才便觉得,玄明似乎在向她暗示些什么,可她不敢确定。
眼角余光却瞥见,晦明此时正朝着她那个方向看过来。
她疑惑地转头看去,只见晦明的目光柔和而坚定,好似在说:你信我吗?
或者不是“我”,而是“我们”——他和玄明。
杨灵灵脑袋飞速运转,环视着房中的其他人,她真的很想说一句:你们打你们的,放过她这个无辜的小女孩行吗?
虽这般想着,却做着两手准备。
她装作惊惧万分的模样,扯着晦明的手臂,紧紧地贴在他身侧后方,在众人目光所不及之处,飞快地将腰间的香囊扯下,放到了身后。
听了玄明的话,那监寺大笑起来:“玄明啊玄明,你当真令贫僧佩服。贫僧原想事后放这丫头一条生路,未曾想你这般狠毒,竟要赶尽杀绝。”
玄明音色淡漠:“师叔说笑了,这丫头在此处见证了这许多,难道还活得成吗?我不过是提前替师叔分忧罢了。”
这番话其实说给杨灵灵听的。
玄明是在提醒她,她如今已是局中人,监寺是断然不会留她活口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监寺赞许地看着玄明,继而瞳孔放大,眼中已满是血气,兴奋地大喊,
“快!给我杀了他们!”
监寺话音刚落,只见玄明眼中闪过一抹寒意,猝不及防地将那匕首从晦明的颈项间移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腹部。
顿时,鲜血溅起。
晦明脸色骤变,咬紧牙关,用右手握住伤口处,痛苦地弯下腰,面朝杨灵灵的方向顺势倒地。
不是,真的捅啊?
杨灵灵后撤一步,强忍心中惧意,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却见晦明面色痛苦地蜷缩着,用腿挡住脸,向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快。”
她看见,就在晦明倒地的一瞬,那监寺万分畅快地仰天大笑起来。
就是此刻。
当外间众人正沉浸在得逞的喜悦之中时,只听“嗖嗖——”破空之声,杨灵灵手中的石子已向那监寺身后左侧掷去。
而几乎同时,晦明也将方才杨灵灵塞到他手中的石子掷向右侧。
“啪啪”几声干脆利落,只听那四个黑衣人皆闷哼一声,石子直击那四人的双腿关节。
稳准狠。
那四人下意识地跪倒在地——力道虽不能使其重伤,但足以为玄明留够时间。
听见身后之人的动静,监寺惊诧地转身。
便在这时,玄明一个健步飞身上前,抽出腰间的短剑,抵住了胖和尚的脖子,拉着他退到晦明与杨灵灵的一侧,面朝四个黑衣人,沉声道:“别动!”
监寺错愕万分,不知为何在这转眼之间,形势便逆转过来。
杨灵灵未做停留,向晦明伸出手将他拉起,在那四个黑衣人还未起身之前,飞快地冲向屋外。
黑衣人们很快反应过来,正欲往外追,却听玄明大喊一声:“谁敢乱动!”
那利刃狠狠抵住监寺的喉咙,化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胖和尚疼得颤抖着求饶:“别别别,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又焦急地喊道,“给我停下!”
那四人果然停下动作,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玄明见状,立即向屋外喊道:“屋外有匹黑马!”
晦明飞快地跑到那黑马旁,解开缰绳,纵身一跃跨上马背,向杨灵灵伸出手。
杨灵灵想也未想便将他地手紧紧握住,纵身上马坐于他身前。
晦明拉着缰绳,正欲打马,然而只听“嗖”地一声,一支暗箭竟从屋内飞出,直直扎进了晦明的左小腿。
晦明一声吃痛,下意识夹紧双腿,那马儿受了惊吓,嘶鸣一声,不受控地向外疾驰而去。
“师兄!”晦明向着屋内大喊一声。
原来玄明虽已将那监寺挟持住,却未曾料到他右手小臂处竟绑着袖箭。玄明稍不注意,监寺竟按动了机关。
“不必管我!你们先走!”
玄明应声,复而用力擒住了监寺的胳膊,将手中的短剑按得更深,音色发狠:“再敢乱动,信不信你的狗头即刻便落地。”
那监寺顿时老实许多,再不敢乱动。
*
晦明强忍住疼痛,将缰绳拼命拉住,好在那是匹身经百战的马儿,很快便恢复如常,平稳地奔驰着。他们方才经过几条蜿蜒的小路,此刻终于驶向了较为宽阔的大路。
一路上经过了几户农家,杨灵灵分明看见,有两棵树上绑着四匹马,然而当时他们一心逃命,等她反应过来那四匹马肯定是那四个黑衣人的时,再想倒回去将缰绳解开,已然是来不及了。
晦明将手中的缰绳和马鞭交给杨灵灵,声音微弱地嘱咐道:“施主,一直沿着这条大路走,应当就是回城的路了。”
杨灵灵连忙将缰绳握紧,疑惑地偏过头去看他:“法师,你怎么样了?腹部和腿上的上还好吗?”
晦明强撑着精神道:“不碍事,那不过是一把小孩子玩儿的伸缩匕首,有机关的。”
见晦明满头虚汗,唇色已有些发紫,杨灵灵心头一惊,焦急地问:“你中毒了?”
“应该是。”
天呐,那暗箭上竟真的淬了毒?
就在那暗箭射中晦明之时,杨灵灵便有预感那是支毒箭。
古装剧里,箭上淬毒几乎成了标配。
但当她发现这当真是支毒箭时,还是火气上涌,忍不住破口大骂:“杀千刀的胖和尚!心肠不要太黑!就非得赶尽杀绝吗?!凭这些下作手段,就算当上了住持也得下台!”
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那箭上的毒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让他们还能有一点赶回城医治的时间。
“法师,你可千万要坚持住啊。等回城了,我一定给你找全城最好的大夫!”
她一面紧紧拽住缰绳,挥动着马鞭想让马儿再跑快些,一面微侧着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晦明的状态。
晦明“嗯”了一声,看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微泛红的面颊,低下头,不着痕迹地隐藏住了眼底别样的情绪。
为了避免晦明精力不支昏睡过去,杨灵灵不停地找着话题。
一会儿问他回城之后想吃些什么,晦明回答:“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紧接着又问他想喝什么,晦明只好又答:“没有什么特别想喝的。”
话音刚落,她又连忙问他有什么想玩儿的,晦明又耐心回道:“没有什么想玩儿的”。
就这样来来回回,毫无营养地从吃喝玩乐到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地问了个遍,两人一马沿着大路疾驰了也有半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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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杨灵灵实在想不出问什么了,却听晦明已是气若游丝,第一次主动问她:
“回城之后……你不怕被官府关押吗?”
杨灵灵这才想起,她如今在这个剧本里的身份,已然不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平头小老百姓,而是有着协助囚犯潜逃嫌疑的被通缉人员了。
害怕吗?她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她衙门里有人啊,她怕什么?
“不怕,我又没做坏事。”
然而等了半晌,晦明竟然连半个“嗯”字的回应也没有了。
感受到他滚烫的面颊靠在她的肩头,微弱的气息吐在她颈项间,杨灵灵不敢乱动,疑惑地微微侧头向后看去,只见晦明已然双目紧闭,昏了过去。
杨灵灵单手拿着缰绳和马鞭,空出一只手来反手握住晦明的手臂使劲地晃悠,焦急地喊道:“法师,法师,晦明!你醒醒啊,你别睡,千万别睡……”
然而晦明却没有丝毫反应。
倏地,杨灵灵心中泛起一股巨大的酸楚,但她咬紧牙关,将这莫名涌上心头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拉住晦明的小臂,让他环住自己的腰间,又将他的手紧紧拽住,避免他从马上掉落。
黑马就这样再沿着大路疾驰了莫约一刻钟,杨灵灵已然能够远远望见城门。
她心头那块石头落了一半,然而身后却忽然响起了马蹄疾驰之声。
杨灵灵连忙转头看去,见两个黑衣人竟驾着马从一条小路上杀了出来,紧紧追赶在他们身后。
她心头大惊,来不及多想,牢牢握住晦明的手臂以防他掉落,继而狠狠挥动马鞭,连连大喊着:“驾!驾!”
催促着马儿跑得快些,再快些。
城门越来越近,但那两个黑衣人一人一马,而她这边两人一马,速度无论如何也要比身后两人慢上许多。
前方,已能看见城门下人来人往,有衙役正在排查过往行人,杨灵灵心下一横,气沉丹田,拼命向前方大喊:“救命啊!杀人啦!几位官爷救命啊!”
眼见身后之人就要将他二人追上,一个黑衣人手握利剑,狠狠的向前刺来,杨灵灵只能拉住晦明猛地向前倾倒。
她忽地瞥见,城楼之上,此时正立着一个梳着利落马尾,身着玄青色劲装的挺拔身影。
而那个身影正朝着她的方向,拉弓搭箭。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的破空之声,利箭离弦,直直地向她飞了过来。
她睁大双眼,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可还来不及有更多反应,那只箭竟已擦着她的耳畔,向她身后之人射去。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杨灵灵连忙扭头看去,只见鲜血飞溅,那箭已将那黑衣人的手狠狠刺.穿,他手中利剑也掉落在地。
紧接着,又有两三支箭从城楼上飞来,皆齐齐向她身后飞去。箭无虚发,分别射中了她身后两匹马的腿部。
随着两声惨烈的嘶鸣,马失前蹄,那两个黑衣人重心不稳,继而又有几支飞箭“刷刷”落下,刺中了黑衣人肩部和腿部,令那两人狠狠地从马上跌落。
然而此时,杨灵灵的马已然驶至城门之下。
城门口几个衙役看见,立即上前来将马牵住,而那个身着玄青色劲装的身影已带着几个衙役匆忙地从城墙的楼梯上跑了下来。
那人停在杨灵灵面前,而其余之人则冲向城门外的黑衣人,将那二人擒住。
方才慌乱之间,杨灵灵没能看清那人的样貌,而此时见了,心道自己方才果然所料非虚。
她欣喜地看着那来人,由衷地赞叹:“冷冰冰,当真是好箭法!”
16. 嫌疑人
辰时三刻,沈南南揉了揉太阳穴,手里拿着几张楮皮纸,疲惫不堪地从县衙二堂一侧的东厢房中走了出来。
昨夜,顾府一案审到最后,顾府的管家却一口咬定自己对“将舞姬红莲投入池中”一事毫不知情。
审问陷入僵局,又没了更多线索,县太爷只好下令,先将管家顾敬收监,而顾府众人均不得随意离府,以待今日传唤。
三人回到衙署时,已是五更天。
前脚刚到,又马不停蹄地往牢狱里仔细搜查了一番。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外头梆鼓敲响,众人该去大堂外头应卯了。
点卯结束,沈南南和县太爷已是困倦难当,却见冷砚冰顾不得休息,立马召集了快班在岗的十几个衙役,至西侧快班房的空地处操演。
沈南南正惊叹于冷砚冰铁打般的身躯和意志力,又见县太爷对她苦涩一笑,眼神示意自己得先回后院一趟了。
沈南南一愣,这才想起县太爷一夜未归,不知道此刻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狂风骤雨。
沈南南回了个无奈的表情,看着县太爷满脑门的官司、耷拉个脑袋转身往后院挪去。
县衙二堂一侧的东厢房是沈南南平日办公之所,和冷砚冰、县太爷分开,沈南南往那处行去,身体虽已是疲惫不堪,但心上一根弦却始终紧绷着。
脑子里像是马灯似地快速回放着昨晚所见的一切——那具泡得肿胀的浮尸红莲、珠儿那张妆容艳丽又七窍流血的脸,以及在牢狱中离奇死亡的柳姨娘。
可怜她一个平时连悬疑片都要人陪着才敢看的人,竟在一天之内亲见了这么多惊悚画面。
这还没完。
最令沈南南震惊的,当属她在狱卒的餐桌上发现了杨灵灵带来的两壶酒。
酒壶上贴着个方方正正的酒贴,当中写着两个大大的草书“梅酿”,而在其左下角,则用更加潦草的蝇头小楷写着“调露十三年制”,角落里还画着一个吐舌头的小人鬼脸。
一眼便知出自谁的手笔。
彼时,沈南南已无暇顾及系统提示她“发现关键证据,获得5个积分”这件事。
紧接着,她们又被那三个醒来的狱卒告知,酉时,杨灵灵以冷然的名义借了牢房的钥匙,向里头那两个嫌犯问话,过了没多久,狱卒晕倒,醒来便发现,牢门钥匙被扔在地上,关和尚和柳姨娘的牢门都大开着,和尚和杨灵灵不知所踪,而柳姨娘七窍流血,死在了牢里。
闻言,沈南南、冷砚冰、县太爷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不可置信。
当初她们猜测,杨灵灵没来顾府参加集中搜证以及后面几个环节,或许是有什么别的剧情任务,但却从未想过,她竟然会出现在牢狱中,不仅同晦明的逃狱、柳姨娘的死脱不了干系,连同她自己如今也不知所踪。
点卯之后,有两个衙役去了城西紫金坊打听,很快便得知,杨灵灵一夜未归,杨灵灵的阿娘易云姝焦急万分,正要去衙门报官。
莫非,当真是杨灵灵协助晦明逃狱,又毒害了柳姨娘?
太可笑了,怎么可能?
沈南南越想越乱。
她从昨日晨起到现在,压根儿没合过眼,现在脑子里像是有无数小人在打架。
前头杨灵灵的事儿还没想明白,桌案上的另一个关键证据又令她陷入沉思。
那是个由玄色的绸缎制成的香囊,挂着月白色的坠子,而在其玄色缎面的右下角,还绣着一朵粉色的小花。那刺绣处已经有不少磨损,想是被人长久摩挲所致。
这是冷砚冰从关押晦明法师的牢房里找到的,而人犯关押前必得搜身,所以这断然不会是晦明法师或者柳姨娘的东西。
沈南南也从未见过杨灵灵身上有这样的香囊。
那么只能说明,昨晚在牢狱里出现的,除了杨灵灵外,还有其他人。
思来想去,沈南南的脑子已是一团乱麻。
于是拿过几张纸,研磨执笔,开始画思维导图。
待将目前已知的线索整理得七七八八,脑子清醒了不少,也几乎将困意熬了过去,沈南南起身,准备去寻冷砚冰和县太爷,商量下一步的搜证重点。
没有听到西侧快班房传来动静,沈南南走到大门外,才听门子说,冷砚冰带着快班的十几个弟兄,兵分四路,前往城中继续探查晦明、杨灵灵的消息了。
正说着,只听后头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去,原来是依旧丧眉耷眼的县太爷。
沈南南上前几步,一边行礼一边向她投去探究的眼神:“大人,你没事吧?”
县太爷长叹一声:“还行,过关了。”
好在她灵机一动,进门前便已想好了对策。
她老家有句古话说得好,正所谓,“认错态度好,肯定过得到。”
李大姐原本在房中端坐,见县太爷耷拉个脑袋进去,正欲发作,谁曾想她剑走偏锋,“咚”地就是一跪。
李大姐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一整个拔剑四顾心茫,愣在当场。
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张顺才”其人虽然惧内,却也是读了几十年圣贤书,正经的进士出身,绝不是那轻易下跪之人。
见县太爷这般做小伏低,态度诚恳至极,几乎是声泪俱下,又是求理解又是求体谅,并且保证下次绝不再犯,听了这么一番话,李大姐觉得再不依不饶,倒显得自己没风度了。
再怎么说,她李飞燕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家小姐,断然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得理不饶人。
其实她只是想看张顺才的态度罢了。
若非跟着张顺才来这穷乡僻壤吃了这些苦,也不至于近些日子火气越来越大。她原本真的不这样。
吃不惯,住不惯,又和京城隔了十万八千里,亲戚朋友都难见到。原本她身边还有个兰嬷嬷,奈何嬷嬷年纪大了,受不了渝州冬季的湿冷,她体恤下人,便派人将其送回了京城老宅。
如此,身边竟又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偏生那“张顺才”像根木头,又是从小苦惯了的,对李飞燕的这些埋怨根本不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娇生惯养、矫情做作的千金小姐,面上虽对她千依百顺,但心底却根本无法与她共情。
李飞燕每次一见“张顺才”那不痛不痒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出来,于是便只想变着法儿地在一些小事上磋磨他。主打一个她自己气不顺,他“张顺才”也别想好过。
如今见“张顺才”一反常态,李飞燕往日积攒的憋闷也舒畅不少。
于是她故作姿态地轻哼了一声:“下不为例。”便将此事揭过不提。
听了方才张顺才说顾府昨晚又发现两具尸体,此案如何如何重大,如何如何棘手,竟破天荒地让他赶快起来去前头办公。
县太爷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又连忙说了些“夫人真是深明大义”“办完了案子就回了陪夫人”的好话,待出了房门,头也不回地溜了。
*
县太爷到了前头,和沈南南打了照面,见她手里拿着几张纸,便问:“你这是拿的什么?”
沈南南将楮皮纸展开,拿给县太爷看。
县太爷眼前一亮,赞许道:“可以啊,这图一画,果然就清晰多了。”
“但现在还有诸多疑点。”沈南南指了指自己在思维导图最后列出的几点疑问。
“其一,到底是谁将舞姬红莲的尸体推入池水中?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顾府管家顾敬又为何要杀害红莲?”
“其二,顾夫人与薛护卫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两日到底有没有私情?”
“其三,到底谁才是指示珠儿在顾员外茶水中下毒的幕后真凶,又或者当真如珠儿认罪书中所言,的确无任何人指示?”
“其四,昨晚牢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玄色香囊又是谁的?出现在牢狱中的另一个人是谁?灵灵到底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恰好出现在牢狱里,事后又不知所踪了?她和晦明法师的逃狱到底有没有关系?柳姨娘又因何而死?”
县太爷细细看完,沉吟片刻:“这会儿离午正时分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在此之前正式过一次堂吧,将一众嫌犯提来,就这些问题挨个审问,你看怎么样?”
沈南南点头:“我看行。”
二人商量之际,却听衙署大门外传来马蹄疾驰之声。
赶紧往前跑到门边,寻声望去,却见两匹快马前后脚向门前疾驰而来。
沈南南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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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分,一时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刚刚还念叨的人,此刻竟骑着马向她奔来,朝着她脆生生地喊:“南南姐!”
她这才相信马上那人确系杨灵灵无疑。
转眼两匹马均已停在身前,沈南南又是惊又喜,和县太爷立即迎上前去,语气焦急:“灵灵,你这是去哪里了?”
又赶忙看向后头那人,招呼道:“砚冰!”
杨灵灵见沈南南身旁还站着县太爷,此时竟也担心地看着她,心头疑惑,正欲赶紧下马行礼,却想起晦明的手此刻还在自己腰间,整个人伏在自己背上,她一动,晦明定是要摔下马去的。
县太爷见状,先赶忙道了声:“不用不用。”又转头向两个门子喊道:“快!一个去里头叫人拿担架,一个过来帮忙!”
冷砚冰下了马,径直走上前将杨灵灵身后之人扶住。门子应声上前,几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晦明扶下马来。
沈南南见晦明毫无知觉,小腿上流着乌血,嘴唇已发紫,忙问:“晦明法师这是怎么了?”
很快,两个衙役拿着担架小跑过来,上前将晦明抬了上去。
“来不及解释了,先将人抬进去吧,我去叫林叔。”冷砚冰说着,转头便往里头去。
“他就是中毒晕过去了,还没死呢!不用着急验尸吧!”杨灵灵下了马,连忙喊道。
沈南南拉住她的小臂提醒道:“林叔也会医术啊,你忘了?冬青的医术还是林叔亲自教导的呢。”
杨灵灵这才想起她们那个云游在外的共同好友来,讪讪地“哦”了一声,
县太爷双手指挥着衙役将人往里抬:“快快!先把人抬到快班房去!”
几个衙役心头虽疑惑,但听县太爷这般吩咐,却也未多言,只依言行事。
杨灵灵也赶紧跟在后头往快班房走。
过了仪门,沈南南却将杨灵灵拉住,等衙役抬着人进了西门,这才道:“灵灵,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灵灵见一旁县太爷也向她投来探究的眼神,欲言又止。
沈南南见状,知道她在顾忌些什么,将右手向上一摊,介绍道:“这位,你认识的——”
杨灵灵双眼快速地眨了眨,见县太爷咧着嘴,双眼弯成月牙,异常和蔼可亲地冲着她笑。
她当然认识啊,县太爷张顺才嘛,渝州城有名的“耙耳朵”。只是如今瞧着,怎么有些奇怪?
紧接着,却听沈南南张开嘴,从牙缝里发出一个音来:“西——”
足足“西”了五六秒。
杨灵灵不知其意,皱着眉试探着发出同样的声音:“吸?”
县太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万分期待地看着她。
吸——西?小西?!
杨灵灵忽然想起,她们的确有一个叫“小西”的共同好友。
瞬时睁大双眼,大声道:“西?!”
见杨灵灵终于明白过来,县太爷和沈南南对着她疯狂点头。
“吸啥呢?”
冷砚冰身后林白术,小跑着往快班房去,路过仪门。
林白术见了县太爷,立即躬身行礼,县太爷忙道:“快去快去,救人要紧!冷然你先等一下,本官有话问你。”
林白术闻言,顾不得许多,只一人往快班房去。
沈南南这才接着刚才的话头,盯着杨灵灵,擒贼似的抓住她的手腕,故作严肃道:“——希望灵灵姑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快将昨晚之事和盘托出,不然的话,县令大人可要上刑了!”
“吓唬谁呢?!”杨灵灵眼睛睁得滴溜溜圆。
冷砚冰盯着杨灵灵,扯了扯嘴角:“她可没吓唬你,昨晚你哄骗当差的狱卒说要替我问话,可有此事?你竟敢借了牢房钥匙,协助顾府一案的嫌犯晦明法师逃狱?还害柳姨娘死在了牢里?”
见她听了冷砚冰这话,将手往回扯,张了张嘴:“不是……”
县太爷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也故作威严地背着手,干咳一声:“杨灵灵,还不速速道出实情?!”
杨灵灵心中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啊?”
好家伙,一个副本,四个玩家,三个侦探,嫌疑人竟只剩她自己。
17. 道实情
眼前三位“侦探”目光如炬,咄咄逼问,杨灵灵为了洗脱嫌疑,几乎不敢有任何隐瞒,当场就将昨晚及今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始终牢记系统的OOC提示,只说自己是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缘故才进了牢狱,至于到底是何原因,懂的都懂。
当然,她也没能忘记另一条角色任务——隐藏她与晦明之间的关系。
她本就擅长编故事,轻而易举地便将她与晦明那段令人面红耳赤的旖旎桥段隐去,只说自己心系案情,向晦明法师问了些话,而后便中了迷烟,被人带出了城。
直到今早,当她在城外的一间废弃土屋中醒来,这才惊觉将他们带出城的,就是顾府的薛护卫!而她与晦明对薛护卫劫狱一事毫不知情。
为了避免她与晦明的关系暴露,她杨灵灵对薛护卫和晦明之间的关系同样只字未提。
而后又说,他们遭遇了天心寺监寺带人围剿。她和晦明在薛护卫的掩护下先行离开,还好逃到城门外遇上冷砚冰带着衙役们,这才死里逃生。
杨灵灵听了那胖和尚监寺的话,大致推断出,是那胖和尚为了与晦明争夺天心寺住持之位,与顾府勾结,意欲陷害晦明,毁他清誉。可前天晚上,顾府出了很大乱子,事情的走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胖和尚的计划好像失败了。
但按照当晚的结果来看,似乎又没有失败。她有些没弄懂那胖和尚到底想说些什么。
不过那胖和尚以免夜长梦多,为不留后患,竟然亲自带了四个杀手前来,意图将晦明当场杀害。
不仅如此,居然连她这个无辜的小女孩也不放过,当真是丧心病狂!
至于柳姨娘为什么死,这一点她也不知。她分明记得,自己进入牢狱时,那姨娘还是好好的,待后头她发现了一个黑影追出去时,柳姨娘已经仰面朝上、口鼻出血而死了。
沈南南听完,握住杨灵灵手腕的手紧了紧,担心道:“怎么这么凶险,那你没受伤吧?”
杨灵灵摆了摆另一只手,没心没肺地一笑:“我福大命大,啥事儿没有。”
沈南南这才舒了一口气。
冷砚冰抓住她话里的关窍:“顾夫人不是说,薛护卫出城去料理顾员外下葬之事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牢狱中将人劫走?这里面到底谁在说谎?”
见她眯着眼,眼中不自觉透出一丝寒气,杨灵灵立即举手强调:“反正我肯定没说谎。”又看向沈南南以求支援。
沈南南抿嘴“噗嗤”笑着,将杨灵灵的手轻轻放开:“我当然是信你的。”
“我也相信。”县太爷也道,“只是听冷然这么一说,顾夫人和薛护卫确实是挺可疑的。难不成这两人的私情竟然是真的?”
冷砚冰沉吟片刻:“私不私情的不确定,不过这两人肯定关系不一般。要么是薛护卫骗了顾夫人,要么是顾夫人在给薛护卫打掩护。”
“还有一点,其实我昨晚就想说了。”冷砚冰又道,“你们觉不觉得,其实顾夫人对柳姨娘还挺上心的,不像是卷宗上说的两人关系不睦、多年不曾往来。”
“这话怎么说?”沈南南问。
冷砚冰分析道:“昨夜我们刚刚确认杀害顾员外的是珠儿时,顾夫人当即就问,柳姨娘什么时候能够回府。如果她们关系很差的话,顾夫人会这么在意柳姨娘什么时候回来吗?如果柳姨娘不回去岂不是更好?”
“啊,当真是。”经冷砚冰这么一提醒,沈南南这才恍然大悟,“我也觉得!如果不是对暗香阁分外熟悉的话,顾夫人怎么会知道柳姨娘的衣柜里会有什么衣物?”
“对对对!”县太爷也回忆道,“顾夫人不是说过,当年管家顾敬意图对柳姨娘不轨,是她带人将柳姨娘救下的吗?有了这一层关系,两人的关系再怎么也不会不好的吧?”
“难不成顾府的下人也说谎了?”冷砚冰推测。
沈南南道:“那这案子难度也太大了吧。按照我们之前的经验,除了几个关键的嫌疑人外,卷宗上记录的这类证据,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说的是她们此前玩儿剧本杀的经验。
县太爷用右手虎口支着下巴道,思索道:“嗯。那就多半也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一会儿再问吧。”
眼看此时离午时正刻也只剩一个多时辰了,县太爷让冷砚冰赶紧吩咐下去,命快班衙役提审一众嫌犯,准备升堂。
杨灵灵不知前情,发表不了意见,只默默的听着,一面惊讶于她们一晚上竟查到这么多线索,一面又将她们说的和已知的信息快联系起来。
这会儿她听到县太爷说要提审一众嫌犯,这才想起,不知玄明成功逃脱没有,那胖和尚监寺又在何处逍遥法外,还有晦明——此刻苏醒过来没有?
只往西侧望了一眼,又见冷砚冰正欲转身往仪门外走去,杨灵灵赶忙提醒:“冰冰姐,还得派人去城外将那天心寺的监寺抓来!只怕此刻那胖和尚和他身边的两个杀手还在追杀薛护卫呢!”
冷砚冰颔首道了声:“我知道了。”
冷砚冰前脚刚走,方才两个抬担架的衙役就从西侧门跑了出来,一人小跑着先行,后头那个手里端着个木盆,小心翼翼地缓步走来。
前头那个见了县太爷,飞快行了个礼:“大人,那法师醒了!要小的前去抓药呢。”
县太爷道:“好,快去。”
这时见后头那个端盆的衙役走近,几人一看,盆中竟满是黑血。
“大人,林叔好不容易才将那法师腿上的毒血逼出,又吐了好些,小的正要去换水。”
县太爷点头又道:“好,你也快去。”
那衙役偷摸着飞快地上下打量了杨灵灵一眼,和身旁之人交换了眼色,这才快步离去。
杨灵灵懒得理会这些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听见晦明转醒,忙不迭地道:“我们也快过去看看吧。”
县太爷和沈南南点头,说着几人快步行至快班房门口。
林白术满头大汗,正要往里头出来,抬眼见县太爷竟然亲自过来,连忙行礼:“大人。”
县太爷向他投以赞许的眼神:“辛苦了。晦明法师怎么样了?”
林白术如实回道:“好在那箭上毒并非剧毒,毒性还未扩散得太开,眼下小的已经将那毒血除得七七八八,只需要再煎几副药,调理调理便能完全除去,但那袖箭射得有些深,只怕十天半月愈合不了。另外……”
瞥了眼一旁的沈南南和杨灵灵,欲言又止,于是靠近县太爷,低声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县太爷见林白术心有顾虑,便对沈、杨两人道:“你们俩先进去吧。”
左右县太爷转头便会说与她们听,沈南南也不在意,依言道了声“是”,同杨灵灵一起进了房中。
快班房是供捕快们平日办公、歇息之地,中堂为办公区域,存放卷案、刑具等;右侧则是临时拘押区,临时抓捕的嫌犯和待审人员便关在此处,但因城中目前唯有顾府一案,管家顾敬已是证据确凿的凶犯,关在牢狱中,故而此间空置。
左侧则是值班区域,配有书案、桌椅以及窗边的一排通铺。
沈南南和杨灵灵进入右侧,打眼便瞧见晦明虚弱地躺在通铺之上,许是也听见门外的动静,正向她二人看来。
杨灵灵上前一步,瞧见晦明已转醒,笑着招呼道:“法师,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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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他面上仍是毫无血色,眼中满是担忧。
“法师现下觉得什么身体怎么样?”沈南南站在一旁,也关切地问。
晦明感激地向她二人点头示意,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多谢两位施主救命之恩,贫僧现下暂且无恙。”
杨灵灵忽地瞥见,晦明嘴角有着一些未干的乌血,先头隔得远还不觉,如今凑近了看,倒是格外显眼。
杨灵灵有些强迫症,很想替晦明将那嘴角的血擦掉,在怀中摸了半天,啥也没找到,于是她转头小声问沈南南:“有餐巾纸吗?”
“啊?”沈南南诧异地看向她,也低声回道,“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帕子吧。”从怀中摸出张绣着素心兰的米白色帕子,递给她:“给。”
又微微皱着眉,提醒她注意不要OOC。
杨灵灵这才发觉,讪讪地吐了吐舌头,一看那帕子这么白,又推还给她:“算了,一会儿沾了血不好洗。”
沈南南听她这样说,也瞧见了晦明嘴角的血污:“你用呗,撒点盐静置一会儿,沾水一搓就没了。”
“真的?那我洗干净了再还你。”杨灵灵这才接过。
沈南南恰好见晦明看着杨灵灵,似乎想说谢些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许是碍于她在场。沈南南识趣儿地道:“那灵灵,你再陪陪法师吧,一会儿就要过堂了,我还得前去准备,就先告辞了。”
沈南南刚出房门,杨灵灵立即就到了床边,蹲下身来,飞快地拿着帕子将晦明嘴角的血抹了去。
霎时间,一抹朱殷染上了浅色布料,沿着纹理洇漫开来,色泽一如她皓腕上那串朱砂莲手钏。
晦明微怔,愣愣地看杨灵灵收回了手,冲着他浅浅一笑,口中“呼”了一声,小声念叨着:“这下干净了。”
霎时间,心波渐开,涟漪泛起。
这个笑他一直记了好多年。每每忆起,恍若隔世。
幼时的记忆不觉涌上心头。
那时,他因着一些缘故,被维那[1]师叔责罚,大冬日里天不亮就要扫除庭院的积雪。他因穿得单薄,不慎受了风寒,接连烧了三日也未醒。
直到第四日,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细微的啜泣声:“晦明,你快醒过来吧,你怎么同阿爹一样,一睡就睡这么久,都是我不好,害你被罚,我下次再也不偷菩萨座前的贡果吃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瞥见她那用豆绿色发带绑成的总角,感受到她软乎乎的小手握着他的右手,湿漉漉的脸颊贴在他的手臂上,眼睫扫过。
他心上却痒痒的。
觉察到他手指微动,她瞬时抬起头来,见他果真睁开眼看着自己,那梨花带雨的小粉白脸儿上旋即绽开笑颜。
“你终于醒了!”
彼时的她,亦如是说道。
……
见他半晌没说话,杨灵灵以为他还为在过堂的事担忧,宽慰道:
“别怕,县衙的沈师爷、冷捕头,还有县令大人同我亲如姐妹,不会为难人的。你不是都同我说了吗,前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都是顾府的人和那监寺设计陷害的,只要你一会儿在堂上原原本本地都说出来,相信她们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心上涟漪久久未散去,晦明已经无法察觉她话中有什么不对之处。
只盯着她水杏一般的明亮双眸,睫毛忽闪,似在他心上扫过。
听到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地,音色柔和地回应着。
“好。”
————————————
[1]维那(nuó):寺庙中的职事僧之一,寺中监察官,掌管进退纲纪。
18. 堂前审
快班房外,林白术与县太爷行至西侧月亮门边,见四下无人,这才道:
“大人,那法师除腿上中了毒箭之外,脉象滑数、相火妄动,但又心火亢盛、肾阴不足,正时他此前中了催.情.药却强行压制,在体内多日不发所致。”
林白术这话讲得文绉绉,县太爷反应了片刻,抓住几个关键词:“晦明法师中春.药了?”
原来是顾忌沈南南、杨灵灵这两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场,不好直言此等男女隐秘之事。
“是。”林白术点头,“但这法师昨日应当有少量饮过些酒。酒在体内加剧了那药性的发作,以致血脉偾张、阳气亢盛,又中了毒箭,这才加速了毒素的扩散。”
“原来如此。”
县太爷这下完全听懂了,一边在心底对晦明法师暗暗佩服,一边将杨灵灵所说——天心寺的监寺与顾府勾结意欲陷害晦明这一点联系起来。
前天晚上,顾府之人将晦明法师与柳姨娘捉奸在床。他既中了春.药,又一直压抑药性未曾疏解,那便是没有与柳姨娘行不轨之事了!
县太爷想到这里,眸光一闪,立即对林白术道:“知道了,你忙去吧。”
林白术道了声“是”,县太爷转头就往快班房走,欲将这些告知沈、杨二人。然而还未走出两步,却见沈南南已出了快班房,正往她这边来。
“灵灵和晦明法师正在说话。”
瞧见县太爷疑惑的眼神,沈南南解释道,“毕竟一同经历生死,有些单独的话讲也正常。”
县太爷“哦”了一声,瞬时又想起林白术刚刚告诉她的事儿来,诧异地“啊?”了一声:“他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不太好吧,我担心他们出事。”
沈南南不理解:“青天白日的,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还怕灵灵吃了晦明法师不成?”
“不是……”县太爷凑过去,将林白术方才告知她的,以及自己得出的结论都说给沈南南听。
这次轮到沈南南“啊?”了。
但她很快又神色如常:“没事儿,都过了两天了,那药应该也没什么效果了。况且晦明法师面对柳姨娘都能压制住,那对灵灵肯定也没问题。”
接着又补充一句:“我对法师有信心。”
县太爷点头“嗯”了声:“也是。”
“……你们还是我的好姐妹吗?”
杨灵灵一脸黑线地立在门边,恰好听见她俩的话,三两步走过去。
“这么快就说完了?”县太爷诧异。
沈南南干笑了两声,双手搂住杨灵灵的肩膀,安抚着找补道:“我们对你也有信心。”
“就没说啥。”杨灵灵回应,冷哼一声,不过心头却有些发虚。
她可对自己没信心。
想到昨晚牢狱之中的发生的种种,瞬时面颊微红。原来晦明那时的异常,竟是因为这个。
不禁又将那黑心肝的胖和尚监寺,连同顾府的人在内接连骂了一遍。
正说着,然而仪门那头忽地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三人对视一眼,立即就往外跑去,打眼便瞧见两个衙役押着一个身穿黑衣的胖子从仪门右侧的入门进来。
衙役押解之人,竟然就是那天心寺的监寺!
那监寺大声嚷道:“赶紧将我放开,你们抓错人了!”
一个衙役冷笑道:“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抓没抓错人我们自然知道。一会儿升了堂,有得是你辩。”
紧接着,像是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接连粉墨登场。
冷砚冰同样押着一个黑衣男子,穿门进来。那黑衣人身姿挺拔,器宇不凡,此刻已然摘下了面巾,竟是玄明,亦是顾府的护卫——薛仇。
而后,依次是顾府的夫人,红袖招的鸨母鸢娘,一个衙役提着顾府管家顾敬,七八个衙役用绳子捆着四个受伤的黑衣人。
皆在冷砚冰及快班衙役的指挥下,向大堂方向去。
不得不说,冷砚冰这工作效率,当真是高。
沈南南几人在一旁看着,皆在心中忍不住赞叹。
真是天生的优秀打工人,生产队的驴都自愧不如。
这时,许久不曾出现的系统发出适时提醒。
【小柳温馨提示:距离最终集中推理环节仅剩一个小时了哦!】
此时,众人已于大堂之内。听见提示,相比于最初的慌乱,唯有对过堂无比的重视。
能不能获得更多线索,解开重重谜团,就看接下来这一个小时的了。
此刻,嫌犯俱已提点在下,只待县太爷上座,过堂审问。
县太爷官服齐整,面色肃然,于大堂正中坐定。师爷居其左侧下首端坐,堂下三班衙役分立立两侧。
惊堂木重重一拍,一声“升堂”喝下,衙役高喊“威武”,众人顿时恭肃严整。
“堂下何人?”县太爷提高音调,睥睨众人。
电视剧没少看啊,学得有模有样的。
杨灵灵憋着笑,偷偷瞥了眼县太爷,一面在心底赞叹,又忍不住想起她往常那些倒霉的经历来。
别看小西超模身材,一头五黑亮丽的长发,气场超绝,黑白硬照咔咔拍,却是个社恐的I人。
巧了,她们是一群社恐I人凑一块儿了。
I人此生最害怕的,就是小组作业上台做pre了。为了公平起见,每次一到这种时刻,群里便开始掷骰子。
然而无论是选最大或是最小,小西回回都能中选。
当真是天选发言人,超绝的Presentation圣体。
一来二去,嘿,竟给孩子整脱敏了。
此时的小西,已是强得可怕。
杨灵灵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堂下众人回了各自身份。
可怜她这个无辜的小女孩,竟被系统坑害得也成了嫌犯,不仅被官府通缉,眼下还不得不跪在堂下,同一众嫌犯挤在一处。
县太爷眼神犀利,首先扫向红袖招的鸨母鸳娘,厉声问道:“鸳娘,本官问你,那具浮尸你可认得?”
鸳娘连连点头:“回大人,那姑娘耳后的胎记妾身认得,正是我红袖招的姑娘,名唤红莲的。”
“昨日顾府设宴,红莲随一众舞姬前去表演助兴,当晚却未曾归来。翌日一早,顾府的管家顾敬又到红袖招寻她,可有此事?”
“是是是,的确有这事儿。”
“好。”县太爷眼神凌厉地扫向管家,“顾敬,将红莲的尸体投入池中之事暂且不论。昨日本官查明,是你用一块石头将红莲残忍杀害。眼下,你还不如实交代顾府当晚到底发生了何事吗?!到底有什么事比杀人藏尸还重要!”
话音刚落,便见两个衙役操着水火棍,将顾敬按在地上。
顾敬惨叫一声,只好一五一十地回道:“前天晚上,是小人按照我家老爷的吩咐,选中了那个叫做红莲的舞姬,命她扮成府中侍女,潜入晦明法师的房中,诱其……破,破戒。”
他瞟了一眼一旁静静听着的晦明,吞了口唾沫,又继续道,“之后,小人再按吩咐引众人前去,当中戳穿他二人,好教晦明法师德行尽毁,名誉扫地……”
说着又仰头看向县太爷,替自己喊冤,“大人,这些都是小人听从我家老爷吩咐办的啊!老爷有命,小人哪里敢不从啊!”
虽然此前听了杨灵灵得到的线索,此刻沈南南几人听了这话,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和天心寺监寺合谋陷害晦明法师的,竟然就是顾员外本人。
杨灵灵看向一旁的晦明,见他只看向前方,面上无波无澜,好似心中早已了然。
“顾放与晦明法师是何仇怨,为何邀其下山讲经,又要设计陷害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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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敬此刻已不敢有任何隐瞒:“回大人,是我家老爷……不!是顾放受天心寺监寺圆尘指使,想要毁了晦明法师的戒体和声誉,令其无法与圆尘争夺继任住持之位。”
县太爷提高声量,满是威严,直直盯着那监寺:“圆尘,可有此事?
方才问话时,那监寺已将法号报出。
杨灵灵觉得,这法号很是贴切。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又圆又沉。
然而圆尘却双眼一闭,端起一副得道高僧的出尘姿态来,好似这凡尘中事与他毫不相关。
装啥呢。杨灵灵白了他一眼。
即便他闭口不言也无用,堂下所跪,全是人证。
除了杨灵灵和薛护卫外,还有那四个身着黑衣、伤痕累累的杀手。
——看似衷心,却不过是圆尘花钱雇来的,交几分钱干几分事。为圆尘卖命一场,能为他做到这个份儿上,实在是仁至义尽。尾款还未结,反倒被官服的人抓了起来。
于是乎,一个个的,将圆尘如何买凶杀人、意图谋害晦明法师,如何叫人跟踪薛护卫,又如何带队到城外截杀这诸般事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
如此,天心寺监寺圆尘伙同城东顾员外顾放,假借邀其下山讲经之由,设计陷害天心寺首座晦明,前因已明。
可后果却是,案发当晚,计划并没有按照他二人原本设想的那般,而是一步步走向当下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局。
县太爷厉声发问:“顾敬,那晚引诱晦明法师破戒的原本不是红莲吗?怎么最后又变成了柳姨娘?”
此刻,顾敬满脑子都是坦白从宽:
“回大人,那晚小人按照顾放吩咐,在晦明法师的斋饭中下了催.情.药,待法师用过饭后,小人再次来到法师房中将碗筷收走,便见他开始打坐。”
“此后小人去了前院,告知红莲赶快换上府中侍女的衣服,准备开始行动。而后,又来到法师房外从窗户处向内下了迷烟,到不远处躲避,只等红莲进去。”
“然而没想到,竟有两个穿着侍女衣服的女子一齐出现。一个是红莲,一个却是柳姨娘。”
“这两人到了门前,那红莲竟然转身跑走了。小人眼见她出尔反尔,担心她将此事暴露,于是赶忙追出去,将她打晕。”
“后来小人回来,见到柳姨娘和法师皆晕倒在地,于是小人便想将计就计,将两人搬到床上,又赶忙向顾放禀告,带人前去捉奸。”
“待柳姨娘和晦明法师被抓走之后,小人为了做实他二人的奸情,于是伪造了他们来往的密信……”
沈南南和冷砚冰对视一眼,原来她俩在柳姨娘房中发现的那几封用词极其缱绻的信,竟是这人伪造的,难怪前天晚上“冷砚冰”一行没有搜到,昨晚却自己跑出来了。
杨灵灵听到这里,忽地想起晦明此前说,他那时被点了穴道,之后便中了迷烟昏迷不醒。
那么按照这个时间点推测,那晚她在顾府西侧门处见到的两个侍女装扮的人,一定就是红莲和柳姨娘!
她赶紧将自己当晚去过顾府,正好见到这二人出现在西侧门附近这一信息讲了出来。
当然,她只说自己到顾府是为了凑热闹,对见过晦明一事只字未提。
晦明也并未提及杨灵灵,只说自己用过饭后便开始禅定,之后便中了迷烟,其余诸事一概不知。
杨灵灵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
县太爷听了,沉吟片刻,又将晦明法师中了催.情.药却压制两日未发之事道出,盛赞其守戒自持,当场还了晦明法师清白。
可眼下,顾府一案仍有诸多谜团未解。
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接下来要弄清楚的,是柳姨娘那晚为何会身着侍女服饰出现在西侧门,又为何会同红莲一起来到晦明法师门外。
19. 贵圈乱
县太爷眼神扫过桌案上几封摊开的信,右手食指在案上轻敲。
左侧那几封柳姨娘与晦明来往的密信现下已明,县太爷看向右侧珠儿的那封认罪书、几张验尸格录,以及信件上方那几张沈南南画的思维导图。
图上以死者顾员外为中心,如树枝般生长连接顾府一案中的各个关键人物,名字与名字之间的关系线交错纵横。
唯有两个名字没有关联——柳姨娘和薛护卫。
升堂之前,冷砚冰已向她们说明,她当时带人快马赶到西城门处,便见一人驾马向城门口奔驰而来,身前另一人横爬在马背上。两人一马之后同样紧跟着两个驾马的黑衣人,意图将前头两人包抄。
冷砚冰与身旁的衙役利箭齐发,顺利将这四人抓住,一同带回了衙署。
而那前头的驾马之人,正是顾府的护卫薛仇。
见县太爷沉吟半晌未出声,沈南南以为是她没了头绪,绕过书案,到县太爷身旁耳语了几句。
县太爷立即点头,示意她自由发挥。
沈南南走到堂下,将那个玄色香囊示于薛护卫眼前:“薛仇,你可认得此物?”
