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八月中旬才寄到镇上。
在方安县,孩子考上好大学,部分人家会给孩子办升学宴,请亲戚朋友来家里吃饭。
不过,大部分父母都会选择摆酒席,这样可以收宾客的礼金,用来给孩子交学费,做生活费,又或者自己花。
这个年份,状元酒席的含金量还是有一点的。摆酒席的多数人家都是孩子考了大学才会举办酒席,再过个十年,更有甚者只要孩子参加了高考,大学都没被录取,就连忙把酒席办了。
给孩子收了礼金,第二天孩子就跑去别的城市打工,更别说读书了。
周家只是摆了升学宴,请周围的邻居们去家里吃顿饭,坐在一起聊会天。
升学宴的规模不大,但是亲戚朋友加上邻居,几十个人也要摆上几桌。
杨老太太的身体不好,儿媳妇早些年就病逝了,周大爷和儿子孙女忙不过来,周围的邻居们一得空,就会去周家帮忙。
办升学宴的食材会提前两天买好,升学宴当日,早上肘子一出锅,周丽就选了一个最大的和一个稍微小一点的装在大碗里给陆易宁送去。
她答应她的,只要考上了人大,就给她吃猪肘子。
陆易宁在楼上背单词,听见陆易安的声音,飞快地冲下楼。
两个肘子,陆易安和郑煦在吃大的那个。
周丽坐在沙发椅上,“我本来想给你一个大的,但是我怕你吃腻,中午没胃口吃饭,给你选了一个小的。”
陆易宁去小厨房拿碗过来,坐在小饭桌旁边和另外两只馋鬼分肉,“谢谢小丽姐,我又不是猪,吃不了多大的。”
“屁,我觉得你能把这两个全吃了。”郑煦的嘴边油叽叽的,说话期间,筷子就没从肘子肉里离开过。
“你都说了,那我就把这两个全吃了。”陆易宁一筷子打他手上,“我今天吃不完,我留着明天吃。”
陆易安抢了一大坨瘦肉放在自己碗里,才顾不上他们两个怎么争,“管你今天吃还是明天吃,我现在一定要吃。”
“我家那里还有,不够吃去我家吃。”周丽笑呵呵地调解道:“果果在我家后院里现在都吃怕了,那些嬢嬢叔叔炒一个菜就往她嘴巴里送一坨肉,炒一只鸡,就给她拿鸡腿。你们也去嘛。”
“我不去。”自从上了学,陆易安很少在别人家办事儿时去后厨的地盘转,倒不是因为不好吃。
周丽问:“为什么?”
陆易宁替她答了,“因为那些大人总是问她成绩,问她班级排名,问她作业写完了没有,还爱拿她和自家孩子做比较,而她是被比下来的那个。”
陆易安……
“小丽姐,我就说你能考上人民大学的吧。”陆易宁喜滋滋地说。
“是哦,借你吉言。”周丽站起来,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我回家去帮忙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几个坐一桌。”
“好啊!”
周丽高中毕业后,高中三年做的笔记,用的辅导资料,读过的名著小说,无论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陆易宁靠刷脸借来了一大半。
周丽才不会管她看不看得懂,反正她这一借,房间书桌的压力确实少了很多。
陆易宁说如果周星读了高中,她会还回来。周丽则说她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
什么《小妇人》《简爱》《傲慢与偏见》《呼啸山庄》,她都拿回家来看。当然,看完了要还回去。
这些小说是周丽从初中到高中收集的,让陆易宁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小说还有英文版,而且周丽还在上面做了注解。
简直美极了。
……
奥运会迎来尾声,跟陆易宁和家附近所有小孩押的一样,中国奖牌榜第一,奥运会完美收官。
大人们依旧在忙于生计。
郑松工作日在厂里上班,休息日会去给别人开货车送货。拉水泥,拉砖,拉建房子的石沙。
有时候送去县城,有时候送去小镇附近的村落,偶尔会拉一些猪和牛去市里。
送货去市里,走高速,碰上堵车,在屠宰场一折腾,来回少说也要七八个小时。当然,费用是在家附近送货三四次也比不了的。
郑松这周排班排到周日休息,早上七点起床,吃完早饭,就要去给砖厂送货。
郑松夹完锅里的面条,跑去后院,从鸡圈上的破桶里扯了一点细葱切碎放进碗里。
陆易宁此时坐在他家厨房门口,郑松拌好面条,还拿了一个小碗放在厨台上。
“七七,要不要吃面啊?叔叔煮的面条巴适得很哦!”
“不用了,郑叔,我吃稀饭了。”
“真的不吃吗?”
“我吃过了。”
“那好吧。”郑松又把小碗放进碗柜里。
一只手端面,一只手提着凳子出来,和陆易宁坐在门口。
太阳虽然出来了,但是晨雾还没散,干田里没有一点太阳光的影子。
陆易宁撑着下巴问:“郑叔,你下周也是星期天休息吗?”
