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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少年法庭

作者:胡六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雾未散,晏城市公安局证物室的北窗透进几缕微光。


    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穿警服,外面披着一件白大褂,正拿着放大镜在蓝色毛衣袖口上缓缓移动,蓝黑墨渍在晨光中泛着幽光。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布料,感受着纤维的纹路。


    “英雄牌碳素墨水,1992年第4批次。”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一名年轻助手在旁边负责记录,手中的钢笔在记录本上沙沙作响。


    姜凌与李振良一早将钱大荣一案的相关证物送到公安局,此刻两人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待结果。


    高大男子转头看了下窗户,抬手调整着放大镜的角度。


    晨光中,墨渍的结晶形态逐渐清晰,呈现出钥匙齿状的压痕。


    李振良悄声对姜凌说:“应警官是公安局技术大队物证科出了名的工作狂,只要他在现场取证,旁人都不敢打扰。”


    姜凌点了点头。


    应松茂,二级警督,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技术大队副队长,湘省有名的物证鉴定专家,她早闻大名。上一世没有机会与他共事,但她却在档案资料里多次见过他的物证报告签名。


    工整挺秀,笔锋锐利,让人印象很深。


    只是……应松茂这个签名在2000年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不知道是为什么。


    李振良继续说悄悄话:“钱建设请了全市最有名的律师,据说打官司很厉害。咱们这次虽然抓了钱大荣一个现形,但毕竟他只有十五岁,只有固定证据,才能把他送进少管所。”


    李振良与姜凌离得并不近,讲悄悄话有点困难,一不小心声音便大了一点。


    应松茂停下手中运作,转过头来看了李振良一眼。


    明明只是一眼,但却让李振良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闭上了嘴。


    姜凌却没有丝毫压力,目光停留在应松茂的脸上。


    以前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一份份物证报告、一个个签名。


    她闲来无事时曾试着用笔迹学解析,判断他应该是个内敛、自律、有脾气的人。现在见到真人,看得出来他工作专注、鉴定技术出色、行事一丝不苟,和内敛、自律这个判断正好印证上。


    刚才应松茂看李振良那一眼,估计“有脾气”这一点也没错。


    这一刹那仿佛时空交叠,名字与真人对应上,就……挺有意思的。


    应松茂对上姜凌的目光,忽然开了口:“墨水渗入锁芯时发生碰撞,形成了独特的纹路,与毛衣袖口一处结晶形态类似。可以确认,这件毛衣是在接触钥匙时沾染的墨迹。”


    李振良兴奋地一扬手:“太好了!钱大荣这小子口口声声说钥匙是梁七巧给的,现在看他怎么狡辩。”


    姜凌:“谢谢。”


    应松茂觉得姜凌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虽然多数时间都在实验室,但因为妹妹是聋哑人的缘故,对人的好恶直觉很强。


    这个女孩分明只有二十出头,他以前从未见过,偏偏她看他的眼神仿佛老友重见。


    老友?怎么可能。


    应松茂将脑中念头甩开,继续对钱大荣的鞋子进行检查,助手则在一旁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阳光渐渐洒进证物室,将这两人的背影都拉得很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姜凌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枯燥。她早就习惯一个人在档案室里整理材料、做保管记录,不必勾心斗角,没有纷争纠结,那是一种平静的充盈感。


    李振良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姜凌斜了他一眼。


    李振良觉得她的神态与应松茂有点像,不由得笑了起来,抬手指着她:“你,你……”


    “好了。”一份报告伸到了李振良眼前。


    李振良立刻忘了刚才想和姜凌说的话,兴奋地接过应松茂递过来的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看着检验结果:“谢谢应警官,物证齐全,就不怕钱大荣那小子翻供。”


    姜凌则在看签在报告最后的那个签名。


    嗯,应松茂,好久不见。


    --


    少年法庭内,气氛紧张而严肃。


    白墙上写着“教育、感化、挽救”的标语,法警佩戴着“少年司法”的胸章,钱大荣的座椅扶手包裹着绒布,防止他自残。


    应松茂站在证人席上,向法庭展示证物照片。


    “毛衣袖口墨渍、梁九善课桌里的碳素墨水、钥匙锁芯残余墨渍一致。”


    “鞋底残留的青苔,与13栋楼台阶下青苔一致。”


    “梁家屋内脚印,经鉴定为钱大荣所留。从步伐痕迹来看,前掌重、后掌轻,他在踮着脚走路。”


    ……


    律师举证,拿出一本被钱大荣撕毁的《生理卫生》课本,声称钱大荣存在性认知障碍。


    公诉方拿出警方提供的照片,刻着数字的文具盒、褐色的红头绳、泛黄的手抄本、装有女性内裤的铁盒、沾染了精.斑的布料特写……这些全是从钱大荣课桌里找到的。


    证人出庭,钱大荣的同学回应:“钱大荣多次骚扰梁七巧,被老师批评这后他就开始欺负梁九善。他还踩烂过《生理卫生》课本,他说这些不如手抄本有意思。”