彼时堂下众人拥挤地跪在一处,其他人自然也将那香囊看得清楚。
冷砚冰敏锐地察觉到,除了薛仇以外,还有一人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薛仇眉头微皱:“这确实是小人的东西,只是这香囊从昨晚便不见了,不知官娘子在何处寻得?”
“正是在牢里捡到的。昨晚,就是你将晦明法师和杨灵灵从牢狱中劫出的,对吗?”
薛仇见一干人等齐聚,人证物证俱在,眼下也必再有任何隐瞒:“是。”
沈南南面上微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这香囊的刺绣处磨损成这般,定是薛护卫时常抚摸所致。只是不知,这爱物是哪位佳人所赠?”
薛仇却淡淡道:“只是一件故人赠予的旧物罢了,不值一提。”
“我看这刺绣甚是精美,不知这绣的是个什么花儿?”
薛仇微愣,不知她所问何意,心下却生出警惕:“小人也不认识。”
在沈南南认知里,植物只有花、草、树此种大类的区别,若要再论其下某一类的某一种,她便分不清了。平日里,就连玫瑰、杜鹃这样极为常见的花卉也极易弄混。
故而她只觉得,这香囊上的粉色小花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也有可能是她见过的任何一种粉色的花。
正在犯难,却听杨灵灵道:“这不是月见草吗?”
她杂学旁收,平日里爱四处搜集奇花异草、逸闻趣事,一眼便将那花儿认了出来。
沈南南这才想起,顾府后山凉亭外不是就种着一大片粉色的月见草吗?她当即和冷砚冰交换了眼神,心下已有计较。
沈南南站在薛仇面前:“薛护卫,请问你与顾夫人关系如何?”
此话一出,堂下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敛声屏气,有的满脸探究,而薛护卫却略感疑惑,反问道:“官娘子何出此言?小人与夫人不过是护卫与主母之间的关系罢了。”
“我可是听人说,你时常出入顾夫人院儿中。”沈南南淡然一笑,扫了眼一旁的顾管家。
薛仇却神色如常,只答:“小人出入夫人院中,不过是按老爷吩咐,为夫人采买话本。”
“这话倒不假。”沈南南一边踱步,一边慢悠悠地又问,“那么,你与珠儿关系如何?”
薛仇却愈加疑惑:“小人平日与珠儿更是少有接触,只是每月到夫人院门外,将采买的话本交与珠儿罢了。”
“你对她,可有过其他旁的关照?”
“说起关照,小人倒想起一事。小人曾在管家手下将她救下,此外便再无其他。”
“原来如此。一次相救,便能让珠儿芳心暗许,至死也不忘。能让女子这般痴情的,怕也只有薛护卫你这般人物了。”
“官娘子此话究竟何意?”
沈南南直直地盯着薛仇,只见他眉头皱起,当真不解其意,无奈地笑了一声,摇头道:“可怜珠儿那傻姑娘,爱慕你多年,你竟全然不知。她死前身着嫁衣,只怕也是想要自己做一回主,嫁给她的心仪之人。”
此言一处,堂中众人皆惊讶万分。
沈南南的话却还未问完:“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薛护卫能否俱实相告?”
薛仇抬眼看她:“官娘子有什么话只管问便是。”
“如若薛护卫有半句虚言——”沈南南声音拉长。
“若草民有半句虚言,定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薛仇右手三指并拢,起誓道。
沈南南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你与柳姨娘,又是何关系?”
当她提到柳姨娘时,她分明瞧见,薛仇眼中流露出的震惊之色比方才更甚。
薛仇闭上眼,面上闪过一丝痛苦,却迟迟没有说话。
一时堂中寂静无声,众人都看向薛仇,只盼他回答。
静了半晌,只听薛仇终于艰难开口:“她只是我的一位旧友。”
“只怕不是旧友这般简单吧?”沈南南提醒道,“薛护卫,可不要忘了你方才发过的毒誓。”
渝州百姓几乎都信佛,若薛护卫敢以此起誓,想必所言也有几分可信。
沈南南继续追问:“若只是旧友,怎么会赠送香囊这种贴身之物?我可是听闻,这香囊上所绣的月见草,正是这柳姨娘最喜欢的花。而且她的闺名,可是叫作‘若月’啊。薛护卫啊,你将这香囊随身携带,又时常爱抚,是在睹物思人吗?”
薛仇却仰起头来,直视沈南南的眼睛:“官娘子,人与人之间的情义又何止男女之情?”
他眼中闪过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回忆道,“我与柳姨娘本是关中同乡,自幼相识,情同兄妹。可三年旱灾,田里颗粒无收,山中的蓬草、树皮都被抢光,甚至有人去吃观音土……村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
“我阿娘说,她在渝州有一门远房表亲,于是我们两家便打算一起往南逃。她阿娘怀有身孕,脚程慢,不能长时间赶路。后来,路上遇上流民,又将我们冲散。多年后,再次重逢,我受到顾员外赏识,进顾府当了护卫,而她却已做了顾府的姨娘。”
沈南南盯着薛仇的双眼,他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他的话听上去,也几乎没有破绽。
她忽然想起珠儿那艳丽的妆容来。
“薛护卫,方才你已经知晓,珠儿一直爱慕于你。可你是否知晓,昨晚珠儿身着嫁衣,化了浓妆,像极了谁?”
薛仇摇头。
“见过珠儿尸体之人都说,她的样子看起来,可是像极了柳姨娘。”
沈南南语调缓慢,像是要把昨晚的细节一个字一个字,掰开了揉碎了塞进薛仇的脑中,“珠儿昨晚特意进入柳姨娘房中,换上柳姨娘的一条红色衣裙,用了柳姨娘的胭脂水粉,画着和柳姨娘一样的妆容,几乎是想要把自己完全变成柳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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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薛护卫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是不是觉得这样,你就能喜欢上她呢?”
薛仇却将头低了下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薛仇未曾回话,一旁沉默良久的管家顾敬却破口大骂起来:“这个贱妇,老爷已经将她许配给我,她心中竟然还装着别的男人,还要自作主张地嫁给别人!”
县太爷还未将他喝住,一旁的顾夫人却已开口骂道:“你这个淫.贼又有什么话好说?当初若非你强迫珠儿,她又怎会听从老爷命令委身于你?之后又怎会毒害老爷?你便是那罪魁祸首!”
县太爷眼见二人吵嚷起来,惊堂木重重一拍,大喝一声:“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二人喧哗!”
堂下众人顿时敛声。
此刻,大堂之中安静异常,沈南南继续追问:“薛护卫,你当真还不肯说真话吗?”
薛仇却忽地抬起头来:“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将她视为旧友、妹妹、亲人。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
“那么,你都为她做了什么呢?那晚,柳姨娘为何扮成府中侍女出现在西侧门,又为何会同红莲出现在晦明法师的房门外?你们原本是想要做什么?”
薛仇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沉默良久,方缓缓开口:“那晚,原本是我协助她离开顾府的日子。”
只听堂内众人皆倒吸以一口冷气,县太爷率先惊呼起来:“什么?!”
薛仇长叹一声:“她在顾府从未有过半分欢愉,虽然她为顾员外生了个儿子,虽然外界都说老爷对她百般宠爱,可是其中冷暖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年她对顾员外一见倾心,甘愿入府为妾。进府之后,老爷果然对她千依百顺,日日不离。她以为,这是源于老爷对她的爱,她也便将一颗心放到老爷身上。”
“可后来她才知道,顾员外迷信,曾经找人算过,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必定由她所处,这才对她宠爱非常。果然,她生下了顾府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在此之后,她便再无所出。顾员外其人冷漠自私,若无利用价值,便渐渐将她视为弃子。而她唯一的儿子也被顾员外送去给了夫人教养。她心灰意冷,于是请我带她离开顾府。”
“前日顾府设宴,人多眼杂,我便让她伴作丫鬟,偷偷躲在西侧角门处等我前去接应。可是不知为何,等我从筵席中脱身前去寻她,她却不见了踪影。我以为她反悔,正准备回去,却见老爷和夫人带着人手匆忙赶往晦明法师暂住的院子。我跟着过去,竟在房中见到了她与法师二人。”
薛仇讲完,痛苦地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这么说,你也不知她为何会去往晦明法师房中?”县太爷问。
“是。”薛仇睁开眼,看向堂上。
此番讯问结束,沈南南看向堂上,示意自己已无话可问。
然而这时,却见一旁的冷砚冰走上前来,对县太爷道:“我倒有些话想要问一问薛护卫。”
县太爷向她点头:“你问。”
得了授意,冷砚冰直视薛护卫的双眼:“薛仇,你和晦明法师到底是何关系,为何会将他从牢狱中劫出?你既未能将柳姨娘成功带出顾府,昨晚潜入牢狱,为何不仅不将她一并带出,反而将她杀害,却把杨灵灵带出牢狱,这是何道理?”
“还有——那晚将红莲投入池水之中的,是你。”
最后一句不是在询问,而是直接的指认。
众人看向堂中那个长身玉立的女子,那面容冷若冰霜,声音更是寒气逼人。
20. 互攀咬
“冷捕头何出此言?”薛护卫眉头皱起,面上写满了疑惑。
“许是一次问得太多,薛护卫没反应过来。”
冷砚冰心中了然,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
“首先,请问薛护卫,你为何将晦明法师和杨灵灵从牢狱中劫出?又为何将柳姨娘杀害?”
薛仇方从冷砚冰接连的追问和指控中缓过神来,听到她又唤了一声“薛护卫?”这才理了理思绪,缓声回道:
“晦明法师乃得道高僧,渝州众人皆知。我钦佩其德行,与他一见如故。而那晚事涉柳姨娘,我便料定晦明法师必是遭人陷害,又担心他孤身一人在城中,无法沉冤昭雪,这才出此下策。”
薛仇撇了眼杨灵灵,“而这位杨姑娘,只因昨晚我进入牢狱时,恰好见她也在牢中。为避免牵连无辜之人,便一同将她带了出去,并无旁的理由。”
“至于柳姨娘……我将她视若性命,又怎会杀她?”
薛仇抬眸,直视冷砚冰,“昨晚我在牢狱中下了迷烟,可那时杨姑娘进来,借走了牢门钥匙。待狱卒晕倒,我这才进入牢狱中。可经过柳姨娘所在的牢房,我却发现她已然倒在了地上,口鼻流血。后来,杨姑娘发现了我,我便飞快跑了出去。”
说到最后,薛仇的语气几欲凝滞,“待我回来,杨姑娘和晦明法师也已晕倒,我这才拿了钥匙,打开牢房门进去……可柳姨娘已经……中毒而亡……”
沈南南看到,薛护卫眼眶微红,眼底是不可言喻的哀伤与痛苦。
听到玄明的语气有些微哽咽,杨灵灵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她回忆了昨晚发生的一切,那晚的情形的确如玄明所说。
而且,他并无理由杀害柳姨娘。
凶手肯定不是他。
几乎是下意识地,杨灵灵举了一下手:“我作证,那个时候应当是酉正时分,我发现了薛护卫的身影,跟着追了出去。那时关柳姨娘的牢房房门的确紧闭着,而且她当时已经仰面倒地、口鼻流血了。”
县太爷又将桌案上柳姨娘的验尸格录细细看过。
死亡时间恰好大约是酉正时分,死因为中毒,其后有另一行小字:“尸体嘴角残留之毒粉与其左手小指缝中所藏之毒粉一致。此粉毒性极强,服者口鼻流血,当场毙命。”
县太爷推测道:“那时牢房门未开,薛仇必然不能进入牢房中,逼迫着柳姨娘将毒药服下。那么,她也只能是自行服毒的了。”
眼下劫狱一事、柳姨娘之死已分辩清楚,冷砚冰正欲继续追问红莲之事,只听堂中一人竟仰头大笑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见那大笑之人竟是那始终不发一言的天心寺监寺圆尘。
那笑声十分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县太爷不悦地觑着圆尘:“你有话就说,笑什么笑?”
圆尘扬着下巴,瞟了眼堂上:“贫僧在笑,这小子口中谎话连篇,县令大人可莫要轻信。”
“你什么意思?”县太爷语气冰冷。
圆尘对薛仇冷笑一声,睨了他一眼,仿佛已做好了要同他鱼死网破的准备:“薛护卫与晦明分明是故人相见,又何来‘如故’一说?”
“什么故人?”沈南南看向薛仇和晦明,率先发问。
那圆尘道:“这位薛护卫,原是天心寺中的沙弥,法名玄明,与晦明本就是师兄弟!”
县太爷见沉声问道:“薛仇,可有此事?你为何要刻意隐瞒与晦明法师早已相识一事?”
薛仇却垂下眼眸,眼神逃避。
薛仇踌躇着未曾答话,圆尘却已替他开口:“薛护卫不想提起自己曾在天心寺出过家这件事,只怕是因为他当年并非主动还俗,而是被迫从天心寺中除名的吧。”
“不知县令大人可否听过城外西城里白石村的一桩旧案?”圆尘问着堂上的县太爷,眼神却不怀好意地瞥向依旧沉默的薛仇。
“有话快说。”县太爷语气很是不耐烦。她实在不喜欢圆尘这故弄玄虚的模样。
“此案还得从薛护卫方才讲的那个逃难的故事说起。”
圆尘慢悠悠地道,“当年,薛护卫与其母好不容易到了渝州,可他母亲转头便改了嫁,又将薛护卫送到天心寺出了家。薛护卫自此便得了个法号,叫做‘玄明’。这玄明倒是个不忘本的,每隔几月便会下山探望他母亲。”
“然而直到有一年,贫僧依稀记得那应当是调露九年,薛仇下了山,却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有县衙的捕快到寺中调查白石村一案。听捕快们说,原来玄明下山的当晚,白石村便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家农户,夫妻俩在家中双双身亡,而两人都被对方手上的农具所杀。”
“有村民当晚听到那农户家里传来吵闹声,以为是那家的男人如往常那般喝醉了酒,打骂他那浑家,故而并不想多管闲事。可反常的是,他们这次竟然听到了那家男人的叫喊声。出门一看,只见门前一个人影跑过,看上去像极了那农户的浑家在天心寺出了家的儿子。这话说的,自然也就是玄明了。是以官差才会寻到天心寺来。”
“可那时候,玄明已一连三日不曾回寺,又牵扯进了这样一桩命案,寺中便商议,将他除了名。”
“你扯这样一桩陈年旧案做什么?”县太爷蔑了圆尘一眼,“和顾府一案有什么关系吗?”
圆尘解释道:“县令大人,贫僧是想说,当年白石村一案,虽然当时的县太爷最终判定为那农户夫妻俩相残致死,但有人看到过薛护卫当年无故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事后薛护卫又多日不曾回寺,这一点实在是离奇。还有,薛护卫的母亲不过一柔弱的妇人,哪里来的力气杀死她男人?只怕当年一案的真凶另有其人……”
他话未完,只盯着薛护卫阴恻恻地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薛仇竟还低着头,不回应,也不反驳。
杨灵灵看着他这怒其不争的模样,反倒有些着起急来。
难道他就这样任凭这黑心肝的胖和尚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杨灵灵”那时在寺中修行时,也知道玄明每隔两三个月便要下山一趟,只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原来玄明下山是去看望母亲。
当年那些村民对玄明母亲被其夫殴打一事习以为常,那玄明时常下山,又怎会不知?
见到母亲遭遇这般毒手,又如何能视若无睹?
村里人不理会这种事,若是动静大了,心肠好的,最多说和说和,还是要劝夫妻俩继续好好过日子。
而官府就更不会管这种事了。
他也劝不了他母亲和离。
他和母亲本是逃荒而来,说完这种话,他大可以回寺里去继续做和尚,可他母亲和离之后,又该往何处谋生?
杨灵灵越想越觉得心中酸楚。
然而却听冷砚冰对圆尘道:“说到底,当年白石村一案与顾府此案毫无关联。一码归一码,白石村一案到底是何真相,等此案了结,我等自会协助县令大人翻阅案卷,查看当年一案是否如你所说。但你如今旧案重提,扰乱大人审理顾府一案,究竟是何目的?”
冷砚冰是在提醒大家,她们时间有限,不要在不相干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沈南南听明白了,也反问道:“莫非你是想为此案翻案?可既非此案苦主,又有什么理由翻案?且白石村一案年代久远,你手中毫无实证,凭你空口白牙的几句话,如何使人信服?”
许是一种天然的情感偏向,几乎是下意识,杨灵灵指着圆尘,气愤道:“不能信这和尚的话,早先在城外那个废弃的土屋里,这和尚就想杀了我和晦明法师!”
“而且那时这和尚也说了,当年就是他引荐的薛护卫入顾府!白石村那个案子,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不然这和尚会放心用薛护卫吗?”
“若薛护卫当真杀了人,那这和尚岂不有包庇之嫌?将一个杀人犯推荐到顾府当护卫,这和尚是何居心?若薛护卫有罪,那这两人便该一并论处!”
听了这话,圆尘大惊,连忙解释道:“那时贫僧对玄明杀人一事并不知情,只是后来见他在城外流离失所,不忍相识一场,遂为他引荐罢了。”
“这倒怪了。既然你那个时候都不知情,怎么时隔多年反倒还越来越清楚了?”杨灵灵白了圆尘一眼,“左不过是你拉拢薛护卫不成,怀恨在心,想借此旧案攀诬他,害他入狱罢了。”
“你!”圆尘似被戳中心思,一口气哽在喉头。
“谁急谁心里有鬼。”杨灵灵冷哼一声,撇开脸不看他。
这时,沉默许久的薛护卫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音色带着些微颤抖,像是已忍耐许久:“你圆尘又是什么好人?或者,我还是该同小时候那样,叫你磨金叔?”
堂中众人尚且听得不明不白,又听薛护卫咬牙切齿地质问,“好个天心寺监寺,好个得道高僧,然而当年一同逃荒,转头便抛弃身怀六甲发妻的是你,将妙龄女儿卖进妓院的还是你!”
“用卖女儿的钱交的戒金入寺当了和尚,你念经时又怎能心安?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且不先与你翻这些旧账,如今你又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充什么正义之士?”
“将我引荐顾府做护卫,不过是多年后你良心发现,仗着自己凭借肮脏手段笼络了顾员外,让他听信你的鬼话纳了若月进门,然而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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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她一人在顾府无人照拂,让我在顾府保护她,做你的眼线罢了!”
薛护卫这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杨灵灵与沈南南几人面面相觑,未曾想到,这案子审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这惊天大瓜。
没想到这俩人竟早就认识,而且圆尘竟然就是柳姨娘的亲爹!
难怪顾员外认定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必定是柳姨娘所处,原来也是因听信圆尘的缘故。
圆尘脸上顿时涨得面红耳赤,却仍旧反驳道:“你,你!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你说的这些,有何证据?”
“你要证据?那你方才空口白牙说的那些,又有什么证据?”
薛护卫冷笑着,“以往之事,我问心无愧,可有些人坏事做尽,以为自己功成名就后便能弥补曾经过错,然而岂知覆水难收,最终只能落得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你可知,你的两个女儿皆因你自己的贪念而死!”
“什么?两,两个女儿?”圆尘双眼睁大,满是不可置信。
薛护卫眼中是对圆尘的无尽嫌恶:“你还不知道吧?珠儿,也就是当年被你抛弃的妻子——红萝——腹中的那个孩子啊。”
“你猜她为什么同若月长得这般相像,你初见她时,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薛护卫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嗤笑,“许是你位高权重,眼中早已看不见一个小小的丫鬟。可我却替你调查过了,当年你卖了若月,又将红萝姨母抛弃,那时红萝姨母本就身体孱弱,又心灰意冷,本欲投江自尽,却被江边打渔的一对夫妇所救。红萝姨母生下珠儿不久后便撒手人寰,而那对夫妇将珠儿养到四五岁,又将她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将她倒了几手,最后把人卖到了顾府。”
听完这些,圆尘的面色已是煞白,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薛护卫却仍不愿放过他,继续道:“那晚,若月原本打算与我一同离开顾府,可若不是你与顾放合谋陷害晦明,她又怎会在见到红莲后,担心晦明法师遭人陷害,跟着红莲进了晦明房中,却又被顾敬算计!”
“还有珠儿,那时的她定然是担心若月无法脱身,这才出此下策,在顾放和夫人的茶水中下了毒。最后却因杀人之事而愧疚在心,这才服毒自尽。”
“善恶终有报,这一切罪恶的根源,都是源自于你!是你害得她们双双丧命!可若月和珠儿又做错了什么?”
话至此处,堂中众人已是噤若寒蝉,只愣愣地听着他二人激烈交锋。
眼下,圆尘败局已定。
此时的他,许是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早已瘫坐在地上,口中仍不断念叨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不一会儿,却又自顾自地一边哭一边笑,许是当场疯了。
可时间不等人,县太爷几人本就对圆尘无比嫌恶,此刻根本无暇理会他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冷砚冰将堂中众人环视一圈,却道:“白石村一案暂且不论,但这圆尘有些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啊?”杨灵灵诧异地看向冷砚冰。
“为什么这么说?”沈南南也问。
冷砚冰来不及过多解释,径直对薛护卫道:“一则,薛仇,你的确隐瞒了与晦明法师的关系;二则,昨晚你不在府中,那时顾夫人说,你是前往城外处理顾员外下葬之事,可实际却是潜入牢狱将晦明法师劫出。不知是你骗了顾夫人,还是顾夫人在给你打掩护?”
听闻此言,顾夫人面上无波无澜,薛护卫也几乎是立即答道:“是我骗了夫人。”
冷砚冰不置可否,继续追问:“那玄色月见草香囊,是你的贴身之物,除了你与柳姨娘,再无其他人见过,是吗?”
“是。”
“好。”冷砚冰容色淡淡,“我还有一点想要确认,那晚你去西侧门寻柳姨娘时,不见她出现,而这时正好顾员外和顾夫人带人赶往晦明法师的院中,是吗?”
“是。”
见薛护卫点头,冷砚冰却不再问他,眼神扫向管家:“顾敬,你说那时柳姨娘和红莲同时出现在晦明法师房门外,而红莲却逃走,你是用石头将她敲晕的。后来你将红莲的尸体隐匿在了草丛中。具体是在哪里的草丛中?”
顾敬回忆一瞬,回道:“就在西侧门附近。”
“好,我知道了。”冷砚冰颔首,同样不做评价,也不再继续询问。
正当沈南南几人疑惑之际,却见冷砚冰看向堂中一个从头至尾看似与此案毫无关联的人,问了个更加没头没脑的问题。
“——夫人,请问你与柳姨娘关系如何?”
21. 论真相
顾夫人面色淡然,抬眸看向冷砚冰:“回冷捕头,妾身与柳姨娘,不过是主母与妾室的关系。”
她心中了然,仅思忖一瞬,抬眸间依旧是音色从容,“当年妾身将柳姨娘从顾敬手中救下,那时老爷不在府中,她的身子又那般羸弱,我身为主母,自然要担负起照顾家中女眷之责,故而便时常到她房中看望她。
“她性子柔顺谦和,善解人意,与妾身脾性相投,老爷不在府中时,妾身与她便时常作伴。
冷砚冰直视着顾夫人的双眼:“可是听贵府的下人们说,你与柳姨娘关系不睦,多年不曾往来?”
顾夫人心中了然,解释道:“那时,妾身的贴身侍女芸香毒害舒姨娘,妾身也深陷幕后指使的嫌疑中。”
“虽则老爷最终查明此事与妾身无关,可妾身仍旧失了掌家之权。妾身怕牵连柳姨娘,便不再与她来往。是以,下人们传出我们关系不睦的话来,实乃情有可原。”
“后来,柳姨娘怀有身孕,可自从生下宗儿后,却再未怀胎。老爷对她的宠爱渐渐消退,甚至将宗儿送来妾身身边抚养。此后,她郁郁寡欢,与妾身更未有过私下见面。”
“原来如此。”冷砚冰颔首。
在她看来,顾夫人的语气神态如常,此番解释的话更是与薛护卫所说相印证,挑不出丝毫问题。
“好,那我问完了。”冷砚冰转头看向堂上一脸不解的县太爷。
啊?不下个结论吗?
县太爷面上一惊,然而还没来得及道出心中疑惑,却听上空响起一阵清脆的摇铃声。
是系统催命符咒般的提示音。
【自由搜证环节结束啦!】
【最终集中推理环节将在系统提示音结束后于大堂内即刻开始,请玩家千万不要离开大堂哦。】
【小柳温馨提示:此环节为最后一次集中推理,本环节内仍旧无避免OOC限制哦,限时30分钟。本环节结束后,请玩家立即对凶手进行指认。】
紧接着,只听“滴——”的一声长鸣,像是老旧彩电发出的刺耳故障声。
霎时,眼前射进一阵亮白且刺眼的强光,众人只能双目紧闭。
待再次睁开眼时,大堂还是那个大堂,但却寂静无声、空空荡荡,除了杨灵灵、沈南南、冷然、张顺才在内的四个玩家之外,再无其他人。
县太爷坐于堂上,沈南南和冷砚冰立在堂中,目光下视,纷纷看向此时仍旧双膝跪地的杨灵灵。
目光相接,杨灵灵愣了一瞬,意识到不对,“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嘟囔道:“啥东西啊,凭啥就我一个人跪。”
沈南南忍俊不禁:“以防万一,下次帮你准备一个‘跪得容易’。”
“不需要谢谢,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杨灵灵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见屋内其他人消失不见,而大堂正中间多出了一张四仙桌、四张方凳。桌上的每一个方位,都放着几张楮皮纸、一只沾了墨的毛笔。
她不禁疑惑,“这是什么平行空间吗?”
“多半是吧,上次我们集中推理的时候,房间外的时间感觉也是静止的。凶手指认环节一结束,剧情好像才继续的。”
县太爷从堂上走下来,一边解释着,一边舒了口气,双肩登时垮了下来,撑着腰捶了捶,“妈呀,我腰都快断了。”
她庆幸自己终于又能短暂变回小西了。
沈南南和冷砚冰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一个揉了揉腿窝,一个转了转脚踝。
杨灵灵见这三人也能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心中怨气缓解不少,三两步走到四仙桌旁,率先坐下,揉着她那双可怜的膝盖,邀请道:“几位官娘子,坐会儿吧。”
三人也跟着过来坐下,两个继续捶腿,一个继续捶腰。
沈南南嘴上还不忘提醒着:“咱们一边休息一边把线索再梳理一下吧,这个环节只有30分钟,然后紧接着就要直接指认凶手了。”
又似想起什么,“对了,我那几张思维导图呢?”
小西“哦”了一声:“在上边儿。”飞快起身过去,连着桌上所有的资料一并拿了过来,摆在桌上。
沈南南帮着把资料一张一张铺开,又担心杨灵灵没有参加之前的几个环节,有些信息不太清楚,便指着思维导图介绍道:
“灵灵你看,这些就是我们之前整理的,然后还有之前疑惑的一些点。不过经过刚才一番审问,有些地方也差不多弄明白了,你看你还有哪些不清楚的?”
杨灵灵心中感激:“我刚才跟着你们顺了一遍,也理得差不多了,你们不用管我,就按现有的节奏继续推吧。”
沈南南捏了捏她的手:“行,要是你有什么跟不上的,就直接问我们。”
“嗯嗯。”杨灵灵冲她抿嘴一笑。
“那好,现在就从第一个问题开始。”沈南南指着图上所列的问题,“——管家顾敬为什么要杀红莲?又是谁将红莲的尸体推入池水中的?”
沈南南率先分析道:“管家一直主张自己只是用石头将红莲敲晕,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杀了红莲,更没有将她投入池水中。我觉得他这个说法应该是可信的。”
“因为如果当时他就知道自己杀了红莲,那为什么后来发现尸体不见,第二天一早还要去红袖招寻人呢?”
“这证明管家当时可能就只是一时情急,误杀了红莲。而且他当时因为还有晦明法师的事需要处理,所以觉得如果红莲只是晕倒在那处偏僻的地方,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么,将红莲的尸体投入池水中的,肯定是其他人。”
又想起冷砚冰方才斩钉截铁的指控:“对了砚冰,你刚刚为什么这么确定是薛护卫将红莲推入池水中的啊?”
“刚才我向薛护卫和管家确认了他们出现在西侧门的大致时间。”
冷砚冰拿起桌上的毛笔,在她那张空白的纸上“唰”地一下划拉出一个时间轴。
拿在手中,才知那是一只储墨式的毛笔,竟然不用沾墨水。
毛笔轻点,又画出几个先后的时间节点,“首先是红莲从晦明法师的房门前逃走,顾敬追出来,将她‘敲晕’,并将尸体藏在西侧门附近的草丛中。然后管家回到晦明法师房中,将已经晕倒的晦明法师和柳姨娘抬至一处,并匆忙去往前院,通知顾员外和夫人。”
“而后薛护卫从前院过来,到了西侧门处找柳姨娘。柳姨娘没找着,却在这时恰好看到顾员外和夫人带着人赶去晦明法师房中。”
冷砚冰将笔放下,抬眼看向三人:“薛护卫出现在西侧门的时候,红莲的尸体正好就在附近的草丛中。而等管家处理完手头的事再次出现在西侧门,却发现红莲已经不见了。”
“按照剧本杀的逻辑,对尸体进行关键性改变,只会是已经确定了的嫌疑人。除了我们四个人,管家,还有已经被带回县衙的晦明法师、柳姨娘,顾府就只剩下顾夫人、珠儿、薛护卫。”
“从管家第一次离开西侧门到再次出现,这中间的确有很多可能性。但那晚在接到管家派人报案之后,我带着一众捕快到了顾府,马上对府中进行了搜查,但除了有捕快搜到那瓶毒药之外,并未发现红莲的尸体。那么在这个时间段内,已知只有薛护卫到过西侧门。当时他没有看见柳姨娘,必然在这附近寻找了一段时间。习武之人必然嗅觉、听觉尤甚于常人,发现红莲的尸体应该并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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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小西眉头微皱,发出疑问:“但是他当时看到顾员外和夫人往晦明法师房中去,自己也跟了过去,应该没有时间处理红莲的尸体吧?而且他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白白惹一身膻吗?”
沈南南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薛护卫那时匆忙从西侧门附近离开,之后顾府一案所有的嫌疑人都相继进入了晦明法师房中,也没有人有时间处理红莲的尸体啊,而且除了管家,其余人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
“目前来看,的确是没有。”
冷砚冰音色冷静,将纸上的时间线进行完善,继续陈述道,“当时此案所有的关键NPC相继出现,而后顾员外喝了珠儿送上来的茶水中毒身亡。再然后就是我们接到报官的消息赶到顾府,那时,顾夫人、管家、珠儿、晦明法师、柳姨娘都在房中,却唯独不见薛护卫。”
“据我所知,从顾员外死后,这几人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而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府中还有一个姓薛的护卫。之后我留在房中查问,唯有管家带着捕快前去府中各处搜查。直到今日上午在城门外,这个薛护卫才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这样看来,能够将红莲尸体投入池水中的,只有薛护卫了。”
沈南南纳罕:“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照理说如果当时捕快们发现了红莲的尸体,之后查到管家头上不是应该的吗?毕竟管家罪有应得啊,薛护卫为什么要替他遮掩?”
“我倒没有觉得薛护卫是在替管家遮掩。”
冷砚冰摇了摇头,“薛护卫既然能够将晦明法师和灵灵两人同时劫出牢狱,那他是想要替管家遮掩,大可以也将红莲的尸体带出府去,抛尸荒野、毁尸灭迹,为什么仅仅将尸体投入池水中?”
“如今已是孟夏,气温上升,尸体即便沉入水底,只需一日便会浮出水面。”
“已知薛护卫与天心寺监寺圆尘关系匪浅,又是顾员外的贴身护卫,此事顾放虽没有交给他来办,但顾员外和圆尘在密谋些什么,我想薛护卫也应该大致了解。那么当他在西侧门的草丛中发现了红莲的尸体,后来他又在晦明法师房中见到了众人捉.奸.的一幕,那肯定也也猜到了红莲的身份,以及杀害红莲的凶手。”
“管家当时已经派人报官,那他肯定知道捕快到来便要搜查整个顾府,届时一定会发现‘晕倒’的红莲。那么已经知晓真相的薛护卫应当会赶在管家前有所行动。”
“为了防止管家率先毁尸灭迹,又想让县衙的人发现这具尸体,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就用一种方式先将尸体隐藏起来,既能让管家以为尸体消失在了府中,逐渐失去戒备,却又能让尸体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再次出现。”
“而当时离西侧门最近的,就是暗香阁了。如果我是薛护卫,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尸体投入暗香阁的池水中。”
听到这里,沈南南忽地睁大双眼:“这么说,他那时便已算准了尸体浮出水面的时间,也料到我们会再次进入顾府调查。而只要我们进入暗香阁,必然就会发现红莲的尸体了!”
“没错。”冷砚冰点头。
杨灵灵听着她们分析,怔怔地道了声:“原来是这样……”
小西忍不住皱眉:“这个薛护卫这样做,实在是太误导我们了。而且最开始系统不是说这是个一星本吗,我还以为整个案子就是简单的姨娘和和尚通.奸,两人合谋杀毒杀了顾员外呢。再加上薛护卫这个人说话一会儿真一会儿假的,我都不知道哪句该信哪句不该信了。”
冷砚冰抬眸:“没准儿薛护卫还真的想要把整个案子简单化呢?”
“啥意思?”其余三人听得一愣,齐声问道。
22. 投真凶
冷砚冰音色冷静,从容分析道:“那晚分明是珠儿下毒,柳姨娘却抢着替她认罪。她们本是姐妹,互相保护是情理中事。”
“既然柳姨娘已将罪行认下,那么无论是她还是薛护卫,肯定都不想让此案情复杂化,把珠儿牵扯进来。”
“再有,薛护卫当时应该是不会把那晚的真相公之于众,还晦明法师清白的。毕竟这其中涉及他与柳姨娘私奔,以及顾员外和圆尘的阴谋。”
“虽然薛护卫与圆尘闹掰,圆尘毕竟是柳姨娘的父亲,如果他被抓,可能牵连柳姨娘。但是薛护卫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晦明身陷囹圄……所以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劫狱了吧。”
沈南南皱着眉,十分不解:“那他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既然想把案子简单化,为什么不直接把红莲的尸体处理掉?等我们发现红莲的尸体,那不还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确实是有些奇怪……”小西拖着下巴,陷入沉思。
杨灵灵用笔在纸上记录着关键点,听沈南南问,抬头道:“他应该是想做两手准备吧。”
“怎么说?”沈南南问。
杨灵灵推测道:“先是误导大家,将案情简单化,在隐去顾府背后的阴谋的同时,让不明真相的我们先进入府中查案,这样就可以为他潜入牢狱争取时间。”
“加上原本柳姨娘就是想要逃离顾府的,现在薛护卫将她从牢中救出,只是步骤繁琐了些,惊险了些,但最终目的是一样的。所以会不会在薛护卫看来,柳姨娘替珠儿认下罪责,或许还是一个契机呢?”
“还有就是,薛护卫既然要带着柳姨娘远走高飞,那肯定不会将珠儿一个人留在顾府吧?那管家可是一直觊觎珠儿,而且过不了多久就要将珠儿迎进门的啊!”
“如果说有一个机会能够顺理成章地除掉管家,那薛护卫肯定不愿意放过啊!毕竟管家杀害红莲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沈南南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按照薛护卫当时的计划,即便当时我们没有发现红莲的尸体,没有查出顾员外那晚密谋的事,他也已经把柳姨娘和晦明法师救了出来。”
“而且就算我们最终发现了红莲的尸体,查出了顾员外伙同圆尘陷害法师一事来,柳姨娘已经离开,再怎么也牵连不到她了。那时真相大白,晦明法师也可以沉冤昭雪。”
“对!”杨灵灵朝着沈南南重重点头。
“那这个薛护卫还真是深藏功与名。”冷砚冰淡淡道了声。
沈南南眼中有些许哀伤:“看样子,柳姨娘和珠儿对薛护卫的计划应该是毫不知情……不然,她二人也不会都为了保护对方主动认下罪责,双双服毒自尽了。”
话至此处,四人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见第一个问题已然明确,小西眼神扫向下一个问题:“那薛护卫和顾夫人的关系,这一点还要讨论吗?”
沈南南道:“要吧,一会儿万一系统会问呢。”
经她这一提醒,三人这才想起,每次一局剧本杀结束,除了要投出凶手之外,系统最后总是会弹出几道关于案情真相的选择或是填空题来,只有全部做完,最终积分结算画面才会出现。
沈南南想起在最终集中推理环节开始前,冷砚冰问薛护卫的那几个问题来,便问她原因。
冷砚冰挨个解释道:“首先是关于那个香囊,薛护卫说了,那是他的贴身之物,除了他和柳姨娘之外,在这之前没有其他人见过。”
“可当南南在堂上第一次把香囊拿出来时,除了薛护卫,我发现,竟还有一个人一眼便认出了它。”
见众人皆一脸惊讶,冷砚冰也不卖关子了,径直道,“那个人就是顾夫人。”
“还有关于薛护卫昨日不在府中一事。他竟然当即承认是自己骗了顾夫人。其实他这个回答看似是撇清和顾夫人的关系,但实则却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情感偏向。”
“——他若不不是十分在意顾夫人,又怎么会立即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如此,再加上那个香囊,便更加能够印证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了。”
杨灵灵嘴巴长大,不敢相信:“啊?薛护卫和顾夫人还真有私情啊?”
“香囊这种贴身之物都见过了,那私情多半就是没跑了。”小西也是没想到薛护卫的桃花竟这么多,顾府里就三个重要女NPC,竟然都和他有情感纠葛。
“玩儿这么花的吗……”杨灵灵闭眼摇了摇头,表示实在是没眼看。
沈南南心系时间,没空吐槽,继续cue流程道:“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了。”
“之前我们已经非常明确给顾员外下毒的就是珠儿了,但珠儿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还是下毒只是她一人所为?”
小西思忖片刻道:“顾夫人和管家相互指控对方指使珠儿下毒,而且现在基本能够确认,管家手中有君影草毒,而珠儿手中那瓶毒药来源不详。有可能是来源于顾夫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而薛护卫心系柳姨娘,也有可能指使珠儿下毒。”
说罢又小声抱怨道,“主要是我觉得这个搜证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现在掌握的证据还是不太够,我总感觉我有几个地方没太弄清楚,主要我觉得薛护卫有些话不可信,但目前又挑不出他什么问题来……”
“那现在也没办法再继续搜证了,就按照现有的这些线索来推吧。”
沈南南宽慰道,“我觉得,首先管家倒是有可能指使珠儿,毕竟那时的情形确实如顾夫人所说,如果顾员外和她一死,管家就成了最大获益者。”
“不过珠儿这么厌恶管家,会听管家的话吗?但是珠儿胆子小,如果管家用未来夫主的身份威胁她也是有可能的。”
“还有顾夫人……目前她给我的感觉是,她整个人似乎是游离在顾府整个案子之外的,好像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但我能感觉到她对柳姨娘和珠儿都是非常在意的,而且她之前这么着急地想要知道柳姨娘什么时候回府,所以我在想,顾夫人会不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才指使珠儿给顾员外下毒呢?难道真是因为她和薛护卫的私情吗?”
说着,沈南南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地笑了一声。
“应该不会吧。”小西反驳道,“顾员外对顾夫人挺好的啊,在我记忆里,他们也是相敬如宾的,而且连妾室的儿子都送到顾夫人身边抚养了。昨天我们到顾府吊唁时,她看起来这么悲伤这么憔悴,伤心的样子也不像是演的啊。”
“再说了,即便顾夫人和薛护卫有私情,但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下毒杀害顾员外吧,毕竟那晚的事情和薛护卫又没有关系。”
“其实,我总觉得顾夫人在她和柳姨娘的关系上没有说真话。既然珠儿都能发现薛护卫喜欢柳姨娘,那顾夫人肯定也能发现吧?顾夫人既然喜欢薛护卫,那她和柳姨娘不是情敌吗?那她说自己和柳姨娘不再往来,多半也不是因为什么害怕牵连对方,而是因为薛护卫的关系吧。”
“因为男人反目成仇了?”杨灵灵做了个嫌弃万分的表情,吐槽道,“有点狗血。”
小西继续道:“至于她问我们柳姨娘什么时候回府,我总觉得就是为了符合她贤妻良母的人设。就像她自己说的,顾员外不在,她要负担起照顾家中女眷的责任,所以问这种问题也是理所应当的吧?不问才奇怪呢。”
沈南南沉吟片刻,觉得小西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又说不太上来,于是便道:“那薛护卫呢?”
杨灵灵十分笃定:“肯定不是薛护卫,他都能直接劫狱了,下毒这种行为不符合他的人设啊。而且还是指使珠儿下毒诶,不太可能吧。”
冷砚冰附和道:“薛护卫连处理管家都要借官府的手,应该做不出下毒这种事。”
杨灵灵点头,补充道:“就不能是珠儿自己下毒的吗?非得有人指使?薛护卫不是都说了嘛,珠儿是担心她姐姐无法脱身,这才给顾员外和顾夫人下毒的啊。”
“也不是说非得有人指使,只是你不觉得管家说的也有些道理吗?珠儿就是一个侍女,如果不是受人指使的话,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稀有的毒药?”沈南南解释道。
她见杨灵灵语气激动,心中忽地生出一丝疑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相信薛护卫说的话?之前圆尘提到白石村一案,指控薛护卫杀人的时候,你对薛护卫也很是维护。”
眯着眼,幽幽道,“你不会跟这个薛护卫也有什么关系吧?”
“啊?没有啊……”
杨灵灵心头一惊,面上却立即做出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飞快地找了个理由,“那还不是因为那个圆尘心肠太黑了,我看见他就讨厌。而且看见薛护卫这样的帅哥被他欺负,自然而然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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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他。你们不也在帮薛护卫说话吗?”
沈南南讪讪地撇了撇嘴:“我们那是就事论事好吧……”
然而话未说完,系统提示音竟在此时炸响。
【最终集中推理环节结束啦!最终凶手指认环节将在系统提示音后即刻开始!】
猝不及防间,只听耳边滴声长鸣,刺眼的亮光再次将眼前的世界笼罩。待再次睁开双眼,大堂之中竟然只剩下杨灵灵自己。
身前还是那张四仙桌。然而桌面空空荡荡,桌上原本的纸张、毛笔尽数消失不见。
“所以是要干嘛?不是指认凶手吗?啥都没有怎么指认?”
杨灵灵一脸茫然。她之前好些环节没有参加,所以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选择面板在您身前,请玩家点击屏幕上的角色照片,并点击“指认”选框,投出杀害顾员外的凶手。】
【投出凶手之后,您还需完成五道填空题。在所有题目填写并完成提交之后,系统将根据您的最终凶手指认结果,以及您在前六个环节中的表现,最终结算您在此副本中获取的积分。】
【此环节限时10分钟哦!】
听着系统的提示,杨灵灵低头看去,果然看见木质桌面竟然透出淡蓝色的光亮,而材质竟然也从那黄花梨木变成了液晶屏。
不就是大型平板嘛?这下杨灵灵会了。
仔细看去,只见屏幕最上方,用亮黄色的繁体小楷写着“请在以下角色中选出杀害渝州城富商顾员外的真凶。”
标题之下,是两排白底免冠角色证件照,其下依旧是用繁体小楷写着的角色名和身份。
杨灵灵(话本写手)、沈南南(县衙书吏)、冷然(县衙捕头)、张顺才(县令)在上一排。
其下是梅澜漪(夫人)、柳若月(姨娘)、珠儿(侍女)、薛仇(护卫)、顾敬(管家)、晦明(天心寺首座)。
两排角色照片的最下方,是一个淡黄色的“指认”选框。
还是那个初次凶手指认时出现过的界面,然而杨灵灵却是第一次见。
系统提示音刚落,右上角的倒计时瞬间启动,杨灵灵飞快将两排角色扫了一圈,仅略微思考,很快便选中了一人,并点击了“指认”选框。
杨灵灵的一手线索不多,已知的信息基本来源于他人转述和最后的集中推理。
在她看来,她们几个虽然菜,但基本的逻辑判断力是有的,且又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有限的时间内尽量多的收集线索,目前已经将整个案子梳理得十分清晰了。
毕竟时间有限,因为部分线索的缺失,最后大家在珠儿是否受人指使上并未达成共识。
如果没有确凿证据,那么还当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怎么假设都有可能。
液晶屏之下,倒计时数字如跳动的催命符。
她不想再纠结了。
左右她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是“杀害顾员外的真凶”,毕竟下毒的的确是珠儿,无论有没有人指使,最坏的情况也算是投对50%吧?
