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白先生这几天心里颇有些沮丧,虽然表面仍旧云淡风轻,实际却洒脱不起来,原因无它,就是他的侄女从老家千里迢迢投奔他来了。
并不是他不容人,也没有觉得侄女的到来是给他添麻烦,相反,一个人在异乡十几年,这辈子打定了主意不成亲不要孩子,如今有个亲人愿意来跟他作伴,他非常非常乐意。
再说以他的薪酬,他又不是养不起对吧。
可是雁南来得不是时候,他一趟外出游玩不但把月钱花光了,还把下个月的月钱预支出来也花光了。一个姑娘风餐露宿带着期许总算到了他面前了,又是那般偷着从家里跑出来,按说他这个当伯父的总该先拿出点银子让孩子添置两身衣服和用品啥的,可他实在没有银子可掏,总不能拿几枚铜板出来对付吧,哎呦这事他可干不出来。
反正雁南也是常住,以后一起生活,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长日,实话告诉她得了。
雁南是他弟弟司恩的长女,她下面还有四个妹妹。雁南曾经很受她父亲喜欢,从小带着她什么都教,骑马射箭,下棋蹴鞠,几乎当个男孩儿养,笑嘻嘻地说先练练手。可惜一心想要个男孩的司家老二,命里摊上的全是女儿。
渐渐地他便不再执着,当然执着也没用,转而只管顾着自己的官帽地位。本来司恩就是地方上豪不起眼的一个小官,燕王治下人才济济,没点本事根本立不住脚。司恩能力一般,也没有什么志向,纯属在边关守着小职位一干就是多年,没有功劳傍身,全是苦劳让人不忍。可现在燕王任人唯贤,年轻人虎视眈眈等待历练,都想找个地方一展抱负,所以司恩总觉得自己官位不稳,很想找个依仗能牢靠些。
可他实在是身无长物,刚正不阿算不上,阿谀奉承也太行,总之就是跟哪个圈子都无冤无仇,丝毫没人想来拉拢,但是又最容易被踢出去。思来想去他有女儿啊,算不上千娇百媚,但也如花似玉知书达理,找个有实力的姻亲,终身也就算有靠了。尤其是他这个大女儿,简直说得上文武双全,理家更是有一套,祖母都称赞比她娘强得多。
可话又说回来,那些有门第有名望,能保住司恩官位常在的人家也不是傻子,儿女婚事必有背后的考量,先得讲究个门当户对,谁会娶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去做少夫人?只能是正室没了的,要寻个填房,自然不挑剔这妙龄初开的小姑娘。
司南怎么甘心呢,小时候可是父亲教她要有胸怀,要敢做敢当,眼光要长远......她小时候练射箭胳膊疼得抬不起来,不想像男孩子似的那样练,父亲说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只能绣花?我们司家的女孩儿可不输男儿。现在长大了又苦口婆心地来说什么女德女戒,晚了,她可不会逆来顺受,宁可死在外面也不嫁给那样一个猥琐的人。当然,她也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在外面,所以出城前先去找了周长史,拿了些银子才上路。
司白跟这些侄女们都不熟,毕竟他没怎么在家住过,也只有这个司南,前些年见过几面。年轻时他隔年就回北平探亲,对这个英气的小姑娘印象很深,耐不住母亲总是催婚,他又贪恋世间的山水,后来回去的便少了些。
说起来雁南这个名字还是他给起的。原本她父亲给她起的名字是司南,原因是他困守在北平,却总说自己志在四方,尤其是南方,山温水暖,锦绣繁华,他最是向往,便给第一个孩子起名司南。后面接连都是女儿,他没了教养的兴致,连名字也懒得思考,就想南北西东往下排。
司白阻止了他,说他这样给孩子起名会让同僚怀疑他有野心,弄不好会查他。其实他单纯就是替侄女们觉得难听,但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一下子就戳到了司恩的痛处,他明明不具备有野心的能力,却有迷一样的自信,相信别人可能真的会这样想他,于是赶紧听从了大哥的建议,重新给孩子们命名。
雁南那时候已经好几岁了,他给侄女的名字里加了一个“雁”字,以后就叫司雁南了。全家只有他一人在南方,“雁南”知时节,也知归期,里面或有或无藏了一点游子的私心。
所以他与这个侄女的情分比别的亲人都要更亲厚一些。
雁南来投奔他,他真的很高兴。
但是,一文钱难倒洒脱出尘的漱雪先生,孩子刚来他就哭穷,但凡是个有心的都免不了多想,再敏感点儿的怕是要躲起来偷偷哭。但是他愿意胜在真诚而非遮掩,和盘托出,没想到换来的是更大的窘迫。谁会相信人气极盛的司白先生在杭州教书这么多年,一两银子的积蓄都没有?但是雁南信,这孩子居然还把路上省下来的钱全都拿出来给了他,担心他在外没银子不方便。