    一来一回,双方激烈交战。


    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展示,律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原以为钱大荣未满15岁,帮他辩护轻而易举,没想到警方与检方准备的材料、证据如此充分。


    直到最后,法官当场宣判,声音铿锵有力。


    “经审理查明,被告人钱大荣(15岁)于1993年11月13日夜,非法侵入梁七巧住宅并实施暴力威胁,其行为已构成强.奸罪(未遂)。鉴于被告系未成年人,且成长过程中长期遭受家庭冷暴力,存在显著心理干预需求,依法从轻处罚。


    判决如下:


    一、判处钱大荣收容教养两年(自羁押之日起算)


    二、法定代理人钱建设、赵艳红赔偿梁七巧医疗费、精神损失费共计人民币叁仟捌佰圆整。


    三、责令钱建设所在单位(晏市纺织厂)对其生活作风问题予以行政记大过处分。”


    钱大荣坐在被告席上,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伤疤,冲着法官大声嘶吼。


    “我爸在仓库玩女人时把我锁在门外!那些声音……那些声音每晚都在我的脑子里!那个时候我才五岁!”


    “我爸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只有十五岁,我只是想试试,为什么不可以?”


    法庭内一片哗然。


    赵艳红坐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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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席上,浑身颤抖,手中的手表已碎裂,却一直忘记摘下。碎片划伤了她的手腕,鲜血缓缓流出,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钱建设瘫坐在椅中,呆呆看着坐在被告席上的儿子。


    五岁,那个时候的儿子白胖可爱,他还没有当上副厂长,经常带着儿子到处晃。那个时候他在仓库和谁一起?他已经完全忘记了。


    当时是他把儿子丢在仓库小门外,却忘记外面堆了十几个来不及归拢的旧木箱。木箱边缘尖锐,把儿子划伤。当时儿子哇哇大哭,鲜血长流,可是他玩得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有听见。


    事后他也很后悔,给儿子买了很多玩具哄他,没想到,儿子会记恨到现在。


    直到庭审结束,钱建设都像个游魂一样发着呆,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里划过,心痛得根本无法呼吸。直到赵艳红一爪子挠在他脸上,疼痛感才让他清醒过来。


    “畜生!你这个畜生!”赵艳红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儿子被送进少管所,要关两年。两年啊,他的前途全毁了!”


    钱建设眼中闪过慌乱与愧疚:“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赵艳红一转头,正看到梁七巧与梁九善从观众席站起,她忽然扑到梁七巧脚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七巧,梁七巧,你为什么不肯出谅解书?我可以赔偿你,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我可以送你和弟弟出国,你为什么不肯谅解?我求你,我求求你,你和法官求个情,就说你和大荣是自由恋爱,好不好?”


    梁七巧抿着唇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为儿子痛哭的女人。


    梁九善挡在姐姐身前:“他这是罪有应得,活该!”


    梁七巧握着弟弟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谅解。”


    赵艳红双目赤红,状若疯狂:“是你的错!是你故意的!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大荣会改好,是你们设了陷阱,对不对?”


    梁七巧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即使她是故意的,那又怎样?


    钥匙放在那里,没人让他去偷;家门就在那里,没人让他不告而入;她就在那里,没人让他扑过去。


    姜凌说过,一切都是对钱大荣的测试,只不过很遗憾,他没有通过这场测试。


    梁七巧没有再理睬疯狂的赵艳红,和梁九善一起走出法庭。


    姜凌一直守候在法庭之外。


    看到姐弟俩走出来,缓缓从长椅中站起。


    姐弟俩眼睛里闪着感激、欢喜的泪水。


    梁七巧站得笔直,整个人似乎卸下重担,轻松无比:“姜警官,他被关进少管所,我做到了!”


    梁九善眉眼弯弯,笑得灿烂阳光,有着少年的神采飞扬:“谢谢你,凌姐。”


    叫完这一声“凌姐”,梁九善小心翼翼地问:“我叫你凌姐,可以吗?”


    说到后来,梁九善眨了眨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没有一丝阴霾,透着清澈与亲昵,只不过他的右手不自觉地停留在第二颗纽扣上,透出他内心的紧张。


    姜凌看着和监狱里完全不一样的梁九善,微微一笑:“可以。”


    梁九善,你再也不会手染鲜血,再也不会靠着监狱高墙喃喃自语,再也不会一遍又一遍地忏悔,祈求能够重活一回。


    希望你今后一帆风顺,走出光明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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