要是投其他人不小心投错,那可以是连50%都没有。
于是指尖轻点,飞快决定。
投珠儿,不亏。
落子无悔,投送界面一闪而过,接下来是依次出现的五道填空题。
【一、暗香阁池水中的浮尸是何身份?】
【二、那具浮尸因何而死?】
【三、是谁把尸体推入暗香阁池水中的?】
【四、柳姨娘因何而死?】
【五、柳姨娘为何会出现在西侧门?】
现在杨灵灵相信,这的确是个一星简单本了。
几乎完全不用思考,点击问题之下的空白选框,接着便跳出输入法来。
输入法默认是她熟悉的九键,很快便输入了心中的答案。
【恭喜玩家杨灵灵完成最终凶手指认,小柳正在为您进行积分结算……】
【请稍候……】
屏幕上,淡蓝色的背景上仅剩一个跳动的省略号和右上角的倒计时。
杨灵灵吞了口唾沫,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直到右上角的倒计时结束,像是微波炉“叮”地一声,热腾腾的积分总算出炉。
好家伙,不看还好,这下,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23. 兑积分
熟悉的淡蓝色背景被一条若隐若现的金线切成两半。
左侧,是杨灵灵的积分结算画面,包括各环节得分明细及总积分。
1.剧情认知环节:完成关键剧情任务+1分,OOC判定-6分
2.集中搜证环节:未参加,0分
3.首次集中推理环节:未参加,0分
4.初次凶手指认环节:未参加,0分
5.自由搜证环节:未参加,0分
6.最终集中推理环节:四等,5分
7.最终凶手指认环节:
(1)最终凶手指认结果:珠儿(正确率50%)+10分
(2)填空题正确4道,+12分
(3)角色任务完成率83.3%,2.5分
那四个硕大的零蛋诚如她此时圆睁的双眼,以及她在现实世界中那副500多度的圆眼镜。
四个重要环节没参加,最后的推理环节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表现当然垫底。
情里中事,完全可以理解。
而且她运气很不错了,最终凶手指认给她蒙对了一半。五道填空题也对了四道。
尚且不去纠结扣分点是哪些,打野半生,最终回归,力挽狂澜,她认为自己表现相当可以了。
认真复盘,总结经验,继续努力!
原本九曲回肠的心,此刻也如积分结算画面右上角那束向上蜿蜒生长的铃兰花,想开了。
更何况那束花旁,还有四个小字写着:雨过天青。
淡绿色的花枝和乳白色的小铃铛构成了她的总积分:34.5。
属于什么水平?
——垃圾水平。
望右一瞥,那是四名玩家的总积分排名,以及表现评价。
1.冷然:79.5分,MVP。一旁金色文字写着:“你真的真的太棒啦!!!”
2.沈南南:68.5分。淡黄色文字:“还不错哦!!”
3.张顺才:53.5分。“还不错哦!!”
4.杨灵灵:34.5分。文字直接变灰了:“游戏一场,也得认真哦!”
杨灵灵对自己的积分有所预期,但着实没想到自己竟比第一名足足低了45分!
这都多出一个她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心态再好,脸皮也薄,她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立刻,马上!
好在此时整个大堂之中除了系统之外,无人在意她的尴尬。
不。她咬牙切齿,系统也是个人?
还说她不认真?
一想到那个强制开启、退都退不掉的恋爱支线任务,她心头一股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然而那故作卖萌的少女音十分不识时务,非要在此刻出现,火上浇油。
【小柳正在为玩家开启积分商城,您当前积分为34.5,是否选择进行道具兑换呢?】
杨灵灵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忙着生气,没空搭理她。
【小柳并未听到您的回答,默认您同意进行道具兑换。】
【当前可兑换道具分为剧情类、生活类、战斗类、技能增益类、货币、休闲娱乐类,以及搜证道具、推理道具、指认道具。】
【您当前可用积分为34.5,请选择要查看道具类别。】
冷了她足足三分钟,够了。
没必要跟道具过不去。这还是她第一次用使用积分呢。
新鲜感和兴奋感越过了内心的愤怒,面上却只装作淡淡地,冷漠地回复:“全部查看。”
总得全面了解,货比三家之后才知道选哪个划算吧。
她只有30多分,可得省着点花。
【小柳已为玩家调入当前所有类型道具于选择面板之上,请玩家自行点击查看哦。】
故作卖萌的少女音这才变得顺耳起来。
低头看去,只见液晶屏的正中,果然出现了九个淡黄色选框,三行三列均匀排布,每个选框之上都写明了所属道具的类型。
然而视线却被一颗跃动的桃心所吸引。
那三行的最下方,竟然多出了一个粉红心形选框,像颗怦怦乱跳的心脏。
那快速闪动的频率像是在不停地朝着她无声呐喊,选我吧快选我吧。
看看就看看,又不花一分钱。
食指轻点,画面切换,跳出依次排开的三件道具,在画面中缓慢旋转着,像是八音盒上的芭蕾舞者,安静又优雅地展示着自身流光溢彩的精致外观。
最左侧,是一个朱红色圆柱形漆器,顶部为一朵盛开的莲花,周身绘有翱翔天际的青鸾鸟。其下同样是朱红色的繁体小楷写着「戗金青鸾朱漆妆奁」(30分)。
更有一行同色小字:“奁启千妆,罗衣尽享。”
正中间,天水碧的柳叶琉璃瓶旋转,当中银红色的晶莹液体轻晃,瓶身上蔷薇花纹饰栩栩如生,乃是「琉璃蔷薇清露」(30分)。
一行同是天水碧的小字道:“暗香馥郁,尘色自迷。”
右侧,则为一朵盛开的垂丝海棠。柔媚娇艳,轻丝袅袅,下方写着「垂丝海棠面花」(30分)。
其下一行藕荷色小字:“眸光潋滟,香靥盈盈。”
每一件都美得杨灵灵挪不开眼,令她忍不住点开道具详情细细查,又将其下简短且晦涩的说明研究了半晌。
联系上文,初步确定这就是系统没有单独说明的恋爱支线道具了。
然而一想到这狗皮膏药似的恋爱支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被这天杀的系统强制开启也就算了,还把她忽悠着打野打了四个零蛋,积分连人家一半都没有,现在整出几个破道具来,还好意思卖这么贵?
现在的她,不想跟这个鬼恋爱支线扯上半毛钱关系。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明显的冷哼。
华而不实,不买!
果断退出,先行查看几种对探案有明显助益的道具。
每一种类别之下皆是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加上都有3D模型图、道具说明和价格,故而一页同样只能展示三件。
然而杨灵灵两眼放光,每一件都能观赏半日,连划四五下,两刻钟过去,道具还未查看到一半。
【小柳温馨提示:因后续还有其他流程,请玩家在3分钟之内完成道具兑换。若您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兑换,系统将自动进入下一流程。】
杨灵灵:“!!!”
她刚看完搜证道具,其他的还没点开呢。
于是接下来只能被迫走马观花,飞快将剩下的推理道具、指认道具,以及剧情类等八种类型浏览了一遍。
杨灵灵原本以为,这些道具应该只有探案解谜类型的会令人眼前一亮,毕竟这是个探案剧本杀游戏世界嘛。
然而其他类型,无论是帮助理解剧情的剧情类道具,提升古代生活质量、涵盖衣食住行的生活类道具,还是到各式各样的武器、药品,提升各项技能的增益类道具,以及提供情绪价值的娱乐类道具,无一不是外观夺目、功能奇特。
从她此时腹中强烈的饥饿感,以及方才在城外死里逃生的经历来看,这些道具每一样都有其存在的价值。
那么接下来是不意味着,除探案环节之外,生活模式和战斗模式也不容忽视?
而且,还有一种类型道具叫做“货币”呢。
需要兑换货币的话,难道说明在之后的副本中,还会存在经济危机吗?
想到这里,杨灵灵生出些担忧。在此之前,杨灵灵似乎从未想过自己身上有没有钱,钱从哪儿来这回事。
不过,当她点看休闲娱乐类道具时,惊喜与兴奋瞬间盖过了所有负面情绪。
她着实没想到,这一类道具的画风和之前那些完全不同。
没有一丝一毫的古典气息,所有的一切都是直给。
「热门3A游戏任选」(80分/人/1小时,影院级别投影、音响+至尊级手柄,按人数分配,不扰民)
「经典电影影视剧任选」(80分/1小时,影院级别投影、音响,不扰民)
「家庭KTV机」(80分/4个小时,专业音响+专业话筒*3,不扰民)
已经能够想象到未来的她将是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不过前提是,要能买得起,同时还能有相应的可以用来打发的时间。
有钱有闲,一生所求。
然而来不及感慨,两分钟转瞬即逝。
【道具兑换仅剩1分钟,若您选择兑换,只需轻点道具下方的“兑换”选框,系统将自动添加此道具至您的随身包裹之中。】
【随身包裹功能是小柳对玩家顺利完成第一个副本的奖励哦!】
【此包裹为虚拟空间,当前可用格数为3,一个格子可放置一件道具。若格数已满,小柳将无法为您添加道具。本副本结束后,您也可以在积分商城兑换更多包裹格数。】
来不及了,必须要马上决定。
暂且无需深究其他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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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目前已经非常明确的是,这是个沉浸式探案剧本杀游戏。
提升探案能力乃第一要义。
同时还有一点不能忘记,她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孤军奋战,所以要尽量选择与其他三人不一样的道具,各有分工,如此才能进一步提升探案效率和团队整体实力。
因为没有参加过前两次的搜证环节,也不知道沈南南她们的偏好,那就选一个看起来偏门一点的好了。
几乎是在倒计时的最后几秒,杨灵灵最终点击了兑换。
那是个名为「照心摩尼珠」的搜证道具。通体透明的圆形宝珠中,唯有当中一朵形如七彩莲花的火焰,时隐时现。
道具说明写着:“是诸念想,取用于心。”
看起来像是可以看透别人的想法。
【恭喜玩家积分兑换成功!已为您添加「照心摩尼珠」至您的随身包裹中,您可以在任意副本的任意环节中使用。请玩家注意,搜证道具均为消耗品,仅限一次环节内使用哦。】
啥?花了整整30分,现在就只剩0.5分了,现在告诉她只能用一次?
奸商!
【小柳正在为玩家载入OOC扣分情况明细,请问您是否选择查看?】
“要分儿吗?”
【OOC扣分情况明细为免费查看哦。】
她会这么好心?
“不会有什么隐藏的付费项目吧?”杨灵灵眼神警惕。
【绝对没有哦。】
“那我看。”免费的东西,不看白不看。
【小柳已将OOC扣分情况明细载入至您的选择面板之上了哦。】
果然,道具兑换界面消失,转而出现在淡蓝色背景之上的是六个大小不一的泡泡。上下浮动着,泛着金黄色的光芒。
每戳开一个,泡泡便“啵”地一声炸开,显现出一段记忆。
分别是她与沈南南、冷然在她的闺房中里喝茶;她在城外的土屋内向玄明伸出拒绝的手;县衙的仪门处,她与沈南南、小西正在交谈,恰好冷然路过;快班房内,她问沈南南有没有餐巾纸,继而沈南南离开,她在晦明身边与他说话。
杨灵灵这下懂了,总而言之就是,祸从口出。说话做事不够古典,另外还有一些跳出剧情本身的穿帮。
足足扣了六分,太亏了。
下个副本可得要装模作样起来,刻意变得文绉绉,而且要牢记自己的人设,不要穿帮。
【小柳已为玩家载入游戏计分规则,查看则将扣除您5个积分,是否选择查看?】
【检测到玩家当前剩余积分为4.5分,积分不足,无法查看。】
真是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积分兑换环节已结束。恭喜您成功完成第一个副本!当前剧本进度为14%。】
【其他三位玩家投送已结束,正在进行团队综合判定……】
【很遗憾地告知您,副本《深宅旧梦》凶手指认失败!!!指认结果将影响后续剧情走向。】
啊……失败了吗?
投珠儿只有50%的正确率,看来她背后是真的有人指使了。
哎,都怪她太保守了……
【请问玩家是否选择回到后续剧情中,开启下一轮游戏?】
【小柳温馨提示:因本轮副本各环节已结束,若您选择“是”,则默认进入下一轮游戏的剧情认知环节。请注意,此环节内仍有避免OOC限制。】
【若您选择“否”,倒计时结束前,您可在本空间内自由活动。倒计时结束后,系统将自动为您开启下一轮游戏。】
倒计时在控制面板上,显示为01:00:00。
大堂内除了她自己和系统外,连个鬼都没有,她可不想在这儿干坐一个小时。
“是。”
【正在为您匹配其他玩家……】
【很抱歉,因当前其他玩家均未选择进入下一轮,您无法直接进入。请等待。】
等就等吧。那就起来四处逛逛好了。
然而门口布满了空气墙,除了能待在大堂内,她哪儿也去不了。
内心烦躁地等了20分钟了,还是一定动静也没有。
不是,啥情况?她们几个在磨蹭啥呢?
她不知道的是,在另外三个的积分兑换空间里,沈南南、冷砚冰、小西三人早就完成了积分兑换。
之所以迟迟未进入下一轮,是因着接连两日的不眠不休,外加高强度体力加脑力劳动,三人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24. 暌违久
最终凶手指认环节虽已结束,但顾府一案的剧情仍未完待续。
一道刺眼的强光闪过,膝盖上再次传来的青石地的冰冷和坚硬,杨灵灵知道自己终于又再次回到剧情认知环节中了。
“啪——”地一声,是堂上惊堂木拍响。
仰头望去,县太爷正襟危坐、面色肃然,一旁的沈南南和冷砚冰同样是一脸神色凝重。
此时此刻,堂中的气氛变得异常庄严肃穆,但这三人看上去,精神头比刚才实在是好了太多。
印堂也不黑了,皮也都展开了。
杨灵灵忍不住向三人投去询问的眼神,然而小西轻描淡写地从她脸上扫过,好似没有看见,沈南南和冷砚冰也同样没搭理她。
杨灵灵愣了一瞬,立马明白了。
倒不是友谊小船翻了,杨灵灵猜测,应该是她们也查看了OOC扣分情况,现在说话做事愈加谨慎了。
反倒是自己,明明才说了要古典起来,并且要注意不要穿帮,转头就忘!
反思,深刻反思。
于是低下头,再也不乱看了。
继而听到堂上县太爷宣布本案始末。
顾府主君顾放与天心寺监寺圆尘设计陷害天心寺首座晦明,命红袖招舞姬引诱晦明破戒,但红莲反悔,顾府管家顾敬担心密谋之事泄露,失手杀害红莲。
原本计划与顾府护卫私奔的姨娘柳若月误入晦明房中,中了顾敬下在房中的迷烟,而后顾敬将计就计,带顾放和顾夫人前去捉奸。
府中侍女珠儿为保护其姐柳若月,在顾放和顾夫人茶水中下毒,顾放中毒,当场身亡。
而后,珠儿在府中服毒自尽,以死谢罪。柳姨娘为替其妹珠儿顶罪,在牢狱中同样服毒自尽。
之后,顾府护卫薛仇为救晦明,潜入牢狱,将晦明以及无辜的杨灵灵劫至城外。圆尘带杀手追至城外,意图杀害晦明等人,最终被官府擒获。
除开已然身死的顾放、珠儿、柳姨娘外,天心寺监寺圆尘连同四个黑衣杀手,顾府管家顾敬、护卫薛仇立即收监,择日宣判。
其余人等,无罪释放。
县太爷惊堂木一拍,宣布退堂。广袖一甩,起身离座,踏着四方步,威严无限地往外走。身后紧跟着沈南南、冷砚冰。
看起来似有要事相商,完全没空搭理杨灵灵。
杨灵灵也不在意,正想同晦明说上几句话,却见一个身形圆润的妇人从门外冲了进来,抓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是晃又是喊。
——原来是见她一晚未归,又得知她被卷入顾府一案中,担心万分的,她的阿娘易云姝。
见杨灵灵没缺胳膊少腿,易云姝抹了把脸上的泪,暂且放心下来,瞪着她嗔怪一声:“回家!”
杨灵灵来不及道别,便被易云姝拖走了。一路上,当然是被狠狠告诫一番,并要她接下来的半个月内禁足在家。
回家后,易云姝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市,在张大师那里替杨灵灵求了一挂。
说杨灵灵那七月半生辰极易招惹阴邪气,尤其是近日县衙接连受理多起命案,阴气甚重,要她切勿靠近,避免再次引祸上身。
于是乎,杨灵灵迫于无奈,只能天天在家中挺尸,有几次差点跨出院儿门,又被易云姝给逮了回来。
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努力适应古代的生活,偶尔跟着她阿娘倒腾几下厨艺,翻看“杨灵灵”此前写的话本,试着续写她书案上那未完成的书稿。
不过,她完全不知道“杨灵灵”那本未完话本的后续走向,又深知自己那狗尾续貂的同人文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唯恐砸了她的招牌。
所以,当逸文书肆的陈掌柜寻上门来,问她的新话本可有眉目时,杨灵灵只能尴尬一笑,推说这一本只怕近日结不了稿了,等有进展再主动告知。
这下,她总算知道积分商城里那一类叫“货币”的道具有什么用了。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她就能用上了。
好在余粮尚存,加之有“杨灵灵”阿娘易云姝在,这半个月里,她还可以一边焦虑着,一边乖巧地在家做着“全职女儿”,思考着后续打算。
*
几场孟夏的雨落下,气温上升,仲夏渐至,转眼便要到端午。
算起来,杨灵灵也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沈南南、冷砚冰和小西了。
她被阿娘禁足,其他三人其实也没能好到哪儿去。
那日过堂结束后,沈南南和冷砚冰曾回家一趟。不过她二人只是简单收拾了些衣物,便又赶回衙署了。
走之前,只向杨灵灵简要说明,因县太爷的同年,同为山南道的通州通川县令发来密函,说是巡按御史一月前已至通州,在巡察当地吏治时尤为注重纠视刑狱。
据说,通州已有三名县尉被革职。
县太爷既然得了消息,那么隔壁州府衙门的上官自然更加耳聪目明,早几日便向所辖五县发了紧急公文,要各县五日之内将手中积案速速办结。
县太爷所辖乃是附郭县,就在州府衙门眼皮子底下。刺史知晓本县情况特殊,故而不仅派了司法参军加以指导,更有司马亲自督办。
只因县丞丁忧,主簿休沐,县尉空缺,以往太平无事,其下吏员代行其职,倒还可勉强运转,如今事发突然,县衙人手可谓相当紧缺。
于是乎,沈、冷二人直接住在了衙署内。
在州府衙门督促下,县太爷首当其冲,连同一众吏役紧急开启三班倒模式,按照职责对各房卷案逐一排查。
好在大昭功名通货膨胀,但凡在县衙当差的,不论书吏或是差役皆为童生以上,故而配合起来,也还算顺畅。
除开那些陈年卷案外,顾府一案便是重中之重。将各方证词、证物整理完毕后,又要尽快将结案文书上报州府衙门。
此类种种,忙得晕头转向。
后来杨灵灵听她阿娘易云姝说,衙门贴出告示,公布了顾员外顾放、天心寺监寺圆尘、顾府管家顾敬以及侍女珠儿的罪行及审判结果。
顾放、珠儿已死,不予追究其罪责。
圆尘诬告并谋杀晦明通.奸未遂,二罪俱发,以重论,判处绞刑,其余从犯流三千里。
顾敬犯故意杀人罪、诬告罪,二罪俱发,判处斩刑。
薛仇犯劫囚罪,但因囚犯去而复返,念其情有可原,且主动投案,处杖八十。[1]
真是善恶终有报。对于这个结果,杨灵灵还算满意。
只可怜柳若月和珠儿这对姐妹……
*
顾府一案在城中传了些日子,渐渐也少有人提及。
日子还是如往日那般。各家各户筹备着过端午,门前纷纷都挂起艾草菖蒲,街市上也一日比一日热闹。
然而这些时日里,系统像是被谁毒哑了,再未说过一句话。
平时嫌她做作聒噪,然而许久未听到她的少女音,还真有点不习惯。最重要的是,没什么方向感了。
照理说,当前属于剧情认知环节,那么系统不是应该出来发布角色任务和关键剧情任务吗?
想不明白,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她始终记得自己还有一个限时3个月的恋爱支线剧情任务。
但是,每次一想到那四个因为错过主线环节而得到的大零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恋爱脑害人不浅啊,还是认真搞主线任务算了。
不过她也没忘记系统的提醒——若没能在规定时限内,即在七月初十之前完成这个烦人的恋爱支线剧情任务,那么她将被扣除50积分,还要被赋予一个“水泥封心”的Debuff,五感将被降低50%,大大影响搜证能力。
所以,这个鬼恋爱支线剧情任务不得不做,只是时间早晚。
哎。想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一声。
易云姝见她在书案前长吁短叹,提笔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来,以为是她这半个多月被憋坏了。
眼见张大师说的时间已过,明日便是端午,于是大发慈悲,终于肯放她出门,要她给沈南南她们送些粽子和咸鸭蛋去。
杨灵灵欢呼雀跃,翌日一大早便出门了。
这个天气,辰时尚且有一丝凉意,到了巳时,便开始明显感觉到炎热了。
她提着篮子往县衙踱去,想着在系统未发布下一副本的任务之前,和她那三个朋友先商量出个对策。
然而到了县衙门口,却又被她扑了个空。
门子只道,沈、冷二人有公务在身,似乎去了顾府。
没了探望她俩的由头,杨灵灵也不便直接去寻县太爷,正欲离开,却瞧见晦明从门内走了出来。
杨灵灵这才想起,她听阿娘说过,因晦明腿伤未愈,挪动不便,顾府也不好再住,县太爷念其遭遇,于是命人将后院的一处客房收拾出来,供其暂住养伤。
晦明见了她,微微一愣后,施以一礼:“施主,许久未见。”
自那日过堂后,他们便再未见过。
杨灵灵礼貌一笑:“法师好,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劳施主挂心,现下已然好了。”
“法师这是要去哪里?”杨灵灵问。
晦明答道:“去顾府。”
“我也正想去顾府呢,咱们一起去吧。”
杨灵灵嘴比脑子快,尚不知这话怎么就到了嘴边,继而又飞快地找补了一句,“去找沈师爷和冷捕头。”
晦明点头,道了声:“好。”
*
顾府离县衙有些距离,若是步行过去,摸约一炷香时间。
并肩走了一会儿,却一路无话。
杨灵灵不喜欢这种如溺水般的沉默氛围,想了无数个话题,然而要么担心唐突了晦明,要么担心说这话又显得自己太傻,思来想去也没有开口。
或许是因着那几个恋爱支线任务的关系,见了晦明,下意识地便想和他套套近乎。
然而现在,她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邀他一同前往顾府了。
实在是太尴尬了。
正当她想随口找个理由溜之大吉,晦明突然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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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其事地向她道:“多谢施主救命之恩。”
“嗯?”杨灵灵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日回城,贫僧中了毒箭陷入昏迷,若非施主带贫僧回城医治,贫僧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彼时,两人恰好停在一处斜坡上,欲往下走。
晦明往前几步,正对着杨灵灵站立。借着斜坡的高度,两人恰好能够平视对方。
有微风拂过,吹乱了她额间的碎发。眼睛被发丝遮住,想要伸手拨开。
抬眼间,她对上晦明的双眸。视线从朦胧到清晰。
她敏锐地发现,晦明眼中似有一瞬的微动,但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又见晦明将一张半见色手帕包着的东西托于掌心,递到她面前。
那似乎是她之前丢了的帕子。
“这是什么?”杨灵灵没有接。
晦明看着她,轻声道:“给施主的谢礼。”
杨灵灵摆了摆手:“法师言重了,当时那个情形,救你就是救我自己,实在无需言谢。”
“并非什么贵重之物,施主便收下吧,权当贫僧的一点心意。”
这话说得颇为恳切,杨灵灵不忍拒绝,只好接过,又一脸期待地问:“我能打开吗?”
晦明垂眸,勾起嘴角:“施主既然收下,那便是施主之物,自然可以。”
帕子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串紫红色的木质佛珠。
见杨灵灵眼中的期待消失,晦明显得有些无措,慌忙解释道:“本应送一些施主平日喜爱之物,可贫僧思来想去,也不知该送什么好。后来见到施主的手钏是经年旧物,已有好些损坏,故而……”
“我挺喜欢的。”杨灵灵抬眼,对他咧嘴一笑,“收礼物哪里还有挑的。”
见那佛珠质感温润,色泽如玉,看起来很是贵重。她将那佛珠捧到鼻尖闻了闻:“好香啊。是不是能辟邪?”
晦明眼底含笑,解释道:“这是紫檀木,有除疾安身之效。”
杨灵灵夸张地“哦”了一声,瞟到晦明左手腕上那串佛珠:“和你这串还挺像,就是颜色没你的深。”
“的确都是紫檀木的。”
“那就却之不恭了。”将佛珠重新用手帕包起,仔细地收进荷包里。
杨灵灵忽又想起些什么,面上满是歉意:“对了,说起来应当是我对不住法师你才对。那晚要不是我点了你的穴道,你也不至于中了迷烟,被人陷害。”
晦明劝慰道:“那日若施主不来,他们也会找到其他方式加害贫僧。更何况施主当日不过是无心之失,贫僧如何能怪罪?”
“但是……”
“贫僧现下安然无恙,还请施主莫要再自责。”
杨灵灵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你都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了,就当是礼尚往来,也得让我好好补偿你啊。”
晦明怔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灵机一动:“那我先走两步,你要是赶上我,我就当你答应了。”不等晦明反应,越过他向坡下跑去。
晦明转过身,三两步便跟了上来。
“这么快就想好了?”杨灵灵停下来,偏着脑袋看向他,“说吧,想要什么?”
晦明默了半晌,却也想不出什么来。
杨灵灵见状,便道:“那你再好好想几天,等你想好再告诉我,怎么样?”
晦明面露难色:“贫僧明日便要回寺了。”
“怎么这么快啊?”杨灵灵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快了。
“这次去顾府,也是去向师兄道别的。”
薛护卫竟然还在顾府?
杨灵灵“哦”了一声,没有多想,只有些遗憾道:“那你明日什么时候走?”
“明日午时后吧。”晦明想了想,随口说了个时间。
杨灵灵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声:“我听说明日端午城里还有赛龙舟和烟火表演呢,那你岂不是都看不到了。”
听她这样说,晦明心头也泛起一股别样的情绪,忽然间便想起了什么,踌躇着,还是开了口:“听说,令堂烧得一手好饭菜?”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
杨灵灵纳罕,忽而转念一想,晦明在衙门里住了这些时日,想来定是沈南南她们因县衙伙食不好,时常念叨她家里的饭菜。
见晦明眼中流露出一丝期待,她笑道:“是我要补偿你,又不是我阿娘!”
于是晦明也笑:“若是施主亲手所做,那便再好不过了。”
杨灵灵轻哼了一声,移开视线:“你想让我为你‘洗手作羹汤’?想得倒美!”[2]
可是她忽然发觉,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于是干咳两声,想把这份尴尬掩饰过去,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飞快地吐出几个字:“我考虑考虑。”
——————————————————
[1]刑罚部分参考《唐律疏议》,有私设
[2]“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唐】王建《新嫁娘词》
25. 再相会
青衣侍女在前头引路,领着沈南南和冷砚冰过了桥,往顾夫人所住的东院行去。
前几日,顾府的案子总算告结。县太爷三人将大昭律法仔细研究了几遍,生怕误判错判,又参照着之前的样本,将结案文书改了又改,送去司法参军那儿过目。
司法参军姓石,年四十好几,平时勤于锻炼,长得人高马大,是块出了名的硬石头。
石参军拿着沈南南呈上的结案文书,将沈南南冷冷地上下打量一番,低头将那文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一会儿挑出一段来看,一会儿又重头读起。
沈南南立在一旁,度日如年地等了半晌,那石参军像是总算是挑出了一个毛病,突然指着一个地方,欣喜中又装作语气不耐地问:“这个人,怎么和此案毫无关系?”
沈南南凑近一看,见他指的是顾府的夫人——梅澜漪。
正欲辩解,却见他双眼一闭,不由分说地将那结案文书往她身上一甩,语气傲慢:“下去,再将此人仔细调查一番。”
沈南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瞥了眼他那张目中无人的臭脸,憋住了心中怒火,咬牙道了声:“是。”转头便走。
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也从来没这么没涵养过。
县太爷的书房内,沈南南将此事说与冷砚冰和县太爷听了,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人,实际上当初我也觉得顾夫人有嫌疑啊,可毕竟没有确凿证据,也查不到她头上。现在告示都贴出去了,有什么问题当初这个石司马怎么不早说?如今这没头没脑的,我们有什么理由再去查人家?”
冷砚冰双手环抱立在一旁,一脸疲惫:“不想查了。”
县太爷虽坐着,却是整个房中最卑微的一个。
她上要应付州府衙门,下要安抚县衙一众吏役,实在有苦说不出,叹了口气:“哎——查吧,应该走个过场就行。毕竟那个什么都结束了,应该干什么都不会有影响了。”
她说的“那个什么”,是指最终凶手指认环节。
吸取了上一轮的经验教训,如今她们谨小慎微,已经达成共识,绝对不做任何一点有关OOC的事。
如果提到和游戏环节相关的,就心照不宣地用“那个什么”指代。
即便是火气上涌,很想骂人,也要用自身人设的语气来骂。
于是乎,为了在石司马那里顺利过关,沈南南和冷砚冰到顾府来走过场了。
权当是给自己放半天假好了。
大不了回去就说,仔细查了,啥也没查到。有本事他自己来查呗。
*
院子里,一树高大的蓝花楹开得正盛。跨进院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茂密的暮山紫。
恍惚间,令人产生一种暮霭沉沉、落霞映照的朦胧错觉。
微风吹拂,顾夫人坐在那一处花枝下,怀里抱着顾府的小少爷,教他看图识字。
其实哪里是教,不过是那小家伙展示自己会的有多少罢了。
一边翻页,一边指着图画,奶声奶气地道:“小老鼠!”接着又自顾自地晃着小脑袋背起来,“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顾夫人笑盈盈地听着,见他又翻了一页,便柔声问道:“这个呢?”
小少爷听到动静,瞧见来人,立马从顾夫人膝上滑了下来,屁颠屁颠地跑向冷砚冰,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她的膝盖:“哇!是大姐姐,大姐姐又来啦!”
冷砚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浅笑道:“小粽子,你好像又长高了。”
“大姐姐!我们过去玩儿吧!”小少爷拉住冷砚冰的手,指了指院子另一头,说着拉着冷砚冰便走。
顾夫人走了过来,叫住了他:“宗儿,不得无礼。”音色温柔却又不容反驳。
小粽子嘟起小嘴,一脸不开心地看向顾夫人,委屈地道了声:“知道了。”
顾夫人向身侧的侍女示意:“带小少爷下去。”侍女依言,拉住小粽子的手往院外去。
小粽子十分不舍,频频回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冷砚冰,又瞥了眼顾夫人,低下头去,乖乖地跟着侍女走了。
顾夫人上前见礼,向沈、冷二人礼貌一笑,做了个相请的手势:“两位官娘子好,请到屋内叙话。”
跟随顾夫人的脚步走到主屋前,沈南南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匾额,不自觉地读出声来:
“疏——影——居——”
顾夫人笑了笑:“不过是妾身涂鸦之作,入不得沈师爷法眼。”
“夫人自谦了。这笔锋苍劲有力,本人自愧不如。”沈南南浅笑道,又看向一旁的楹联。
“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1]
“这是妾身喜爱的两句诗。”顾夫人解释道。
沈南南心中了然,赞叹道:“我突然想起夫人母家姓梅,夫人凌霜傲雪、品性高洁,这匾额和楹联倒也十分合宜。”
见沈南南这奉承之语张口就来,冷砚冰向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南南朝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瞎编的。
进了屋内,顾夫人坐于堂上,沈、冷二人坐在下首右侧。
借着侍女上茶之际,沈南南环视着整个房间,见房中陈设颇为雅致,一侧雪中寒梅的白玉屏风之后,像是有一面书架。
“不知二位官娘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顾夫人抿了口茶,笑着问道。
沈南南早已打好了腹稿,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贵府此案现下虽已审结,但事涉多条人命,还需州府衙门复核并上报刑部。此次我等便是特来告知夫人切莫过于忧心。”
顾夫人略微颔首:“理应如此。”
“另外,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要当面请教夫人。”冷砚冰问。
“冷捕头请说。”
“夫人可还记得薛护卫的那个香囊?”
“冷捕头何故如此问?”顾夫人面色平淡。
“我看夫人当日在堂上见到那香囊时,像是颇为熟悉。”
顾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妾身不过是无意之中见薛护卫曾佩戴过,当时见到便觉得有些眼熟罢了,故而多看了两眼。”
原本她二人前来,便是为了应付那石司马,只随意找了些由头,并非真的想盘问出什么,见夫人如此回答,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眼见无话,沈南南忽地瞧见顾夫人的桌上正放着一本书,随口赞叹道:“夫人当真是好学。”
顾夫人随着她的眼神看去,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一盏茶毕,顾夫人送沈、冷二人出了房门,沈南南请顾夫人留步,于是顾夫人唤来侍女:“送两位官娘子。”
走出东院一段路后,快要行至大门,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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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冰对那侍女道:“余下的路我们认得,不劳烦姑娘,我等自行出府便是。”
侍女欠身,行礼退下。
待那侍女走远了,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眼见四下无人,冷砚冰才道:“南南,你猜顾夫人方才看的是什么书?”
“你瞧见啦?”沈南南有些惊喜,又摇摇头,“刚才隔得远,我没看清。”
冷砚冰刚想开口,却瞥见大门外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双手环臂抱于胸前,小臂上挂着个篮子,闭着眼,斜着身子靠在柱子上,似乎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了。
冷砚冰指了指门外那人,忍不住轻笑道:“巧了,书的作者倒自己来了。”
沈南南走过去,拍了拍杨灵灵的肩膀:“灵灵,你怎么在这儿?”
“早就听到你俩脚步声了。”杨灵灵睁开眼。
沈南南挽住她的胳膊向外走:“你找我们什么事儿啊?很着急吗?”
“没啥,找你们商量商量之后怎么办。”杨灵灵答道,又将手上的篮子晃了晃,揭开上头的一张白布,努了努嘴,“还有这个,阿娘让我送来的。”
“是粽子诶。”冷砚冰眼前一亮。
“还有咸鸭蛋。”沈南南也很是惊喜,立即上手拿了一个,足足有手掌大小,“这么大。”
冷砚冰道:“你还别说,明日竟然就是端午节,我都差点给忘了。”
“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日子一眨眼就过了。”沈南南叹了一声,将鸭蛋放了回去,自然地接过杨灵灵手里的篮子,“我帮你提吧,怪沉的。”
继而苦涩一笑,“替我们好好谢谢姝姨,我和砚冰只怕最近都回不了家了。”
“那你们明日有空吗?我听阿娘说明日城东码头有龙舟和烟火表演呢,州府衙门的青汤大老爷再勤勉也要趁机休沐溜去看吧。”
沈南南想起仍在县衙里坐镇的,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哎,只怕不成呢。之前跟你说的你都还记得吧,最近我们有好多公务要忙,结案文书被打回来好多次,这会儿还得回去向上官复命呢。”
杨灵灵也跟着长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刚被打岔,冷砚冰这会儿才想起顾夫人桌上的书,忙问:“对了灵灵,你还记得你写的那本《窃香记》吗?”
“记得啊,怎么啦?”
正巧最近闲来无事,她仔仔细细地品鉴了好几遍呢。
沈南南眸光一闪,双眼睁大:“啊,那晚我们在柳姨娘房中,是不是也发现过一本《窃香记》?”
又将冷砚冰方才在门口说的话联系起来,“所以,顾夫人看的那本书也是《窃香记》?”
冷砚冰朝她点头:“是的。”
“这么巧?”杨灵灵眉头挑了挑。
“想不到你这书卖这么好啊,城东顾府的夫人和姨娘都在看。”沈南南用胳膊肘碰了碰杨灵灵,恭维道。
杨灵灵讪讪一笑,愈发觉得为了“杨灵灵”的招牌,她那狗尾续貂的同人文还是立马烧了好,可千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
“所以那本《窃香记》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啊?”沈南南问。
杨灵灵一心想着毁尸灭迹的事儿,随口答道:“忘了。一会儿你们跟我回家拿一本,自己看吧。”
————————————————
[1]【宋】林逋《山园小梅·其一》
26. 终作别
杨灵灵和晦明约了端午那日的午时,到顾府时,向门房借了纸笔,特意画了县衙到她家的路线图给他。
次日一大早,她便跟着易云姝去早市上买了好些新鲜蔬菜,想着定要好好做一顿素斋出来。
易云姝见杨灵灵有客招待,便去了施姑娘家,想趁着这些时日帮她多做些针线活儿。
杨灵灵倒腾了一上午,等菜都上了桌,她这才想起,和尚所戒之荤腥,不仅包括肉食,还包括各种香辛料,她竟然给给忘了。
她方才炒菜时已经习惯性地加了好些葱蒜和辣椒。
以往的记忆时有时无,载入多少,或是她能想起多少,似乎全凭系统心意。
不过似乎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好事一件。至少能够时常提醒她,自己并非真正的“杨灵灵”。
然而当敲门声传来时,她正托着腮,一边思考着“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哲学问题,一边盯着石桌上的饭菜发呆,不知如何是好。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传来,又听见门外一声询问:“施主?”
杨灵灵这才回过神来,立即跳起来跑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晦明站在门外,还是那身玉色僧袍,右肩上挎着行李,左手提着一个柳树枝编成的篮子。
见了杨灵灵,躬身行礼道:“施主好。”
“法师,你来啦?”杨灵灵笑了笑,掩饰脸上的尴尬,邀晦明进去。
晦明刚进门,又将手上的篮子递与她。
那篮子上盖着白布,但嫩绿色的枝条缝隙中却透出些深紫色来。
一看便知是晦明带的见面礼。
他还挺懂。杨灵灵笑着接过,嘴上却说:“哎呀,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将蓝色扎染的布揭开,竟是一篮子杨梅。
颗颗硕大,色泽黑紫,当中间或有翠绿的弯刀小叶衬着,像是透亮的玛瑙珠子。
“来的时候正巧路过西市,想着施主许是爱吃,便卖了。”
“爱吃!”杨灵灵咧嘴笑道,“这杨梅一看就甜。”
引着晦明走到葡萄藤架下的石桌前,杨灵灵道:“法师请坐。”
待晦明坐下,杨灵灵又给他倒了杯茶,低下头老实交代:“哎,今天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
“为何?”
晦明看向桌前早已摆好的菜肴,瞬间明白了她为何这样说。
——炝炒土豆丝、凉拌蒜薹、香菇菜心、麻婆豆腐、鱼香茄子、清炒笋片。
整整六个菜,然而每道菜里都有不少辣椒与葱姜蒜。
晦明默了几息,刚想开口说声“无妨”,却见杨灵灵开心地双手一拍,激动道:“我想起来了!还有阿娘走之前做的四季豆箜饭!”
立马起身,三两步向厨房跑去。
“需要贫僧帮忙吗?”待晦明反映过来时,已见她跑得老远。
杨灵灵头也不回:“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晦明喝着茶等了一会儿,见杨灵灵小心翼翼地捧着个大瓷碗出来。
揭开盖子,瞬时香气四溢。
那略带焦味儿的饭香,夹杂着四季豆和土豆的清新在蒸腾热气中弥漫开来。
杨灵灵拿了个小碗,用饭勺舀了一碗递给晦明:“给。”
晦明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多谢施主。”
“还好这箜饭就放了盐和油。”她也给自己舀了一碗,补充道,“是菜籽油,放心吃吧。”
“嗯。”晦明点头。
“还好阿娘留了一手,不然这次真就要搞砸了。”杨灵灵看着晦明,一脸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就是简单了点,法师别嫌弃。”
晦明眼中满是笑意:“哪里会嫌弃,这是贫僧曾经吃过最好吃的饭。”
杨灵灵疑惑:“你以前吃过?”
“以前在寺中,令堂来看施主时,也分了些给贫僧。”
“是么?我好像有点印象。”
杨灵灵咬着半根四季豆,一边嚼着豆子,一边拼命回忆。虽然她嘴上说有印象,其实根本不记得了。
接着,又不自觉地聊起儿时在天心寺的那些回忆,有些她倒还记得:“我哪里知道原来那个有名的晦明法师就是你这个晦明,你变化也太大了吧。”
晦明眸色如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施主倒是没什么变化。”
“那你那天晚上怎么没认出我来?”
其实是认出来了的,一眼便认出来了。可晦明只是浅浅地笑着,什么都没说。
杨灵灵瞟到晦明放在一旁的行李:“你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晦明点头“嗯”了声:“寺中已催了好些时日,之前是因着腿伤,现下已然大好,便是时候动身了。”
杨灵灵早已准备好了宽慰的话,听他说完,便立即道:“没事儿,会再见的。以后有机会我叫上我南南姐她们,一起去天心寺看你。”
当然要再见了,不再见她的恋爱支线任务要怎么完成。
吃完了饭,晦明帮着杨灵灵将碗筷收拾停当。见晦明赶着回去,便将杨梅洗了洗,装在筲箕里滤水,又忍不住尝了一几颗:“呀,真的好甜。”
赶紧找了张干净手帕,包了些拿给晦明:“法师路上带着吃吧。”
晦明愣了一瞬,还是接过:“多谢施主。”又仔细收到包裹里。
*
杨灵灵将晦明送至城门外。她家就在城西南,走到西边的城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亦如昨日那般,两人并肩走着。
时过境迁,心境与儿时已大不一样,更何况,现在的杨灵灵的记性还不太好,很多事情根本记不清了。
她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没话找话,回去之后要干些什么?什么时候再下山?
诸如此类,毫无营养。
可当晦明说起那些起具体的诸般事项,她又觉得无聊,只装作认真在听的样子,其实思绪早就飘忽天外了。
行至一处岔路口,路边有一棵十围粗的黄桷树。那树冠遮天蔽日,宛如一把巨大的“撑花”[1]。
树荫之下,竟丝毫感受不到午后的毒日头。
忽然间,一阵风就这样没来由地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杨灵灵停下脚步,抬起头来,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向被茂密树叶过滤了的柔和天光,又随着一片飘落的树叶,看见了眼前之人。
一切似乎被蒙上一层朦胧的薄纱。像是现实,又像是梦境。
晦明许是不知身侧之人为何会忽然停下脚步,正疑惑地回头看过来。
猝不及防间,有一颗小小的黄桷树的果子掉落,砸到了晦明的头上,倏地又自己弹开了。
杨灵灵瞧见,“噗嗤”一声笑了出声,越笑竟越是收不住。
晦明有些羞赧,红着脸无奈地唤了一声:“施主——”
杨灵灵识时务,收住笑意,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咱们快走吧。”
快要走到城门口,杨灵灵竟然远远瞧见,城门之下,冷砚冰牵着一匹黑马和一旁的沈南南正闲聊着。
杨灵灵开心地跑过去:“两位官娘子,这是在城中巡查?”
“不是,我们也是来给晦明法师送行。”沈南南回道,又笑着看向一旁的晦明,“法师好。”
晦明微笑着,向沈冷二人点头示意:“两位施主好。”
走到城外,晦明向她们拜别。三人皆道:“法师,一路保重。”
晦明一一谢过,跃上马背:“几位施主,就此别过。”
眼神在杨灵灵面上仅停留一瞬,很快便收回视线,转身策马离去。
看着一人一马越来越远,杨灵灵忽然道:“咱们有机会也去趟天心寺吧。”
“人刚走你就舍不得了?”沈南南忍不住揶揄道。
杨灵灵如临大敌:“啥东西啊,你可别胡说八道!”
因为第一个副本角色任务的关系,只要别人将她和晦明联系到一起,她的反应就有些应激。
沈南南被吓了一跳:“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冷砚冰眯着眼,打量着杨灵灵:“我怎么感觉你一提到这几个和尚反应就这么强烈,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
杨灵灵立即反驳:“你不要感觉,我没有。”
简直是欲盖弥彰。
但她又转念一想,其实第一轮游戏已经结束,应该告诉她们自己和晦明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影响。
但就算是打死她,她也实在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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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若是被她们知道,她被系统强制绑定了恋爱支线,有不可告人的剧情任务需要完成,同时这个恋爱攻略对象还是晦明法师,那她肯定要被笑死了。
然而沈南南和冷砚冰仍旧对她不依不饶,拉着她,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杨灵灵只好长叹一声:“回头我告诉你们,行吧?让我做做心理建设。这年头谁还没个难言之隐了?”
“成。”沈南南答应了,“我都记着呢,你可别忘了。”
三人慢慢往城内踱去,沈南南忽想起什么,对杨灵灵道:“对了,你那本《窃香记》我看完了。我之前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故事。”
杨灵灵脑子里正天人交战,想着该怎么编个合适的理由,既能不暴露自己和晦明的那个恋爱支线任务,又能让大家比较信服,随口应道:“哦,你之前以为是个什么故事?”
忽地又反应过来,沈南南竟然只花了一天不到便将厚厚的一册小黄书看完了,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你量子速读呢,这么快。”
沈南南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违禁词,不过杨灵灵老是这样,她已经懒得提醒了,只答道:“是啊。”
杨灵灵不怀好意地凑近:“你不是担心长针眼吗?我看长了没有呢。”
沈南南将她的脑袋推开:“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您请说。”杨灵灵抬了抬手。
沈南南环顾四周,压低音量:“这话本写得朦朦胧胧,最后那圆娘死而复生,是和楚芸在一起了吗?”