郑松嗦了一口面,吃得美滋滋的,“不是啊,我下周星期六休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不对啊,上一世郑叔叔送货出意外,是在周天。
陆易宁记得很清楚,因为第二天就是二年级新学期开学。那时候郑煦要在家里守丧,没能去学校。
“我是看天气预报上说过几天会下大雨,我怕你送货的时候不好开车。”
“哎哟,谢谢七七的关心。”郑松嘴里吃着面,“不过谁说我下周要送货了?”
“我就是说说。”还有一个星期,哪怕只有一天,都会出现变故,陆易宁说:“那你要答应我,下个星期天,你下班回来,我要拿我的暑假作业给你检查完,第二天才能拿去学校给老师看。”
“好啊!”郑松叹了叹气,“我家郑阳阳要是像你一样我就放心多了,那个小家伙,我从上周就问他的作业,今天还没拿给我看。”
“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陆易宁心塞地扯着嘴角笑,“郑叔,郑阳阳经常去我家借我姐二年级的书跑去周大爷家喊周星哥教他。我们悄悄约定好,下周六等你休息的时候,想请你给我们出题,我们比赛谁先做出来。所以,如果厂里有人和你调班,你也不要调。有人喊你拉货,你也别去,就要周六休息,给我们当考官。”
听到这番说辞,郑松一拍大腿,他就知道,他儿子虽然贪玩,但还是很有上进心的。
“好,我给你们当考官。”
刘秀珍收拾完,准备去上班,一下楼就听见这话,一巴掌轻轻拍在陆易宁的后脑勺上,“你郑叔叔不给人拉货,你去给帮郑叔叔赚钱吗?”
郑松问:“刘姐,去上班了?”
“对啊,你今天要拉砖去哪?”
“去县城。”郑松说:“有所小学要建食堂。”
……
天气预报预测的天气很准。
一到周三,就开始下雨。明明雨季已经过去了,最近几天还是阴雨绵绵的。
下午七点,赵倩正要去上班,郑松下班回来,就告诉她自己周末要调班的事。
有人打电话给他,需要他周日送一车猪到市郊的屠宰场。
大人跟小孩子随口定的约定,自然比不过生计。
郑松比着三个手指头兴奋地说:“这次老板给我提了价,一趟三百块,够我在厂里做几天的。”
三百块,确实是个很诱人的数字,但比起命来,也太廉价了。
上次郑松拉货去市里,半道一个大石头从山上滚落下来,差点砸到他的车,幸亏他刹车踩得紧,逃过一劫。
那次回来,赵倩心里一直有个阴影。
“郑松,你能不能不要接市里的活啊!”赵倩穿上外套,现在时间才七点,还有时间和他商量,“街上的客车师傅都在说去市里的路有鬼,山上经常掉石头下来。更别说这几天每天都在下雨了。你上次大晴天去送的货都遇着了,现在还去!”
“山上的土质松,偶尔掉一个石头下来正常。”郑松往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噜咕噜地喝完,有点精神了,“而且有三百块,养猪场的老板都说,以后拉货都找我。你看,我这几年来,从他那里少说也挣了几千块了。”
赵倩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你不是想开个网吧吗?”郑松拍拍胸脯,“我多去几趟,一台电脑的钱就来了。再往周边的地方转几圈,说不定还能凑个台球桌的钱。”
“我又不是太想开网吧得很。”赵倩说:“我连电脑都不怎么会用,我就是看电视剧里的人打电脑的时候,觉得很厉害,随口说说而已。”
“不会才要学啊。”郑松说:“你忘了,你去四川的时候,我们俩就是在网吧里遇见的。那时候你还夸我打电脑打得飞起!”
“是我那个时候没见过世面,憨得要死。我看你打游戏,还以为你在打字。”
“幸亏你没见过世面。”郑松打趣道:“要是你见过世面,就不会把我带到你家来了。说不定,我现在还在四川当街溜子呢。”
“那是。”赵倩嘴上说着气话,但是脸上的笑容无论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刘姐上班忙,很少做衣服,我都多久没看见你穿裙子了。”郑松笑着说:“我之前送货去市里的时候,看见服装店里的娃娃穿着的一身牛仔裙,浅蓝色的,长袖,肩膀两边还是你喜欢的,那种有点肿起来的”
赵倩唉了一声,“那叫泡泡袖,什么叫肿起来的。”
“好,泡泡袖。”郑松认真地回想着,“是方领,你穿着应该能到小腿肚。我看那假娃娃穿着还没你好看。可惜了,我当时还没收到工钱,身上的钱不够买。这次去,我就给你买回来。再不穿,天气该冷了。”
“买什么买?”赵倩的脸上是压抑不了的笑意,“天天进厂,哪有时间穿。”
“等过几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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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家开店,你当了老板娘,天天穿着去。”
简单的几句承诺就把赵倩勾成翘嘴。
既然如此,那只能让他继续送货咯。
……
周六,前几天下雨,气温骤降,陆易安抢被子抢得厉害,陆易宁晚上受凉,得了感冒。
黄兰家里有通鼻贴,见陆易宁鼻子塞得严重,就喊她来家里给她拿药。
黄兰刚给陆易宁贴上鼻贴,罗伟就回来了。
现在快八点半了,快到上班时间了。
黄兰问:“你怎么回来了?是落下东西了吗?”
