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少女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额头冒着冷汗，但几十双浑浊的鹰眼离自己不到一寸距离的画面，还是挥之不去。
“四公主殿下。”两名宫婢闻声赶紧往床这边走来，手里的木盘上端着干净的布巾，“这是帕巾，需要奴婢们帮您擦汗吗？”
而四公主子诫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宫婢身上素色的宫婢制服，领口上点缀着两只小梅花，想到了和她们穿着同样衣服的雪鸢，就要面对自己在梦中看到的一切，于是嘴巴微张着，脸色苍白，呼吸更加急促了起来。
“子诫，可是做噩梦，梦到那游戏里的画面了？”四王子子训听到屋里的动静，快步走了进来，来到妹妹的床前。
“范大人已经来了，在临时宫殿里等候着我们。如果你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过去。”
哥哥的话一句一句入耳之后，四公主逐渐缓过神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我可以去见范大人。”
“那我在外面等你。”四王子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妹妹，本着对妹妹的信任，还是转身到寝殿外等她。
四公主则是抓起宫婢送来的帕巾，胡乱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就赶紧让宫婢帮她更衣。
少顷，四公主和四王子两人便出现在临时宫殿里。
十九岁的先太子死于宫火之后，十四岁的四王子子训和十三岁的四公主子诫便被群臣推举为可以暂时一起主持朝政的人。
宫里夭折的孩子多，病重到接近于失去意识的周王还剩下的孩子里，最大的就是四王子和四公主这两个。
宫火烧毁了议事的宫殿之后，在原议事宫殿修缮的期间，四王子和四公主便命人把一个废弃的小宫殿打扫了一下，就在那个宫殿里和群臣议事，他们都习惯喊那个小宫殿为临时宫殿。
“范相，我认为当务之急除了应当安抚剩下的军士和军士家属，还应该把莲花夫人给尽早请过来。”四王子学着记忆里长兄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莲花夫人？可她没有我国的国籍，要请她代表我国参加国运游戏，我们得拿出丰厚的礼物来，这样人家才会容易被我们的诚意打动，愿意加入我国国籍，参加下一次的国运游戏。”范丞相心有疑惑，但没有表露出来。
“范大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四公主从四王子的身后走上前，油灯里的火照亮了她金灿灿的发簪。
“王兄的意思是，请莲花夫人过来，再次帮我们全国上下看一下，有没有有天赋可以习得奇术，成为术士的人。就算没有，也可以让她教导回来的雪鸢姑娘，让她帮忙看看能不能教会雪鸢奇术。”
范丞相看着面前两小儿，嘴皮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教，雪鸢姑娘？”范丞相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用词，“四公主殿下的意思是，雪鸢姑娘会回来？”
顶着稚嫩脸庞的四公主重重地点了下头，做出很沉稳的样子来。
“对，虽然国运游戏里凶险无比，但我相信，雪鸢姑娘还是有一定几率可以活着回来的，我们要相信她。到时候她回来了，我们要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可能会生气的。”
范丞相沉默了好一会。
后面的臣子也俱是一阵沉默，有些年轻的臣子甚至已然露出“这就是天方夜谭”的表情来。
莲花夫人本就已经劳心劳神地帮周国许多人看过天赋，周国确实是除了死去的宇文将军外，没有其他在奇术方面有天赋的人。
再让莲花夫人看一圈，无非是浪费消耗人家的耐心罢了。
而那名叫雪鸢的宫女，本来就是先太子送去送死的，根本就没有回来的可能性，四王子和四公主还为她想了一下回来的处境，也是一种属于少年人的天真。
“好，我会尽快安排人请莲花夫人从卫国过来。”群臣没有发言，范相只得再次开口，接下了四公主殿下的话。
范相一路无言回到了自己家里，先去安抚了一会自己的妻儿。
他能养一大帮子门客在家里，靠的不是周国王室给他发的微薄薪水，而是他十年前苦心劝出身富庶家族的妻子帮忙，从她的嫁妆里掏出的一笔专门用来养门客的钱。
他始终认为，如果他辅佐好周国的王室，让周国跻身大国之列，那个时候他这个做丞相的还愁手里少了钱，回报不了自己的妻儿不成？
只是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妻子虽同意从嫁妆里拨钱供养门客，但自己每次去宫里议事的时候，留妻儿在家里，妻儿免不了和来自天南海北性格各异的门客们产生矛盾，大闹一场，所以他每次回家都要安抚一顿妻儿。
而在周国王室的带领下，周国看上去成为大国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让范相私下里忍不住时时眉间紧蹙。
安抚好妻儿后，范相离开了妻儿所在的院子，就往最近的一处门客所在的院子里走去。
跨进了院门，他就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拿着筷子不停夹菜吃饭的声音，大口大口喝水的声音，玩骰子叫喊的声音，互相聊天吹嘘自己过往经历的声音。
好一派欢乐热闹的场景，仿佛外面周国里忧外患的凄惨处境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范相揉了揉眉间，强忍着大叹一口气的冲动，找着了角落里经常被他喊去打探莲花夫人消息的四个人，让他们即刻出发，去卫国把莲花夫人请过来。
然后他走了出来，踏进了另一间院子，里面依旧是门客们日常作乐的场景。