杨灵灵不是真的“杨灵灵”,只继承了她的部分记忆,不知道作者的创作意图,仅仅知道那是个开放式结局:“应该是吧。”
沈南南默了半晌,看向冷砚冰,面上五味杂陈。
“怎么了?”杨灵灵有些担忧地问。
沈南南怔怔地道:“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可是又不敢确定,毕竟这些只是我和砚冰的猜测,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
“别想了。”
冷砚冰伸手拍了下沈南南的额头,提醒她,“都已经跟石参军说了什么都没查到,结案文书也已经呈到州府衙门去了。”
她现在一想到那些案卷就头疼,更别说让她去向那块硬石头说,今天又有新发现,结案文书要重新写过了。
沈南南抬头,释然道:“是啊,即便是想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毕竟是那顾员外害人在先,发生这些,也算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毕竟凶手指认环节已经结束了,其余时候,也不必太过较真。
杨灵灵抓到重点,欣喜道:“结案文书交啦?那你们今天是不是可以短暂休息一下了?”
沈南南开怀一笑:“是的!”
又拉着她问,“灵灵,你一会儿干什么呢?”
杨灵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先回去睡一觉。今天起太早,困死我了。”
“这么好的日子你睡觉?”沈南南作出颇为遗憾的样子,摊开手,“那晚上的烟火表演可有人没眼福咯,县太爷可是订了观雾楼的雅座,那处看烟火可是一绝。”
冷砚冰环着臂,憋着笑一旁附和:“你确定你不去?”
“谁说我不去,回去浅眯一小会儿!烟火开始前来找你们汇合!”
沈南南哂笑:“你确定只是浅浅地眯一笑会儿,不是径直睡到烟火表演结束后吗?”
“哎呀,这次铁定不会了!”
……
……
火树银花照亮漆黑的夜空,万千双眸被那绚烂夺目的火光所吸引,却忽略了如织人潮中,青石板裂缝里那生长蔓延的苔痕。
端午当晚,顾府的家丁抱了顾府少爷顾衍宗出门看烟火,却不慎致其丢失。
顾府派人寻了一夜,依旧不见其踪影。次日,顾府报官,衙役满城寻了半月,仍不得其踪。
两月后,顾夫人心灰意冷,卖了田产宅院,遣散奴仆,一人一马,孤身出了城。
然无人知其去往何处。众人猜测最多的便是,她怕是独自寻她那儿子去了。
至于真相是何,终不得而知。
此乃后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川渝方言,雨伞
27. 行路难
蜿蜒山路之上,沈南南双腿发颤,右手杵着一根木棍,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前行。
那木棍瞧着脆弱不堪,看不见内里,但沈南南觉得,那像是一根早已被虫蛀空的老木头。
她始终提着心吊着胆,也不知自己的腿和这根木棍到底谁先断掉。
*
端午那日,她们四人于观雾楼中重聚。
见其余三人一脸疲惫,杨灵灵思考良久,提议道,左右她那新书写不下去,不如也去县衙帮忙,包午饭就行。
一来县衙那边正好缺人手;二来为了她以后的生计,还是得找个正经班儿上,加之杨灵灵的阿娘易云姝本就希望她去县衙谋个差事,如此也算了了她的心愿。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在系统发布下一个副本任务之前,她只想离沈南南她们近些,对齐颗粒度,以免像上一次那样莫名其妙地被带沟里去。
小西一口答应,沈南南和冷砚冰也道,若她肯来帮忙,那便再好不过了。
如此这般,又忙了快一个月,顾府一案总算在州府衙门那里过了关,连同刑房的卷案也从头到尾粗粗梳理完毕。
然而灵灵还是没勇气将她那个专属且羞耻的恋爱支线任务说出来。
不过,沈南南对她小时候去过天心寺修行的事儿有些印象。见她问了,杨灵灵便借坡下驴,顺势承认了自己和晦明、薛护卫和圆尘曾经相识。
毕竟上一个副本的角色任务已经做完了,又没说下一个副本还得继续藏着掖着。
听了这些,小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中带着有些许气愤:“我就觉得当时那个薛护卫吞吞吐吐的,看似挑不出毛病,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是他在好多地方都撒谎了!他不会在案情的关键点上也撒谎了吧?”
小西心中气愤,若不是被薛护卫那谎话连篇的证词忽悠,她也不至于最后稀里糊涂地投错了凶手,最后才得了50多分。
“不会吧……”沈南南一提到顾府的案情头都大了,不是很想继续聊这个话题。
“其实这里面作伪证也不止薛护卫,还有管家。”冷砚冰缓缓道,“他那几封伪造的信件不是就被我们发现了吗?只能说薛护卫还是藏得太深了。”
“就是就是。”沈南南连忙附和,“咱们认真吸取这次的经验,下一个案子多加注意证词真伪,应该就行了。”
毕竟凶手指认环节早已结束快两个月,过多纠结也于事无补。
这时,近乎消失两个月的系统终于再次出现,发布了众人等待已久的剧情任务。
奇怪的是,这次的任务发布竟然是公开广播,而非私人频段。
【恭喜四位玩家进入成功进入第二个副本啦!当前副本名:孽海情天,推理难度:★★】
【副本角色任务:找出白石村灭门案的真凶。此副本为简单本,小柳检测到,相关部分剧情玩家已通过上一副本获取,所以本次副本流程简化为四个环节:1.剧情认知环节;2.自由搜证环节;3.最终集中推理环节;4.最终凶手指认环节。】
四人面面相觑,相互确认了大家的任务的确都是一样的。
看来这又是一个全员侦探本了。
“两颗星算什么简单本?上次一颗星就已经很复杂了好吧?”杨灵灵忍不住吐槽。
“就是啊。”沈南南在一旁附和,“而且只有一轮搜证和集中推理,整个探案时间也缩短了啊。”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这个副本是两星吧。”小西猜测道。
“白石村灭门案是薛护卫的那个案子吗?”沈南南眉头微蹙,“可这个案子不都已经过了好多年了吗?还怎么查?”
其余几人来不及回答,却听系统的少女音继续道:
【请四位玩家共同完成“相逢意气为君饮”剧情任务,时限五日内。】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1]
描写的应该是少年游侠们欢聚一处,开怀痛饮的场面。
但时间、地点、和谁呢?她们四个人吗?
要说相聚,她们现在每天都在一起,要说开怀痛饮,端午节那日不就喝了一场了吗?
虽然小西因为李大姐的关系提前走了,不过这也不影响事实判定啊。
那就说明,还有其他角色加入了。
正当几人抓瞎时,却听系统提示道:
【若玩家想要查看并使用随身包裹中的道具,只需在心中默念“小柳小柳”,小柳将会为您打开随身包裹控制面板。此控制面板仅玩家本人可见哦,无需担忧隐私暴露哦!】
【若您选择使用某样道具,只需点击控制面板上的道具图样即可。】
杨灵灵、冷砚冰、小西选的不是搜证道具就是推理道具,这一环节毫无用武之地。
而沈南南这才想起,她除了兑换推理道具以外,还兑换了一个叫「问启菱花镜」的剧情道具!
沈南南依言在心中默念“小柳小柳”,一瞬后,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悬浮方形面板。
其上,有三个格子,其中两个是她之前兑换的两样道具。
第一个是造型繁复的祖母绿玉佩,乃是叫作「碧玉转心配」的推理道具。
中间圆心一点出发,连接七条如射线状的花蕊,外侧则由绞丝纹环绕一圈,像是四个连在一起的莫比乌斯环,与内侧组成一朵造型独特的花朵。
道具说明是:“阴阳虚实,皆汇于此。”
第二个自然就是「问启菱花镜」了。
——状如八瓣菱花,中间一颗圆形纽,镜面背后刻有青鸟折纸花纹样。
其下写着:“繁华落,天命知。”
第一个目前不用深究,第二个看起来像是可以知晓后续剧情?
于是食指轻轻一点,指尖忽地感受到一股暖流。
瞬时,眼前淡蓝色的控制面板如玻璃一般碎裂,化为簌簌飘落的花瓣,心上莫名泛起一阵怅然若失之感。
继而听到系统的声音:【请问玩家想要问小柳什么呢?只能问除凶手以外的一个问题哦。】
果然!
沈南南欣喜地看向周围的另外三人,想要询问她们的意见,哪知杨灵灵三人竟像是呆愣住,眼神失焦,一动也不动。
系统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使用问启菱花镜与小柳对话的这段时间内,外部世界的时间是处于静止状态的哦。】
那这个关键的问题只能由她自己来问了。
思忖半晌,沈南南问:“请问,要完成这个‘相逢意气为君饮’的剧情任务的关键条件是什么?”
【请玩家在六月初四前到达九莲山天心寺。】
话音刚落,凝固的时间又像是重新流动起来。
几人原来在县太爷书房内,杨灵灵像是没长骨头,挂在冷砚冰身上,正一脸不耐烦地抱怨这个剧情任务莫名其妙。
小西皱着眉,嘴里念叨着那首完整的诗,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果然如系统说的那样,时间静止,大家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打开随身包裹,并且使用了一个道具。
将系统的关键剧情提示将给大家听了,四人一拍即合,正合计着怎么想个办法最近出城一趟,好巧不巧,州府衙门那边又得了消息,听说巡按御史竟然临时改道去了荣州,只怕来渝州还得有两三个月时间。
现今县衙内各房手头上的工作也都完成得差不多,只要渝州一切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相安无事,那便没什么好担忧的。于是司法参军也打道回府。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接下来县衙里的事,自然由县太爷全权决定了。
沈南南几人大喜,和县太爷说好了一同休沐几日。
照理说,四月轮值一月过后,五月便不该由她们当值。若不是遇到特殊情况,也不会连续在岗两个月。如今已是六月,怎么着也该休息了。
县太爷每十天休沐一日,连续两月未休,那也有六日可休。
于是几人达成共识,六月初三一早便出城前往九莲山。
哪曾想,六月初二的晚上,李大姐却忽然受了风寒,卧床不起。“惧内”的人设传得沸沸扬扬,县太爷只能亲自侍疾,九莲山自然也去不了了。
虽遗憾万分,但未免行程耽误,沈南南、冷砚冰和杨灵灵三人还是按照此前约定好的时间出了城。
*
此刻,山路之上,沈南南当真对系统爱又爱不起来,恨也恨不起来,只能在心中埋怨,什么剧情任务,非得让自己轮休第一日便长途跋涉?
她那缺乏锻炼的小身板怎么受得住。
眼见日暮西斜,她们天心寺的山门都没瞧见。
沈南南喘着粗气,摸了张手帕出来,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又找了棵粗壮的树靠着,一边用手撑着腰,一边朝着前方豆绿色的身影喊了一声:
“灵灵——歇会儿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杨灵灵这才停下脚步。
自从得知她们有共同的关键剧情任务后,她就格外兴奋。
终于不用再为去天心寺一趟而绞尽脑汁编各种理由了!她现在只想速战速决!
于是脚步飞快,一心想着赶快到天心寺,完成她那个恋爱支线任务。
加之她本就有一身轻功,身体素质比沈南南好些,便在前头带路打头阵。
杨灵灵转过头来,正好瞧见一直走在最后的冷砚冰来到沈南南身边,将手中的皮水袋递给她:
“南南,喝点水吧。”
沈南南道了声谢,仰头喝了一大口。见杨灵灵走过来,也将水袋递给她。
杨灵灵接过也喝了一口:“那我们先原地休息一会儿吧。”
又有些担心地道,“不过也不要休息太久,我担心一会儿要下雨了。”
冷砚冰抬头,指了指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这像是快下雨了?”
杨灵灵勾起嘴角,颇神秘地笑了笑:“你不懂。”
沈南南却立马像是活过来一般,赶忙拉住杨灵灵的胳膊,却对冷砚冰道:“她老寒腿,信她的!我们快走吧,省得待会儿没处避——”
然而那个“雨”字还没落下,沈南南却忽然哑了嗓子,身体也瞬时僵住,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咙。
只因“唰”的一声,随着一阵疾风,一个颇为锋利之物飞快旋转着,擦着她的耳边急速旋转着飞过,“咚”地一声,深深插进一旁的树干。
几根断发飞落,被冷砚冰接于掌心。树干之上,是一把白玉藏锋扇。
冷砚冰将那插进树干中的扇子拔了出来,见那扇面的角落,用娟秀的小楷写着两个字:芒之。
冷砚冰收了扇子,走过来对沈南南柔声道:“好险,再偏一点只怕就是耳朵了。”
“谢谢,有被安慰到。”沈南南声音僵硬。
杨灵灵立马拉住两人的衣袖,让她二人躲进一旁的矮树丛中,压低音量:“嘘,小点声儿,你们看那边——”
透过树丛缝隙看过去,竟见远处正有五六个人正将一人团团围住。
外围那几人皆蒙着面,大夏天里,头上竟带着灰色帽子将头部裹得严严实实。
其中一个出声讥讽:“小子,我劝你识相点,赶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你这武器都没了,还打得过我们几个?”
中间那个,竟是个面容俊朗的少年郎。
少年剑眉星目,面上满是坚毅与不屈,一袭晴山蓝的衣袍,虽然好些地方已被划破,伤口浸出鲜血,但瞧着依旧俊逸不凡。
他如今赤手空拳,正气喘吁吁,不知已经同那伙人缠斗了多久。
只见他紧紧地抓住肩上的包袱,狠狠地啐了一口:“做你爷爷的春秋大梦,你们这群挨千刀山匪,想要本少侠的东西,下辈子吧!”
几个山匪听了这话,瞬时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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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灵灵在远处愤愤不平:“哇,这些人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沈南南冷哼一声:“一群山匪而已。”又侧头看向一旁,“砚冰,我们是不是该管管?”
然而回复她的唯有一阵草木响动。
霎时,一袭靘色身影便从耳边疾驰而过。随着冷砚冰的跃起,她手中之物也跟着她手部动作向前飞出。
“刷刷——”几声,扇子在空中飞速旋转。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扇子已在空中画了一道利落的弧线,霎时间,好几个山匪已被那扇子上的尖刺划伤,惨叫不迭。
扇子画了个圈,竟又重新回到了冷砚冰手中。
一来二去两三下,随着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一众山匪倒地不起,冷砚冰已经跃身过去,站立在那位少年身前。
冷砚冰将扇子递给少年:“给。”
那少年不禁呆愣住,来不及道谢,只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一面在心中惊叹,这样一个长身玉立、面容冷厉的女子竟就这样如天神般降临在自己眼前,一面又惊讶于眼前这危急之势竟也在须臾间扭转。
冷砚冰转过身去,眼神凌厉:“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识相点,赶紧滚。”
地上的几个人看见来人武艺高强,又眼尖地瞥见她腰间的长刀,立马爬了起来,连叫“女侠饶命”,准备逃走。
少年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气不过,在地上抓了几颗石子,狠狠地朝前掷了出去。
石子恰好击中了一个身形瘦小之人的腿部。那人踉跄着摔了个大马趴,额头狠狠磕在一块石头上。
见少年郎不依不饶,似要上前,冷砚冰立即伸手将他拦住:“穷寇莫追。”
其实还有后半句——如今她拖家带口,若是被那群山匪发现了沈南南和杨灵灵,以她俩作为人质,那就被动了。
眼见几个山匪跑远,少年这才像是回过神来,长舒一口气,向冷砚冰行了个叉手礼,咧开嘴朗声道: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女侠当真好身手,这藏锋扇在女侠手中竟这般顺手,在下自愧不如!”
冷砚冰回以一礼:“除暴安良本就是我等公门之人应尽之责,公子无需道谢。”
“原来女侠是衙门中人,失敬失敬,不知女侠如何称呼,在下——”
然而少年话未说完,竟忽地呕出一口黑血来。他赶忙伸手擦掉,面露尴尬之色,“恕在下失礼了。”
冷砚冰摇了摇头,刚想说“不打紧”,却见那少年双腿发软,竟当着她的面生生跪了下去。
“哎哟呵,这还没过年呢吧?行这么大礼。”
杨灵灵拉着沈南南从矮树丛中绕了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揶揄道。
冷砚冰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伸手将那公子扶起,蹲下身,踌躇着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便在这时,一阵带着药香的微风拂过,一袭黛蓝色衣裙忽地飞身上前,伸出手“啪”地一声捏住少年的手腕。
——是个带着面纱的女子。
冷砚冰和少年皆愣了愣,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又见那女子飞快地将翻了翻那位公子的眼仁,扯了扯他的耳朵。
一番动作后,丝毫不容得少年拒绝,又将一粒丸药塞进了他口中:“快吃了。”
事毕,那女子终于长舒一口,拍拍手站起身来:“无碍无碍,性命暂且保住了。”
沈、杨两人早已走上前来,将这蒙面女子瞧了半天,只觉得虽看不见这人的长相,但单看这行事做派,倒是和她们的一位好友极为相像。
直到听到那女子开口说话,这才确认了她的身份。
“冬青!”沈南南率先唤了那女子一声。
那女子这才发觉身边还有其他人,转头瞧见沈、杨二人,又惊又喜:“南南!灵灵!你们怎么在这儿?”
又对冷砚冰赞叹了句:“冷姑娘当真是武艺高强!”指了指对面的矮树丛,“方才见这位少侠遇险,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那边观察了好久,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想到冷姑娘忽然神兵天降!”
杨灵灵“哈哈”地笑了两声:“我们刚才也在对面躲着呢!”
沈南南忍不住问:“我们还要问你呢,冬青,你什么时候从大理回来的?怎么这副打扮?我们差点儿没认出来。”
“今天刚到渝州地界。”林冬青将面纱摘了下来,解释道,“这林中早晚多有瘴气,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加小心。”
杨灵灵对她竖起大拇指:“讲究。”
沈南南道:“原是如此,那真是太巧了。”
“几位,打扰一下——”
冷砚冰忽然出声,打断了沈南南几人的寒暄,“我看这位储公子现在虽是缓过来了,但若是再这样拖下去,只怕是要继续不行了。”
杨灵灵低头看去,只见那位公子如今正半蹲在地上,一脸难受,这才反应过来:“啊,这还有个人呢?差点给忘了。”
那公子抬起头来,嘴边的黑血还未擦去,勉强一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劳烦几位姑娘相救,大恩不言谢,本少侠日后一定……”
话未说完,竟一个白眼翻到头顶,生生晕了过去。
好在冷砚冰眼疾手快,一把将少年扶住,才避免他的头部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说晕就晕?”杨灵灵纳罕,“怎么和他嘴上说的不一样啊,演的吧?”
“别贫嘴了。”沈南南指了指头上一片黑漆漆的乌云,“这雨才是说下就要下了。”
冷砚冰拉住少年的手臂,扶住那位公子的腰身,将他扛在背上,提议道:“我们赶快找个地方避雨吧。”
杨灵灵想也未想,指了指远处那耸立入云的佛塔:“最近能避雨的地方,就是前头的天心寺了。”
——————————————
[1]【唐】王维《少年行四首》
28. 遇古刹
一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眼瞅着倾盆大雨便要落下。
一行人被顶上的乌云追着跑,拼了命地往前往奔去,奈何因为长途跋涉,沈南南体力近乎耗尽,只能被杨灵灵拉着,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而冷砚冰这边又背着一个毫无知觉的少年,脚程如何也快不怎么起来。
好巧不巧,待五人到了山门外,那雨竟然追着他们的脚后跟下起来,将将避开。
一行五人除了那少年,已是手软脚软、大汗淋漓,半步也不想再挪动。
杨灵灵拿头艰难地撞了撞门。
隔了半晌,门打开一点缝隙,露出半颗圆圆的脑袋,一只圆眼睛眨了眨,看清了来人,这才放心地将门打开。
前来应门的,是一个身着灰色僧衣,看上去仅十岁左右的小沙弥。
向她们打了个问询,奶声奶气地道:“施主,山门已经关了,要进香的话请明日再来吧。”
待得知小沙弥法名“云空”之后,杨灵灵噙着笑,回礼道:
“劳烦云空小师父通传一声,我们一行五人今日上山进香,因遭遇劫匪,一位同伴不幸受伤,现下天色已晚,外头又下着雨,夜间山路难行,不知能否借宝刹修整一晚?
见小沙弥面露难色,又立即补充道:“小师父放心,我们明日一定多多捐些功德。”
云空见几人甚为虔诚,踌躇了一会儿,才让杨灵灵等人进去,但又说自己做不了主,要请人问过住持才是,请几位稍候。
沈南南拖了根门口的板凳过来坐下,抹了抹额间的汗:“还要很久吗?”
云空答话:“方丈室在内院,还是要走上些时辰的。”
“啊?”沈南南瞬时觉得天都快要塌了,摆了摆手,“我不成了,再走两步就要散架了。”
又朝林冬青伸出手快,“冬青,你快帮我看看,我还有命在吗?”
林冬青顺势捏住她的手腕,认真感受她的脉搏,答道:“嗯,大概还有五十年阳寿吧。”
“没事南南,你肯定比这位活得长。”冷砚冰用肩头怼了下此刻仍靠在她背上不省人事的少年,安慰道。
见云空面露为难之色,沈南南立即解释道:“小师父莫怪,我等只是累极了,一时口无遮拦,还请小师父自去按章程办事。”
云空点头,又问:“不知哪位施主愿与我同去?”
几人面面相觑,都默不作声。
最后,杨灵灵因破天荒地划拳不敌其他三人,只能被她的三个好姐妹派作代表前去拜见住持。
那是杨灵灵这辈子见过,这三人划拳最认真的一次,她愿称之为赌上性命之战。
*
跟着云空沿着回廊穿过几处殿堂,又途径一片湖泊。廊下偶有雨丝飞斜,但并未能将身上衣衫打湿。
暮鼓虽已敲过,但夏日里天黑得晚,平日这个时辰应当与白天无异,只因乌云密布、天色昏暗,四处的院子都已点上了灯。
云空先带着杨灵灵去了一处院落,让她在廊下稍候,他自己撑着伞进了院门。
杨灵灵抬头看了会儿那院落的匾额——写着“僧寮”二字,她记得这似乎是寺中僧众的居所。
站了没多久,便见云空耷拉个脑袋,迈了的小短腿艰难地跨过门槛出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杨灵灵见状,忍不住柔声问道:“小师父这是怎么了?”
云空撇着嘴,露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不打紧,让施主久等了,请随我一同去见住持吧。”
杨灵灵点点头,也猜出了个大概。
云空只是一个看门的小沙弥,不能擅自作主将杨灵灵一行人安置下来。按照这寺中规矩,应当是在他回过知客[1]后,由知客亲自向住持禀告才是。
只怕是那管事的犯懒,见天色已晚,又下着雨,便将这繁琐之事推给一个小沙弥,自己乐得清闲。
杨灵灵如今周身疲惫,脑袋昏昏,不愿再去细想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见云空为难,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便知默默跟在他后面,不再多言。
檐外雨水的浸染下,那空气中弥漫着的檀香显得格外浓重。
跟着云空的小碎步又走了半晌,垂眸看向他那飞快挪动的脚跟后,杨灵灵的神思不由得开始飘忽。
仿佛听见一串清脆的银铃声响,恍惚间,一袭浅云色的小小的身影便从自己身旁掠过。
只能瞧见背影。
是一个用豆绿色发带扎着总角的小女孩。那发带尾端上的小铃铛时而敲击在一处,留下一路的叮铃作响。
目光随着那小丫头的身影移去,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跃上台阶,杨灵灵的视线向上,瞧见了台阶尽头上方的匾额。
——方丈室。
这便是住持之居所。
杨灵灵有片刻的愣神。她在想那个恋爱支线剧情任务。
她现在已在天心寺中,那么怎么样才算达成“用诸妄想,心目为咎”这一剧情呢?
“——施主?”
思绪被打断,云空立于台阶上,面露疑色地转过身来,似乎在问她为何没有跟上。
神思被唤回,却见那浅云色的小小身影竟化作了一只花猫。
通身雪白,背部有着几处如水墨般晕开的黑色斑纹,脖颈处用豆绿色丝绦挂着个小铃铛。
那花猫此时也站在台阶上,扭头看向自己,同样疑惑地“喵”了一声。
“哦,不好意思。”杨灵灵赶紧跑上前去,跟着云空的脚步走到房门前。
却听云空冷不丁地问:“阿灵,是师叔也在住持房中吗?”
这次疑惑的轮到杨灵灵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张嘴正欲发出疑问,然而云空的视线却正对着那只花猫,压根儿都没看她。
那花猫竟像是能够听懂一般,对着云空轻声地“喵”了一声。
云空会意,露出一个感激地笑:“太好了,谢谢阿灵。”
这才转头对杨灵灵说,“请施主在门边稍候。”
杨灵灵依言站到房门左侧,便见云空轻声敲了敲房门,小声道:“师叔,师叔,你在吗?”
那花猫走到杨灵灵脚边,亲昵地蹭着她的腿,抬头望着她“喵”了好几声。
杨灵灵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顶,对云空道:“这猫倒是黏人得很。”
云空回了个礼貌的微笑,隔了一会儿,听见房内传来脚步声,随后门开了,传来一个略微低沉的嗓音:“何事?”
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但那音色却令她格外熟悉。
杨灵灵撸猫的动作顿住。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却听云空道:“有几位香客因山中遇雨,想要借寺中厢房暂住一晚,不知可否……”
“就将南边的厢房收拾出来给几位施主歇脚便是。”
云空似乎看上去有些为难:“可是那几位香客——”
说话间,里屋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应门之人快速地回道:“你先将几位施主安顿下来,晚些时候我再去拜见。”
说罢房门便关上了。
脚步声急促,由近到远,不一会儿又听到里屋的咳嗽声渐渐变缓变轻。
看起来好忙。
她原本还想打个招呼,寒暄两句的。
云空叹了口气,继而转头,微笑着对杨灵灵道:“施主这边请吧,我先带几位去厢房。”
她本就疲惫不堪,便也没多说什么,只点头道:“有劳云空小师父。”
云空将沈南南四个女子安置在一间厢房内,里头靠窗底下,是能睡下六人的大通铺,又将那位公子安置在隔壁。
因云空还有晚课,便说斋堂内留有斋饭,请她们自行前去用饭即可,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一路疲惫,待云空离开后,杨灵灵径直往躺上一躺:“几位,我先睡为敬。”
沈南南早已是骨头散架,也躺到杨灵灵身边:“等我,梦里见”
“不吃点东西再睡吗?对胃不好呢。”林冬青将身上的包裹放在通铺前的四方桌上,担心地劝道。
沈南南听了,撑起半个身子想要坐起来:“啊?那我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杨灵灵却早已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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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微弱的意识残存:“那我……不等你了……”
*
只因昨夜睡得早,杨灵灵天还未亮便醒了。
脑袋晕晕乎乎,胸口也是闷闷的,不知道是因昨日过度劳累还是闻了太久的檀香。
杨灵灵坐起身来,想找个地方透透风。光线昏暗,只能瞧见同伴几人似乎都还睡着,她不便打扰,只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时辰尚早,整个寺中几乎空无一人,能清晰地听见林间清脆的鸟鸣。
走出院门,只随着自己的心意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回想起属于杨灵灵的那些记忆。
年幼时,她因父亲重病,便被家里人送到寺中为父祈福。在寺中修行……不,严格意义上说是她在寺中横行的日子里,她几乎走遍了这院中乃至山门外的每一个角落。
斗转星移,转眼九年过去,眼前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看上去竟然与当年并无二致。
她脑袋混沌,不禁开始疑惑,此时的自己,到底是十八岁的杨灵灵,还是莫约十岁的炳灵?
“炳灵”——这个法名还是住持圆泽法师给她取的呢。
起初不觉,如今看来圆泽法师这个名字取得,实在是很有巴结她那曾经的富商阿爹的意味。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那棵屹立于寺院东侧的百年银杏树下。那银杏树参天而立,据说是天心寺创立时,由首任住持亲手种下的。
正值盛夏,银杏树叶还都还绿着。
她抬头望去,看见金色的天光破开云层洒下凡尘,又透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为一树的翠色染上淡淡的暖意,让树叶的脉络变得清晰可见。
好像理应如此那般,杨灵灵纵身跃起,三两下便爬上了那棵古树,找了根粗壮的枝丫,稳稳地坐了上去。
她忽然想起,这个位置好像就是杨灵灵小时候最爱坐的地方。
以前的“杨灵灵”也总是早早就起床,爬到树上远远地望向山脚。只因这儿是整座寺庙的最高处,若是她的阿爹阿娘来了,立即便能看见。
如此这般,从银杏叶还是嫩绿色的时候一直等到叶子变黄,再到全部掉光,枝丫又覆上厚厚的雪,负责照看她的小沙弥便不让她再爬到树上,苦口婆心地劝她什么天冷易受寒,什么树上有积雪易摔倒。
她倒也还算听话,冬天就再也没上过树。
时过境迁,如今藏身于这片绿意之中,俯瞰整座寺院,于高处听松涛鸟鸣,一边共情着年幼时的酸涩,一边感受着此时的别有意趣。
银杏树左侧不远处便是方丈室、寮房,右侧则是钟楼。
渐渐地,有几个僧人从各自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又匆忙地赶往另一处。
这寺里的和尚,平时都是这个时辰才起床的吗?
朝阳缓缓从山中溢出,扶光如水墨般晕开,染红四围的云彩,令整个世界笼罩在一层温暖的薄雾之中。
仿佛那柔和的天光是神女的柔荑,杨灵灵眯着眼,感受她轻柔的爱抚,而神思早已不知飘往何处游荡。
忽然间,一阵空灵的钟声传来。
有些厌烦此时的宁静被人破坏,她睁开看,不悦地瞥向那声音的来处。
钟楼那边,那人一袭玉色僧袍,也觉察到了杨灵灵的视线。他转过头来,视线交汇在一处。
不知是未曾想到那古树上竟然还坐了一个人,抑或是什么其他,那人握住钟杵的手滞住,隔了半晌也不再有动作。
“啪。”
宛如日光下绚烂的泡泡随风飘到高处,终是逃不开破裂的命运。
这才看清那人的样貌。
她在心底轻声地“哦”了一声。
是他啊。
刚睡醒,一切都是慢吞吞地。
脑袋空空,腹中也空空。
她已经想不起任何寒暄的话了,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寺中修行的日子,张嘴便是:
“晦明,有吃的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寺庙中负责接待外来宾客的职事僧
29. 用斋饭
沈南南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慢悠悠地从厢房里走出来。
一觉睡到自然醒,又有雨后初晴的微风拂在脸上,凉津津的,实在是令人好不惬意。
此刻的院子两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人。
一个正挥舞着手中的横刀,一招一式宛若疾风。
另一个正蹲着马步,动作不徐不慢地打着八段锦的第七式——攒拳怒目。
沈南南在廊下站立,向两人打了个招呼:“砚冰、冬青,你们起的可真早。”
冷砚冰横刀在手中挽了个花,收入鞘中,向沈南南走了过来:“早。”
瞧见冷砚冰那满头的大汗,沈南南从怀中抽出一条手帕,递了过去。
冷砚冰接过,道了声谢。
此时,林冬青那边正好结束了最后一个招式,长长吐息后,一脸神清气爽地走了过来:“早。每天练习八段锦,有益身心哦。”
尾音不自觉地上扬。
“真的吗?这么棒。”
沈南南故作惊叹,又在不知不觉间转移了话题,“诶对了,灵灵哪儿去了?一早都没见到她人。”
冷砚冰回道:“我起床时就没瞧见她,还有那位公子也不知去哪儿了。”
林冬青劝慰道:“不用过于担心,那位公子只是中了这山中的瘴气,加上与那群山匪缠斗良久,过于劳累,而且他也已经服下了我独创的清心丸,又睡上这么些时辰,肯定大好了。”
“——至于灵灵嘛,她醒得早,那时我正困呢,迷迷糊糊瞧见她出了门,说不定是去斋堂吃早饭了吧。”
沈南南点头,又问:“那你们吃早饭了吗?”
见两人都说“没有”,沈南南便提议三人一同前往斋堂用斋饭。
斋堂离这院子不远,只需出了院门往西走上一会儿,昨晚她们已经去过了。
清晨的日光虽带着暖意,但不一会儿太阳又被云层遮住,只留下灰蒙蒙的天。
加之山中雾气缭绕,又因昨日有雨,地上砖石都还湿润着,廊下的栏杆也留着露气未曾散去。
然而回廊的栏杆上,竟挂着一床被子。不知是昨晚忘了收还是今早刚晾出来的。
林冬青盯着那被子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这种天气竟然有人晒被子?”
沈南南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道:“为了保湿吧。”
林冬青干笑了两声:“你越来越幽默了。”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只听耳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条件反射地转头,竟然沈南南一个敏捷闪身,已经躲到了冷砚冰身后。
林冬青还以为是她见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花猫从房顶忽地跃了下来,正好跳到沈南南脚边。
冷砚冰侧过头去,轻轻拍了拍沈南南紧紧抓着她肩头的手,宽慰道:“没事,已经跑开了。”
沈南南露头出来,见那花猫只是稍作停留,便直直地超前方跑去了,这才长舒一口气,这才从冷砚冰身后出来。
只见前头回廊的转角处,一袭玉色僧袍正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那花猫愉快地“喵”了两声,竟跃身跳到了那人怀中。
那人自然地伸出手,将那花猫稳稳接住,任它在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的臂弯,又轻柔地摸了摸那花猫的毛发。
看起来真是柔顺啊,林冬青忍不住想。
她真的很想上去摸个一爪半爪的。
正想着,一看,那玉色僧袍之人的身后不远处,竟还慢悠悠地跟着一个身着豆绿色衣裙的姑娘。
那姑娘正低着脑袋,将脚下的石子踢来踢去。
正是她们早起未见的杨灵灵。
许是听到前方的动静,杨灵灵抬起头来,瞧见了对面的三人。
杨灵灵右手一抬,招呼道,“早,家人们。”
“灵灵,一大早的你跑哪儿去了?”然而沈南南只贴着冷砚冰站着。
那只猫如今就在不远处,她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杨灵灵见了,三两步走到晦明身边,看了看他怀里的猫:“这猫——”
晦明侧头看过来,瞬时会意,将怀中的猫轻轻放下,又拍了拍它的背脊,温声道:“去吧。”
那花猫乖巧地“喵”了一声,三两下便跃上栏杆,上了房顶。
林冬青遗憾地叹了声,不舍地看着那只猫就这样不见了踪影。
而沈南南这才放下周身戒备,恢复了往日的端庄矜持。
就像之前的一切未曾发生过一般,她嘴角噙着礼貌的浅笑,颇为恭敬地行了个礼:
“晦明法师,别来无恙。”
冷砚冰与林冬青见了,也上前行礼,道了声“法师好”。
晦明微笑,欠身一一回礼:“几位施主好,原来昨日在寺中留宿的竟是几位施主。昨晚贫僧本想前去拜见,但当时几位已然歇息,便未曾打扰。”
沈南南道:“法师客气了,是我等来得突然,实在是多有叨扰。”
“不知几位施主可曾用过早饭?”晦明问道。
“我们正往斋堂那边走呢,可巧就遇上了法师,对吧?”沈南南说罢,向身旁的冷砚冰和林冬青眼神示意。
林冬青附和:“对啊,真是巧。”
“实乃缘分。”冷砚冰也应和了声。
晦明低头浅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贫僧正好要带杨施主过去,几位施主便一起吧?”
沈南南几人自然答应。
*
还未走近斋堂内,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
斋堂分外左右两侧,由中间一条过道隔开。
最前头,摆着一张方桌。而后隔开一些距离,有两张并在一起的八仙桌,放着干净碗筷,以及用大盆盛着白粥,另有几个大汤碗装着一些爽口小菜,都用干净的白布罩着。
再隔开一些的,便是左右两侧的八仙桌。
一排四张方桌,沈南南大致数了一下,共有十六多张桌子,能够容纳五百来人。
此刻用粥的僧人却不多,两三桌零零散散地坐着,皆埋头安静地吃着早饭,见晦明带着沈南南一行人走进来,都颇为恭敬地道了声“首座”。
晦明点头回礼,正欲为沈南南她们介绍此处用餐的规矩,却见几吃饭的僧人之中,一个少年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朝他们挥手:
“呀!几位姑娘!你们也来了!”
冷砚冰看过去:“那公子竟然在这儿。”
林冬青了然道:“是吧?我就说了不用担心。”
沈南南赞叹:“还是冬青厉害。”
晦明因先前已用过早饭,加之寺中还有些事务需处理,于是便先行离开了。
斋堂内饭菜自取,几人便分别盛了一碗清粥,又夹了些小菜,到一旁的餐桌坐下。
寺中饭菜看着简单,味道却意外地不错。几人正埋头吃得投入,却见那公子端着碗坐了过来,满眼含笑:“几位姑娘早。”
几人礼貌一笑,由沈南南作为代表向他表示慰问:“公子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姑娘关心,在下已然大好了。”
那公子眯着眼笑着,又滔滔不绝地自我介绍起来,“对了,还未向几位姑娘正式介绍——”
“在下姓储,名雷鸣,字芒之,小名雷雷,京城里人称一声‘储衙内’。不过此衙内非彼衙内,在下可不是那种‘花花太岁’。”
哎哟呵,单押啊。
杨灵灵忍住笑意,心道这人自我介绍得可真详细,不过到底应该称呼哪个?
正想着,只见那储衙内“嘿嘿”笑了两声,对着沈南南等人眼含期待:“不知几位姑娘如何称呼?”
杨灵灵轻咳两声,放下筷子,郑重道:“巧了,敝姓杨,小名灵灵。”
沈南南抬头:“敝姓沈,小名南南。”
冷砚冰则道:“敝姓冷,小名冰冰。”
“敝姓林。小名……”林冬青不愿破坏队形,吐出两个字,“青青。”
储衙内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对着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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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点点头。
“杨姑娘好,沈姑娘好,冷姑娘好,林姑娘好。”
挨个向四人问完好,见几人均未有要继续展开话题的意思,储衙内接着道:“几位姑娘和方才那位法师很熟吗?”
沈南南瞥了眼一旁正埋头喝粥的杨灵灵,见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便道:“也不是很熟,怎么了吗?”
储衙内飞快地“哦”了一声:“那位法师年纪轻轻便是寺中首座,地位很是不一般呢。”
接着又贼眉鼠眼地环顾四周,见旁人未曾注意这边,便弓起身子凑近几人,压低声量道,“听说,这位法师不日便要承袭住持之位了,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又是这般相貌人品,当真称得上一句‘才俊法师’。”
“储公子不是京城人士吗?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沈南南纳罕。
“叫我衙内。”
沈南南哽住,嘴巴张了张,愣是没叫出口。
储衙内也不在意,又故作神秘地继续道:“你们知道今日晨起时我都看到了什么?啧啧啧,瞧着这么庄重自持的首座,竟然光天化日之下……”
杨灵灵本埋头喝粥,听到这里,一口粥噎住,差点呛死。
一旁的沈南南连忙替她拍了拍背:“怎么了?慢点吃。”
杨灵灵转过头去,一边咳嗽,一边拼命回忆。
方才她应该没有同晦明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吧?
其实她从那棵古树上跳下时有些踩滑,晦明见了,竟从钟楼那边纵身跳下,想要伸手将她接住。
不过,这点高度哪能难得倒她?
待晦明过来时,她已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到地上了。
这会儿,杨灵灵终于缓了过来,对储衙内道:“竟然怎么?”
见几人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储衙内来了兴致:“几位也定然觉得匪夷所思,天心寺的首座,竟然在湖边——”
“给一只猫——洗澡!”
冷砚冰听了,“噗”地一口粥喷了出来,直直在储衙内的脖颈处扫射一片。
“哈哈哈哈哈。”
众人见状,顿时大笑出声。
储衙内顿时僵住,嫌弃地哀嚎一声:
“冷姑娘——”
“对不住。”冷砚冰道了声抱歉,接过沈南南递上来的手帕,往那公子的脖颈处一挥。
好在那粥并不是很多,三两下便除干净了。
林冬青接住话头:“那是不是一只毛发雪白,有几处黑色斑纹的花猫?”
眼中闪过一丝对那柔顺毛发的渴望。
储衙内恢复如初,立即点头:“的确是。林姑娘也见过?”
林冬青心想,何止见过,甚至差点撸到过,忍不住叹了一声:“怪不得毛发这么柔顺呢,原来是晨起刚洗过。”
“那猫瞧着甚是乖巧温顺,像是那位法师亲养在身边的,我还远远地听见那位法师亲切地唤它的名字呢,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好像是叫……”
储衙内双手一拍,激动道,“哦对了,是叫‘阿铃’!”
“噗——”
这次喷粥的轮到了沈南南。
吃一堑长一智,储衙内一个灵巧闪身,堪堪躲过一劫。
沈南南讪讪地擦了擦嘴,又撇了眼杨灵灵,问储衙内:“你确定吗?叫‘阿灵’?”
“哪个‘ling’呢?”林冬青也忍不住问。
“铃铛的铃吧,我看那花猫脖子上挂了个小铃铛呢。”
沈南南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淡淡道:“原来如此。”
储衙内却一脸探究之色:“什么什么?沈姑娘,我怎么听你话中有话呢?”
“没什么啊。”沈南南站起身来,对其他人说道,“我吃好了,你们走吗?”
杨灵灵几人也顺势起身,均道:“走吧。”
“诶?我还没……”
储衙内端着碗,一时不知所措,见几人已起身走向了门外,立即仰头将半碗粥饮下,又向外喊道,“几位娘子,等等在下——”
30. 数罗汉
从斋堂内出来,储衙内紧跟在几人后面,自顾自地介绍道:
“这寺里有几处殿堂,里头的佛像很是金碧辉煌,几位要不要一同前去拜拜?”
沈南南点头:“自是要去的。”
储衙内笑着,继续滔滔不绝道:
“这大雄宝殿是每座寺庙都有的,咱们可以先去那儿烧柱香点盏灯,捐些功德。另外还有药师殿、送子观音殿,这两处都是故太后赐建的,几位姑娘应该都有听说过吧?”
“不过要说最出名,只怕就是这寺中的罗汉堂了。数罗汉甚是有趣,据说这求得的签也很是灵验呢。”
见储衙内如数家珍,林冬青忍不住问:“储公子怎么对这天心寺这般熟悉?以前也来过寺中吗?”
储衙内摇摇头:“没有哦。晨起无聊,在下也是随便一打听。”
说着,又听见冷砚冰正在向沈南南打听,这位故太后与天心寺有什么渊源,便抢答道,
“传说当今圣上的生母,也就是这位故太后曾梦见自己游历一处仙山。据说,那仙山正是一位菩萨的道场。那菩萨身下九朵莲花,与故太后不期而遇,又在梦中传授了她佛法。故太后醒来之后,更是将那菩萨所传一字不差地写了出来,按照菩萨所说,取名为《九莲经》,接着又派人寻访那梦中仙山。”
“几位姑娘说巧不巧,最后竟让人在渝州寻得了此山。”
冷砚冰眉头挑了挑:“莫非这仙山就叫九莲山?”
储衙内双手一拍,激动道:“是啊,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故太后本就是渝州人,在未入宫之前曾受过天心寺的住持圆泽法师一饭之恩。娘娘感念其恩德,派人将刺血写就的《九莲经》赠予了圆泽法师,又赐予他紫袈裟,命其将《九莲经》发扬光大,后又赐建了药师堂、送子观音殿什么的,所以这天心寺即便是在京城也十分有名。”
又有些不解,“几位姑娘就是渝州本地人吧,应该更应知晓这些才对啊?”
“我们当然知道,可砚冰是黔州人。”沈南南解释道。
储衙内“哦”了一声:“那冷姑娘不知道这些的确是情有可原了。”
又指着前方,“看!见面就是大雄宝殿了!”
辰时未至,殿外便已有不少香客驻足,于殿前点香点灯,作揖叩拜。
众人走到院坝前头的案几上旁,皆取了三支香,正欲走到香炉边点上,唯独杨灵灵走到廊下,拖了根板凳过来坐下,道:“我就在这儿等你们,拜完了叫我。”
储衙内疑惑:“杨姑娘不去拜拜吗?”
