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交战 也只有你能和我这般亲近
谢玄瞳孔骤缩, 险些把纸撕碎:“这怎么回事?!慕容旻呢?”
传令官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昨晚三更时,犬戎首领带部落袭击云漠城, 他们有备而来,云漠难以敌众, 便向潭将军求助。潭将军领兵前去支援, 刚过金鸣关,便遭遇犬戎伏击。潭将军浴血奋战, 虽打跑了犬戎,却不甚中箭,等赶到云漠时, 那群蛮子已经逃之夭夭了。”
“至于西陵四皇子,并未出现”
谢玄脸色阴沉,云漠乃是北燕, 乌桓,西陵三国交界处。草原上游牧民族众多, 除乌桓外, 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几十个零散的蛮夷小族。这些蛮夷虽觊觎中原已久,但没有那个胆子来犯。这么多年边关一直平安无事,犬戎早不来袭,晚不来袭,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真的有这么巧的巧合吗?
慕容玮万万没有那个胆子勾搭犬戎,得罪北燕。他攥紧了手中的纸, 难道是慕容旻?他哪来这么大能耐,能让犬戎为他做到这般?
潭天望遇袭,云漠失守一事很快传遍朝野, 满朝震惊。
早有传言,犬戎已与半年前归顺乌桓,谢玄飞书质问如今乌桓首领乌洛布,对方却称毫不知情。
乌洛布上位后,短短一年,就兼并草原上十几个部落。他在信中言明犬戎一族杀戮成性,桀骜不驯,即便归顺乌桓,也是我行我素,不服管教。待自己问清事情来龙去脉,定给谢玄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玄勃然大怒,把信件撕了个粉碎,他再顾不上慕容旻,当即决定出兵乌桓,让这胆大包天,不识好歹的蛮夷付出代价。
由于潭天望受伤,谢玄派燕雪深前去接管驻守在燕陵边界的大军,并率军北上,直捣乌桓巢穴。
几个月前乌洛兰还来拜访北燕,与燕国君臣同席共饮,转眼就撕破了和平的表面,纷争起,战火烧。
燕雪深出征前,谢玄在宫中的拾花殿设宴为他践行。御花园小道上落叶簌簌,潇竹海棠,梧桐秋叶,瞧着竟也带着一丝萧索之意。
他从拾花殿出来不久,天际便有些阴沉,很快一场秋雨飘落。细密的雨丝落入池塘,泛起淡淡涟漪。
燕雪深丝毫没有躲避的念头,就这么不疾不许的在雨中走着。小新子眼尖的发现了他,惊喜道:“好像是燕将军。”
楚容抬眼看了看那个雨幕中模糊的身影,眼神如一汪桃花深潭,表面无波无澜。
“听说陛下今日在拾花殿为燕将军设宴,他走的时候怎么不找宫人要把伞呢?衣服淋湿了多难受。”小新子一边撑伞一边嘟囔道。
楚容闻言,忽道:“你去给他送把伞吧。”
小新子一愣,随即朝燕雪深小跑过去。
“燕将军,燕将军!”
燕雪深狐疑的转过身,见一小太监撑着伞跑过来:“我们大人让我过来送把伞。”
“多谢好意。”燕雪深微微一愣,“不用了。”
说话间,小太监已经不由分说的把伞塞到了他手上:“这雨越下越大,将军你还是拿着吧。”
燕雪深没说话,却是看向了从对面走过来的楚容。
他撑着一把竹质油纸伞,身姿如玉,乌木黑发,离的近了燕雪深才发现,那眉眼隽美如江南烟雨中的杏花,竟比女子还要秀丽三分。
“楚大人。”燕雪深意外竟在这遇见他。
当年他率军攻破平阳,只顾着收拾残军,并未和楚容见过。楚氏皇族被俘,押往燕京,也是另一位副将代劳。
檀宫万寿节那是第一次见面。
虽然楚容眼下已经归顺北燕,但他此刻面对楚容时心情还是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相比之下,楚容从容淡定的多,他点点头,问道:“听说将军马上就要离开燕京?”