他连夜收拾了一些东西告诉雁南可以当掉应急,这几天更是早出晚归不敢跟雁南打照面。但这不妨碍孩子给她早餐晚餐地留好,连宵夜也备着,看见他就安安静静地笑一笑,眼里都是平静和踏实。
他知道雁南没有舍得把东西当掉,也知道她在悄悄做手工准备拿出去售卖,这个孩子的举动让他坐立不安,下次领月俸的时间可是得到四月呢。
上巳节那天,他在苏堤与友人雅聚,几拨人后来交互闲谈,无意中遇见了春意楼的徐妈妈。徐妈妈得知他是鼎鼎才名的司白先生,顿时笑得一脸向往。
“我那里有好几个擅曲的花魁,前几天还念叨着没有新词可唱,司白先生若是可以作些新词给我们姑娘,润笔费一定少不了,姑娘们可是仰慕您的才学很久了呢。”徐妈妈极尽奉承,今天她穿的还不算花哨,但一张嘴一说话一挑眉,风情自有出处。
司白一贯地淡如青竹,并未因她是春意楼的妈妈就避而嫌弃。他名声之盛可不是光凭才学,他上交达官贵人,下交贩夫走卒,对上不卑躬屈膝,对下不冷眼鄙视,都是一样以同理心对待。
“抱歉,没有合适的词。”司白只回了这一句便和友人聊起了别的话题。但是徐妈妈的话却让他内心一动,如果写点什么也能赚银子的话,那他可太有故事了,这些年游走各处不是没有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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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的。
但是,他的词不适合春意楼的姑娘,他也不会为了挣钱就去迁就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前几天有人说戏班的离烟姑娘有意排一场新戏,故事大概情节都已经想得差不多了,只差能写的人。不少人慕名而去,她都没被看中,还说离烟姑娘是戏痴,愿意舍得花钱花时间投入。
司白动了心,以他在杭州风雅的名号,怎可能不知道红遍江南的离烟呢,她的戏也是听过的,记得她嗓音如清泉漱石,又如裂帛穿云,举手投足,眼波流转,天生的戏里人。
如果跟她联手,打造出一部不朽的传奇,日后在江南,在文坛上,也是一场佳话。而且还有银子可拿,一举两得。
更方便的是,他认识离烟的家。
离烟虽然自幼被父母卖到戏班学艺,但是她五岁登台,七岁出师,后面全靠自己琢磨着苦练,九岁唱红杭州,一身的水磨功夫目前无人能超越,早就给自己赚够了赎身的钱。戏班的班主惜才,从不苛待她,离烟爱戏成痴,从未想过离开,后来两人商议了合作的方式,离烟只管唱戏分红,班主打理唱戏以外的所有事。
离烟是高洁的性子,攒够了银两先给自己买了个小宅子,好巧不巧,正好就是司白先前租住的那一家。
离烟来时,只有简单的几个衣箱,她立在一旁,看着司白把零碎东西拉了好几车。
彼时她带着面纱,但司白知道,那是离烟。
上巳节刚过,戏班应该会清闲几天,而且因为平时晚上可能要唱堂会,所以她们一般上午都是在休息。司白想着就这个念头趁热打铁,他怕过了这一阵心劲儿就放下了,他了解自己,他喜欢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但止于合作。
还有这风雨如晦的天气真好啊,至少离烟姑娘不会去外面顶着风吊嗓子,没有提前下帖子,大概率也不会扑空。
司白赶到这里的时候,风很大,还没有下雨。一个小姑娘开了门,冲里面喊司白先生找小姐。
离烟出来时,居然没有带面纱,素净着一张清水出芙蓉的脸,不施粉墨,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自红,只是显得脸色有些苍白,行走时弱不经风。咋见惊艳且陌生,司白甚至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离烟,直到看到她微冷的眼神才认定,这就是离烟。
离烟并未让他进屋,但让他进了院子,还未来得及说明来意,雨点迫不及待地落下来,还好司白早有准备,撑开了手里的油纸伞。离烟仍旧没有让他进屋,只是唤晚儿将伞拿来,努力地给自己遮雨,纤细的手腕不堪一握,却显示着倔强的力量。
司白移动了方向,站到离烟姑娘的上风处,好似也挡不住多少风,但有多少算多少吧,有时候,许多事,可能就差一点点。
就这样,风穿竹林,雨打芭蕉,两柄油纸伞隔着半尺距离,伞骨间垂落的雨珠串成透明珠帘。司白和离烟都是一身白衣,他们神情专注,思绪凝聚,无视落花簇簇,无关衣角翻飞,就这么对天对地,诉说着一段凄美而断肠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