杨灵灵摇摇头,只道:“我累了,坐会儿。”
其他人见她如此,也没有再劝,自去进香了。待朝着四方神灵拜了拜后,几人又进到大雄宝殿内,对着法相庄严的佛像进行叩拜。
不一会儿,林冬青从大雄宝殿出来,说是要去左侧的药师殿好好拜上一拜。
而那边,沈南南和冷砚冰则从大雄宝殿后门穿出去,朝对面的观音殿去了。
储衙内屁颠屁颠地跟在两人后边,殷勤地介绍着那送子观音殿何其灵验,当年故太后赐建此观音殿乃是为当今圣上求储,果然在一年后求得皇嗣,立为太子云云。
杨灵灵坐在廊下,两手撑在一旁,眯着眼感受着从屋檐外照射进来的阳光。
她所坐之处恰好处在中轴线上,正对着大雄宝殿的牌匾。
右侧挂着“万法唯识”,左侧则是“真如非外”,而她身后,是一面蓝底金字镌刻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摘录。
抬眼处,香炉顶上烟雾蒸腾,仿佛一道亦真亦幻的屏障,将她与那庄严肃穆的殿堂隔绝开来。
仲夏时节,殿前台阶上摆满了种在小水缸中的莲花,皆于日光映照下闪耀着佛性的光辉。只是浓重的檀香味已然盖过莲花的自然清香,未免让杨灵灵有些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感受到眼前的日光被什么东西遮挡住。
起初不觉,但那东西似乎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像是在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杨灵灵皱了皱眉,正欲睁开半只眼看看是谁这么不识趣。
然而猝不及防地,一个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竟猛然间跳到了杨灵灵的怀里。
她一个激灵,身子一偏,“啊”了一声想要站起来,她重心偏移,眼看就要摔个屁股蹲。
而那东西同样受了惊,声音尖利地“喵”了一声,踩着杨灵灵的脑袋,向她身后跃去。
“小心!”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然而还未等身后之人伸手将她扶住,杨灵灵已然右手撑地,一个鲤鱼打挺,借力翻身站了起来。
回身望去,只见晦明抱着那只叫作“阿铃”的花猫,正站立在那面蓝底金字的《金刚经》之下。他身旁正好是那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有片刻的愣神。鬼使神差地,她口中竟然小声地念着后头那句。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晦明眼中的担忧逐渐化为了不解,迟疑片刻,问道:“怎么了——”
微微停顿之后,他很快便将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炳”字吞掉,换回了一个不会出错的称呼,
“——杨施主。”
杨灵灵的神思被唤回,瞧见他怀中的猫,气鼓鼓地抱怨:“你这猫怎么这么爱吓人?老往人身上跳。好在刚刚是我,要换我南南姐在这儿,只怕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届时不光是我,我冰冰姐也饶不了你这猫!”
晦明低下头,抚摸着花猫,柔声嗔怪道:“阿灵,快向杨施主道歉。”
语气中竟带着些揶揄和宠溺。
杨灵灵被这声“阿灵”叫得一愣,见那只猫在晦明怀里慵懒地蹭来蹭去,十分享受他的抚摸,又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般,对着杨灵灵委屈巴巴地“喵”了三声。
杨灵灵眼睛睁得大大的:“它这是在说……对、不、起?”
“嗯。”晦明点头,不着痕迹地隐藏掉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它还真听话。”
看着那花猫柔软的毛发,杨灵灵突然就很想摸上一摸,一边踌躇着想要伸出手,一边问道:
“叫‘阿玲’是么?铃铛的“铃”?”
“不是。”
见晦明低下头看着那只花猫,似乎是在刻意回避自己的目光。
等了一会儿,见晦明没有继续说明的意思,没来由的,心底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于是嘴比脑子快,她想也未想,便径直问道:“那是哪个‘Ling’?”
语气中竟带了些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意。
“灵灵——”
未等晦明答话,可巧,远处传来了沈南南的呼唤,“快来,我们要去数罗汉了!”
殿前那茂盛的莲叶遮掩住了眼前的些许景色,令沈南南只远远瞧见了杨灵灵,却不见柱子后面的晦明。
“好!我过来了!”
转眼便将那些莫名的情绪抛诸脑后。
杨灵灵朝沈南南招了招手,正欲离开,却听身边之人道:“施主是在生气吗?”
脚步滞住,杨灵灵不解地看向他,心头却惊,原来她方才竟然是在生气?
当下便矢口否认:“没有。请问我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理由吗?”
可当这话句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的确确是生气了。
“灵灵?你干嘛呢——”远处又传来沈南南的催促。
于是不等晦明有何反应,杨灵灵头也不回,径直向廊外跑去。
*
“刚刚你跟谁说话呢?”沈南南随口问道。
“没谁。”
杨灵灵不愿去想这些没来由的坏情绪,只摇了摇头,挽着沈南南同林冬青几人汇合。
到了罗汉堂前,只见一个和尚正在给几位香客介绍数罗汉的方法。
“几位施主可以通过数罗汉知晓当下一年内的凶吉祸福。数罗汉呢一般有三种方法。”
“第一种是全凭施主心意,从任何时间任何方向开始数,数到自己的实岁即可。”
“第二种则是注意自己进入罗汉堂时,是哪只脚先迈的门槛,那便从那个方向开始数,任何时段开始即可,也是数到自己的实岁。”
“第三种则是男左女右法,男香客走左侧,女香客走右侧,从任何时段开始数,依旧是数到自己的实岁。”
林冬青眉头皱起,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怎么感觉我被绕晕了……”
杨灵灵解释道:“其实就是你想怎么数就怎么数,从你最顺眼的那个开始,只要连续不断数满自己今年的岁数就行。”
那和尚笑着点头:“诚如这位女施主所说,讲求一个随缘。”
几人恍然大悟,皆长长地“哦”了声。
杨灵灵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辰八字,嘟囔道,“嗯……还差一个多月满十九。那我数十八下。”
冷砚冰点头:“实岁的话,我也还差五个月十九,那我也是数十八下。”
沈南南则道:“那我是十七下。”
“我和南南一样。”林冬青道。
“我也是。不过等等……”储衙内一脸疑惑,“为什么杨姑娘明明最大,却叫几位姑娘姐姐啊?”
沈南南解释道:“因为灵灵长得显小,我们都愿意被她叫‘姐姐’。”
储衙内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但还是笑道:“沈姑娘气质成熟稳重,在下以为你是几个姑娘中最年长的呢,不过竟然比杨姑娘和冷姑娘都小。”
沈南南鼻子里发出两声得意的“哼哼”:“‘姐’是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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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进入罗汉堂,见五百罗汉形态动作各异,看来看去,半天也没决定从从哪个开始数。
杨灵灵逛了一圈,随便找了个看得顺眼的,随手数了十八下,便按照塑像下首的序号自去找门口的和尚领了签。
那和尚道:“施主门边稍候,之后会有人引您进入右侧的厢房,圆修法师会为您解签。”
杨灵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听到这名号,杨灵灵回忆了一瞬。
这位圆修可是不一般啊,“杨灵灵”的记忆里,对这个人印象格外深刻。
杨灵灵到厢房门口找了根板凳坐下,等着另外几个人出来。
厢房外有两个等候解签的香客,其中一个坐在对面,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而另一个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坐在杨灵灵身旁的另一张板凳上。
那姑娘衣着装饰简朴,看起来像是附近的庄户人家,相貌甚是俊秀,但却面色泛白、满头大汗,双手合十,手中不停摩挲着那张纸签,面露焦急之色,嘴里还不住地小声念叨着什么。
杨灵灵忍不住她多看了两眼,思忖片刻,出声宽慰道:“姑娘莫忧心,求签不过求个心安,若是平日里积德行善,佛祖定会保佑姑娘的。”
那姑娘许是未料到有人会跟她搭话,颇为震惊地看了杨灵灵一眼。
听了她那话,那姑娘的脸色竟更加难看,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却见一个小沙弥从厢房内走了出来:“轮到这位施主了。”
杨灵灵见是相熟之人,笑着招呼道:“空云小师父,早。”
空云礼貌地打了个问询:“这位施主好。”
那姑娘立即起身,跟在云空身后进了厢房内。
门关了过去,等候解签的另一位女香客却道:“那姑娘不知道怎么了,像是遇上了什么事儿……印堂发黑呢,怕是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话说了一半,却又立即打住,口中不停地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位大娘,这你都看得出来?怕是修行有些年头了吧。”杨灵灵恭维道。
那位女香客礼貌地笑了笑,却还是却止不住地喧着佛号,什么也不愿再说了。
等了半晌,云空打开房门,继而那姑娘走了出来,脸上却像是雨过天晴一般,长长叹了口气后,健步如飞地向外走去。
那大娘见状叹道:“看来圆修大师果然名不虚传啊!”说着也赶忙起身,在云空的带领下进了厢房内。
又等了半晌,终于看到沈、冷二人从罗汉堂中出来,两人正在互相看对方的签,沈南南嘴里嘟囔着:“这抽的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见了杨灵灵,两人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沈南南问:“灵灵,你怎么这么快,数的是什么?”
杨灵灵将前纸签递给她看:“什么‘游戏尊者’,随便数的。你们呢?”
沈南南叹了口气:“不看也罢,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杨灵灵又指了指厢房,凑过去低声道,“里面那位才是重量级。”
冷砚冰眉头挑了挑:“怎么说?”
杨灵灵一脸神秘,小声道:“友情提示,无论里头那位大师说啥,你就点头‘嗯嗯’就是了,其他一概不要多问,也不要花钱。”
“为何?”沈南南不解。
杨灵灵正欲继续解释,却见房门打开,立即住了嘴,又见先头那位大娘走了出来,同样是喜笑颜开,健步如飞。
沈南南惊喜道:“效果这么好?”
杨灵灵不置可否地笑着摇了摇头,见空云走过来,便对沈南南提议:“那你先去进去吧。”又低声在她耳侧提醒,“记住我说的话。”
沈南南道了声“好”,迫不及待地跟着云空进了厢房。
过了一会儿,储衙内和林冬青陆陆续续都拿了签过来坐下,杨灵灵正在向两人友情提示,却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沈南南一脸神清气爽,脚步轻快地走过来。
杨灵灵见状,双手一摊:“完了。”
沈南南坐下,正兴致勃勃地想要和杨灵灵分享什么,却被她止住:“住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云空跟过来,礼貌一笑:“那接下来是哪位施主进去解签?”
冷砚冰见杨灵灵没有要去的意思,便道:“那我先来吧。”跟着便进了房间。
杨灵灵对冷砚冰很是放心,了然道:“放心吧,不出三十个数便出来了。”
几人面带疑惑地数了二十几下,果然见冷砚冰出了房门。
她面上依旧淡淡的,并无一丝笑意,也不健步如飞,只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坐下。
杨灵灵对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冰冰姐。”
然而却见冷砚冰双眼一闭,一脸视死如归:“我花钱了。”
31. 解签文
听了这话,杨灵灵差点厥过去,连忙掐了掐自己的人中,这才缓了过来。
瞥见云空走了过来问:“请问接下来是哪位施主?”
在座的除了杨灵灵之外,未曾解签的只有林冬青和储衙内了。
储衙内风度翩翩,做了个相请的手势,微笑道:“两位姑娘先请。”
林冬青抿嘴道了声“多谢”,正欲询问杨灵灵要不要先去,却见对方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冬青姐,你先去吧,我准备准备。”
林冬青虽不知她在卖什么关子,但还是依言点头,跟着云空进了厢房。
房门一关,储衙内终于忍不住,正欲开口询问,却见杨灵灵快速起身,一溜烟绕到柱子后面,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铜镜,又摸出一个小盒子,并迅速在自己头上脸上捣鼓起来。
那小盒子里分装有香粉、胭脂、青黛等,并配有一只唇刷、一只眉刷。
正是上个月杨灵灵在家中闲来无事,见她阿娘在家中制香粉时,跟着瞎捣鼓出来的彩妆小样拼盘。
出门时随手揣在身上,没想到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不出半刻钟,厢房打开来,依旧走出来眉开眼笑、神清气爽的林冬青。
林冬青三两步走到沈南南旁边坐下,兴奋地拉着她的手:“南南我和你说,这位大师算得真是太准了!”
沈南南回握住,也激动道:“是啊!”
云空出声提醒:“请几位施主不要在此处交谈,另外还请已经解完签的施主先行离开。”
林冬青和沈南南立即噤声,站起身来:“那我们到前面去等吧。”说着便要和冷砚冰往前头的大殿去。
云空环顾四周,疑惑道:“方才那位女施主呢?”
“来了来了!”
循声看去,只见柱子后头,出来一个容色昳丽的女子,一双细弯柳叶眉之下,水杏眼被描得眼尾微翘,两腮若雪,檀口含丹。
此前用素银簪随意挽成的单髻,此时也变为了更加精致端庄的双鬟望仙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美貌少妇。
那女子莲步轻移,眼中尽是羞赧柔情,云空眼睛睁得滴溜溜圆,看了半晌,记起她那身熟悉的豆绿色的衣裙,这才将杨灵灵认出来,干咳一声:“施主,请随我进去。”
杨灵灵走到愣在原地的沈南南几人身边,偷偷向她们眨了眨眼,投去一个促狭的眼神,仿佛在说:“看着吧,轮到姐上场了。”
到了门边,低声对云空道:“劳烦小师父待会儿在门外稍候,我有些话想单独对圆修大师说。”又往他手上塞了些碎银子。
云空推拒了两三次不过,终于收下了银子,道:“那我得去和师公说一说。”
杨灵灵扯着他的衣袖:“那这银子小师父可不能收了。”
“这……”云空踌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好,施主先等一下。”
说着打开房门,只留一点缝隙,往里喊了声:“师公,我肚子疼,想去更衣!”
听到里间那人低声嘟囔了句“懒人屎尿多”,不耐烦地应声:“快去快回!”
云空这才舒了一口气,转头对杨灵灵道:“施主请。”
“有劳小师父。”
杨灵灵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低声在他耳边道:“放心,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杨灵灵前脚刚踏进房门,云空转身,走到了台阶之下。
林冬青见状,正欲向沈南南继续分享方才在厢房中的见闻,然而一转眼,身旁早没了沈南南和冷砚冰的身影,唯独留下储衙内同她大眼对小眼。
*
冷砚冰拦着沈南南轻巧地飞身上了房顶,翻开一块瓦片,两人挨着脑袋向下看去——
厢房内,正中间摆了一张书案。案前坐着个胖和尚,一手持着念珠,一手正端着茶盏呷了一口,看着好不惬意。
不一会儿,只见状似弱柳扶风的杨灵灵缓缓挪步过来,听那和尚招呼了声“施主请座”,依言坐下,将那签递了过去。
和尚将那签拿在手中,故作高深地品味了一番,正欲开口,却见杨灵灵捏着帕子,遮住口鼻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不瞒大师,近来奴家家中突遭变故,心中不安得很,大师可得为奴家好好瞧瞧这签……”
“原是如此。”那和尚心中了然,宽慰道,“此签乃是上上签,施主无需为家中琐事烦忧,贫僧早已为施主备好了化解之法。”
“果真吗?”杨灵灵做作地问,面上立即露出夸张的欣喜之色,“那可真是太好了!”
房顶上的沈、冷二人听见这声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又见杨灵灵眉间微促,担忧地问:“不知这化解之法究竟是什么?”
“施主莫急,且听贫僧细细道来。这签上所说,施主是极旺夫的命格,且家中在八九月份应当是有喜事发生,施主的夫君定然在钱财与事业上有所进益,届时施主只需告知你家夫君依从上峰号令,便可顺遂无虞。”
杨灵灵装出一副听得目不转睛的模样,喃喃道:“近日我家夫君的确是有些不顺,原来再过一两个月便会有转机,那奴家便放心了。”
那和尚见状,颇为欣慰,点了点头,却又忽地面露难色,沉吟半晌。
杨灵灵见顺势问道:“大师这是怎么了?难道奴家终究是命途多舛……”
说着又假模假样地哭起来,还硬生生地挤出几滴眼泪。
那和尚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不瞒施主,这签上说,冬月间施主家中长辈或有人重病缠身,施主切莫在今年去往灵堂、坟地等地,这些都是身染邪祟的因由,只怕会祸及家人……”
“啊?”
杨灵灵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锁,做出惊惧万分的模样,“可,可奴家前些日子已经去过灵堂了呀!”又低声喃喃自语,“那城东顾员外也是我家夫君的至交好友,也不能不去啊……”
紧接着,又焦急问道,“这该如何是好啊?”
那和尚听到“城东顾员外”,忽地眼中一亮:“施主莫要忧心,只需在寺中将您所抽中的这位尊者供奉起来。再将这住持开过光的护身符贴身放着,日日诵经祈福,定然能化解这邪祟,保家人平安。”
那和尚顿了顿,用食指和中指比了个树杈:“每月只需两百纹银便可。”
杨灵灵作出很是为难的模样:“两百两啊……可是奴家此前听说,寺中一般的供奉一月最多不超过一两银子啊……”
听见这话,房顶上的两人立即交换了个震惊的眼神。
沈南南压低音量:“你花了多少?”
见冷砚冰用手比了个“三”,沈南南确认道,“三十两?”
冷砚冰摇了摇头。
“三两?”
冷砚冰还是摇头。
“那是多少?”
“三个铜板。”
沈南南顿时心如刀绞,她可是足足花了八十两纹银啊!
而厢房内,那和尚不慌不忙,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从容不迫地解释道:“这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所遇之事也不尽相同,施主怎能一概论之?”
沈南南听见,心里顿时好受了一点。
然而杨灵灵却依旧面露难色:“因家中突遭变故,奴家为夫君四处打点,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不知可否再便宜一些?”
那和尚下巴扬了扬,哂笑道:“施主说笑了,这功德二字,哪能讨价还价?”
杨灵灵尚在戏中,演出情急的模样,伸手拉住那和尚宽大的衣袖:“大师不也说了吗,来日我夫君必定飞黄腾达,届时他出狱,定然会将功德加倍奉还。
“出狱?!”
那和尚一听,登时想要把衣袖给扯回来,奈何杨灵灵却死命地拽着。
“大师不知道吗?我以为大师都算到了呢。”
杨灵灵故作疑惑,“两月前我家夫君卷入一桩命案,被判了流刑。”
“这……只怕——”
那和尚话锋一转,“也不是没有转机!只要施主每日诚心祝祷,施主夫君定然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可我那夫君的确是受人指使杀害他人未遂,被捕快当场擒获的,这还能有转机?”
那和尚呆愣住,嘴巴张了张,手放在空中半天没动,隔了半晌才尴尬地抽回手,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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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施主每日行善,为夫君偿还业报,总会等到大赦天下的那一天。”
好家伙,真不愧是你圆修啊,可真能忽悠。
然而杨灵灵面上仍做出一副惊喜地模样:“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说着,又泫然欲泣,“可是奴家实在捐不出这么多功德……”
“那,八十?”
杨灵灵听了,竟掩面地哭了起来。
“五十?”
杨灵灵摇头,继续哭。
“二十?”
杨灵灵摇头,还是哭。
“十两?”
杨灵灵哭得更大声了。
冷砚冰冷笑一声:“那和尚方才不是还说功德二字不能讨价还价吗?”
沈南南噎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的她仍在为那八十两纹银而心痛。
如此三番两次,那和尚没了耐性:“一两?这总行了吧,这可是最低价了啊施主!”
杨灵灵这才擦干眼泪,只将手里的袖子拽得更紧,谎话张口就来:“多谢大师,可奴家身上只有半吊钱,还要趁着天黑前套车赶回城去。婆婆说我刚进门就克得夫君入了大狱,不肯给我银钱,我也是背着她跑出来的……”
那和尚越听越不对劲,想趁机将袖子扯回来,然而杨灵灵早就预料到他的动作,径直起身,将那广袖在手里绕了一圈,死死拽住,继续央求:“大师您就行行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您眼睁睁地看着我一个小妇人至此孤苦无依吗?”
那和尚被缠得没有办法,只有向外大声喊道:“云空!云空!”
石阶之下,云空远远听见叫喊,着急忙慌地跑上来,将厢房门打开,当即就见到杨灵灵抓着圆修的衣袖不放,已经将圆修的衣服扯得歪歪扭扭。
他顿时呆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那和尚见了,骂道:“你是死人啊?快过来帮我!”
云空这才反应过来,三两步上前想要帮忙,两人一起使劲将袖子往后扯。
说时迟,那时快,杨灵灵猛地将手中袖子一放,而此时,云空竟也将手放开。
圆修一个不注意,竟连人带凳向后倒去,摔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房顶上的两人正好巧见这一幕,而门外林冬青和储衙内听见了动静,也跑过来看热闹,只见那和尚摔得四仰八叉,“哎哟”连天,众人顿时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房顶上的漏出的光线,又见两双眼睛正从瓦片口移开,那和尚突然反应过来,方才竟有两个人一直在那里偷窥!
又听见四周震耳欲聋的大笑,一众香客凑上来围观,顿时又羞又臊,脸色涨得通红。
云空有眼色,立即上前将那和尚扶了起来,又赶忙对众人招呼道:“施主们散了吧,散了吧。”
那和尚终于又坐回板凳上,对着杨灵灵咬了咬后槽牙:“云空,送客!”
杨灵灵大获全胜,心满意足,知趣地扭头便走,看也未看,竟在转身间差点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一个熟悉地声音从头顶传来:“施主小心。”
——竟是晦明。
杨灵灵退后一步,抬头望去,见晦明眼中的担忧转为了惊讶,最后又变成了疑惑。
定是一开始没将她认出来。
的确,她这个妆容,夸张到她阿娘都不认识。
杨灵灵现下只想脚底抹油开溜:“麻烦晦明法师让一让,我还有事,先走了哈。”
晦明方才经过罗汉堂,听到此处的动静便赶了过来,如今见了此番状况,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对杨灵灵柔声道:“请施主先行离开吧。”
杨灵灵如蒙大赦,狗腿地道了声“好嘞”,立即从房中跑了出去。
圆修见那弱柳扶风的小妇人忽然健步如飞,一溜烟便跑了出去,心知上当受骗,又想起房顶上那两双看戏的眼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对着晦明道:“你居然认识!”
晦明劝道:“师叔莫气,杨施主定是无心的。”
圆修火气愈发上涌:“她若无心,今天晚上我倒挂在梁上睡!”
32. 遇凶案
“灵灵!”
杨灵灵刚从厢房里跑出来,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大跳:“叫魂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南南她们几个。
沈南南上前,揶揄道:“怎么?最佳女演员也有做贼心虚的时候?”
杨灵灵当场反击:“公门中人也有做梁上君子的时候?”
沈南南噎住,伸出利爪想把杨灵灵掐死。
然而杨灵灵敏捷度拉满,闪身躲开,三两步跃到阶矶下面。
沈南南连忙跟过去,拉着她正色道:“不跟你贫嘴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和尚是个骗子?那人居然坑了我整整八十两!”
“七十九两。”杨灵灵纠正道,“你也得象征性地给点儿辛苦费不是?”
“八十——?!”
林冬青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我花了八十五!是不是就是供奉一个月再加一个护身符?”
“对!对!”
沈南南气不打一处来,“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怎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说明你们还真是挺富有的,有这闲钱。”杨灵灵吐槽道。
林冬青不理她,径直问沈南南:“那和尚都和你说什么了?”
沈南南有些羞赧,踌躇着道:“他……说我旺夫。”
“我也是!”
林冬青提高音量,“那和尚还说我最近家里有长辈身染重病……我本来就是为着这个才回渝州的!还让我千万别去灵堂或是坟地,我每天在山里跑来跑去,怎么可能不经过一两处坟地嘛?”
“对哦,林叔最近身体是不太好。”
沈南南了然,又忽地愣住,“等等,这话怎么跟那和尚给我说的一模一样?我就是听他说到灵堂那茬儿才害怕的呢!”
杨灵灵冷哼一声:“这是圆修的惯用话术,他对每个女的都这么说。”
沈南南嘟囔道:“可是砚冰也付钱了啊……”她可不相信冷砚冰也会上当受骗。
“这才是我最疑惑的!”杨灵灵激动道,看向一旁的冷砚冰,“冰冰姐,你这么一个冷酷的女人,竟然也相信那胖和尚说的什么‘旺夫’之类的鬼话?”
众人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冷砚冰,见她正环抱双臂,悠闲地背靠栏杆。
此时,她正一边想着自己穿越前刚在图书馆借的那本《叫魂》,遗憾自己只翻了两页,一边漫不经心地听大家说话。
听到这个问题,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是为啥?”众人齐声问。
冷砚冰垂下眼:“因为那和尚说,南南也付钱了。”
杨灵灵眼睛登时睁大:“就这个,没别的了?”
“没了。”
短短两个字,各人有各人的解读。
沈南南拉着冷砚冰,感动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吗砚冰!”
而杨灵灵却认为,是冷砚冰知晓沈南南被骗,于是跟着象征性地牺牲几个小钱,不至于让单纯的沈南南显得太过另类。
想到这里,杨灵灵当即挽住林冬青的手臂,大喊:“我受不了了!冬青,我们走!”
不由分说地拉着林冬青拔腿就走,誓要与那两人恩断义绝。
然而还未走两步,只听一声“杨姑娘——”,转头看去,储衙内正朝她们跑来。
“晦明法师说要将钱退还给你们。”储衙内说着,便将手中的钱袋递了过去。
沈南南将钱袋接过,打开一看,果然见里头装着她们先前给出去的那两张八十两银票、一锭五两银子以及三个铜板。
又问,“晦明法师人呢?”
储衙内挠了挠头:“可能是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吧,法师方才只将这些钱给了在下,让在下向几位娘子转达歉意。”
林冬青忿忿道:“这关晦明法师什么事啊,难道不该是那个胖和尚来给我们道歉的吗?”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储衙内摇头,“法师只说有要事在身,请几位姑娘自便。不知你们接下来可还有什么安排?”
她们在六月初四前上山,入天心寺来,本就是按照系统提示,为了完成那个“相逢意气为君饮”的关键剧情任务。
然而留了宿、拜了佛、解了签,差点被那贼和尚骗了一百八十五两零三文,又上演了这么一出“杨义士大闹罗汉堂,恶僧人丑态现当场”的大戏,还是没能听到系统“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难道是因为系统要求的是四位玩家共同完成,小西没一起来,便不作数?
可若是要相聚一处、开怀痛饮,那必然也不能是在寺庙里啊,真不知道系统让她们来这儿一趟到底是何目的。
想不明白,但也不便在此处逗留,无论进展如何,也该下山了,只怕再耽搁一些,便来不及进城了。
沈南南和冷砚冰几人交换了眼神,便向储衙内道:“来山中已有一日,也是时候该回城去了。”
“巧了!”储衙内双手一拍,激动道,“在下也正要去渝州城,几位姑娘不如与我同行,也算是相互有个照应。”
沈南南几人欣然同意。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身材纤瘦的和尚从转角的月亮门中疾步而出,低着头,不知怎的就突然崴了脚,“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储衙内瞧见,两三步跑过去想要将那和尚扶起来。
然而当他走近,才发现那和尚的额头竟然缠着绷带,许是受了什么伤。
他正想关切地问上两句,那和尚抬头,竟然猛然间瞳孔放大,连忙爬了起来,连声“谢谢”都没说,就便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储衙内看着那和尚的背影,甚为不解地挠了挠头:“是本衙内长得很吓人吗?”
那和尚走后,几人回厢房拿包袱。沈南南几人轻装简行,值钱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三匹马也寄存在山下的驿站,唯独林冬青和储衙内是远行,故而行李较多。
沈南南几人收拾好,走到院子里,却见储衙内竟空着个手出来,说是自己的包裹竟然不翼而飞了。
林冬青“啊?”了声:“我们的包袱都还在啊。”
冷砚冰提议告知晦明法师,让他帮忙寻找,储衙内却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权就当是捐功德了,众人也便没有再劝,转头便出了山门。
下山的路倒是顺畅太平,几人只在半山腰上歇了歇脚,又在路上吃了些干粮。
储衙内自告奋勇去打水,而这边杨灵灵嫌馒头没有滋味,想去摘点野果子,却被林冬青止住,小声劝她莫要在深山里随意采摘路边的野果,有些果子瞧着越鲜艳便越是有毒,如此便才作罢。
下山之后,几人先到驿站,要了壶茶,问了时辰,才知现在已是申时,离戌时城门关闭还有些时间,于是放下心来,想着从这里回城,不用疾驰应该也还来得及。
沈南南付了茶钱和存马的费用,和冷砚冰、杨灵灵去马厩牵了马出来。
见林冬青和储衙内都没有马,杨灵灵便提议道:“那冰冰姐带我吧,骑马怪累的,你们可以骑我这匹。”
沈南南对林冬青道:“冬青和我一起吧。”
一行人分配妥当,几人策马往城门方向行去。
沈南南和林冬青行在前头,储衙内紧跟其后,而冷砚冰和杨灵灵则在最后。几人错落地策马在小道上行着。
杨灵灵觉得,此情此景,很像她们在大学城骑共享单车的时候。
那时候,每次她们要去远一点的地方约饭,都是一人扫一辆车,但因她不会骑小电驴,多数时候都是由冷砚冰带着。
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大约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又途径一片村落。
因先头出城时目的明确,没功夫欣赏沿途的景色,如今空闲下来,杨灵灵忽然发现,这里似乎就是两个月前,她和晦明被玄明带出城外所待的那间土屋附近。
彼时,她和晦明也是两人一马,沿着这条大路回城。
只听前头,沈南南“诶”了一声,储衙内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发现迎头而来的一队人马,均身着衙门的青袍,快步朝前跑来。
领头那人身量中等,是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那人抬头瞧见马上的几人,略微吃惊,一瞬后,面上挂着礼貌油滑的笑:“哟,这不是沈师爷和冷捕头吗?什么风把您二位吹到我们这乡下地方来了?”
冷砚冰瞧见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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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马停住,翻身下马,招呼道:“陈捕头。”
来人正是渝州城外西城里的捕役头子陈太首,手底下有三十几号人,平日里只负责这一片区的安定,同样受渝州县衙管辖。
沈南南几人会意,也从马上下来。
那陈捕头上前问:“可是县太爷又有什么吩咐?”
沈南南礼貌一笑:“不是,今日我等并非出城公干。”
那陈捕头瞧见沈、冷二人只着便服,且身旁跟着的几人并不相熟,想来大约只是同友人一起出城游玩。
冷砚冰见一行人行色匆匆,径直问道:“陈捕头,可是附近的村里出了什么事?”
陈捕头摆了摆手:“嗐,没什么要紧的。冷捕头和沈师爷不是刚办了个大案子吗?劳心劳力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闲,可别被村里头的这些破事儿扰了清净。”
沈南南反应快,立即笑道:“那我们就不耽误陈捕头办案了。”说着拉住冷砚冰侧身退了一步,为他们一行人让出道路。
陈捕头朝沈南南和冷砚冰抱拳道:“告辞。”说着转头吩咐身后的一队人马,“跟上!”
几人未多言,只翻身上马,策马向城门行去。
行了一路,马和人都有些疲惫,眼见前方已离城门不远,且有个茶摊,便决定前去歇息片刻。
要了壶茶,几人正喝着,便听隔壁桌两个男人高声议论。
杨灵灵拿起茶碗,眼角余光瞟向那二人,竖起耳朵仔细听那话中的内容。
一个青衣男表情夸张:“诶诶,前头那个白石村的事儿你都听说了吧。那种屋子,没想到那真有人敢住进去嘿。你看,都死绝了吧。”
捕捉到关键词,杨灵灵眼神一亮,立即和沈、冷二人交换了眼神,仔细听着。
他对面那紫衣男当即回道:“听说那一家人刚到渝州,上个月才搬进去的。那屋子出了那种事后,荒了起码五六年了吧,那家人说搬就搬啊,白石村那些人竟然没人阻止,只由着那户人家住着,这才住了几天啊,居然又出了那种事。”
“那白石村的村长都发话了,其他人还敢说什么?”
青衣男有些忿忿不平,“本就是那村长占了那家人的屋子,又不肯将屋子让出来,那家人不得已才住进那屋子的。”
“这怎么说?”
青衣男解释道:“那户人家是一对母子带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据说是那男的二十多岁,姓白,祖上原本世代生活在白石村。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做生意挣了些钱,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就举家离开了渝州。”
“白石村村长眼见白家那老屋无人居住,便自己搬了进去,霸占了人家的屋子。后来竟不知怎的,白家人竟在一个月前突然回来了!”
“那白氏兄弟一大家子人,竟然只剩下白家二郎的浑家和儿子,外加一个表姑娘。一家人无处可去,只好由村长作主搬进了那间屋子。哎,可怜呐。有家不能回,如今更是一家人死于非命。”
紫衣男听得怔怔地,忽然附和道:“早就说那是间凶宅!阴气重的很!”
青衣男子又道:“说起来那表姑娘模样长得那般俊俏,好多人都争着相看呢,最后由她那姨母作主许给了城西的赵员外做填房,那可是渝州城有名的富商啊。”
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惋惜道,“然而眼看着就要过门了,竟然出了这么个事儿……”
“那城西赵员外不是都七十好几的人了吗?听说那姑娘才刚及笄啊……”
听到这里,杨灵灵和沈南南几人对视一眼,都觉得难以置信。
“这个倒不说了,不过那姓白的一家人真的死绝了吗?”紫衣男子又问。
“那还有假?我刚才还看到这一片儿的官差往白石村方向赶过去呢。”
青衣男子道,“听说啊,是那村长的浑家发现的,说是去给那家人送些吃食,见门没锁,以为一家人正吃中饭呢,推门进去一看——妈呀,吓得那婆娘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白家三人东倒西歪,口吐白沫,身上全是血,据说那小娘子脸都被划烂了,那对母子也没好到哪儿去,身上全是窟窿眼,那男的头都被砍断了,头还在地上滚呢……”
33. 不速客
一行人在一旁听得怔怔的,手拿着茶碗半天也没动作。
却听一声:“我信我信,兄台你继续说。”
循声看去,方才还同她们坐在一处的储衙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隔壁桌去,和那两个陌生男子称兄道弟起来。
那青衣男子见少年这般殷勤,顿时找回些颜面,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打开折扇摇了起来:“这位小兄弟是个明白人,我渝州包打听可绝非浪得虚名。”
储衙内满脸堆笑:“兄台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又问,“敢问兄台知不知道这白家三人都是怎么死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青衣男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压低音量,神秘兮兮地道,“说不定就是那白石村村长干的,又让自己的浑家跑过去装作发现尸体,其实就是贼喊捉贼!”
储衙内百转千回地“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听了这么多,杨灵灵三人现在基本能够确定,系统所说的白石村灭门案,应该是眼前这起案子,而非调露九年玄明涉事的那桩旧案了。
虽然也想继续打探关于此案的消息,但见天色不早了,沈南南向几人道:“咱们还是快些回城吧。”
几人仰头将一口喝完了茶,沈南南将茶钱放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开。
储衙内见状,立马起身跟了过去。
待几人上均了马,储衙内不解地问道:“我看沈姑娘和冷姑娘都是公门中人,难道对白石村这个案子不感兴趣吗?”
沈南南余光瞥了眼冷砚冰,见她只拉着缰绳不说话,便解释道:“储公子,有些事情你不清楚,此处也不便细说。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此处离城门还有些距离,我们还是尽快回城吧。”
储衙内努了努嘴,虽不明白沈南南话中何意,也依旧打马跟在后面。
*
进了城门,已是酉时三刻。
现下天色已晚,加之出城一趟,并无什么实际进展,县太爷又在府中侍疾,不便前去打扰,于是几人便准备打道回府。
沈南南、杨灵灵、冷砚冰三人要回城西紫金坊,而林冬青住在隔壁昌盛坊,故而几人进了城门后依旧顺路。
几人先去西市的赁马行还了马,沈南南便对储衙内道:“储公子,你进城可有什么打算?”
储衙内向几人行了个叉手礼:“多谢几位姑娘,在下想要先到附近的客栈歇脚,几位姑娘可有什么推荐吗?”
沈南南给他指了方向:“前头那家‘有朋’客栈还可以。”又担心地道,“你包裹都被偷了,还有钱吗?”
储衙内感激道:“多谢沈姑娘挂心,重要的东西在下都贴身收着,未曾丢失。”
对众人笑道,“那几位姑娘就此别过,待在下稍加整顿,明日定要好好谢过几位姑娘。”
沈南南几人都道:“储公子慢走。”行礼道别后,转身各自回家。
与林冬青在岔路口处分别,进入紫金坊内走了有一会儿,眼前便是自家院子了。
沈南南看两家门前的灯笼依旧黑着,便扭头问杨灵灵:“一会儿吃啥?”
杨灵灵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困得很,有啥吃啥吧。”
这个时辰,她阿娘只怕又去施姑娘家了,估计也不知道她今晚回来,不一定给她留了饭。
沈南南拉着杨灵灵,笑道:“实在不行看厨房里还有没有什么菜吧,咱们一起做些来吃也成。”
杨灵灵“嗯”了声,摸出钥匙开门,几人便径直抹黑到了厨房。
刚刚推开厨房门,却感到什么东西骨碌碌地滚到了脚边,杨灵灵的身体瞬时僵住,脑子里不自觉回想起白日里驿站那青衣男子的话——
“听说那男的头都被砍断了,头还在地上滚呢……”
黑暗之中,仿佛看到那血淋淋的头靠在自己脚边,猛地转过来,露出张开的血盆大口,以及一双满是黑血的双眼。
“啊——!!!”
杨灵灵忍不住惊叫起来。
前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沈南南只能感到杨灵灵的身子猛地一个抖,又被身侧那震耳欲聋的尖叫吓了一大跳,也跟着叫了起来。
冷砚冰被前头的动静吓得一个激灵,三两步上前,挡在她俩身前,环顾四周。
习武之人的视觉比常人更加敏锐,冷砚冰警惕地看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低头定睛一看,笑了一声,心想原来是这个罪魁祸首。
将那圆滚滚的东西从杨灵灵脚上捡了起来,举到了杨灵灵和沈南南眼前。
杨灵灵叫够了,眯着眼一看,嗐,原来是只大西瓜!
她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沈南南嗔道:“你才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说着,摸出火折子,走进去想要把厨房的灯点上。
冷砚冰一手拿着西瓜,越过杨灵灵跟着沈南南走了进去。
“诶,你们等等我啊……”
杨灵灵连忙拉住冷砚冰的衣袖,紧挨在她后边亦步亦趋。虽是虚惊一场,但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沈南南见了,忍不住偷笑:“你在自己家也害怕?”
“说得好像你刚才没叫似的。”杨灵灵哼了一声,走到最里头去。
此时,沈南南刚点上一盏油灯,厨房内光线昏暗,更能将对面院子那微弱的灯火看得清楚。
她心头正感到疑惑,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连忙转头看去,一个身影竟猛地闪现在门口。
“啊——!!!”
沈南南手中拿着烛火,第一个看见来人,登时惊叫起来。
那人身形高大,将外头的月光挡得严严实实,里头烛光昏暗,令人完全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依稀瞧见,那人手中提着一把利剑,杀气腾腾。
冷砚冰反应迅速,闪身挡在沈南南之前,警惕地看着门边那不速之客,紧握刀柄,随时准备迎敌。
杨灵灵站在窗边,越过冷砚冰将那来人快速地打量了一番,瞧见了昏暗烛光下,他腰间那半枚晃荡的凤血玉佩。
回忆了一瞬,她弯下腰,从脚边的篮子里摸到颗圆圆的东西,猛地向那来人狠狠地掷了过去。
不知什么带着辛辣味儿的白影从耳边“唰——”地一声飞了过去,冷砚冰和沈南南愕然地转头,惊讶于杨灵灵的胆子怎么忽然就大了起来,还未与她们商量便敢贸然行动。
门口那人眼疾手快,一个反手,那圆圆的东西便已在其掌中了。
正当沈南南无尽惋惜那暗器不起作用时,只见门口那人垂下眼眸,将掌中之物定睛一看,语气疑惑。
“大蒜?”
嗓音醇厚而低沉,且有些熟悉,沈南南回忆了一瞬,脑子却有些宕机。
杨灵灵走过去,伸手在沈南南眼前晃了晃:
“你自家阿兄也害怕啊?”
“啥?”
那人走近,一张清朗俊逸,同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终于在烛光中变得清晰起来。
沈南南这才回想起那个只在记忆中出现过的人来,在脑中快速整理下两人的关系,大喊一声:“阿北!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吓死我了!”
来人一身霁蓝色劲装,正是“沈南南”那个在西南军中任职的双胞胎哥哥。
——沈北,字观澜。
“没大没小,叫阿兄。”
沈观澜走近,“方才我听见灵灵家中传来叫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黑灯瞎火的,这丫头被掉地上的西瓜吓了一大跳,惹得我们也跟着叫了起来。”
沈南南解释,又见沈观澜毫无征兆地出现,正色道,“不是,你怎么在这儿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午后。对了,进城路上还碰见了爹娘。”
“那他们人呢?怎么你们回家也不把灯点上,怪渗人的。”沈南南心中有些开心,又有些忐忑。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沈南南”的父母呢。
“没有,爹娘又走了,他们这次是来接姝姨的,说是要赶着在中秋节到达钱塘,观潮赏灯。故而家中只我一人,无需点灯。”
“什么?我娘走了?她也没提前和我说啊?”
杨灵灵听到这话,三两步走过来,向沈观澜确认,“你确定吗?”
沈观澜颔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杨灵灵:“姝姨给你留了封信。”
杨灵灵接过,焦急地拆开,奈何烛火昏暗,看不太清。
沈南南收起眼中的落寞,和冷砚冰一起将厨房内的几盏油灯都给点上,室内这才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众人这才看清,厨房的一角,竟然堆了好些瓜果蔬菜,而方才冷砚冰捡起的那只西瓜正是从一个豁口中滚落下来的。
冷砚冰将那西瓜放了回去,对杨灵灵道:“姝姨真是怕你饿着。”
杨灵灵将信读完,想起自己近日去衙门应卯,虽只是个帮役,但好在比她此前那个不着调、朝不保夕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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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太多。
想是易云姝多年心愿得偿,如今终于可以关了铺子,同沈家夫妇一起,四处游山玩水了。
杨灵灵叹了一声,易云姝刀子嘴豆腐心,这些日子里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心里一面为她感到高兴,一面又有些不舍。
调整了下心绪,看着角落里堆满的瓜果蔬菜,撇了撇嘴,“我们挑几样菜做晚饭吃吧。”
沈观澜道:“我方才去西市给你们带了点冷淘,就等着你们回来。你们先去外头稍坐,我过去拿过来。”
杨灵灵几人先进去将堂屋的灯都点上,又往院中的葡萄架下走,瞧见沈观澜拿了食盒过来,端出冷淘,正好是三碗。
沈观澜招呼道:“快坐。你们一人一碗。”
“北北,你的呢?”
杨灵灵方才已将有关两人的回忆在心底快速地梳理了一遍,几乎是下意识地道。
沈观澜愣住,拿碗的手顿了顿。
沈观澜常年跟随黎渊大将军在西南边陲驻军,一刀一枪都从死人堆里博出来的功名,“冷面参将”名声在外。
平日里,众人大多恭敬地尊称一声“沈参将”。
若是关系再近一些,则唤他的字——“观澜”,即便是爹娘或是沈南南也只是唤他“阿北”,而敢用“北”字的叠词唤他的,这世上只此一人。
许久未曾听见,倒有些不适应了。
沈观澜想起第一次见到杨灵灵,正是姝姨领着她到他家来,向杨灵灵介绍自己:“这是南南的哥哥,比你小一些,你叫阿北弟弟吧,也可以叫观澜弟弟。”
那时她不过十岁,刚从寺庙里回来,而沈观澜自小便被父亲送到青城山去修习剑法,也是近日方归。
两人第一次见面,杨灵灵却没有丝毫扭捏认生,径直走过来,伸手捏了捏沈观澜那肉嘟嘟的脸道:“叫阿姐。”
小沈观澜睁大双眼,怔在原地,涨红了脸,嘴张了张还未出声,又听她仰头认真地问她阿娘:“怎么南南的哥哥不叫北北?阿北和观澜叫起来拗口,我以后就叫他北北吧。”
*
冷砚冰和沈南南被这声突如其来的“Baby”惊着了,震惊地看向杨灵灵。
又见沈观澜冷着脸,半天没说话,担心他随时便回发作起来,冷砚冰立即警惕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然而沈观澜只是干咳了声,竟将那声“北北”应了下来,自然地道:“我吃过了,你们吃。”
杨灵灵“哦”了声,也不再多问,和沈南南几人坐了下来,将冷淘拌开吃起来。
吃了一会儿,沈南南用手帕擦了擦嘴,抬头问道:“对了,阿北,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观澜瞪了她一眼:“叫阿兄。”
“你就比我大了不到一刻钟,我才不叫。”沈南南哼了一声,“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休沐。”
沈南南噎住,心知沈观澜嘴严,加之军中要事她也不便多问,便只拣些有的没的话题,诸如什么“怎么又黑了又壮了”“平时在军中都吃些什么”的寒暄之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待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杨灵灵起身,说要去切个西瓜解解渴,忽然间,却听门外传来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接着有人喊道:“冷头儿!冷头儿!你在里面吗?”
杨灵灵不耐烦地抱怨了句:“谁啊?大晚上的扯着嗓子叫。”
“找我的。”冷砚冰放下筷子,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来,是县衙的一个门子,此时正满头大汗,见冷砚冰出来,立马道:
“冷头儿,沈师爷是不是也在这儿?大事不好了,你和师爷快回衙门吧,大人指明要见您二位呢。”
“出了什么事?”冷砚冰赶忙问。
那门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是因为白石村那个案子……还有,还有……”
缓了缓,又道,“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冷头儿这就跟小的一起回衙吧,大人要是见不到二位,只怕得把我腿打断。”
这明显是夸张之词。
不过小西连夜叫人前来,多半真的有什么紧急万分的事。
“好,我们这就走。”沈南南听见,连忙起身,往门边去。
沈观澜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随你们一道去。”
“不用了吧。”沈南南婉拒,又想起易云姝离开得突然,只怕杨灵灵心里头还难过着,便补充道,“你留下陪灵灵吧。”
杨灵灵却立即叫道:“不用他陪,我肯定要跟你们一起去啊!”