“郑松说明天有事,想跟我调个班。他明天休息,我今天休。”
“主管知道了吗?”
“不然嘞,主管不知道,我能回来啊!”
真是赶上巧的了。
陆易宁向黄兰道完谢,立马跑回家。
所以,郑叔叔故意调成明天休息,明天还是要去送货。
第一世,他去送货途中,半道遭遇公路塌方,车子和人一块掉到高二十来米的大斜坡底部。
上一世,陆易宁有心阻止这个意外,但是对于第一世童年的记忆过于模糊,大人们日后说起过,她也不放在心上。她只记得郑松是在她读二年级或者是三年级时出的意外,包括后来的郑煦出事,她也只记得一个大概得时间段。
两次都是赵倩在家门口大哭,她才知道事故发生了。
她当时除了自责,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自己知道会有意外,却只能再三在大人跟前疯疯癫癫地说一些不吉利的话,什么也阻止不了。
第一世不知道,第二世记不清,现在陆易宁记得再清楚不过。
只是,如果自己在大人们面前说郑松会出意外的话,肯定会被揍的。
陆易宁躺在沙发椅上,盯着发黄的天花板,思索着对策。
明天早上拖着郑叔叔的腿不让他去?
不行,会被爸妈拉回家打一顿,然后郑叔叔依旧会去。几个月前她就这样试过,结果被揍了。
把货车的轮胎戳破?显然不能,因为货车是人家养猪场里的,好端端地停在厂里,她进不去。
思来想去,陆易宁以天气不好,新闻上说地质学家推断由方安县去市里的方阳公路底部地质疏松,容易出意外为由喊陆平劝一下郑松。
结果两个大人异口同声地说看了天气预报,明天大晴天,地质学家没说过那种话。
她上个星期打了几次号码百事通,好不容易找来交管部门的电话,理好思路,准确无误地说出公路上出现的地质问题。接听员听完,说她打错部门电话了,还温柔地教育她小孩子不能乱说谎,并贴心地告诉她该给什么部门打电话。
陆易宁继续打电话到相关部门,得到的答案是已收到反应的情况,后续会着手处理。
至于什么时候处理,不确定。
毕竟未来的事只有她知道,在事情还没发生前,一切都是浮云。
算了,打铁自身硬。
晚上,陆易宁跑到郑煦的房间,将他的闹钟从晚上八点调到晚上十一点,并贴心地倒扣在他的床头柜上。
第二天早上六点,陆易宁头昏脑涨地走进院子里,打开郑煦房间的后门。
还好,这家伙睡觉经常忘记锁门的习惯没改。
“郑阳阳,你快醒醒!”陆易宁摇醒郑煦。
郑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搞哪样啊?大早上来我家做什么?”
“你小点声。”陆易宁摇了摇头,把他的闹钟拿到手里,“你看,都快九点了。昨天晚上我们老师打电话给我……给我爸,说二年级今天要去学校报名,明天直接读书。”
陆易宁只感觉头快炸了,脑袋内部热得涨涨的,“我妈让我喊你一块去。”
“罗玉龙也去了?”
罗玉龙是罗伟的大儿子,跟郑煦同班。
“他早就去了。”
郑煦翻爬起来,脸都没洗,陆易宁就提着他的书包走到院子里。
“我的作业还没收啊!”
“你妈昨天晚上给你收好了,我们要抓紧去学校,不然迟到了,老师又要骂人了。”
大早上被喊醒,郑煦头脑不清,陆易宁则是有点发高烧导致意识也不太清楚。
俩人背着书包出门时,大人们都还没起床。
这半个学期是新学期,新学期开学,不少家长会带着孩子来学校报名学前班。
周末报完名,周一就可以开学。
学校的门卫一早就把校门打开了,陆易宁和郑煦晕乎乎地赶来,看见开着的大门,郑煦不怎么吃惊,陆易宁差点没反应过来。她本来只打算钻学校围墙底下的破洞把郑煦骗到教室里关起来,再回家告诉赵倩和郑松郑煦失踪了,以此为由尽量将郑松留在家里找失踪的郑煦,从而使他今天去不成市里。
既然保安这么大方把大门打开了,那就走大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