范相径直走到一张露天饭桌前，对着其中一对正在吃饭的兄妹说道：“藤青，藤红，过来，我有事情交待你们办。”
被叫到名字的藤青和藤红立刻放下了筷子，跟着范相走至人少处。
虽然这些门客平日里一副散漫样，但他们也知道范相是为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所以一旦范相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变得一点马虎的姿态都没有。
“藤青，藤红，我需要你们现在启程，去一趟墨国。”范相背着手说道。
“墨国？”兄妹俩相视一眼，不知丞相何意。
墨国现在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一提到它周国人就感觉自己笼罩在阴云之中，虽然造成这一切的主要责任方并不是墨国。
“不是正大光明地去墨国，而是悄悄地去墨国。”范相继续说道，“去墨国，宇文将军最后出现的地方。仔细查看现场，看是否有异常的奇术痕迹。之前莲花夫人来的时候，跟你们讲过奇术力量和常人力量的一些区别，你们可以以此为标准，进行初步的判断。”
藤青和藤红都是不会奇术的人，但他们和其他有幸在京城的人一样，在莲花夫人之前过来的时候，听过莲花夫人的几次公开演讲，对奇术有了一定的了解。
藤青点了点头，然后和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
范相这是在怀疑宇文将军的死有蹊跷，甚至还和奇术之士有关。
“遵命。”
范相离开后，兄妹俩就迅速打点好行李，和院子里关系好的一些门客道了个别，然后从马厩里牵出两匹劲马来，骑上马就往周国的正西方向，周国与墨国的交界处而去。
“宇文将军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可惜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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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死了。我们周国已经依靠他去参加国运游戏很久了，这下，周国就没有能送去游戏的稳定人选了。”藤青在路况到了需要缓一点行进的时候，在马上慢悠悠地对着后面的妹妹说道。
“就不能不送人去吗，每个月都要选一个新的人去的话，也挺费脑筋的。”藤红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说道。
“大寅朝没落之后，本来是有十六个国家的。”藤青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你猜是怎么变成只有十四个国家的？”
说完，藤青发现路又变得开阔了一些后，立马快速甩动缰绳让马疾速往前跑去。
藤红皱着眉头，一瞬间就明白了哥哥话里的含义。
那两个国家对突然出现的国运游戏邀请置之不理，最后被灭国的幻想画面在她脑海里慢慢成形。
但她也只是感慨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扬起马鞭，追上哥哥。
……
国运游戏内。
雪鸢看着面前沼泽地里出来的两个泥人，说完了要自己选择一条正确的路的话。
雪鸢点了点头，对面的两个泥人以为她要开始选了，轻轻地摇晃起身子，等着她说出一个答案来。
下一瞬，右边那个泥人忽然间飞了起来，整个人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外扯一样，被分成了六份往外飞去。
仔细一看，是因为他身体里忽然出现了六把气凝而成的风刃，直直把它从身体内部往外切了开来。
这六把风刃还停留在他身体的正中心处，似乎觉得这泥人还会再回来一样。
过了一会，右边泥人飞出去的六块身体往回飞了过来，拼接成一个完好的泥人来。
泥人重新开始左右晃动，然后晃动了没有两下，又重新被切了开来，变成了十二份，往外飞了出去，有的落在了沼泽地里，沼泽地的表面开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这十二份身体又艰难地从各处而起，回到了原先所在的位置。
然而它们刚一碰到原先身体的核心之处，就被迅速切成了二十四份，往外飞了出去，落在了各个地方，连右边的石头路都被沾上了一些淤泥人碎片。
然后四十八份。
切到一百多份的时候，所有的泥人碎片终于失去了回到一起的力气，缓缓滑落到沼泽地中，再也没有飞出来过。
左边那个泥人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停止了在了原处，好像没想到自己的同伴会是这样一个下场。
“请帮我选择一条路吧。右边那个人……”雪鸢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往右方那个泥人曾经站着的地方瞥了一眼，“它好像死了。”
左边的泥人沉默半晌，好像大脑在急速运转，思考两个泥人只剩一个活着的情况下还应不应该让人选路。
“那就左边这条路吧……”左边的泥人终于发出声音，空灵飘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随即泥人和右边的那条浮空石路慢慢塌缩了下去，全部掉进沼泽地里，只剩左边那条石头路还自石块延伸到天空之中。
雪鸢便往左边那条石路踏过去。
刚要迈上，雪鸢忽然面无波澜地往右肩上的白毛小兔子看了一眼。
此刻这白毛小兔子原先粉红的眼睛变得血红，所有的毛都直立了起来，似乎在准备伺机攻击这位新主人。
但目睹了雪鸢刚才那一场“恶行”的兔子，对上雪鸢这双不悲不喜但透着些许杀意的眼神，忽然间犹豫了一会。
紧接着，它的眼睛颜色复又淡了下去，变成粉红色，炸开的毛也一根根耷拉了下来，变得柔和滑顺了起来。
雪鸢便不再看它，扭头往石路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