34. 巡按至
那门子走在前头,脚步匆忙,眼神忍不住偷偷地往后瞥。
门子没见过沈观澜,不知道他与这几人的关系,又见他身形高大,明明长相分外清俊,却面若冰霜,眼中时不时冒出腾腾的杀气,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被他腰间的利剑刺中。
正想着,沈观澜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向那门子瞪了过去,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行了一路,那门子胆战心惊,见着前头灯火通明,总算是到了县衙。
见门口当值的满脸警惕,门子又在旁边,沈南南便道:“左右大人只唤了我与冷捕头,轮休也还没结束,灵灵,你和阿北就在外面等着我们吧。”
又在杨灵灵耳边低声道,“里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而且本月不该砚冰这班当值,乡里出了命案,闹到县衙里来,这里头头麻烦事儿多着呢,你就是来帮忙的,没必要趟这浑水,先在外边儿躲会儿吧。”
杨灵灵了然,点头道了声“好”,便和沈观澜在衙署门外找了根板凳坐下,等沈、冷二人先行打探消息。
两人刚刚走到仪门处,便见一人跟着三四个青衣捕快往外走,正是白日里在城外白石村附近见过的,西城里捕役头子陈太首。
陈太首见冷砚冰和沈南南过来,不悦地“啧”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哟,冷捕头、沈师爷,这么晚了还往衙署赶呢,听说您二位本月不是轮休?”
冷砚冰垂眼,淡淡地招呼了声:“陈捕头。”
沈南南回道:“的确,只是大人连夜召见,我等也不好推拒懈怠。”
陈太首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大人果然还是离不开您二位,只怕恨不得搂在怀里,手把手地将这诸般事交代清楚才算放心呢。我们这些人哪里入得了大人的法眼,不过帮忙搬搬尸体,跑跑腿罢了。”
冷砚冰听见这话,十分不悦地抬眼瞪了过去。
沈南南心中虽厌恶无比,但心知此处绝非与此人起口角之地,皮笑肉不笑地道:
“陈捕头在西城里也二十多年了,应役的时间比我们岁数都还大,我们哪能跟您比呐。大人不过是看我们折腾得起,有事愿意吩咐罢了。您看我们这也才休了两日,也不得随叫随到吗?”
说着,又见后头走来一人,身后同样跟着一队捕快,招呼道,“李捕头,这么晚了还出去,可是大人有什么吩咐?”
那来人正是城内捕班的另一位领役李荣升。捕班里共有他与冷砚冰两位领役,交替轮班一月。
李荣升得了县太爷吩咐,此时正满脑袋官司,见本应休沐的冷砚冰等人堵在仪门边,有些诧异,过去向几人都打了个招呼,解释道:“大人让我们这就去将那嫌犯传来。”
沈南南忙问:“这么着急?”
那李捕头正欲继续解释,却见一个衙役着急忙慌地从里头跑了过来。
那衙役瞧见沈、冷二人,忙道:“沈师爷,冷捕头,您二位快些吧,大人那边都催了好几遍了。”
沈南南向两个捕头道了声“两位先忙”,便同冷砚冰跟在那衙役后边。
那衙役竟将二人带到了殓房外,自己躬身,小心翼翼地进了去,让她们在门边稍等。
沈南南颔首道了声“有劳”,与冷砚冰站在门边。
敛房门未关,沈南南往里头看去,打眼处便是案台上的三具尸体,正由白布盖着。
沈南南心头一颤。
尸体一旁立着的仵作,除林白术之外,竟还有一人。那人虽用白色的面巾遮住口鼻,看不清容貌,但沈南南一眼便认出那是林冬青。
感觉到门外的视线,林冬青抬眼,也瞧见了沈南南。
沈南南向她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你怎么在这?
林冬青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透露出万般无奈,眼珠向右偏向一侧的林白术。
沈南南大致明白了,林冬青定是担心林白术的身体,所以才跟过来帮忙的。
林白术一直患有严重的咳疾,再加上顾府的案子劳心劳力,惹得他病情加重。
林家世代为仵作,林冬青系家中独女,却志不在此,只想钻研医术,成为一名悬壶济世的医师。
林白术不愿这祖传手艺失传,便还是将验尸之法教授于她,但又让她去慈济堂当学徒,跟着城中有名的兰大夫学习医术。
林冬青及笄那年,兰大夫建议她不要囿于这一方小城,要游历山川,增长见识。在林白术的鼓励下,她终于背上行囊,一人往南,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大理。
前些日子,林冬青收到林白术的飞鸽传书,得知他病情加重之事,她心急如焚,立即往家里赶。
谁知一到家,刚刚扶着林白术躺下,县衙的人又找上门来,说是出了命案,要林白术去县衙验尸。她担心林白术身体吃不消,便一同来了县衙。
这时,先头那衙役跑了出来,低声在沈、冷二人身旁道:“大人请二位进去。”
敛房内,县太爷也带着面巾,正用袖子擦着汗。见沈、冷二人进来,朝她们眨了眨眼,微微躬身,对前头那人道:“巡按大人,这两位便是沈南南和冷砚冰。”
沈、冷二人循着视线看去,只见一人蒙着面巾,同样身着正青色官服,端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用面巾遮住口鼻,朝她二人微微颔首。
两人上前,一面行礼,一面在心头吃惊,不是说巡按御史去了荣州,怎么会突然进了渝州城?他初来乍到,又怎么会知道她们?
沈南南走近,这才瞧见那巡按御史身边还站了两个人,一个身着褐色衣衫,一个则是一身晴山蓝的锦衣,均带着面巾利于县太爷身后一侧。
那褐衣男子见来的竟是两个长身玉立、容貌出挑的女官差,虽风格各异,却都让人眼前一亮,忍不出小声在县太爷耳边打趣道:
“张大人真是福气深厚,手下近身之人竟出落得这般水灵。”
音量轻微,只有他身侧之人才听得清楚。
那晴山蓝衣衫的男子听了,不悦地皱了皱眉,恶狠狠地瞪了那褐衣男子一眼。褐衣男子见了,也不理他,只是不再言语。
县太爷谨小慎微,提议道:“既如此,这尸也验过了,人也见过了,天色已晚,大人不如早些安置吧,我已命人在后院备了几间上好的客房,请几位随我来。”
“有劳。”
巡按御史起身,跨了门槛走出敛房,见县太爷弯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便道,“张大人客气了,你我皆为七品,实在不必如此。”
县太爷忙道:“哪里哪里,巡按大人远道而来,本应由我出城迎接才是,竟教大人亲自应门,实在是失礼。”
不曾想那巡按御史听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县太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方才的话有何不妥,却听身侧的褐衣男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张大人难道不知,巡按御史出巡按治,衙门官吏出郭相迎者,论例应杖责九十吗?”
此言一出,县太爷脸涨得通红,额间汗水直冒,不知该作何回答。
然而巡按只是笑着拍了拍县太爷的肩膀:“张大人勿怪,是我手下无礼。”
接着略微恼怒地瞥了身后那褐衣男子一眼,后者这才向县太爷拜了拜:“张大人恕罪。”语气却听不出丝毫的歉意。
县太爷尴尬地笑了两声,忙道:“不打紧不打紧。”又向巡按御史做了个相请的手势,“大人这边请。”
县太爷和巡按走在前头,那褐衣男子紧随其后。
沈南南和冷砚冰放慢脚步,想要待前头的人走后,和林冬青说话。谁知那位晴山蓝衣衫的男子竟也未跟上去,同样放慢脚步,走到沈冷二人身边朝着她们挤眉弄眼。
那眼神和那身亮眼的颜色一般,真是再令人熟悉不过。起初进门时虽还有些疑惑,但现在见他如此,沈南南心下便确认了。
眼皮都没抬,便招呼道:“储公子,别来无恙。”
储衙内扯下面巾,语气欣喜:“沈姑娘怎么知道是我?我还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冷砚冰面上淡淡地:“是挺惊,但无喜。”
储衙内正欲答话,前方巡按御史见几人未曾跟上,转头不解地看过来,唤道:“雷雷?”
“昂。”储衙内仰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巡按御史见储衙内凑在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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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身边,似乎有好些话想说,便笑道:“我们先回房,你们自行安排吧。”
储衙内欢喜地又应了一声:“好嘞。”
县太爷引着巡按和褐衣男子进了后院,沈南南这才问道:“储公子,你和这位巡按大人到底是何关系啊?”
“哦,你说这个啊。”
储衙内拍了拍手上的灰,“那是我爹。”
冷砚冰微愣:“你倒也挺直接。”
“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储衙内笑嘻嘻地道,“是不是巧得很,没想到刚刚分别,又与几位姑娘再见了。”
沈南南干笑两声:“是,是。”
林冬青走上前来,也径直问道:“储公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巡按大人今日便会到达渝州?”
“不知道。”储衙内摇摇头,解释道,“我和我爹不是一起走的,我比他先行一步,一路上也没通信。我这刚到有朋客栈住下呢,就有小厮来报说我爹也来了,让我赶紧去县衙。也不知他哪里得的消息这么灵通。”
想了一会儿,又猛地一拍大腿:“他一定是派人跟踪我呢!不然怎么我在哪儿都知道!”
林冬青“嗯”了一声:“好吧,我相信你。”
林白术身子不适,和沈南南几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先行离开了,由林冬青做些收尾工作。
林冬青道:“你们也先回去吧,我一会了锁了门再走。”
沈南南却有些担心:“我们帮你吧。”
林冬青闭了闭眼,踌躇一瞬,还是拒绝了:“真的不用了,你们快回去吧,别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冷砚冰却一眼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妙情绪:“那我们在门外等你。”
林冬青心中泛起一丝感激,但还是强调:“那你们可千万别进来啊。”
几人虽不解,但还是道了声“好”,见林冬青转身快步进了敛房。
林冬青强忍惧意,尽量让自己不去看房中的三具尸体,直将三张验尸格录、各种验尸器具收好,净完手后,又在烧红的木炭上撒上醋熏了将衣裳反复熏了好几遍,终于放心地出来。
拿出钥匙将房门锁好,林冬青背对众人呆愣了半分钟,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眉开眼笑地过来:“好了,走吧。”
几人往大门外走,沈南南问:“县太爷找我们来到底是什么事?不会是想让我们来办这个案子吧?”
林冬青道:“看这样子,很有可能是的。”
“可是这案子发生在西城里,不该是那边的捕役办理吗?为什么城里的捕役也出动了?是县太爷说的让我和砚冰办理吗?”
不应该啊。
县太爷只会比她们更明白这里头的规矩才对。
捕役办案,涉及案费,在谁的管辖范围内、谁当值,那便是谁的案子,以往都没有由县太爷指定谁来办的情况。
即便找出白石村灭门案的真凶是重要的副本任务,她们也很想凡事亲力亲为,找到更多案件细节,但现在系统未做任何进入自由搜证环节的提示,目前便仍是剧情认知环节,那就必须要尊重剧本,严格按照角色设定行事。
林冬青却瞥向跟在一旁的储衙内:“这你问储公子吧。”
沈、冷二人齐刷刷地看向储衙内,见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爹要亲自督办这件案子,让我协助,我对此地各方面都不太熟悉,便举荐了你们一起。”
沈南南半晌没说话,又想起方才在仪门处,那陈捕头对她们好一顿阴阳怪气,胸中一口气提不上来,缓了半晌,理了理情绪,这才冷冷地道:“原是如此。”
这话听不出情绪,却令储衙内有些发毛,他迟疑片刻,弱弱地问道:“沈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
沈南南没看他,语气平稳地回道,“储公子还是先回后院客房歇息吧,既然是巡按大人的吩咐,我等自当全力配合,储公子放心便是。”
虽然听她如此说,但储衙内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怨气。
此时众人已然走到县衙门口,储衙内不便过多追问,只默默立在原地,看着沈南南三人离去的背影。
35. 饭后瓜
且说县衙大门外,杨灵灵同沈观澜坐在一根板凳之上。
因赶了一天的路,又吃了这么大一碗冷淘,如今县衙门前的灯笼在眼前晃来晃去,一时,便有些昏昏欲睡。
杨灵灵两手撑住板凳,眯着眼,脑袋时不时往下垂。一个不注意,沉重的头竟带着整个身子往前倒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她瞬间惊醒,两手用力抓住板凳想要将身子撑起,奈何重心不稳,眼看脸部就要与地面亲密接触。
然而一只有力的手臂却突然从她腰间穿过,像是掬一捧清水那般,毫不费力将她凌空捞起。
“好险好险,差点脸着地。”
杨灵灵惊魂甫定,后怕地拍了拍胸脯,感到那手臂仍旧将她揽住,略带疑惑地转头看去——
眼前,是沈观澜那近在咫尺、俊美无俦的面容。
眉间轻皱,那墨玉般的双眸流露担忧之色。一滴透明的汗珠沿着他挺立的鼻梁滑下,倏地,滴落在杨灵灵的肩头,沿着豆绿色衣裙的布料纹理缓缓晕开。
他身上,还有好闻的梅香。
几乎同时,心底忽地泛起疑惑。
请问,他这样一张清俊秀气的脸,究竟是怎么在军中那群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男人里树立威信的?
也难怪他需要时刻冷着个脸,抬眼便是腾腾的杀气。
若非他这一米九的身高摆在那里,只怕眉眼但凡柔和一些,那群糙汉便会当他是软弱可欺的白面书生。
多半大晚上闻着那淡淡的梅香就过去了。更何况大昭还好男风呢。
不禁又替沈观澜的爹娘担忧起他平日的安危来。
男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还是得学会保护自己。
背脊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紧接着耳畔传来沈观澜低沉的嗓音:“灵灵?”
见她呆愣住,出声提醒,“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刚刚走神了。”
沈观澜比杨灵灵高出近两个头,此时被他用左臂揽于身前,双脚在空中晃了两三下:“北北,快放我下来!”
沈观澜轻轻将她放下,待她在板凳上坐稳,又道:“要实在是困,就靠着我睡会儿吧。”
历经方才那一出,杨灵灵的瞌睡虫早就被惊走了,摇了摇头,将注意力转到了对面的街上。
衙署对面,有一个中年妇人正支起个摊子,点了盏油灯,口中不停地吆喝着。
“西瓜,西瓜,包开包甜,包开包甜!”
这妇人挺懂生意经,今晚衙署里里外外只怕够忙活一夜,大热天的西瓜肯定好卖。
一时口干舌燥,想起那个没吃成的西瓜,杨灵灵吞了吞唾沫,转头对一旁的沈观澜道:
“吃西瓜吗?北北。姐姐请你。”
沈观澜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神色却忽地一滞。
“怎么了?”杨灵灵问。
“没什么。你坐着,我去买。”
沈观澜示意杨灵灵往板凳中间挪些位置,以防她重心偏移,接着缓慢起身,神色又恢复如常。
杨灵灵顺势往中间挪了挪,抬头看他:“你知道怎么选瓜吗?”
沈观澜顿住,眼睛眨了眨:“不是说包开包甜吗?”
杨灵灵“噗嗤”笑了一声:“这你也信。”说着便起身,向沈观澜勾了勾手,“跟上,姐姐教你怎么选瓜。”
卖瓜的妇人远远瞧见他二人过来,脸上立马堆起热情的笑,殷勤地介绍道:“两位买瓜吗?这天儿这么热,正好买个西瓜解解渴。”
杨灵灵过去,随手拿了个瓜在手中垫了垫,对沈观澜轻声道:“你看,这个瓜就不错。”
沈观澜仔细瞧了瞧她手中的瓜,又从摊位上找了个相似的拿在手中比对,问道:“这个?”
杨灵灵扯了扯沈观澜的衣袖让他离她近一些,沈观澜顺势歪了歪脑袋,这才听到她压低声音道:“这个瓜脐太大了,一看皮就很厚。”
沈观澜点了点头,将那大肚脐瓜放了回去,又特意挑了个瓜脐小的,举到杨灵灵面前。
“这个纹路太散了,肯定熟过头了。”
“那这个?”
沈观澜又选了个看起来模样周正的递过去,瓜脐不但小,纹路也很清晰。
杨灵灵接过,放在手里拍了拍,听见那声音低沉有质感,回弹极好,音同敲鼓,欣慰一笑:“不错不错,这个好。”
又问那妇人:“大娘,这瓜怎么卖啊?”
那妇人笑道:“不贵,八十文钱一个。”
“这个价还不贵?”杨灵灵努了努嘴。
“您看这大晚上的,又是衙门口,怎么找也得贵点儿不是?”
那妇人说着,又快速地打量了一旁的沈观澜一眼,谄媚地笑道,“不是我说,只怕再贵的瓜,你家夫君也买的起吧。”
“???”
此话一出,杨灵灵和沈观澜皆愣在当场。
她这才想起,此时自己头上仍梳着妇人常绾的双环望仙髻,面上脂粉浓重,加之那卖瓜的妇人在衙署对面待了这么久,只怕早已将她二人方才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她哭笑不得,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是我弟弟。”
那妇人闻言,又快速地打量了两人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又见沈观澜听了这话,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顿时撇了下去,于是笑道:“公子莫气,我给您算便宜点,七十五文一个,您看行吗?”
沈观澜正要摸出钱袋付钱,却被杨灵灵止住:“不是说好了我请你吃吗?”
那妇人瞬间了然:“这么着吧,姑娘,您买我两个,我一共算你一百文如何?”
“一共一百二十文,我买你四个。”
那妇人干笑两声:“姑娘说笑了,四个一百二十文,那我岂不是亏到唐家沱去了?”
杨灵灵右手比了个“三”:“不说了,四个一百三十文。”
妇人道:“一百四十五。”
“一百四!”
“好嘞,给您切开吗?”
那妇人说着便从案板下面抽出一把菜刀,在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将菜刀洗了洗。
杨灵灵拿出钱袋,摸了一钱银子,外加四个铜板,递到那妇人手中,又指了指选好的四个瓜:“先切这三个吧,剩下一个待会儿再切。切好的这些麻烦大娘送些到县衙大门口去。”
那妇人动作利落,三下五除二便将瓜切开,用一个案板将切好的瓜装上。
杨灵灵拿了两块切好的西瓜,一块递给沈观澜,一块自己咬了一口,又瞥见那瓜摊旁摆了还摆着个竹筒,里头装着几把蒲扇,便问道:“这个也卖吗?”
那妇人忙不迭地道:“卖的卖的,三文一把。”
“那我要一把,给你。”说着便从荷包中摸了三文钱递过去。
杨灵灵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拿着瓜,领着那卖瓜的妇人往衙署门前去,笑着对几个门子招呼道:“兄弟们辛苦了,沈师爷和冷捕头请大家吃西瓜。”
门口那几个差役见了,连忙道谢,又给附近站岗的差役做了个手势,让他们过来,这才拿了那案板上的西瓜吃起来。
那妇人端着案板让差役们拿西瓜,杨灵灵便和沈观澜两人便坐回方才的位置。
刚坐下,杨灵灵便拿着蒲扇一个劲儿地朝着沈观澜扇风。
凉风习习,拂起他额间的碎发,夜间的暑热立时消散,又听到她音色清甜:“还热吗?”
沈观澜转头,对上她晶莹明亮的眸子,心上微微发痒。
未等他回话,又见她咬了一口瓜,道:“怎么样?还是姐姐挑的瓜甜吧。”
沈观澜垂眸,咬了口瓜,没有回话。静了片刻,又听她追问:“怎么不说话?”
他这才冷冷地回了个“甜”字。
“你又怎么啦?”
杨灵灵凑过去看他,沈观澜却忽然抬头,只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那眸色虽冷,却带着些欲言又止的无奈。
看得久了,也会让人有些不舒服。
杨灵灵咳了一声,伸手想将他的眼遮住:“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西瓜籽吗?”
沈观澜把她的手扯下,这才撇开眼:“不是。”又指了指她的嘴角,“是有西瓜瓤。”
“在哪儿?”杨灵灵立即就想抽回手,然而却被沈观澜牢牢握在手心。
“手上黏糊糊的,快放开。”她叫道。
沈观澜力道却未松:“我的手不黏。”
“是我的手黏!”
沈观澜垂眸,从怀中摸出一张素色手帕来,帮她把手擦干净,然而力道微微一松,她的手却宛如一条灵活的小银鱼,从他手心溜掉。
感到面颊上有些发烫,杨灵灵忽地将视线移开。
她这才发觉,当下这气氛,好像过于暧昧了。
忽然又想起,系统一开始让她选择浪漫爱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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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象时,沈观澜好像也在里头……
如果当初选择的是沈观澜的话,那她那个不得不完成的恋爱支线剧情任务,是不是要简单很多?
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对方又是这样好的相貌人品,真真是天赐良缘、佳偶天成,和“杨灵灵”多么相配!
最关键的是,她还能专注于第一个副本的主线任务,指不定就能勇夺MVP了!
可恶!
她当时怎么就脑子进水,选了个高难度的晦明呢?
天崩开局啊。
又是攻略禁欲系高僧,又是揭秘离奇身世的。
更何况,人家一心向佛的,她干什么非得去当那根搅屎棍,毁人前程啊!
她自己第一个就不答应!
脑中正激烈地天人交战,却听门口处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杨灵灵转头看去,见衙署门前,两个衙役正押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过来,门子正喊着让那卖瓜夫人赶紧离开。
“施姑娘?!”
妇人眼中震惊万分,手中案板“啪”地一声重重掉落在地。
杨灵灵让沈观澜坐在中间,稳住重心,缓慢起身,走近了些,这才瞧见那姑娘竟穿着一身孝服,发髻间虽只别了一朵白花,却衬得她尤为清丽。此时虽被官差押解着,但眸光中却透出几分坚韧。
她这才认出,那正是这些日子以来,她阿娘易云姝时常帮忙的施家姑娘——施念笙。
施念笙与寡母相依为命,也住在城西的紫金坊内,是西市上一个卖豆腐的小摊贩。
她偶尔卖一种翡翠绿的甜豆腐,口感很是特别,是别家都没有的,故而在西市上有些名气。
又因她容貌俏丽、身材窈窕,坊间便唤她一声“豆腐西施”。
施念笙瞧见了那卖瓜的妇人,焦急地唤道:“童大娘,您怎么在这儿?”
“施姑娘,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那妇人正欲上前,却被几个捕快给拦了下来。
那妇人心知只要进了这衙门牢狱,只怕再清白无辜之人都得掉一层皮,往地上一跪,对那捕头道:“官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什么要抓施姑娘?”
那捕头劳累了一天,本就分外恼火,见那妇人竟敢阻挠他们抓捕嫌犯,怒斥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来人啊,给我打!”
身后一个捕役得了令,立即抄起棍棒,朝着那妇人就要打。
杨灵灵本就站得不远,眼看棍棒就要落下,下意识便闪身到那妇人身侧,猛地抬手,将那棍子握住。
奈何她的力气却比那捕役小了许多,那一棍狠狠打在手心,手瞬间没了知觉。
她一声吃痛,手一松,只好将手抽了回来,却始终蹙着眉,瞪着那几名衙役。
然而杨灵灵圆眼圆脸,身形娇小,在那几五大三粗的衙役眼中看来,没有丝毫任何威慑力。
加之她今日的装扮与平日很是不同,黑灯瞎火的,这几人根本没认出来。
“哪里来的小娘子,大半夜的不归家往衙署门前跑?也想吃牢饭?!”
那捕役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忽地挡在杨灵灵身前,虽未发一语,但那凛若寒泉的双眸却顿时发出彻骨的寒意,顿时令那捕役捕牙齿有些打颤。
那领头的官差对于眼前二人阻挠办案的行为很是不满,正欲发作,此时,沈南南几人恰好跨了门槛出来,将这一幕看得正着。
“李捕头,请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沈南南见门外聚了一堆人,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立即上前问道。
又见杨灵灵将那妇人扶起来,右手红肿一片,担心地问,“灵灵,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杨灵灵摇了摇头:“没什么。”
李捕头定睛一看,这才将杨灵灵认出来,也不愿多生事端。
又见此时只怕已是亥时,还得领着嫌犯去向县太爷复命,于是道:“都是些误会,是我手下的人不知轻重,多有得罪。”
冷砚冰上前:“李捕头言重了,既无事,我们也回去了。”
那妇人虽已哭成泪人,却也不敢再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捕快押着施念笙进了县衙大门。
杨灵灵忍不住宽慰道:“大娘,你先不要担心,如果一切都是误会,县太爷一定会还施姑娘清白的。”
那妇人却又跪了下来,连连叩头在地:“求求几位官娘子救救施姑娘,她家阿娘今日方才过世,怎么会是白石村一案的凶手啊?”
36. 论死因
衙署门外,沈南南几人接连劝了那卖瓜的大娘好一阵子,终于劝了她先行离开。
原来,那卖西瓜的大娘姓童,家住城西,在西市上卖些时令瓜果为生。因其夫早逝,便与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
早年间,因受过施念笙恩惠,两家便时常往来,在西市上也相互照应。
杨灵灵听她阿娘提过,施念笙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一心便念着她家阿笙早日成婚。
施念笙便与秀才司从恪将婚期定在今年十月,想着秋闱过后,司秀才若能中举,那便是喜上加喜了。
奈何天不遂人愿,没想到施姑娘的母亲竟然在今日午后忽然离世了。
听童大娘说,那司秀才与施姑娘虽是邻居,但父母兄弟俱已亡故,家中唯有一个寡嫂带着个年仅八岁的侄儿,且都住在城外。
前些日子,司秀才去了城北的孔庙温书,已有两月不曾归家。故而,家中丧事仅施姑娘一人操持,童大娘前去帮衬,便误了下午的出摊。
夏天的瓜果最是放不得,童大娘听说西城里出了大案,又见县衙灯火通明,便担了两筐西瓜,到衙署门前来卖。
直到现在,童大娘依旧不敢相信,明明方才还在家中守灵的施姑娘,怎么转眼竟成了白石村一案的嫌犯。
她一边抹泪一边收摊儿,临走前还不忘把杨灵灵没切的那个西瓜切开,给大家递过去。
杨灵灵几人瞧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施姑娘待人很是亲善有礼,又想到易云姝与她交好,若是被易云姝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只怕也会如童大娘这般了。
杨灵灵几人帮着童大娘收好了瓜摊儿,见她正欲担起两框沉重的西瓜,前头却跑过来一个衣着质朴、身型健硕的少年,冲她喊道:“阿娘,我来吧,我刚从铺子过来,来晚了。”
说罢,不由分说地接过她手中的扁担,将两筐西瓜挑在了肩上。
原来他便是童大娘的儿子,瞧着也不过十五六岁。
与童大娘母子道别,只听县衙门口有人唤了声“大人”,转头看去,竟见县太爷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你们……几个……留一下……”
沈南南和冷砚冰回衙一趟,本就想着同县太爷交换些消息,若县太爷此时没有出来,也是要在送走林冬青之后回去找她的。
林冬青见状,却一脸为难,踌躇着开口:“大人,民女家中还有要事,不知可否先行离开?”
县太爷以往只知道林白术有个女儿,不晓得她与沈南南几人也认识,如今见她们站在一处,便飞快地“哦”了声:“辛苦你了,快些回去吧。”
然而话音刚落,又见杨灵灵身侧立着个眼生的高大男子,眉头微皱,眼中透着一股凌冽的寒气。
县太爷心头“咯噔”一下,看那人的眼神,她竟有一种自己成了周扒皮,逼着自己手下长工半夜上岗的错觉。
忍不住腹诽道,妈呀,不知道又是杨灵灵在哪里招惹的烂桃花,倒是挺会怜香惜玉啊。
她本来就只想留下沈南南、冷砚冰、杨灵灵三个,商量商量白石村的案子,以及巡按御史的事儿。
如今这人眼透寒光,差点将她冻成个冰坨子,若不是长着一张俊逸出尘的脸,这大晚上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巡海夜叉。
识趣儿地,甩了甩手,赶紧放人:“行,杨灵灵,你也先回吧。”
杨灵灵不解地“啊?”了一声,心想自己怎么就忽然被排除在小团体之外了。
沈南南却看出,县太爷只怕是因着沈观澜的关系,有些话不好当面说,便替她解释道:“灵灵,时候也不早了,你同阿北快些回去吧。”
又凑在杨灵灵耳边小声道,“李捕头眼下还在衙署内,大人又追出来寻我们,这事儿传到李捕头耳朵里,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你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同你说。”
杨灵灵这才明白过来,依言道了声“好”,便同林冬青、沈观澜转身离去。
*
林冬青因担心林白术的身体,脚步有些匆忙,但又忍不住将今日验尸的情况说与杨灵灵听。
于是脚步飞快,语速也飞快:“灵灵你知道吗,那白石村一家三人的身上,有淤伤、锐物刺伤、菜刀砍伤、斧头劈伤、镰刀割伤,当真是数都数不清!”
杨灵灵倒吸一口凉气:“天呐,这凶手和这家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吗?”
心头却不免疑惑,那一家人死相如此惨烈,且其中又有壮年男子,施姑娘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将三人一齐杀害?
于是立即将心头疑惑问出:“那施姑娘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林冬青脚步不停,边走边解释:“那三人虽然身上都有多处伤口,一个人还没了头,但他们的指甲均呈青黑色,而且口鼻出血……”
“中毒了?”杨灵灵问。
“是的。”林冬青点头,“而且,那三人口中均有豆腐残渣。据陈捕头说,他们带人盘问过周围的村民,有人看见今日辰时,施念笙出现在白石村,并亲自给那家人送了些豆腐。听说,施念笙家的豆腐和别家的好像不太一样。那尸体口中残留的豆腐残渣,正是墨绿色的。”
“那陈捕头还说,那家人很是拮据,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饭菜,而今日中午,桌上除了那盘凉拌豆腐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杨灵灵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啊?那施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林冬青摇了摇头,也只说不知。
一旁的沈观澜却道:“那三名死者身上有各式各样的伤,听起来像是农户家中随处可见的器物所致。”
林冬青点头:“对的。而且几乎所有的凶器都在屋内被找到了,我和阿爹比对过,也几乎都能对上。”
杨灵灵沉吟片刻,实在是难以理解:“那凶手需要用这么多的凶器?而且还把凶器留在案发现场?太离谱了吧?”
“所以这三人究竟是死于中毒,还是那些错综复杂的攻击?”沈观澜问。
“这算问到点儿上了。”林冬青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不过确实是分不太清。如果按照尸体最后的状态,的确像是毒发身亡,但是那些伤口处处致命,却也是在死前便有的。”
杨灵灵眉头皱起:“如果这豆腐里有剧毒,那这家人肯定必死无疑了,为什么又要用这么凶残的杀人方式?”
林冬青也感到心惊:“而且还是这么多伤口!几乎得有上百刀吧……”
杨灵灵第一次觉得剧情认知环节如此漫长,恨不得立刻进入自由搜证环节,跑到案发现场搜查清楚,或是亲自向施姑娘问个明白。
*
与林冬青在坊口处分别,杨灵灵与沈观澜继续沿着巷子往里走。
低着头,想着今日发生的诸般事,却忽然发现,路边竟有飘散的纸钱。
她心头一惊,想起施姑娘忽然离世的母亲,又想起如今空荡荡的家,一阵短暂的害怕过后,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悲伤与苦涩。
杨灵灵想起,当年为给阿爹治病,几乎耗尽家财。阿爹死后,她阿娘易云姝靠一家小小的香粉铺子,将“杨灵灵”的拉扯大。
在她的回忆里,易云姝每日起早贪黑,但却从来没唤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灵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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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已经确认了易云姝作为她母亲的存在。
无言地走了一会儿,同沈观澜道了别,失魂落魄地回了家,锁上门,将所有灯都点上,整个房间灯火通明、宛若白昼,这才安心些。
累了一日,身上汗津津的,又去厨房胡乱地烧了些水,凑合着洗了头洗了澡,又将头发擦得半干。
回到房间后,将头靠在床沿边躺下,可刚闭上眼,眼前却立马浮现出施姑娘头上那朵白花。
她便只有坐起来,劝说自己不要过度联想。直到最后,竟然坐到书案前,找了张信纸,开始写信。
总要知道她阿娘到了哪里,是不是安全,才能放心。
忽又想起沈观澜那里好像有和他父亲专门通信的信鸽,现在送出,不出三日,应该就能收到回信了吧?
要是能打个电话就好了。
可眼下已近子时,她担心沈观澜已经歇下了,便只将那封家书紧紧捏在手中,在床边枯坐着,良久之后,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无声地唤了句。
“阿娘。”
夜阑人语静,耳边是愈发清晰的蛙声虫鸣。
靠在床上,竭力让自己想一些开心的事,然而这时,窗外不远处竟然传来一阵乐声。
那音色虽幽深哀婉,却似在吹奏一首童谣。
那是易云姝曾唱给她听过的,哄睡时、生病时、害怕时……年幼的她只要听见,便能很快安静下来。
曲子不长,却一遍一遍地吹奏着。
窗外正是沈南南家的方向,和杨灵灵的房间只隔了一道院墙。
推开窗,却忽地看见,溶溶月色下,那院墙之上坐着一抹熟悉的霁蓝色。
那人眼眸低垂,正安静地吹着埙。
听见对面的声响,那人将唇移开,乐声骤停,抬眼看过来,视线相交的一瞬,眼底俱是柔和的笑意。
顶上是朦胧的月色,杨灵灵就这样靠在阁楼的窗边,任夏风吹散她那头齐腰的乌发,继而扬起半见色的衣袂。
远远望去,竟像是春日里被微风拂起的柳叶,隐隐闪闪,微黄如烟。
黑夜里,照理说不应将这一幕看得如此清晰。
而她却清楚地看见,那人唇边似有若无的勾起,微风拂在他脸上的发丝,以及他那双明亮而璀璨的双眸。
刹那间,理智回笼。
她忽然想,沈观澜顶着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实在不该对着小姑娘这样笑。
难怪他平日里总是冷脸一张,若整日里笑个没完,不知得祸害多少人。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她问。
沈观澜眼底是柔和的笑意:“睡不着。”又补充道,“在军中,每每想家的时候,便会吹这只曲子。”
杨灵灵却不解:“不是都已经回家了吗?还会想家?”
说罢,却忽地一愣。
她虽在家中,不也在思念远在他乡的阿娘吗?
忽地想起手上的信,见他自己送上门来,便道:“北北,你那只专门给沈叔叔通信的鸽子呢?”
“要送信给姝姨吗?”
“你真聪明。”杨灵灵将信拿在手里晃了晃,“现在行吗?”
“给我吧,明日一早我让阿栀去送。”阿栀就是他的那只信鸽。
沈观澜正欲起身,飞身过去拿信,却听身后“吱呀”一声,走进来一脸疲惫的沈南南和冷砚冰。
沈南南抬眼便瞧见了仍在墙头凹造型的沈观澜,以及对面窗边披头散发的杨灵灵,两人有话不好好讲,非要黑灯瞎火地上演一出墙头“楼上”,惊呼一声:
“妈呀!你俩大晚上的不睡觉,中邪了吗?”
37. 晨间粥
一场尴尬过后,几人各自回家睡觉。
信也送了出去,又听了这么久的童谣,杨灵灵内心安稳了许多。然而躺回床上,却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小柳小柳。”
【我在。】
睁开眼,淡蓝色道具选择面板随着一声清脆的效果音出现。
三个格子的最左侧,是杨灵灵目前唯一拥有的道具——照心摩尼珠。
但她并没有要使用它的想法。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很抱歉,您目前暂未获得任何剧情道具,不能询问任何剧情相关的问题哦。】
“不是剧情问题,是我想问……”
踌躇了一会儿,杨灵灵终于问道,“恋爱支线剧情里的浪漫爱体验对象,还能换吗?”
【当然可以啦。】
啊?这么干脆?都不问她原因吗?
从未设想过的结局。
【小柳检测到,您目前的浪漫爱体验对象为“晦明”,另外还有三名对象可供选择。】
【1.沈观澜。2.储芒之。3.黎暮缃。】
道具选择面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杨灵灵之前见过的三张白底免冠角色证件照。
紧接着,系统又在耳边不厌其烦地将这三人的信息再次介绍了一遍。
【若您心中已有人选,请点击屏幕上的角色照片,并点击“指认”选框。】
【小柳温馨提示:若您选择更换浪漫爱体验对象,那么您此前与晦明互动所推进的恋爱支线剧情进度,以及所产生的好感度将全部清零。同时,系统还将扣除您50积分。】
【正在为您查看相关数值……】
【当前您的恋爱支线整体剧情进度为5%,晦明对您的好感度为10%,您当前积分为4.5分。】
咋就莫名其妙地有10%的好感度了?
【很遗憾,您当前剩余积分不足,不能够进行浪漫爱体验对象更换。】
果然,啥都离不开积分这个硬通货。
50分!她怎么不去抢啊?
但是她心里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遗憾。毕竟在她稀里糊涂的努力下,从数值上看,目前竟然有一些小小的成果了。
一切的目标如果有了可视化的进度条,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了。
要是换了人,也不知道面对自己的又将是怎样的未知数。
哎,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那点沉没成本,以及为自己的贫穷开脱。
不想了不想了。只将薄被往身上一扯,闭上眼,侧身睡去。
*
话说沈南南这边。
冷砚冰住在沈南南隔壁的厢房内,与沈家兄妹互不打扰。因一日操劳,各自洗漱过后,很快便入睡了。
“冷砚冰”习惯晨起练功,起初她并不是很能适应。
当值两月,每日点卯,被迫从普通大学生提前升级为县衙打工人,生物钟寅时准点将她叫醒,虽然下意识便想继续睡,但下一秒,属于“冷砚冰”的晨练DNA便动了,脑子还未完全醒来,身体却已下了床。
其实只要练上半刻钟,整个人便神清气爽,一点儿也不困了。
她时常怀疑,“冷砚冰”是不是早就把睡眠给进化了。
有时候两三天不睡,好像也感觉不到困意。困意来袭的时候,倒头就睡,睁眼便醒,仿佛睡觉就只是个动作,游戏一刷新,人随时就能起。
昨日,她与沈南南同县太爷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商量了一下,关键剧情任务暂且走一步看一步,但白石村的案子如今却是接下来的重点。
要在自由搜证环节正式开始之前,尽可能地搜集更多案情有关的信息,但也要避免引起县衙内部过多的矛盾。
最后决定,县衙这边还是由本月当值的李捕头与西城里陈捕头协同办理,至于沈南南与冷砚冰要想个办法,在案子告结之前,尽量不要明面儿地掺和进这个案子里。
既如此,最简单又最自然的办法,那便是装病了。
今日一早,县太爷便会向巡按御史以及衙门众人散布沈、冷二人昨日过度劳累,今日突然卧病在床,不能来衙署办公的消息。
天刚蒙蒙亮,不用匆忙赶去衙门点卯,沈南南继续安稳入睡,而冷砚冰简单洗漱了下,穿戴齐整,便到院子里操练。
远远地,便见前头剑光闪闪,一人身穿深蓝色劲装,正在院子里练剑。
那剑身所到之处,划过一道道利落的银白色弧线,恍惚间,竟似有霜雪飘落。随着他腾空跃起,那衣袍下摆在空中翻飞,煞是好看。
那人身法精妙,出剑亦是狠厉决绝,冷砚冰看得竟有些入了神。
只听“噌”的一声,利剑脱了那人之手,竟然直直朝冷砚冰飞刺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冷砚冰立马抽刀出鞘,将那剑“锵”的一声快速击中,一个转身间,利剑调转方向,“嗖”地一声又飞了回去。
只见那人三两步飞身上前,越过剑身,“啪”地握住剑柄,身子在空中一个利落地侧转身,衣角翻飞间已稳稳落地,顺势挥剑向后,在空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银白色冰痕。
那人面色冷淡,只将右侧眉头轻轻上挑:“冷捕头,比试比试?”
冷砚冰一下就来了精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横刀在手中飞快地挽了个花,挥刀向后,摆出时刻迎敌之势:“沈兄,请赐教。”
沈观澜的剑尖猛地刺过来,冷砚冰握紧刀柄,猛地提步飞身上前,马尾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
刀光剑影间,两人有来有往,交手几百回合,一时竟难分伯仲。
沈观澜出招果决,剑剑直击要害,既有观赏性,却绝非华而不实。只为一击制胜,取人性命。
令他惊讶的是,冷砚冰不仅将他的招式格挡下来,出刀亦是刚劲凌厉,挥劈的动作如电光火石般,手起刀落不见丝毫犹疑,出招虽不像沈观澜那般狠厉,但却胜在速度,只要对方神思稍有懈怠,便会败下阵来。
这一场比试打得酣畅淋漓,难解难分,令一旁的两个观众忍不住拍手称快。
直到叫好声从两个方向传来,沈观澜和冷砚冰这才放慢了手上动作,又分开些距离,向对方行了个叉手礼,均道了声“承让”。
两人转头看去,见杨灵灵蹲在院墙上,正嗑着瓜子,而那厢沈南南倚在门边,正朝着他们拍手。
冷砚冰朝沈南南走过去,十分自然地接过对方递给自己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沈观澜朝杨灵灵走了两步,却听她问:“北北,我的信送了吗?”
若不是念着给她阿娘的信,按照杨灵灵的性子,此时多半还睡着。
“一早我便让阿栀送了。”沈观澜走到她面前,嘴角微勾,“快下来。”
杨灵灵起身拍了拍手,对着几人道:“家人们早,吃早饭了吗?我刚煮了锅粥。”
这是邀请她们一同下厨做早饭的意思。
此话正中沈南南下怀,像只花蝴蝶似的就要飞过去:“没呢!等我,我马上过来!”
*
厨房里热气蒸腾,柴火声噼啪作响,杨灵灵正站在灶台前,挥舞着锅铲,炒着一盘土豆丝。
在她身侧,沈观澜正坐在小马扎上,听着她的吩咐帮她控制着火候。
听她说“加点柴火”,便往炉灶里添两把柴,时不时又听她说“火大了火大了”,便赶紧用火钳移些柴出来。
杨灵灵虽然很怀念燃气灶,但现在有个听话的弟弟帮着控火,好像也挺不错。
昨晚,她已经短暂打消了更换浪漫爱体验对象的念头。
现在的她实在是没这精力将一切推倒重来了。
一则更换成本太高,且她已经有了一点小小的成果,实在不忍放弃。
二则沈观澜对她那些温柔之举到底是何原因,现在也说不明白,万一他也当她是邻家姐姐呢?那岂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他平日里对沈南南不也挺温柔的吗?
于是停止心猿意马,一心想着白石村的案子,以及,如何顺势把晦明给攻打下来。
一边在心里给晦明疯狂道歉,“对不住了法师,这恋爱不是我非得要和你谈的!要怪就怪那该死的系统道德败坏,尽搞些不顾违背公序良俗的拉郎配!”
杨灵灵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天人交战,而灶台的另一侧,冷砚冰正用菜刀切着一根黄瓜,又接过沈南南刚刚剥好的大蒜,用刀背拍扁后,飞快地切成了蒜末,又用刀身码起来,装进放黄瓜的碗里,递给沈南南,由她再加上些作料拌匀。
紧接着又将沈南南从泡菜坛里抓出来的豇豆和萝卜飞快地切好,装进盘子里。
杨灵灵想归想,动作也没闲着,这边炝炒土豆丝起锅,三下五除二间又炒好一盘莲白,正一手一盘菜端着往外走着。
沈观澜将火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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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跟在她后头将灶上的那锅粥端出来。
冷砚冰则端着两盘凉菜往外走,而沈南南则很有眼力见地从碗柜里拿了四个碗,又抽出四双筷子,跟着出了厨房。
几人陆陆续续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到院儿里的石桌上,沈南南将碗筷分给大家,几人又各自盛了些小米粥,便夹了菜埋头吃了起来。
忙了这大半晌,此时卯时已过。杨灵灵喝了口粥,便问:“你俩今天还是休沐?”
沈南南夹了些土豆丝,点头回了声:“嗯呐。”
杨灵灵笑道:“县衙那边舍得放过你俩?”
“不放过又能咋的?”沈南南撇了撇嘴,“总不能让我们带病办案吧?”
杨灵灵眼睛睁得滴溜溜圆:“你俩病了?我看倒是挺生龙活虎的啊。”
“没错。”沈南南指了指自己和冷砚冰,“我中暑,砚冰风寒。”又对着冷砚冰道,“来,砚冰,咳两声给灵灵听听。”
“咳咳咳。”冷砚冰很配合地转过身,以拳掩嘴咳了两声。
杨灵灵对沈南南笑道:“那你的症状呢?表演给我看看。”
“一会儿展示给你看。”
沈南南赶紧喝了两口粥,“赶快吃,吃完我们得回去躺着了,再晚点只怕县太爷要差人来探病了。我们说好了的,演戏要演全套。”
杨灵灵看她那狼吞虎咽的动作,哪里还有平日里端庄矜持的样子,打趣道:“我看你也不用装中暑,直接把肚皮撑破也行。”
沈观澜在一旁忍不住笑了一声,沈南南听见,嗔怪道:“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怎么胳膊肘往灵灵这边拐呢?”
“这时候倒舍得叫哥了?”沈观澜伸手戳了戳沈南南的脑门。
“他还是我弟呢!”杨灵灵立马道,“他吃我嘴短,自然得帮着我。”
“你俩是一伙儿的,我早看出来了。”
沈南南冷哼一声,也不理沈观澜怎么忽然间脸色又变了,连忙将碗放下,“好了真不和你们说了,一会儿真来人了。”
好巧不巧,此时,院墙对面竟真的传来一阵拍门声,接着一个人大喊着:“沈师爷,冷捕头,县太爷差小的来给两位送药!”
杨灵灵叹道:“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到啊。这次不是求药了变送药了。”
沈南南赶紧压低嗓子,抓住冷砚冰的手腕:“砚冰,砚冰,我们赶快翻墙过去。”
“好。”冷砚冰点头,反手握住沈南南的手,拉着她往院墙边走。
杨灵灵连忙起身:“别急,我去帮你们拖延些时间。”
沈南南回头,感激地向杨灵灵点了点头,由冷砚冰拦着腰翻上了院墙。
见两人没了踪影,杨灵灵对沈观澜道:“你坐着,我去会会那人。”
打开院门,杨灵灵探了个脑袋往旁边看。
只见沈宅门前,一个青衣衙役正扯着嗓子大声地喊:“沈师爷,冷捕头,你们在吗?小的是刘伍啊!县太爷让我给两位送药!”
那衙役身边,还站着个一身晴山蓝华服的少年,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放在身前,似乎还抱着什么。
原来是那储衙内。
门前两人听到隔壁的开门声,也看了过来。
见到杨灵灵,储衙内立即双眼放光,朗声喊道:“杨姑娘!一日不见,在下甚是想念呢!”
杨灵灵打了个干哈哈,跨了门槛走出去:“储公子,您这是干嘛呢?”
这才看到他右手臂弯里,竟然抱着一捧用油纸包好的紫薇花,四周还点缀了一些绛紫色的小果子,颜色煞是好看。
储衙内正欲笑着回话,却见杨灵灵身后竟还跟着一个人,忽地睁大双眼,脸色大变:“沈观澜!你这厮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家。”沈观澜神色淡漠,冷冷地回了句,“这话我倒要问你。”
“这是你家?你和沈姑娘是什么关系?”储衙内大惊,立即就想上前抓住沈观澜问个清楚。
沈观澜不理他,径直走过去摸出钥匙开锁。
储衙内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把那食盒递到那衙役手中,上前拉住扯住沈观澜的胳膊:“你说啊,你和沈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观澜斜着眼睨他,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来:“你这手还想不想要了?”
那语气冰冷,仿佛要将储衙内的手冻掉,但沈观澜依旧没将手松开:“我问你话呢!”
38. 探病情
“储公子你想什么呢,沈北和沈南南是兄妹呀!”
杨灵灵的眼神在沈观澜和储衙内之间快速打转,眼见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指不定下一瞬沈观澜便要发作起来,立马挡在两人中间,连忙解释。
储衙内呆若木鸡,这才想起这两人都姓沈,眉眼处也有些相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杨灵灵面前失了态,心中登时悔恨无极。
哎,怎么只要一遇到沈观澜这厮相关的事,自己就特别容易怒气上头,行事莽撞呢?
储衙内觉得这事儿不能怪他,要怪就只能怪沈观澜这厮,实在是太太太讨人厌了!
储衙内第一次见沈观澜时,正是跟随他爹储瑛到西南军中去探望黎渊大将军。
他见到军中之人个个身手不凡,便也想学上几招。彼时沈观澜刚被提拔,便被黎大将军派来给储衙内当教习师父。
储衙内见沈观澜个头倒是高出自己半个头,却长着一张比女子还俊秀白净的脸,以为他是那种靠脸上位的文弱书生,没什么真本事,便对他爱答不理,每日不是犯懒就是称病。
然而沈观澜也不是那好脾性的人。
他本就不喜储衙内整日嬉皮笑脸、散漫无纪的性子,奈何大将军亲自吩咐下来,不好推拒,后来见储衙内竟这副死样子,忍了半个月,实在忍无可忍。一天夜里,竟拿了根军棍,将他从床上打了起来,揪住他的领子,提上马就往深山林子里扔。
西南边陲,林中瘴气密布,更有各类蛇虫鼠蚁、凶禽猛兽,很是骇人。
储衙内一个京城里长大的贵公子,哪里见过这些?
顿时被吓得整个人蜷缩在地,一边牙齿打架,嘴里还不停叫骂着“沈观澜你个天杀的”“不得好死”这类的恶毒之语。
然而那叫喊声竟然引来了狼群。
储衙内那点三脚猫功夫,手边又没个趁手的兵器,只捡了根木棍拿在手里,哪里打得过整整三匹狼。
就在他绝望之时,沈观澜竟手持一把利剑突然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三匹恶狼齐齐斩杀。
经此一事,他虽知道了沈观澜不仅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反而相当有本事,但是他还是觉得生气,很生气!
他阿爹不理解:“人家沈参将救了你,还将三张狼皮送了你一张做披风,你不向他道谢就罢了,怎么还老跟人家对着干?”
不敢当众反驳他阿爹,只有在心里将沈观澜那厮啐了千万遍:
“放屁!纯纯放屁!若不是他沈观澜大晚上的发疯,我至于落到此等险境吗?一张狼皮就把我打发了?我不怪他是爷爷我大人有大量,还要我一个受害者给他道谢?我呸!”
在那之后,储衙内只要一见沈观澜,便火冒三丈,理智出走,自然那功夫也再不能好好学了。
沈宅门外,储衙内悻悻然地将拉住沈观澜胳膊的手抽了回去,却还是冷哼一声:“你这个小白脸竟也能有沈姑娘这般人物的妹妹?”
杨灵灵纳罕,这储衙内这样一个好脾性的人,怎么见了沈观澜就忽然性情大变。然而沈宅大门大开来,却见冷砚冰这厢竟也挂着个脸。
沈观澜双手环抱在胸前,看向门外的储衙内,眼中尽是不悦。
储衙内瞧见,立马殷勤地问道:“啊,冷姑娘,身子骨可好些了?”
又见她冷若冰霜的一张好看面容,微微皱起的眉头之下,一双丹凤眼眼尾上翘,鼻梁挺立,薄唇绷成一条直线。
一边在心里惊叹了声,一边又想到自己昨日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唐突,立即上前,将怀中的那捧紫薇送了过去,谄媚一笑:“在下此次前来,一来是探病,二来,是特意向二位姑娘赔礼道歉的。昨日之事,的确是在下的疏忽,还望二位姑娘海涵!”
经储衙内一提醒,冷砚冰这才想起自己有病在身,立即以拳掩嘴,夸张地咳了两声,缓了一会儿,才道:“多谢储公子,里面请。”
见冷砚冰咳得如此厉害,储衙内立即转身,拿过那衙役手里的药包,忙道:“冷姑娘可看了大夫?这是我爹身边那个随行的幕僚开的,他那人嘴不怎么样,医术倒是没话说,这药专治风寒暑热,共有六剂,你与沈姑娘一人三剂,每日一剂,保证不出三日便好了!”
冷砚冰接过那药:“多谢储公子,你人还怪好的。”
储衙内“嘿嘿”一笑:“匡扶正义、助人为乐,是在下行走江湖的准则。更何况冷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自当竭力报答。”
说着头又往里头探了探,“沈姑娘呢,她的病严不严重?不如我这就去给你们把药煎上吧,一会儿就能喝了!厨房在哪儿?有煎药用的药罐子吗?”
冷砚冰许是没想到储衙内竟然这般殷勤,正想说“不必麻烦了”,却听门边传来一声:“我来吧。”
林冬青一身湖水碧的衣裙,身姿修长挺拔,正提着两三包药,缓缓走到门边,和几人打了个招呼,也问:“熬药的罐子和炉子是在厨房吗?”
冷砚冰下意识地点头“嗯”了声,还没来得及阻止,林冬青已经接过储衙内手里的药:“储公子,给我吧,我去煎就行。”说着人已经进了厨房。
院子里,这边冷砚冰帮着林冬青给炭炉子生了火,将药给煎上,又坐在一张小马扎上,用蒲扇给炉子扇风。
药罐子咕嘟咕嘟响着,储衙内已经让那衙役先回去了,他如今站在院儿里,手里还提着食盒,环抱着那束紫薇花,沉吟片刻,踌躇着对冷砚冰道:“方便在下去看看沈姑娘吗?”
冷砚冰怕沈南南露馅儿,下意识便想拒绝。
一旁的沈观澜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沉声道:“只怕不妥。”
储衙内瞬间炸毛:“我又没有问你!”凶恶地回瞪了沈观澜一眼。
就在这时,门边虚弱的声音传来:“多谢储公子,我身子暂且无恙。”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沈南南束发歪斜,头上还敷着张帕子,此时正扶着头,弱柳扶风地倚在门边。
杨灵灵立马上前,将她扶住,夸张地大喊:“哎哟南南姐,你病得这么厉害,怎么起来了?”
沈南南顿时像没了骨头,立马从门边歪到她身上,气若游丝:“我听到屋外有动静,原来是储公子来了。”
又朝着储衙内勉强一笑,“恕我病着,有失远迎。”
储衙内连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沈姑娘还是快些回房歇息吧,既见着了两位姑娘,在下也不虚此行了。”
又三两步走上前去,将那捧紫薇花递到沈南南面前,赧然道,“这是送给姑娘的,我一见了这花,便想起姑娘你来。”
沈南南下意识地捧场:“这月季花真好看。”
储衙内一愣,只尴尬地笑了笑:“是,是。”
杨灵灵差点憋不住笑,飞快地伸手把花接过:“给我吧。”
“哦对了,还有这个。”储衙内将手中的食盒也递了过来。
冷砚冰走过来,沈南南又从杨灵灵身上倒到她怀中。
冷砚冰从储衙内手里接过食盒,又听储衙内接着解释道:“这都是些果子蜜饯什么的,姑娘们就是吃个开心。”
接着又朝着几人行了个叉手礼,“在下这就告辞了。”
刚转头走了几步,踌躇着转头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昨日之事,的确是在下考虑不周,还请两位姑娘切莫怪罪。现下两位姑娘病了,在下自会去我爹和张县令那里言明,西城里白家的案子便无需两位姑娘费心了,只管在家中好好养病便是。”
过了一夜,沈南南心中的郁闷本就大消了,便笑道:“多谢储公子。”
储衙内勉强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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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沈南南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储衙内一走,沈南南仿佛医学奇迹般,立即站直了身子,将头上的帕子拿了下来。
林冬青见了,好像也没有特别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两人是在装病,手里还继续给炉子扇风。
沈南南不解:“冬青,你还煎这药干什么?我和砚冰又没真的生病。”
“我瞧了下,这都是生津止渴、解暑去湿的良药,没病也能喝。昨天你们去了山上,不免受些瘴气,待会儿你们每人都喝一碗吧,有益无害的。”
“别吧,是药三分毒哇。”杨灵灵一想到那苦得要死的中药,舌头都麻了。
林冬青低着头想着什么,沈南南又问:“对了冬青,你是怎么知道我和砚冰生病的消息的?”
林冬青道:“今日晨起我替阿爹向县衙告假,正巧听说了。”
沈南南关切地问:“林叔好些了吗?”
林冬青叹了口气:“还是得好好休养,最近这些日子不能再劳累了。就是衙门那边……”
渝州近年来一向太平,故而县衙内仵作仅有林白术一人,出了命案,他的身子又操劳不得,就怕衙门让他休息,他自己却要带病上岗。
沈南南宽慰道:“好冬青,没事的,县太爷那边我和砚冰去说,左右这个案子已经验过尸了,林叔就在家中好好休息吧。县太爷知道人手不够,肯定会再招募仵作的,放宽心。”
又瞥了眼放在桌上的食盒和鲜花,拍了拍她的背,“待会儿这些果子蜜饯全都给你吃,那捧月季你也拿回去。”
林冬青这才想起什么:“那紫——‘月季’旁边的果子是有毒的,你们可千万不要误食。”
“啊?”
杨灵灵将那花儿拿了起来,指了指那些绛紫色的小红果:“这果子有毒?”顿了顿又道,“等一下,这果子怎么这么眼熟?”
林冬青点头:“对的,我们见过的,这叫颠茄。”
杨灵灵眼睛眨了眨:“这是不是昨日在山上我想摘来吃的?”
林冬青解释:“没错。这种果子若是误食,会让人精神错乱,一会儿狂喜一会儿狂怒。简单来说,就是吃了会发癫。以往便有人吃了这颠茄见人就咬,醒来之后说自己变成了狼。”
沈南南不解:“那储公子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花?”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冷砚冰眉头一挑。
“不会吧……”杨灵灵表示不敢相信。
沈观澜却反驳道:“不会的,储芒之不是这种人。”
正当几人讨论之际,几人耳边却响起系统的少女音。
【日中正刻(12时)即将进入自由搜证环节,倒计时2个小时,限时24小时。明日日中正刻,将自动进入最终集中推理及最终凶手指认环节。】
【小柳温馨提示:自由搜证环节内,玩家可在本世界内自由搜证,系统不会开启证据保护模式哦。】
听见系统提示音,杨灵灵、沈南南、冷砚冰三人顿时紧张起来,交换了个眼神,确认对方都有听见。
见林冬青低着头朝着炉子里扇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南南便道:“冬青,要不你还是回去照看林叔吧,这里我们来就好了。”
“冬青?”
见林冬青没反应,沈南南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又唤了一声。
“咩咩!我好像晓得了!”林冬青猛地一拍大腿,惊喜地喊了一声,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
沈南南几人被吓了一大跳,忙问:“你知道什么了?”
林冬青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根本来不及回话:“不行,没什么时间了,我先得去验证一下!”
连忙道了声“我先走啦!”头也不回,提着裙子便跑走了。
39. 白石村
虽不知林冬青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但她有一点却说得很对,现在时间紧迫,没剩多少时间了。
沈南南三人火速收拾停当,换上圆领袍,乔装一番,偷偷溜出城去,前往白石村搜证。
昨晚,她们便商量好了,自由搜证环节一开始,沈南南、冷砚冰、杨灵灵就先行前往白石村,县太爷需要应付巡按御史以及州府衙门的上官,就待在衙署内,抽空对嫌犯进行审问。
这次的自由搜证虽没有衙役帮忙,但却多出个沈观澜。左右他在家休沐,闲来无事,便也被沈南南拉来当个帮手。
沈南南、冷砚冰不便出面,先步行出城,杨灵灵和沈观澜则去西市的赁马行租了两匹马,在城门外不远处与她二人汇合。
快到白石村,便听系统提示,自由搜证环节正式开始了。
村口处,沈南南拿出县太爷画的地图,以及从捕班那里抄来的卷案,大家一起判断那白家人所住屋子的大致方位。
白石村的农户散落在山脚各处,五六百米才有一处人家,而她们的目的地则在村中最为偏僻之处。
卷案所记与他们此前听来的大差不差。
死者为白家三人。
白慎,年二十二,白家仅剩的男丁,无业。随父迁居江南,其父白大郎做生意赔了钱,故而举家返乡,路遇水贼,其父及家丁身亡,仅他与母亲、表妹逃出。
慕蝉银,年四十,故白大郎遗孀,白慎之母。
慕霜娘,年十五,白慎表妹,慕翠银娘家三妹之女,幼年因父母亡故,投靠到白家,随白家迁居江南。
沿着图上所画,几人牵着马一路走了一会儿,便见路边的田埂上,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扛着一把锄头,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满头的汗,似乎正欲归家。
那汉子见了沈南南一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诧异。
杨灵灵上前招呼,指了指图中的方向:“这位大哥,那白慎一家,是不是住在前头?”
那汉子有些迟疑:“是倒是。”
又见眼前几人的衣着,应当是城里人,便好心地劝道,“现在这一片儿的官老爷都不敢管了,我劝你们还是莫要往那家人屋头去,小心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杨灵灵道了声“谢谢了哦”,见那汉子也往那方向走,便继续打听道:“大哥家也在前头?”
“是撒。”那汉子性子爽朗,径直回道,“跟那家人挨得近哦。对了,你们去那里干撒子诶?”
她们便衣出行,本就隐藏了县衙差役的身份,正当沈南南和冷砚冰不知如何回话时,杨灵灵却脸不红心不跳,谎话张口就来:
“不瞒这位施主,我们本是这山中女贞观中的女道,此次便衣前来,正是听闻此处有妖邪作祟,师父便派我等前来打探清楚,待回禀师父以后,请她老人家下山降妖除魔。”
说罢,竟还向那汉子行了个有模有样的拱手礼。
那汉子本将信将疑,但听她提到“妖邪”一事,却双眼放光:“哎哎,是不是女贞观那个观云师太!师太要是下山的话,那我们村儿就有救了!”
杨灵灵根本没听说过什么观云还是观雾的师太,只知道这九莲山上,的确有个女贞观,且在这一带相当出名,便顺着那汉子的话笑道:“那必然是我家师父。”
“哎呀小道长,你不晓得,那白家住的那屋子是间凶宅,阴气重的很。早年间本是刘三一家住起的,结果和他婆娘两个人都死了,有好长一段时间,白日里也会听到有女鬼在里面哭!上个月那姓白的一家又住进去,好巧不巧,那三个人又全死了。”
“——村头里人都说,那屋头肯定不干净!”
那汉子住在离白家三四百米外的一户农家小院,与杨灵灵一行本就顺路。
一路上,那汉子又说了好些关于白家一家三口的消息,无外乎就是昨日下午,她们在西城里附近的茶摊儿处,听那自称渝州包打听的青衣男子所说的那些。
那汉子到了家门口,快要进屋之前,却踌躇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对杨灵灵几人道:“几位道长,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要提前跟你们说一下。”
杨灵灵示意他继续说,那汉子打量了四周一圈,压顶音量道:
“应该是十天前的一个晚上,我出门解手,见院子前头倒了一个人,走过去一看,才晓得是那个白慎。他在地上一个劲地发-抖,口吐白沫,嘴里不停地说撒子‘对不起霜娘’‘要救霜娘’之类的话哦,把老子吓惨了,看那样子完全就是中邪了!”
“结果又过了几天,我从城头回来晚了,黑灯瞎火的,居然看到附近树丛后头站起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的,魂都差点给老子吓掉了。结果我一看,那两个人居然是——”
杨灵灵几人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
只听那汉子提高音量,“居然是白慎和他那个表妹儿!”
沈南南忍不住问:“不是说那慕姑娘当时已经许给城西的赵员外做填房了吗?”
“是呀!”
此处民风淳朴,那汉子看不得这些,满脸嫌恶,“所以说诶,这家人肯定是中邪了,大晚上的不晓得在干撒子。几位道长,你们过去千万要小心哈!”
说着头也不回,转头两三步便进了屋子,将房门“啪”地重重一关。
几人继续往前走着,沈南南将信将疑,问道:“你们说那人说的是真话吗?”
“是真话。”杨灵灵斩钉截铁。
“为啥啊?我怎么听着觉得不太对劲呢?”沈南南问。
因为我刚才用道具了。杨灵灵心想。
使用「照心摩尼珠」,能够辨别对方所言的真伪,同时还有一个附加功能,使用者能够选择探听任何人此刻心中的想法。
不过要是不选,那便什么也听不到。可以说是相当灵活了。
此处有沈观澜在场,她不便直言相告,只道:“因为‘那个什么’。”
懂的都懂。
只有沈观澜问:“‘那个什么’是什么?”
杨灵灵一双水杏眼眨了眨,选择装傻:“什么什么什么?”
沈观澜轻笑一声,却也没再追问。
*
终于到了白家小院儿外,现在杨灵灵终于可以确定,此处就是两个月前,玄明将她和晦明带出城外时,他们所待的那个土屋。
若之前他们未能逃出生天,只怕真就应了这间“凶宅”的传闻了。
她不禁背脊发凉,玄明难道不知道这屋子曾经死过人吗?竟然还让她和晦明在这里黑灯瞎火地待了一晚上?
但她转念又想,此处离城门并不算太远,加之荒废多年,又有闹鬼的传闻,一般人不敢接近。只怕,没有比这里更适合藏匿“囚犯”的了。
杨灵灵又想起茶摊儿上的那两个男子说,这屋子荒了起码五六年,玄明母亲的案子正巧也发生在五年前,方才那汉子又说,这里曾经住着刘三和他婆娘……
她心头一惊,忽然叫道:“这屋子应该就是薛护卫的阿娘之前住的屋子!”
又赶忙将心中猜测说给一旁的沈南南几人听了。
冷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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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推开小院儿的门进去,听她这么说,推测道:“两起都是灭门案,都发生在同一地方,只怕绕不开,都得查了。”
其实冷砚冰心中早有猜测,这个副本的难度之所以是两星,除了游戏流程被简化为四个环节之外,多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这个副本其实是旧案套新案。
只怕还得回去查白石村灭门旧案的卷宗了。
几人一边讨论着,一边走进院儿中,然而此时,屋内竟然传来动静!
杨灵灵脑中萦绕着关于“凶宅”的恐怖想象,瞬间头皮发麻,立即拉住沈南南的手腕就往冷砚冰身后躲。
冷砚冰和沈观澜警惕非常,挡在前头,几乎是同时伸手,握住腰间的武器。
有了安全感,杨灵灵这才想起自己还有道具可以使用,立即选择了听那屋内之人的心声。
【……妈呀!外头有人来了!吓死我了!】
这声音很是熟悉,杨灵灵胆子大了起来,往屋内看去,竟见那土屋窗户的角落里,竟露出一片晴山蓝华服的衣摆。
杨灵灵小声道:“里头竟然是那个储衙内!他好像很害怕。”
沈南南对杨灵灵的话深信不疑,长舒一口气,却又警惕起来:“啊?他怎么来了?”
冷砚冰已经解除了防御姿势,收回握住刀柄的手:“应该也是来查案子吧。”
“那我们现在这样和他撞见,没问题吗?”沈南南压低声音,担忧地问。
杨灵灵不以为意:“没啥吧,只怕路过的蚊子都能看出来你俩的病是装的了,他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啊,还好还好。是冷姑娘、沈姑娘和杨姑娘!诶,她们怎么来了?】
杨灵灵听见储衙内的心声,立即看过去,见他竟大着胆子,从窗边偷偷地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正好交汇在一处。
然而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又听里头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啊!!!!”
杨灵灵几人赶紧跑进去,见储衙内蹲在墙边,一脸惊魂未定,又对着一旁的沈观澜指着鼻子骂:“沈观澜!你这厮有病啊!神出鬼没地,你想吓死谁啊你!”
原来,在储衙内正往外看时,沈观澜三两步上前,到了门边,对着他问:“储芒之,你怎么在这儿?”
那音色又冷,声音又低,加之储衙内本就被屋外的动静吓了一跳,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转头一个寒气逼人的高大男子凭空出现,吓得他登时就叫了起来。
沈南南上前,担心地问:“储公子,你没事吧?”
储衙内顿时换了张如沐春风的脸,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多谢沈姑娘。”
冷砚冰却并未寒暄,径直问道:“储公子也是来查案子的吗?”
储衙内点头,又问:“是啊,几位姑娘怎么在这儿?”
【这几个姑娘不是说不掺和这个案子吗?都装病了。】
杨灵灵了然,储衙内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沈南南也不藏着掖着了,想起古早探案剧里的一句台词,也学着文绉绉地道:
“人命大于天。我等身为公门中人,自当竭力查明真相。只是此前碍于衙门的规矩,不得不采取一些迂回的策略,‘称病’一事,还请储公子替我和冷捕头隐瞒。”
“沈姑娘多虑了!”储衙内深明大义,听了这一番话,也有些感动,“今日,在下就当全然没见过几位姑娘就是了。”
然而心中想的却是:【天呐!多么一心为公、兢兢业业的NPC!要掉小珍珠了!呜呜呜!】
杨灵灵:“???”
40. 探凶宅
一个不注意,NPC竟是我自己?
杨灵灵双眼圆睁,将储衙内仔细地盯了半晌。
她依稀记得,那晚和她们一起玩儿剧本杀的,应该不止沈、冷、西她们四个。
但具体还有谁,恕她这狗记性,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杨灵灵呆在原地兀自震惊,这厢沈南南已经向储衙内道了谢,眼露关切,声音轻柔:“储公子,你方才可是被这‘凶宅’的传闻给吓到了?”
【沈姑娘真的好温柔哦,长得又好看,人又香香的,好想跟她贴贴。】
瞎说什么大实话。
杨灵灵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沈南南身前。
不过胆敢觊觎她南南姐,她第一个就不答应。
紧接着,又听储衙内在心中长叹一声,不知道在莫名哀伤些什么。
只见他内心活动丰富,然而脚下却也没挪动半步,摆了摆手,尴尬一笑:“没有没有,哪儿能啊,我胆子可大了。”
如果不是听到他内心的咆哮,杨灵灵差点儿就信了。
【妈呀,吓死我了!!!】
【刚刚进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一看地上的土竟然都被血染红了……我的老天奶啊,这凶手简直是丧心病狂,这流了到底有多少血啊……】
【脑子里还莫名其妙地闪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是因为刚刚碰到那根板凳的原因吗?】
【好像看到有个男的坐在上面。视角太低了啊,根本看不清!!就只能看到那男人的两条腿,还有他对面和右边两个穿裙子的女人。右边那女的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一些话。这画面闪这么快干什么啊!像是开了六倍速,那女的讲了什么根本听不清。那男的也跟个神经病似的,突然大叫一声站了起来,耳朵差点给我震聋了。】
【不会是因为我用了那个「溯因转经轮」的原因吧?】
【什么“溯因寻迹,回转前尘”啊,道具说明还整这么隐晦,生怕我看懂了?没有刚刚那一出,鬼知道怎么用啊?】
【OK懂了,应该就是只要触摸这屋子里受害者或是凶手接触过的物品,就可以回溯凶案现场吧?刚刚那个奇怪的视角应该就是板凳的视角。】
想到这里,储衙内忽然兴奋起来,黄金右手跃跃欲试,立即就想触碰屋内剩下的东西:“几位姑娘,明日午时我爹便要请张县令开堂审理此案,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尽量多搜查些线索吧。”
这一点倒是与沈南南几人不谋而合,于是大家分散开来,各自在房中搜证。
这土屋的样子与两个月前杨灵灵见到的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还是卧房和正厅两个房间,一眼就能将整个屋子看得清清楚楚。
正厅摆着一张歪斜的木桌和三根倒地的板凳,卧房里头还是那张木床和一只矮脚木柜,只那木床上此时铺有床单被褥。
而原本靠在门后头的镰刀、锄头、斧头等农具不见了踪影。
除此之外,房中空空荡荡,再无其他,实在没什么好查的。
只怕能搜的,都被西城里的捕快给搜完了。而那些农具,应该也都被当作凶器给带走了。
沈南南环视一圈,也觉得屋内恐怕再难查出些什么,又见储衙内这里摸一下,那里碰一下,此刻正蹲在地上,手掌张开,闭着眼摩挲着一根板凳的纹路,仿佛下一秒便能说出这是几几年的木头。
沈南南正想提议到院子里去看看,只见一旁的冷砚冰竟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底下,似乎正在等着储衙内抚摸结束,自己也要上手。
几根板凳有什么好摸的,这也要排队?
然而见储衙内像是入了迷,摸了半晌也不舍得放手,冷砚冰不愿等了,转头对沈南南道:“我们先出去看看吧,里头留这储公子应该就行了。”
*
院子里杂草丛生,右侧是一口水井,左侧则是一座土灶,上头的雨棚垮了一半。
冷砚冰目标明确,径直往那灶台方向去,沈观澜则走到右侧的水井处查看。
沈南南也想跟过去看看,却被杨灵灵拉住:“南南姐,储公子跟我们是一样的,也是‘那个什么’。”
怕她没懂,还用手比了个305。
——沈南南和冷砚冰在学校的宿舍门牌号,也是她们几个穿越前玩儿剧本杀的“窝点”。
沈南南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然而一瞬后又明白过来,只问,“那他是谁啊?”
“不知道啊,看不出来。”杨灵灵摇了摇头,“你记得那晚还有谁吗?”
沈南南竭力回想:“好像还有两三个人吧……不过是男是女,长什么样,我也记不清了。”
又谨慎地瞥了眼一旁的沈观澜,“阿北不会也是吧?”
“他不是。”
杨灵灵刚才已经听过沈观澜的心声了,这人连心理活动都是文绉绉的,古典感十足,肯定不是玩家。
紧接着,杨灵灵又低声将冷砚冰和储衙内都有搜证道具,并且两个人看起来可以打配合的事儿,通过加密语言的方式委婉地告知了沈南南。
又朝沈观澜的方向努了努嘴,提议道,“你家阿北在这儿也不太方便,只怕他们两个施展不开。我那个又对搜查物证助益不大,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去村里找几个村民问下情况,顺便把你家阿北给支开,你们三个好相认。”
“这种扯后腿的时候就跟我扯你家我家的了?”沈南南蔑了她一眼,哂笑道,“成,我单方面同意了。”
杨灵灵“哈哈”笑了声:“那你去吧南南姐,我去找我弟弟你哥哥了。”
于是各自分头行动。
沈南南三两步上前,和冷砚冰分享最新情报,而杨灵灵走到沈观澜身边,见他正蹲在井边,正在查看一处草丛,直言要他陪自己去村子里转转。
【那让储芒之接着查好了。】
沈观澜点头道了声“好”,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对着屋内喊了一声:“储芒之,查一下井边的草丛!”
【他爹的,鬼吼鬼叫干什么,我这儿正看到关键片段呢,居然被这厮给打断了,又要重新看一遍了!虽然但是,这道具为什么只有强制倍速,没有快进、连播和只看TA功能啊……】
【他以为他是谁啊,当我是他手下的兵呢,指挥来指挥去的,也不看看谁理他?】
完全能够想象储衙内白眼翻上头顶,忍不住啐沈观澜的模样。杨灵灵忍俊不禁,赶紧拉着沈观澜这个碍事儿的走了。
灶台这边,沈南南看了又看,除了一口铁锅、一张菜板、以及四五个粗陶碗、一把散落的筷子之外,便再无其他,唯一可能被用作凶器的菜刀,应该也被捕快带回了衙署。
正当沈南南不知从何查起之时,却见冷砚冰蹲在地上,将灶台底下被踩得扁平的枯黄杂草拨开,竟找到了一颗绛紫色的小果子。
她使用的搜证道具叫作「法眼琉璃镜」,相当于是「云纹夜视镜」的加强版,不仅能够在两轮内增强使用者的搜证能力,还可以直接穿透障碍物,自动标记关键证据的轮廓。
简单粗暴,但就是好用。
【恭喜玩家冷然发现关键证据,获得5个积分。】
沈南南听到系统提示音,欣喜地蹲下身来,定睛一看:“这果子跟储公子送的那个好像。”
冷砚冰“嗯”了声:“这就是冬青说的颠茄。”
“我记得。”沈南南强调,又道,“对了,刚刚灵灵说,储公子可以通过关键证据回溯凶案现场,建议你俩配合……”
然而话音未落,前头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冷二人立即从灶台后头起身,只见储衙内立在门边,与她二人遥遥相望。
“你,你们……”
见储衙内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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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欲言又止,沈南南立即反应过来,方才他肯定也听到系统的局域广播了。
虽然不知道储衙内具体是谁,但只要知道他也是自己的朋友就好啦。
储衙内还没问出口,沈南南便朝他咧开嘴笑道:“我姓沈,还记得吗?”
大脑还在处理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而下一瞬,储衙内的心上却不自觉地泛起一股强烈的酸楚。
腿有些发软,忍不住蹲下身来,又赶忙用手将嘴给捂住,生怕自己马上就要不争气地哭出来。
奇怪,明明面对那些讨人厌的NPC、难做的任务时都能咬紧牙关,怎么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同伴,不再是孤身一人时,反而绷不住了呢?
见他这样,沈南南心中不忍,想起他一个人翻山越岭,路遇山匪差点遇害,好不容易和她们重逢,却是相见不相识,又平白生出些嫌隙来。
哎,当真是一场乌龙。
于是和冷砚冰走过去,蹲在储衙内身前,故作轻松地道:“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啊?”储衙内眼眶微红,不知道沈南南为什么不安慰他。
冒着被系统扣分的风险,沈南南还是抿嘴笑道:“依萍那个【我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顺便还来了段B-BOX】的表情包。”
就是这个!这超脱剧本的语言风格,多么亲切,多么自然!
几乎是下意识地共脑,三个人对视一眼,仰头大笑起来。
笑累了,储衙内这才想起来对暗号:“对了,我姓储!”
冷砚冰站在一旁,知道他明白了,也道:“我姓冷。”
“我姓沈。”
刹那间,像是打开了关于对方记忆的开关,往日在现实世界中相处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是你们啊!”储衙内分外激动,几乎就要抓住她们的手,却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和性别都变了,又将手落寞地收了回去。
沈南南看见,心中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一想到这是小储啊小储,她的图书馆搭子、食堂搭子,来学校的第一个冬至就是和她一起过的,就立即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我就知道是你!”
储衙内心上升起一股暖意,有些哽咽,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太过矫情了,便洒脱一笑道:“嗐,千辛万苦,总算是和你们见面了。”
沈南南见她如今这副京城贵公子的身躯,又想起小西来:“真的辛苦你了,虽然但是,你现在的样子还是比县太爷好太多了。”
“县太爷?张县令也是吗?!”储衙内激动道。
沈南南笑道:“对,还有灵灵也是,她也姓杨。县太爷和你一样,情况有些特殊,等后面你就知道了。”
相认半晌,最终又说回搜证。
沈南南道:“对了储公子,灵灵刚才说,你好像可以通过关键证据回溯凶案现场啊?砚冰这边找证据很厉害,你俩正好可以合作。”
“对,我刚找到了这个。”冷砚冰将浅色帕子展开,里头是那颗在角落里发现的颠茄,“储公子你看。”
“你们怎么还叫我储公子?这么见外。”储衙内撇了撇嘴。
沈南南道:“那我们该叫你什么?”
忽又想起在天心寺时,他那一长串详细的自我介绍来,忍俊不禁,“总不能叫你小名吧。”
“也不是不行。”
“还是叫你衙内吧。”
“也行啊。”
又贫了几句嘴,储衙内这才将冷砚冰手中那张包裹着颠茄的手帕接过,又听冷砚冰提醒一句“小心有毒”,手指仅轻轻触碰,脑内自动播放起了六倍速的漫长小电影。
储衙内闭上眼,专注地感受着。沈南南和冷砚冰也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她。
良久后,储衙内猛地睁开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天呐天呐天呐!这怎么可能?!”
41. 集碎片
“天呐,她竟然……”
储衙内张了张嘴,又不知该怎么描述才好。
“她是谁啊?”
“她怎么了?
沈南南和冷砚冰几乎同时问道。
储衙内揉了揉太阳穴:“容我先想想。”
脑中闪现的画面宛若无数细小的碎片,开始和结束又并非同一时间,她现在的脑子一团乱麻,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沈南南见她面露难色,宽慰道:“没事儿,你这会儿想不明白也没关系,把你看到的说给我们听就行,我们一起来理。”
“对,先记住就行。”冷砚冰提醒,“桌下的碎陶片你也查了吗?”
“什么碎陶片?我没看见啊。”
冷砚冰轻轻颔首:“好,我先找出来吧,那个碎片太小,的确不容易发现。”
说罢,径直越过储衙内,走到桌边蹲下,很快便在一只桌腿旁找到了一块小小的碎陶片。
半块小指甲盖大小,且颜色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
【恭喜玩家冷然发现关键证据,获得5个积分。】
“厉害啊,冷姑娘,这都能发现。”储衙内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你怎么还叫砚冰‘冷姑娘’?这么见外。”沈南南学着储衙内方才的语气道。
储衙内努了努嘴:“那我该叫什么?跟你一样叫‘砚冰’?多不合适啊。”
“也是,那你还是叫她‘冷姑娘’吧。”
“都行。”冷砚冰起身,将手里的碎陶片放在刚才包着那颗颠茄的手帕里,一并递给储衙内,“小心手。”
不同于以往,储衙内只仔细感受了不到半刻钟,便睁开了双眼。
沈南南连忙问:“怎么样啊?”
然而储衙内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胸口,好半天才道:“说不好。”
如同上个画面一样,她的视角像是被人拿在手里,不停地晃荡着。到最后,晃得她脑袋发昏,差点吐了出来。
缓了半晌,这才解释道:“……刚刚晃死我了,那画面又断断续续、没头没尾的,等我全部看完再从头理一下吧。”
沈南南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担心道:“没事吧?”
“没事儿。”储衙内拍了拍胸口,又问冷砚冰,“还有什么关键证据是我没看的吗?”
“还有一个。”冷砚冰往外瞥了眼,“在外面。”
出了房门,跟着冷砚冰往院子右侧走,最后竟然停在了水井边。
冷砚冰蹲下身,翻开草丛,又从一旁捡起一块尖头的小石头,细细地刨着底下的土。
要找的东西似乎埋得有些深,但因不知她找的是什么,沈南南和储衙内担心自己好心帮倒忙,便只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冷砚冰的挖掘进度。
储衙内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句:“就非得是在这个地方吗?真不想承认沈观澜那厮竟然还是有点眼力见在身上的……”
沈南南的八卦雷达启动,听觉顿时灵敏起来,凑过去连忙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和阿北不太对付呢,你们以前是有什么过节吗?”
储衙内眼睛睁大:“你真的想听吗?我要是说沈观澜坏话,你这个做妹妹的可不能生气。”
“咱俩谁跟谁啊,我肯定站你这边啊。”
沈南南心中满是和小储久别重逢的喜悦,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见小储虽变了容貌、性别,但语气神态却依旧与之前一个样——音色柔和,说话却大大咧咧的,透着一股天然的灵动俏皮。仿佛“储衙内”这张俊朗不凡的皮囊之下,合该是她那独一无二的有趣灵魂。
此刻,沈南南已经完全忽略了“储衙内”的脸,只将她想象成自己那个声音和长相都温温柔柔,但说话做事却豪爽无边的好姐妹。
又听储衙内将自己与沈观澜结下的那段梁子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下意识便深深共情,笑骂道:“这事儿搁我也生气啊!什么人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大晚上的把人往深山林子里扔,多可怕啊!做事儿非要这么极端吗,显得他多厉害似的!”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可以完全理解自己,储衙内热泪盈眶,登时紧紧握住沈南南的双手:“亲人!还好有你懂我!”
若不是碍于如今这副少年郎的身躯,她一定张开双臂,给沈南南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庆幸的是,虽情绪上头,但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还好她并未这样做,只因下一瞬,沈观澜那鬼魅般的脸便猛地闪现到自己面前,吓得储衙内当场惊叫一声,做贼心虚般地立即松开了沈南南的手。
然而沈观澜却不依不饶,挡在沈南南身前,猛地一把将储衙内推开,咬着牙幽幽地质问:“储芒之,你干什么?”
储衙内愣了一瞬,但还是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关你什么事啊!”
话虽如此,尾音竟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心里却骂自己不争气,死嘴抖什么,想骂什么就骂啊,怕他干什么!
沈南南见沈观澜高大的身躯挡在自己身前,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平白无故得来的便宜哥哥。
原本对他无礼的行为有些气愤,但转念一想,也不怪沈观澜反应过激,只怕在他眼里,沈南南与储衙内两人本就刚认识不久,一男一女,光天化日之下执手相看、含情脉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于是立马挡在剑拔弩张的两人面前,劝道:“阿北,你别这样,储衙内没对我怎么样。”
“哎哟,都是误会,误会,大家查案要紧,查案要紧。”杨灵灵这才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也加入劝架的阵营中。
原来杨灵灵和沈观澜方才去村子里走了一圈,毒日头底下,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个人影也没瞧见。晒了一会儿,热气打头,脑袋也有些发晕,好在回来路上遇到了一个大娘,两人上前问了些话,最后也不算无功而返。
这边沈观澜瞪了储芒之一眼,不再说什么了。
储衙内见沈观澜这副表情,也不甘示弱地蔑了他一眼,咬牙看向一边,心里却骂道,我靠我靠我靠,他还瞪我!
只听井边一声:“找到了。”
【恭喜玩家冷然发现关键证据,获得5个积分。】
众人转头看去,见冷砚冰满手是泥,手上是一片宽大的叶子,包着一块跟方才的碎陶片大小相差无几的浅褐色小碎块。
那碎块上有泥土附着着,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但却令人不自觉地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杨灵灵嫌弃地撇了撇嘴:“这是啥啊?”
沈观澜仔细观察一会儿,猜测道:“三面些微整齐,一侧有明显断裂的痕迹,又这般坚硬,看起来像是断裂的……”
“应该是牙齿。”冷砚冰补充道,“不出意外的话,看这形状,是块门牙。”
储衙内原本已经伸出手,刚刚触摸到一点那碎片边缘,听到这里,顿时理解了为何自己脑中的画面一片漆黑。
紧接着,黑暗之中忽然射进一道昏黄的光线,画面猛烈地晃荡着,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紧随其后的是接二连三的猛烈撞击,以及随之袭来的血腥之气。
她被吓得立即抽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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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的画面断掉,一股生理性的反胃不可抑制地上涌,储衙内再也忍不住,连忙捂住嘴,跑到一边吐了出来。
“没事吧?”沈南南跟着跑了过去,一边帮她拍了拍背,一边递上一张干净的手帕。
“脑花儿都要被晃出来了……”储衙内根本来不及接过,只感到脑袋发晕,胃部交叠,“哕——”地一声又往外吐。
杨灵灵从马上拿了水袋过来:“快,喝点水缓缓。”
储衙内道了声“谢谢”,又喝了几口水,蹲在地上缓了缓,这才恢复过来。
见沈观澜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面无起伏,嘴上却还要问:“中暑了?还能行吗?”
“行!行的不能再行了!”
只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又仰头将水倒入口中,仿佛那大口喝的是酒。
这边,冷砚冰已经向找到的关键证据收好,又环视一圈,见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又见储衙内似乎没有大碍,便提议大家还是赶快回城。
此处证据本就所剩不多,现在已经被她们尽数找到,而县衙之中还有好些物证,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发现。
杨灵灵赞同道:“刚刚听村里一个大娘说,白石村的村长和他浑家也都被当做嫌犯给带回了县衙,这里实在没什么好查的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为掩人耳目,他们一行只租了两匹马,沈南南和沈观澜一匹,冷砚冰和杨灵灵一匹,正当沈南南犯难时,谁知储衙内这次也骑了马来,只是将马栓在院子后头的隐秘处,众人并未发现。
待他将马儿牵了过来,沈南南却一脸担忧地问道:“你一个人能骑马吗?要不我俩骑一匹马吧。”
储衙内赶紧瞥了眼一旁的沈观澜,果然见他一阵凌厉的眼风扫向自己,忙不迭地摆了摆手婉拒:“哈哈哈沈姑娘你说什么呢,这怎么能行呢,不合适不合适。”
然而话音未落,却见沈观澜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缰绳,竟翻身上了马。
“你干嘛!这是我的马!要骑自己买去!”储衙内仰头冲他叫道。
然而话音未落,沈观澜忽然伸出手,竟拎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提到自己身前。
【我靠我靠我靠,吓死我了,他想干嘛啊?】
储衙内刚刚坐稳,又疯狂地扭动,一面想把沈观澜给挤下去,待他反应不及之际,又飞快地对着他的腰就是一拳,想要把他从马上给打下去。
【呀!!!受死吧!!!】
然而这一拳却被沈观澜牢牢握住,稍一用力,骨头几欲碎裂,又只能赶紧道:“放开放开!!”
又见沈南南在底下焦急地喊:“阿北,储衙内不愿意,你别勉强她!”
“对啊,你快把手放开!”杨灵灵也叫道。
沈观澜这才放开手,在储衙内耳边道:“老实点。你身子不适,一人骑马吹了风,容易头晕摔下马去。”
储衙内一阵恶寒,偏着身子,想离他越远越好。
又听沈观澜对沈南南几人解释道:“你们共乘一骑,让人看见传出去不好。”
听他说得在理,储衙内抗拒的心理少了大半,十分不情愿地同意了这个方案。
储衙内知道自己的头还晕着,加之如今自己这幅男儿身,和沈观澜这厮共乘一骑,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对,但若是她和沈南南一起,那就很有些问题了。
要不是因为搜证时间有限,她宁愿冒着毒日头,自己一个人走回城去,也不愿和沈观澜这厮前胸贴后背地骑在同一匹马上。
实在是太太太恶心了!
42. 颠茄汁
回了城,又去西市还了马,天还未黑,但已是酉正时分。
人是铁饭是钢,累了一下午,又见夜市的商户陆陆续续开始出摊,便想着就近对付一口,等休息好了,晚些时候顺道去趟衙署。
此时暑气未散,几人便去了那家熟悉的汤饼铺子,想着一人来一碗冷淘,消消暑热。
汤饼铺子的掌柜姓张,是位性格豪爽的大娘,与杨灵灵的阿娘易云姝交好,又几乎是看着杨灵灵和沈家兄妹长大的。
正当饭点,铺子正忙,张大娘见几人过来,热情又亲切地招呼着他们坐下,冷淘上了桌,又送了好几个爽口的凉拌小菜。
她家做的正是槐叶冷淘。碧绿的面条切成长条状,煮熟后过凉水冷透,入口带着槐叶的清香,口感爽滑弹牙,伴以酱油、香油、辣椒油、姜蒜汁等各式作料,又配上芽菜、豆干、肉沫等杂菜,味道很是丰富。
杨灵灵嗜酸,将桌上的醋一股脑地往碗里倒了好些。
那绛紫覆上碧绿,浸润而下,蔓延到那粗陶碗之上,和原本就深色的酱汁逐渐融为一体,混合为接近乌黑的深紫。
储衙内瞧见,瞳孔瞬时放大,脑中闪现的画面再次袭来,手上忽然没了力道,只听“啪”地一声,筷子掉落,而胸口一股没来由的恶心之感涌了上来。
匆忙转身,捂嘴缓了半天,又见沈南南倒了杯茶递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背,担心地问:“没事吧,还是不舒服吗?”
“我缓缓就好。”
储衙内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闭上眼,想要短暂忘记那些凶案现场的画面。
缓了一会,鼻尖却传来乳-脂的甜腻和茉莉的清香,待睁开眼时,桌上竟多了四盏酥山。
雪白的冰山层层叠叠,又配上薄荷叶、几颗青绿的葡萄干,以及几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光是入眼,周身的暑热便已被尽数驱散。
“阿北刚买的。”见她目光微滞,沈南南指了指一旁的酥山铺子,解释道,“他担心你中了暑,这冷淘可能也吃不太下。你先吃点酥山吧,冰冰凉凉的,正好开胃。”
储衙内撇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沈观澜,见他眼皮也不抬,正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根面条。
又听沈南南这么说,大有缓和两人关系的意思,即便对沈观澜这种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的行为嗤之以鼻,但还是撇开眼,对着一旁的空气道了声:“哦,谢谢啊。”
沈观澜垂眸,只淡淡地回了个:“嗯。”
【哼,装货。】
杨灵灵将这两人别扭的互动看在眼里,又听储衙内在心底吐槽,忍俊不禁,便埋头一口酥山一口冷淘,企图通过狼吞虎咽的动作掩饰忍不住的笑意。
她方才与冷砚冰共乘一骑回来,已经知道了储衙内的身份,一边为朋友相认而感到高兴,一边又庆幸,还好浪漫爱体验对象没有选她,不然真就尴了个大尬了。
杨灵灵胡乱地想着,又见街边,好些卖艺杂耍的也都陆陆续续地吆喝起来,耍猴的、变脸的、胸口碎大石的、光脚才刀刃的……目不暇接,引得路人驻足围观。整个西市一时热闹非凡。
正吃得尽兴,只见前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望去,竟是两个少年郎,鲜衣怒马,大笑着,叫喊着,驾着马在街巷疾驰而过。
打头的少年玄色华服,用银朱色的发带竖起高高的马尾,发带随风飘荡,煞是好看。后头紧跟着一个月白身影的少年,玉冠半竖,腰间银铃声音清脆。
好在西市道路较为宽阔,路旁的小贩只是稍加退让,便能使其畅通无阻。
两个少年如云烟过眼,几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又瞥见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量纤长,一身湖蓝色衣裙,背着一个小挎包,正低着头,认真地琢磨着什么。
“冬青姐!”
杨灵灵出声,将她叫住。
林冬青抬眼,见杨灵灵几人正在街边的凉棚底下坐着,略带愁意的脸上展开浅浅的笑颜,三两步走了过来:“你们怎么在这儿吃面?”
沈南南见她一脸疲惫,让她赶快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你吃了吗?”
“没呢,太忙了,还没顾得上。”
林冬青坐在杨灵灵旁边的空位上,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刚从衙署里出来,从早上回去之后就没闲着,午饭都没吃呢。”
几人诧异地“啊?”了一声,储衙内赶紧推了推自己眼前的碗:“吃我这个吧!我这完全没动呢,可别浪费了。”
沈南南也问:“你都忙些啥啊?衙署里不是管饭的吗?”
“不不,多谢储公子,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另外再叫一碗就是了。”
林冬青向储衙内礼貌地一笑,又回复沈南南,“没顾得上呢。我爹不是休息吗?所以我被捕班的李捕头叫着帮忙验尸呢,本来昨日便验好了,结果我有东西想查回去了一趟,又被巡按大人身边的幕僚叫住,又让重新验了一遍。”
说到这里,警惕地瞥了眼储衙内,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才继续道,“还有整理五年前的白石村一起命案的尸格什么的,另外还有捕班的一些杂事儿。”
沈南南有些忿忿:“验尸就算了,怎么杂事儿也让你干,你连衙门的帮役都不是啊,其他人干什么去了?”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吩咐下来,我想着能帮忙破案嘛,便也都做了。”
林冬青叹了一声,向张大娘打了个招呼,也点了一碗槐叶冷淘,又瞧见储衙内脸色有些苍白,出于医者的本能给她把了把脉,“没什么大碍,估计就是有些热气打头了,歇会儿就好。”
又见了桌上吃剩的酥山,嘱咐道,“不过光吃这个可不行,还是要吃点主食的,这面一会儿打包带走吧,饿了还能吃。”
杨灵灵原本正用小汤匙送了一口酥山放进嘴里,听着这话,整个人瞬时僵住,眼睛睁大,和一旁的沈南南三人大眼瞪小眼,用眼神询问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把脉结束,林冬青见大家一脸惊讶地看向自己,飞快地眨了眨眼,故作镇定地将迎枕收回包里,云淡风轻地问:“怎么了?”
【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一放松下来说话就不过脑子了。我好像说了“打包”?古代是不是没这个用法?坏了,不会被系统判定OOC吧?】
“冬青你……”
冷砚冰略带疑惑地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询问,却被杨灵灵给打断,“没事儿啊!啥事儿没有!快吃面吧冬青姐。”
因为有沈观澜在场,不好开启简单粗暴的相认模式。
见林冬青拿了筷子,埋头吃面,杨灵灵赶紧朝对面的沈南南和冷砚冰,以及一旁的储衙内快速地眨了眨眼睛,示意正如大家所猜想的那般。
于是大家心中了然,看向林冬青埋头吃面的神情从疑惑变得慈祥起来。
沈南南面带和蔼的笑意,柔声问:“吃酥山吗冬青?我让阿北去给你买。”
“不吃了不吃了,这冷淘就够凉了。”林冬青连忙拒绝,抬眼间,瞥见杨灵灵桌上那碗吃剩的冷淘。
——翠绿的面块剩了一些,碗中那深到发黑的紫色酱汁附着其上。
林冬青的眼神忽地凝滞,只将嘴里的面块吞下,筷子一放。
“你就吃这么点儿?”杨灵灵问。
林冬青道:“吃不下了。”
“啊?你午饭都没吃,不饿吗?”沈南南不解。
林冬青指了指杨灵灵那碗吃剩的冷淘:“你们知道这个像什么吗?”
汤饼铺子里的食客大多图快,吃完即走,然而杨灵灵一行本就打算待县衙众人散值,夜深人静之时前去衙署一趟,故而边吃边聊,吃得极慢。
此时,铺子里的食客只剩下她们一桌,而张大娘在厨房里头,看不见踪影。
见除了储衙内之外,众人均不解地摇头,林冬青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但出于谨慎,还是低声道:
“——白家人出事前吃的那盘凉拌豆腐。”
“啊?”
杨灵灵、沈南南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一面惊讶,一面又庆幸自己早就将那冷淘给吃完了,要是早知道这些,只怕也是一口也吃不下的。
见储衙内面上无丝毫惊讶,只是如释重负地轻轻叹了口气,沈南南这才联想起她刚才那些不适的反应:“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储衙内眉头微皱,点了点头:“是的。”
在她第一眼看到杨灵灵的那碗冷淘时,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她触摸那颗颠茄,以及那块碎陶片时的画面。
颠茄画面伊始,依旧是一片黑暗,紧接着有明媚的光线照射进来,一双手将她连枝摘下。十指纤细,却有着不少伤痕,右手手腕上,还有着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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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的痣。
但那是颈部以下、腰部以上的特写,只能瞧见那人一身粗布衣裙,像是个年轻的女子。
她被晃晃悠悠地从山上带回村里,远远见到村长的浑家,两人交谈几句,分别后,女子将她带回了白家,放在了土灶之上,碰撞之间,她从灶台上滚落,画面消失。
从那女子白嫩的手部,储衙内大概猜出,那应该就是白家的表姑娘,慕霜娘。
触摸碎陶片时,视角却忽然变成大特写,翠绿、嫩黄、红褐色、绛紫色,一股脑向自己劈头盖脸地倾倒而来,只能感到那紫到发黑的汤汁完全将自己瞬间淹没。
然后晃晃悠悠,身子轻盈起来,她被那双熟悉的手从一个地方端到了另一个地方,“啪”地一声,画面漆黑一瞬,感到有“哒哒”的快速敲击声在耳边炸响。
那声音每响一声,黑暗便消失一瞬,很快,便是良久的漆黑。
当储衙内以为,之后不会再有画面出现时,她感到自己猛地飞身出去,那深紫色的汤汁也从身上晃荡而出。
刹那间,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叫,眼前倏地闪现出一个中年女人无比惊骇又恐惧的脸。
下一瞬,画面便彻底地消失了。
储衙内后知后觉,将这两段画面和她在房中摸那三张板凳时出现的画面联系起来,大致能够判断出,那就是白家三人食用那盘凉拌豆腐时的场景。
视角奇特、画面太碎,她并不能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完全还原出来。
但她清楚的知道,那盘凉拌豆腐的样子,的确和杨灵灵的那碗槐叶冷淘相差无几。当时没说出来,完全是怕影响大家的食欲。
此处有碍事儿的人在场,储衙内不便将心中所想直言相告,但杨灵灵、沈南南、冷砚冰三人也大概猜到了原因。
又听林冬青解释:“你们还记得今早储公子送的那捧花儿吧?里头的颠茄有毒,吃了能让人发狂。”
几人当然记得,点头只让她快说,林冬青便继续道:
“昨晚可能是因为光线昏暗,加上这三人的伤口实在是太多,我和阿爹竟然没有发现,那具男尸的肩头、那位年轻女尸的脖颈处,以及另一位中年女尸的手臂上竟然都有牙齿咬伤。”
“不仅如此,除了那些随手可得的农具所致的伤痕外,那男尸的胸-前,竟然还有一个形状奇怪的伤口。我看了陈捕头带回来的凶器,竟然在里头发现了半截被折断的筷子,和那伤口的形状完全吻合……”
听到这里,冷砚冰神色一凛:“房中既然已经有这么多凶器,凶手怎么会折断一双筷子来将人刺伤呢?那必然是桌上之人吃了那有毒的豆腐,毒性发作,随手拿起筷子,将其折断之后刺向了白慎!”
“没错!”林冬青点头,“我原本以为有毒的是那块豆腐,但我下午又仔细查看了捕快们带回来的那些碎陶片,发现上面有一层已经干掉的深紫色酱汁。那酱汁中正混杂了颠茄!所以我猜测,一定是有人往那盘豆腐里加了好些颠茄,白家三人吃了,便发起狂来,于是便相互啃咬,互相残杀!”
结论一出,众人俱是一惊。
“不用猜测,这一点几乎可以确定了!”沈南南想起了她们在白家土灶底下发现的那颗颠茄。
杨灵灵却几乎是下意识地道:“那下毒的就不是施姑娘啊!那颠茄的颜色这么明显,怎么可能加在墨绿色的豆腐里,让白家人心甘情愿地吃下去!”
“那只能是做饭的人将这果子切碎了,混在作料里拌在里头的啊!”沈南南忽然想起今早在厨房里将作料洒在黄瓜上,又用筷子拌匀的动作,仿若醍醐灌顶。
“那这家人,知不知道颠茄有毒呢?”冷砚冰忽地一问。
在一旁听了半晌的沈观澜道:“庄户人家时常在山林中行走,大都识得这山中的毒果毒菌。”
“若是这一家人不久前才回渝州,此前家境一直很好,也不是庄户人家呢?”沈南南忽地想起那日在茶摊边听来的话,怔怔地道。
储衙内听明白了:“所以,是白家人以为这癫茄可食用,便加在了豆腐里吗?”
在白家土灶边发现的那颗颠茄和桌下的碎陶片,以及她脑中闪现的画面完全能够和林冬青的推测相互印证。
但她自始至终却未曾料到,这整个案子的真相,竟是一家人因误食毒果而酿成的惨剧。
43. 珠胎结
面对这一推论,众人一时五味杂陈,皆叹一声,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眼下,白石村新案已近乎查明,但旧案却依旧毫无头绪。
毕竟过了五年之久,即便案发现场还留有当年的一些痕迹,但凭她们这个赶鸭子上架的探案小分队、临时组建的草台班子,想要发现也是有些难度的。
没了一手证据,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当年的卷案,以及知晓此案的人证着手了。
几人正讨论着,一只洁白如雪的鸽子忽地从凉棚外头飞来,轻轻地落在沈观澜的肩头。
“呀,是阿栀!”
杨灵灵眸光一闪,仿佛看见的不是鸽子,而是她阿娘那封长长的回信。
鸽子“咕咕”叫了两声,抬了抬左脚,沈观澜会意,将两张纸条从它腿上的双层信筒上取下。
“有我的吗?”杨灵灵又连忙问。
见沈观澜这边刚做了个“有”字的口型,便立即摊开手掌:“快快快,快给我。”
接过纸条,又忙不迭地展开,一旁的储衙内和林冬青也凑了过来,一看——
“已入涪州,平安,勿念。”
好个惜字如金、乐不思蜀的冷酷女人!
亏得杨灵灵思念之情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一页信笺纸,好不容易塞进了信筒里,她就回了这八个苍蝇字?
双眸霎时暗淡下来,又听对面的沈南南问:“姝姨都写什么了?”
杨灵灵撇了撇嘴,只将纸条折好收进荷包里:“没什么,她说她们一行已经到涪州了,平安得很,让我没事儿别念叨她。”
沈南南知晓这是她的夸张之词,安慰道:“总归是平安就好。”
这边,沈观澜已经将另外一张纸条收好,向储衙内递了个眼神,见对方有些愣神,没什么回应,便只将五两银子递给沈南南,说自己手头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让她帮忙付冷淘的钱。
沈南南笑盈盈地接过,拍拍胸脯,让他只管放心的去,付钱这种事她拿手得很。
见沈观澜一走,几人总算可以毫无顾及的畅所欲言了。
于是乎,免不了挤眉弄眼、淌眼抹泪、“我是小杨、她是小沈”地相认一番,又将目前已知的信息快速交换了。
林冬青用手帕抹了抹眼泪,缓了一会儿,才道:“刚才沈北在这里,我有些话不太好说。”
“你们知道吗?其实昨天在九莲山上时,我们就已经见过那慕霜娘了。”
见众人一脸惊讶,又继续道:“在罗汉堂中时,我见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便上去拉住她的手,想为她把脉,但她却拒绝了我,出去解签了。”
杨灵灵忽地想起,那个时候,罗汉堂解签的厢房外,除了她以外,还有另一个年轻女子:“那慕霜娘当时是不是就坐我旁边?”
“是的。发现这一点时,我也相当意外。”
林冬青眼中满是不忍,“可能是因为昨晚敛房光线太过昏暗,她的脸又完全被划花了,加上衣服几乎被鲜血染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我当时完全没认出来……”
“今日一早,那樊幕僚叫我重新验过后,我这才认出她那身衣裙,还有右手手腕上那颗明显的痣。”
闻言,储衙内的脑中猛地闪过那双将颠茄连枝摘下的手——右手腕骨处,的确有一颗褐色的小痣。
许是那尸体的样子实在太过骇人,林冬青神情有些痛苦,闭着眼缓了一会儿,这才道:“起初我和阿爹只验了外伤,见那姑娘身上全是伤口,也全都是血,所以即便见她大-腿内-侧有好大一片血污,也都没太在意,但今早重新验过之后,我发现那血竟然是从她下-身流出的……”
听到这里,余下众人几乎是凝神屏气,生怕一错过了什么。
“所以我就用手头的一些……”
林冬青顿了顿,想了个合适的词来代替她的搜证道具,“……一些工具。我用那个工具又重新验了一遍,你们猜我竟然发现了什么?”
见众人均怔怔地摇了摇头,林冬青声音压得极低:
“——那慕霜娘竟然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杨灵灵满脸惊讶,同样低声道:“两个月?那她岂不是在回到渝州之前,就已经怀上了?”
“能不能知道是谁的孩子啊?”沈南南连忙问。
林冬青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失落:“这个目前还看不出来。”
杨灵灵却十分笃定:“我现在合理怀疑,孩子的父亲就是白慎!”
“啊?这怎么说?”沈南南问。
“我们在白石村遇到的那个汉子不是说,有一天晚上,他看到白慎和慕霜娘抱在一起吗?只怕这两人早就有私情了!”
杨灵灵道,“回了渝州之后,慕霜娘那姨母又将她许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做填房,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那个白慎恐怕也是个懦弱的,拗不过他那黑心肠的阿娘,又恨自己没本事,所以才会大晚上的,倒地上念叨什么‘对不起霜娘’‘要救霜娘’这种话吧?”
沈南南点了点头:“听起来的确有点道理……”
“还有!”杨灵灵补充道,“当时在那解签的厢房外,慕霜娘就坐我旁边,满脸焦虑,手一直不停地摩挲着那签纸,像是隐隐期待着,又害怕着什么。既然来了寺庙,那必然是有所念有所期,才会有所求!但是她都要嫁给一个七十多岁老头了,难道不应该是心如死灰吗?”
“——所以我猜,会不会是在那汉子看到白慎和慕霜娘抱在一起的那天晚上,白慎向慕霜娘承诺了什么,答应了要救她,这才让她生出了期许。但她知晓白慎的个性,又怕事情被她姨母知晓,所以心急如焚,这才入寺求签,以求安心。”
“最后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解签的圆修根本就是个骗子,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猜你喜欢。一见到年轻女子,那就是什么旺夫啊,顺遂啊之类的好话。那慕霜娘听了,心中定然是畅快非常,脚下自然也就健步如飞了。”
“只怕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有心情留意到那株颠茄,进而才想着将它带回家的吧。”
杨灵灵想起自己当初在山中见了那艳丽的果子,也曾想过摘来食用,只是当时被林冬青制止了,说着,又叹了一声,“当真是造化弄人,她怎么就误食了那果子呢?就没有其他人提醒她吗?”
其余几人也跟着叹了声。
跟着杨灵灵的讲述,储衙内强忍不适,又把脑中有关颠茄的画面回想了一遍,然而听到这最后一句,瞬时双眼整大,怔怔地道:
“其实有一段画面里,我看到慕霜娘在山上摘了颠茄后,又在村口遇到了村长的浑家,两人说了些话,那大娘明显看了那颠茄好几眼,可是因为根本听不清她们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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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也不敢确定那大娘到底提醒慕霜娘没有……”
冷砚冰推测道:“那个渝州包打听不是说,是那村长占了白家的屋子不肯归还吗?而且一开始,就是那村长的浑家发现的这家人的尸体。会不会是那大娘见了慕霜娘手里的颠茄,却故意没有提醒?之后算准了时间,等这家人毒发,便第一时间去了现场,又报了官。其实就是贼喊捉贼。”
“不会吧……”沈南南倒吸一口凉气,“那这村长夫妇心也太黑了吧!”
杨灵灵道:“这夫妇两个不是都被当做嫌疑人带回县衙了吗?也不知道县太爷审问了没有,一会儿去看了就知道了。”
“估计没呢。”林冬青道,“今早我去应卯,听说县太爷向陈、李两为捕头吩咐了一些事情,便急匆匆地去了州府衙门,中午那会儿我回去,又听说县太爷的夫人闹了起来,那动静大得,连巡按大人都差点去劝了……”
“啊?那后来呢?”众人齐声问。
“我验完了尸,又帮着整理了卷案,那会儿才听到后宅好不容易消停些,等到快散值了,又看到县太爷和巡按大人出了县衙,听说是刺史大人设宴,邀请两位前去。”
“天呐,那县太爷也太忙了吧,一个人拆成几瓣儿用啊。”
杨灵灵叹了句,内心忍不住吐槽,难道这就是已婚中年男人的生活职场现状吗?小西怎么承受得住……
“那县太爷不在,李捕头和陈捕头联合办案,应该也把嫌疑人审问得差不多了吧?”
说了这半日,沈南南抬头看了看天色,见烈日早就隐匿在山后头,天边是一片绚烂的粉紫色云彩,便问,“对了冬青,你出县衙的时候,那两位捕头离开了吗?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过去了?”
“他俩吗?陈捕头今天一天根本就没出现在县衙,而那个李捕头磨了一天的洋工,下午县太爷和巡按大人前脚刚出县衙,后脚他就溜了,比我还走得快!”
林冬青语气忿忿,“我先头在快班房整理卷案的时候,就看到李捕头在那儿嗑瓜子喝茶,案卷也不看,嫌犯也不审。我偷偷听了一耳朵,那李捕头盘算着把事情全扔给巡按大人手下的樊幕僚做呢……”
冷砚冰了然道:“毕竟这个案子有巡按大人督办,州府衙门和县太爷也都盯得紧,想从中捞些油水只怕也难,所以这两个人都不想管了。”
眼见天色逐渐变暗,县衙里如今应该只剩下几人值守。沈南南几人便商量着,还是兵分两路,分别前往快班房和牢狱一趟。
而林冬青则要先回昌盛坊,说是待林白术睡下后,再来与几人汇合。
按照各自道具的功能,储衙内、沈南南、冷砚冰选择去快班房查看证物和卷案,而杨灵灵的道具于讯问有益,决定去牢狱一趟。
快班房那边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陈捕头和李捕头这种态度,手下的人只会更加懈怠,除巡夜的人手外,估计也不会有人留守。
而牢狱那边就不一样了,因此前出了囚犯逃脱的事儿,牢狱的值守更加严密了,像杨灵灵这样没有编制的快班帮役,没有捕头的带领,根本进不去。而名义上,冷砚冰又在休沐,又并未办理此案,所以压根儿没有理由堂而皇之地带着杨灵灵进入牢狱审问嫌犯。
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去,又要在狱卒的眼皮子底下审问那几个嫌犯,这着实有些难为人了。
44. 狱中审
快班房和牢狱都在县衙西侧,不能走正门,那么从西边的院墙翻进去则是最近的路。
至于怎样进入牢狱,杨灵灵决定暂时不想了。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等进了衙署,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她拨开一层矮灌木,带头往墙边去,转头揶揄道:“真没想到,这大晚上的,你们俩回趟衙署也要翻墙,怕不是被我给带坏了?”
“我刚还想说呢,就非得大晚上搜证吗?”
沈南南跟在后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面带愁容,“整得跟加夜班似的,我都困了。而且又要这样偷偷摸-摸地翻院墙,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储衙内跟在她身后,正在琢磨井边那颗门牙和那些凶器的事儿,捕捉到关键词,下意识哼了两句:“分手应该体面,登登登登登登登……”
但因为记不住后面的歌词,只好用“登登”代替。
后头的冷砚冰听见,竟然也破天荒地接了句:“谁都不要说抱歉~”
杨灵灵“哈哈”笑了几声:“你俩心情还挺好。”
于是几人也跟着笑起来,顶上的阴霾顿时消散大半。
*
杨灵灵轻功好,踩着墙壁三两下就翻上了墙头,见左侧的快班房熄着灯,回头对墙底下低声道:“快班房没人。”
“好。”冷砚冰点头,揽住沈南南的腰,正欲飞身上墙,却见杨灵灵忽然抬手向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等会儿,有人来了。”
一边说着,脚向后一滑,身子在空中像鱼尾一般用力一甩,两手抓着墙沿,吊在墙边,只露了个眼睛在上面,警惕地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沈南南睁了睁眼,嗤笑一声:“她以前是耍杂技的吗?”
只听月亮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盏橘黄的灯笼在黑暗中摇晃着,快速靠近。
【真的要被这破游戏世界给逼疯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封建社会的破官儿,这惧内又肥胖的老男人,真是一秒钟都当不下去了!!!】
听着她心里的哀嚎,已经完全能想到那整张脸皱在一起的痛苦表情,待那灯笼近了,果然是那个圆润的中年男子。
“哦没事儿了,是县太爷。”
“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刺史大人设宴吗?”沈南南仰头问。
杨灵灵道了声:“不知道,一会儿问。”
说着,灵巧地往上一跃,踩着墙头稍一借力,人已经轻轻落在了院子里。
听见那微微的响动,县太爷圆滚滚的身子愣住,灯笼往前一照,待看清了来人,这才舒了口气:“妈呀,灵灵,你吓死我了。”
杨灵灵反应飞快,上前行礼:“大人。”又朝县太爷挤眉弄眼一番,提醒她OOC了。
谁曾想县太爷广袖一挥,径直将心里话喊了出来:“姐不演了,这破系统要扣分就扣吧!每天这样担惊受怕、里外不是人的日子姐真过够了!这样畏畏缩缩的根本不是姐的风格!今晚查完,姐回去倒头就睡,6点起来就开始跑步!先把这一身肥肉给减下去!李飞燕想要闹就闹吧,闹到天王老子来了姐也不想管了!”
这几日压力实在太大,县太爷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好不容易见到相熟之人,心中的委屈和憋闷便一股脑地便抒发了出来。
见县太爷忽然应激起来,朝着她将心中怨气发泄一通,杨灵灵有些愣住,还未来得及反应,又听后头“啪啪”两声,墙头翻下三个人来。
听见这声儿,原本一脸破罐破摔的县太爷僵硬地转头看去,见来人是沈南南和冷砚冰,一颗悬着的心刚刚落下,又错愕地发现,这两人身旁竟还立着个晴山蓝华服的少年郎!
恨不得把手中灯笼一扔,撒腿就跑。
【我的天,巡按大人的公子怎么也在这儿?!我刚刚说的那些不会都被他给听到了吧?不行,我得赶紧溜了。】
却被杨灵灵一把薅住:“别走别走,都是亲人!”
冷砚冰也三两步走过去,拉住县太爷的胳膊:“没事儿的西,不用担心,储公子就是小储。”
县太爷满脸惊讶,脑中立即回想起了有关小储的记忆,见储衙内走过来,笑嘻嘻地和自己打招呼,又见她们方才不顾OOC判定,说话也变得直白起来,胸中的憋闷和苦涩顿时消散了大半。
相认一番,缓了心神,理智恢复。
“不好意思,刚刚是我情绪上头了。”县太爷长叹一声,回归正题,又问了几人今日在白石村查得如何。
简单互通了消息,几人得知,原来县太爷跟着巡按御史,以及他身边的樊幕僚去了刺史府。
“县太爷”以往也在城东顾员外的引荐之下认识了渝州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见那席上坐着的,不仅有州府衙门的几位上官,还有渝州以甘老为首的乡绅,以及梅、赵几家渝州富商。虽是经商起家,族中个别子弟却也有进士功名在身。
一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县太爷看不太明白,但直觉感到这里头暗流涌动,一面害怕知晓太多,引火烧身,一面又心系白石村的案情,担心那两个捕头阳奉阴违,根本没好好查案,于是便以“家中夫人卧病在床,过晚归家恐其见罪”的由头向席间众位告辞。
县太爷惧内的名声在外,巡按御史今日也已深深领教了一番,加之县太爷又并非此局的关键人物,实在是可有可无。
众位大人听了,也都只觉得好笑,摆了摆衣袖,让他赶快离席,归家便是。
按照原计划,沈、冷、储三人进到快班房中,而县太爷正好同杨灵灵搭伙,前往牢狱审问嫌犯。
*
牢狱内,三名狱卒巡逻完毕,将将坐下,竟见县太爷一脑门官司,身后跟着杨灵灵,又连忙起身,将狱中目前的情况仔细汇报了一遍。
县太爷点头“嗯”了声,径直往房中的书案前一坐,吩咐狱卒将人犯一一提来,要亲自审问。
几个狱卒应诺,忙不迭地往牢房里头去。
率先被带上前来的是白石村村长的浑家。那女人瞧上去四十好几,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回话,说自己姓陶。
县太爷端的是一副不怒自威的做派,让那陶氏立即将昨日发生之事从头到尾细细讲来。
那陶氏回想一瞬,有些磕磕绊绊地道:“回,回青天大老爷,昨日天还没亮,民妇,民妇便在村口瞧见白家的表姑娘慕霜娘,面带愁容,急匆匆往山上去。民妇听说那霜娘前些日子许了城中的赵员外,想着即将出嫁的娘子,心中想必都是不安的,便上前劝慰了她几句。”
“那霜娘走后没多久,城中那个卖豆腐的施姑娘便来了,可巧就是来寻霜娘的。民妇便说霜娘已经上山去了,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那施姑娘便让我引她去白家一趟。”
实则今日下午在白石村时,杨灵灵与沈观澜在村中遇到的那个大娘便说,昨日晨起,她的确在村口处瞧见陶氏与一陌生女子交谈,并带着那女子去了白家。
县太爷瞥向一侧,杨灵灵立即会意,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畔道:“说的真话。”
在进入牢狱之前,杨灵灵也已经将自己手头的道具可以分辨他人所言真伪的消息说与县太爷听了。
“……可刚到那白家院子,民妇便听屋内传来那慕娘子的叫喊,什么‘如今这事还能怎么办’‘不依也得依’‘是不是想要将我逼死’之类的话……民妇想着,只怕来得不是时候,正想叫那施姑娘说改日再来,可巧这时候那白家郎君出了房门,民妇便与他说,城里的施姑娘来找霜娘,然后民妇就先行离开了。”
“之后便是快及午时,民妇出了门往田里送饭,便见霜娘回来了。民妇瞧着她那时的表情,已经和早上完全不一样了,看起来很是高兴,就上去同她闲聊了几句,又见她手中竟拿着一捧颠茄,便提醒她那果子有毒,若是一不小心吃了进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杨灵灵和县太爷几乎是凝神屏息。
“那霜娘听了,起先也很是惊讶,解释说她本就是因这果子长得好看才摘的,既然这果子有毒不能吃,那拿回去插瓶也是好的。民妇想着,她家里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平日里没几个像样的菜,看到山上的野果子想摘来吃也很正常。又听她说自己还要赶着回去做饭,而民妇也要去田里送饭,没同她说几句便分开了。”
听到这里,杨灵灵和县太爷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比震惊。
震惊的是,那陶氏口中没半句谎话,而那慕霜娘竟然早知道那颠茄有毒!她竟然是故意将颠茄加在豆腐里的!
县太爷连忙求证:“平日里都是慕霜娘做饭吗?”
那陶氏点头:“回青天大老爷,这白家诸多事务都是霜娘料理,她那姨母慕娘子好吃懒做,从不帮衬不说,动辄便对霜娘打骂不休,那白家郎君也只冷眼看着。民妇瞧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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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不忍,所以平日里对霜娘多有帮衬,时常往她家送些吃食。昨日民妇去田间送完饭,便想着如往常那般,也往她家送些饭菜,谁曾想……等我过去,竟看到房中那般惨状……”
话至此处,那陶氏满脸痛苦,用袖子将眼泪抹了又抹。
“你可知慕蝉银和那白慎当日为何争执?这两人以往可有过口角冲突?”县太爷又问。
陶氏仔细回想了半晌,只摇摇头:“那白家郎君看上去很是和善有礼,往日对他母亲也很是孝顺。那日的情形民妇也是第一次看到,而且当时房中只传来那慕娘子一人的叫喊声,根本没有听到白家郎君答话,应当也不算争执吧……”
一时,陶氏再难说出些什么有用的信息,县太爷便让狱卒带她下去,另叫施念笙上来回话。
施念笙还是那身孝衣,面容比昨日在县衙门外憔悴了不少,虽跪着,但背却挺得笔直。
仰头听县太爷问:“施念笙,你与那慕霜娘有何渊源?昨日为何会到白石村去?”
便答:“回县令大人。民女与霜娘幼年相识,曾是闺中好友。后来她父母亡故,被乡下的姨母收养,又随白家离开了渝州,此后多年,民女与她一直未有再见。”
“一个月前,霜娘寻上门来,民女才知晓,白家做生意赔了钱,返乡途中又遭遇水贼,只剩她表兄、姨母和她逃了出来。她来找民女,正是因为没了法子,想找民女借些银钱。可是她来得不巧,民女前几日正用手头的银两在西市盘了间铺子,只余了些日常的开支和为母亲买药的药钱,只好婉拒了她。”
“后来,又过了半个月,民女听说霜娘已经被许给城西的赵员外,本想在她出嫁之前去见她一面,可民女母亲的病情忽然加重,民女一心照料,也无暇顾及其他。霜娘许是听说了,竟上门来慰问。她临走之前,又向民女道别,说她过几日便要离开渝州了,此后不知道何时再见……”
施念笙有些哽咽,略微停顿。
知晓她并无丝毫隐瞒,杨灵灵几乎是脱口问道:“慕霜娘不是就快嫁入赵府了吗?这个时候又是和谁一起离开渝州?”
施念笙知道杨灵灵是县衙的帮役,又知她与沈南南、冷砚冰的关系,起初见她站在县太爷身侧,也并不惊讶,只应声道:“回官娘子,这是霜娘的私隐,当时民女并未多问。只是民女想着,此次分别过后,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与她再见,还是四处凑了些钱,带上了最拿手的豆腐,想着给她送去。”
“不想到了白石村,那陶大娘却说,霜娘一早便上山进香去了。民女本想等霜娘归家之后,再亲手将东西给她,但因母亲重病,又一人在家,民女不便久留,且那豆腐放不得,便想着去一趟白家,将豆腐给她姨母慕大娘。”
“你有没有同那慕蝉银说自己为何而来?”
施念笙摇了摇头:“民女知道此事极为隐秘,且霜娘与那赵员外的婚事是她姨母一手促成的,定然不愿霜娘离开,民女便只说自己是来探望她们的,将豆腐交给慕大娘后,便离开了。”
“当时白慎出来,你与他打了照面,他说什么了吗?”杨灵灵的语气漫不经心,但却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
照理说,照心摩尼珠的功效还未褪-去,她完全不用这般用力地通过观察施念笙的面部表情来辨别她所言的真伪,可越是用久了道具,越令杨灵灵生出疑惑,这世上当真有这般心境平和、包容豁达之人?
施念笙所言并无半分虚假,心上所想也与她口中所言无半分违背,但即便耿直如陶大娘,心里也会有对慕蝉银和白慎的短短咒骂之语,但施念笙从头到尾,心中却竟无半句对他人的不敬之词。
可这次,施念笙却忽地愣住,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半晌后,紧蹙的眉头才再度展开,依旧是那柔和的音色:“没有,白家郎君什么都没同民女讲,便出了院子。”
她心上挣.扎一瞬,不欲将白慎的话放在心上,可脑中一闪而过的记忆却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杨灵灵。
——白慎夺门而出,瞧见施念笙手中的包裹,瞬间知晓了她的来意。
然而他竟将她蔑了一眼:“早些时候哭穷,如今又凭空生出钱来了?人都快死了,这时想起充好人了?若不是你当初见死不救,霜娘又怎会委身于那赵员外?”
接着又冷笑一声,“只怕你也知道了我们要离开渝州的事,实话告诉你吧,现下谁也走不成了!”
45. 恶念生
贱男人!
自己懦弱无能,竟然还倒打一耙,把恶果归咎于施姑娘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麻烦他搞搞清楚,雪中送炭是情分不是本分。以为这世上的人都欠他白慎吗?
自己有手有脚,不去做活,只张嘴等着别人来喂?
施姑娘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家中还有重病的母亲,凭什么就该倾其所有的接济这一家人?
慕霜娘也就罢了,这两个吸她血,吃她肉的废物又算什么东西?
杨灵灵火气上涌,咬了咬牙,在心中又将这白家母子骂了千万遍,想起施念笙并未将银子给这两人,心里又好受了一些。
瞥见她髻上的那朵白花,又想起,她母亲竟然是在她从白石村回去之后离世的。
她怎么承受得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一时无话,县太爷只让施念笙下去。
而此时的快班房内。
在触摸那十数件凶器之前,储衙内内心早有准备,大致能够猜到凶案现场会是多么血腥可怖。
但当她真正地代入凶器的视角,不断重复地观看那些画面之时,她甚至连半分钟都坚持不下去。
鲜血迸溅,血肉模糊,浸染她的身躯。
瞋目裂眦,尖利嘶吼,侵蚀她的耳目。
——仿若置身人间炼狱。
面上是难以言说的惊恐,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吓得身边时刻关注她状态的沈南南立刻伸手去扶。
夜半,盛夏的暑热还未散去,但储衙内却浑身发-抖,冷汗直冒,嘴里仍旧喃喃低语着。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双右手腕骨处有颗褐色小痣的手,高高举起那把劈柴的斧头,对准了白慎的脖颈。
人头落地。可手上却忽然失了力道。
“哐当”一声,斧头也掉落。
而另一段镰刀的画面中,刀身已深深刺进了慕霜娘的后背。可她却僵硬地转过身来,重新拿起手里的斧头,重重地挥舞着,对准了伤害并刺痛她的人。
几乎同时,牢狱和快班房内的杨灵灵几人,心上莫名有股说不清的的情绪在涌动着。
杨灵灵完全能够想象,慕霜娘原本满心欢喜地回到家中,以为等待他的是将诸事办妥的白慎,未曾想,却是另一番景象。
少不了,又是一顿打骂折辱。
还要命她快快将饭做好,送与他母子二人吃。
于是恶念骤生,玉石俱焚。
*
缓了半晌,储衙内坐在扶手椅上,抹了抹额上的汗,又喝了沈南南送上来的热茶,这才稳了心神,将自己脑中所现简要地说与她们听了,又问冷砚冰在井边发现的那颗门牙。
冷砚冰虽将包裹门牙的手帕展开递过去,却道:“还是先缓一缓吧。”
“对,你身子不适,还是明日一早再看吧。”沈南南见储衙内面无血色,分外担心。
储衙内却摇了摇头:“要看就一块儿看了吧,一想到明天还要经历一场,只怕我今晚觉都要睡不好了。”
她轻轻接过手帕,深吸一口气后,食指轻轻碰了上去。
血腥之气再次席卷而来,尖利的叫伴随着猛烈地撞击,忽然间,昏暗的光线之中,她看到了一双僧鞋。继而,那双僧鞋狂奔着往眼前而来。伴随着另一声惨叫,她被人再次猛烈地往前推去,重重撞上了那坚硬的井沿。
霎时,脑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到自己身上的骨头伴随那撞击而猛地断裂。滚烫的鲜血从四面八方袭来,身体已浸润在血泊之中。
画面断了,可疼痛却还未完全消失。
储衙内紧闭双眼,面上痛苦不堪,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喊出来,可身子却不住地颤-抖着。
一旁的沈南南满眼心疼,赶忙将她的手从那颗牙上拿开,想要将她抱住,又见她蜷缩着身子,低声喊疼,只能将手悬停在空中,生怕一不小心便加深了她的疼痛,连忙道:“快别看了,别看了,睁开眼就没事了。”
听见沈南南的提醒,储衙内这才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上的痛楚渐渐消退,恍若劫后余生。
缓了缓,这才在沈南南的搀扶下坐起来,将方才所见告诉了沈、冷二人。
沈南南沉吟片刻,想起那天心寺的监寺圆尘曾在堂审中说过白石村旧案的一些细节,猜测道:“这门牙埋得这样深,又是这般色泽,定然是多年前便掉落的。储衙内看的画面,应该是晚上,而那画面中又出现了僧鞋……我在想,会不会是很多年前,白石村那桩旧案发生时的场景?”
冷砚冰点头,将手中的卷案翻开,指给众人看。
方才几人分头行动,储衙内已经率先将当年的卷案找到。
死者记录为刘家夫妇二人。
刘有德,年四十,渝州人,白石村农户。
辛六娘,年三十五,刘有德妻子,原为关中人,逃荒至渝州。婚前育有一子,名唤薛仇,后于天心寺出家,法名玄明。
而此时,牢狱里,白石村的村长已在房中回话。
那老汉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不敢直视众人:
“……白家那宅子的确是草民一家住着,只是当年那白家离开渝州时,那白家大郎请我守着他家祖宅,草民念着都是同乡,这便应承下来。后来时隔多年,草民家中人口变多,子孙辈无处居住,草民想着这白家许久不归,便暂且搬进了白家的院子。没曾想,那白家人竟回来了……”
“可草民家中人口众多,一时难以挪动,便想着村里还有一户房屋一直空着,虽荒废了好些年,但好歹能容纳那白家三口。草民便将那屋子收拾出来,让白家人暂且先住着,等草民一家另寻得个住处,便将他家祖屋归还。”
先头问了陶氏,已经知晓村长一家或许并无害人之心,县太爷便道:“这个暂且不提,你只将那刘有德夫妇当年一案细细说来。”
那老汉以为县太爷疑心他故意将白慎一家安排进那“凶宅”之中,连忙解释道:“请大人明鉴啊,那刘有德夫妇虽意外死于那间屋子,但‘凶宅’的传闻都是村里的人乱嚼舌根子,当不了真的!”
又颤颤巍巍地将刘有德与辛六娘之事讲了一遍。
原来,那刘有德父母早亡,家中仅留他一人。他嗜酒如命,守着祖宅和几亩薄田过活,四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个。
到了调露三年,渝州来了好些从关中一带逃荒而来的外乡人。其中便有辛六娘和她儿子,前来白石村投奔亲戚。
灾荒之年,辛六娘那亲戚家中也并不富裕,便想撮合辛六娘和那刘有德。
刘有德见辛六娘虽是三十好几,却生得一副好模样,见了她直挪不开眼,本是满口答应,但又听说她还带着个十三岁的儿子,立马又改了主意,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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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肯了。
辛六娘没了办法,便向亲戚借了些钱,只说嫁人之后便还,这才为儿子筹了衣钵,交了戒金,送他上山做了和尚。
辛六娘是个勤快能干的,家里上上下下的活儿几乎都被她包揽,那刘有德便愈发懒怠,成天只知喝酒,甚至稍有不顺意便对辛六娘拳打脚踢。村里人也劝过几句,不过别人的家里事,到底是不好多管的。
辛六娘的儿子倒是时常下山来看望她娘,只是被那刘有德撞见,在她儿子回去后,便会把辛六娘打得更凶,此后辛六娘便叫她儿子不要再来了。
直到有一年秋天,那刘有德和辛六娘不知怎的,竟都死在了自家院子里。这老汉带着捕快进去,见那刘有德手里握着把斧头,他浑家手里拿了把镰刀,两人身上的伤口竟都像是对方手中农具所致。
村里人都说,是辛六娘受不了刘有德整日打骂,一日趁刘有德喝醉,两人便动起手来,又失手双双将对方杀死。
在那之后,那屋子里便时常在夜晚传来哭声,众人都说是那辛六娘的冤魂。久而久之,便没人敢靠近那屋子了。
县太爷同样想起,两月前审问城东顾府一案时,那天心寺监寺说的话来,便问:“有村民说,曾看见那辛六娘的儿子出现在她家院子附近,此事可是真的?”
那老汉回想片刻,忙不迭地点头:“回大人,的确有这样的事。草民依稀记得,说那晚看见辛六娘儿子的,是村里一个叫石虎的。不过当时只有他一人看见,而辛六娘的儿子又不知所踪,所以草民记得,县衙结案时,说的还是刘有德和她浑家相残致死……”
杨灵灵和县太爷交换了眼神,她们都记得,那圆修曾说,辛六娘不过一介妇人,哪儿来的力气杀死刘有德?莫非那晚,当真是薛仇出现,将刘有德杀害的?
不对,那这样,他母亲辛六娘又是因何而死?
快班房内,冷砚冰几人同样想到了这一层。
几人已将白石村旧案的卷宗细细读过,又将可能存在的情况讨论一番,终是没个结论。
此刻,沈南南坐在书案之前,飞快地将这两日发现的线索在脑中整理了一遍。而她那个碧玉转心配的推理道具恰巧能够厘清各种线索碎片,并帮助她画出目前已知线索的思维导图。
一旁的冷砚冰继续研读着案卷,储衙内则再次走向存放凶器之处。
通过卷案,几人发现,那刘有德死前,手里拿着一把斧头,而辛六娘则手里紧握一把镰刀。
因先头害怕,储衙内没有将那些凶器的画面完全看完,此时又因获得的旧案线索太少,她想着,只怕当年凶案现场的画面也会出现,她生怕错过,便壮着胆子,又将那斧头和镰刀的画面再度看过。
可遗憾的是,这当中除了白家三人挥刀相残的画面之外,便再无其他。
房中一时寂静,唯有几人冥思苦想。冷砚冰听觉敏锐,捕捉道院子外头传来脚步声,立即上前吹灭桌案上的蜡烛,拉着沈南南躲到书架之后躲避。储衙内觉察,也一个健步跑过来。
听见门外传来开锁声,三人立即交换眼神,想要必然是巡夜的捕快回来了,正欲跳窗原路返回,然而沈南南却忽地想起,自己刚刚画的思维导图竟还留在桌上。
踌躇之际,沈南南刚刚从书架后头探出个脑袋,想要过去飞快拿起桌上的纸便走,然而就在这时,门却忽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