燕雪深听着疏离又不失礼貌的语气,暗自松了口气:“是,去北边。”
楚容注视着他,燕雪深凝望着那双眼睛,竟有一丝紧张,好在楚容很快收回目光,道:“那就祝将军此去平安,早日凯旋而归。”
燕雪深这样的话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这话从楚容口中说出,他心中难以抑制的一暖,微笑道:“多谢大人。”
楚容点点头,不再多言,带着小新子离去。
燕雪深站在原地,一边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一边不自觉握紧了伞柄。
次日,燕雪深披盔带甲,启程前往北地。慕容旻甚至还没送到北燕手中,驻守在燕陵边界,震慑慕容玮多日的大军就这么撤走了。
犬戎突袭云漠城,北燕出兵讨伐乌桓,战火四起,倒无意解了西陵燃眉之急。
有人欢喜有人忧,慕容玮松了一口气,谢玄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心烦意乱。
他把火气尽数撒在了犬戎和乌桓身上,燕雪深灭了犬戎一部,驻守在边境金城,与乌桓一族展开了拉锯。
燕雪深此前并未和乌桓交过手,但也知游牧民族大多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并不讲究什么作战技巧,方法策略,到战场之上,只会横冲直撞,靠一股蛮力厮杀。
不知是由于乌洛布坐镇的缘故,还是他低估了这群蛮夷,他们就像突然开化一样,燕军设计围剿也能识破一两处破绽,双方僵持一个月竟是谁都没讨到便宜。
眼下边疆战起,谢玄没能杀了慕容旻,也没那个精力和兵力去威胁西陵,心中恼火的很。
慕容玮十分有眼力见的飞书传信,称慕容旻行刺一事,实乃误会,并以慕容皇室的名义起誓,慕容旻绝对没有胆子对燕帝不敬。他在心中称慕容旻重病,待病好,定让他来北燕亲自向燕帝解释赔罪。
这蹩脚的理由看的谢玄冷笑,他直接撕了书信,丢到一旁。
近日忙的焦头烂额,去兰池宫的次数也少了很多,谢玄心中疲惫,出了金銮殿打算去看看楚容。
楚容正和小新子在池边喂鱼,主仆二人其乐融融,谢玄站着看了一会,这小太监几乎一整天都与楚容黏在一块,两人种花喂鱼,倒是便宜他了。
谢玄走过去,从小新子走中接过鱼食喝,示意他退下:“你倒是悠闲,比我这个做皇帝的还快活。”
楚容将手中鱼食洒下,不咸不淡道:“你若觉得快活,不如也被关在这四方天地试试?”
谢玄被噎的说不出一句话,他神色几番变化,不悦的抓住楚容伸过来取鱼食的手,凑在人耳边戏谑道:“你怎知我不愿?若是你,我愿意洗手做羹汤,尽心竭力只侍奉你一人。白天给你披衣,夜里帮你暖床,日日夜夜都缠着你。”
“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夫君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楚容耳边,故意说的暧昧下流,楚容耳朵漫上一层薄红,恼怒道:“你”
谢玄含住他的耳垂,湿润轻巧的舌头划过,细细舔舐,楚容只觉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间快速划过,惊得他推开谢玄,转身往殿中走去。
谢玄不紧不慢的跟上,唇边又勾起笑意。他许是真的累了,进屋坐下后就静静的看着楚容,也不说话,似乎很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还有几个月就到年底,再加上北地在打仗,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出奇的多。谢玄分身乏术,脸上有些倦态,他在外时刻紧绷着,只有待在楚容身边才能真正放松。
就这么一会,他便觉心间疲态一扫而空,心间极其松快,哪怕楚容方才刺了他一句,他也乐在其中。
“你既然觉得这宫里没意思,等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去檀山待几天怎么样?”谢玄道。
楚容闻言,轻轻扫了他一眼,谢玄猛地想起那些不太愉悦的回忆,他面上没有分毫变化,佯装随意道:“那到时候再说吧。”
“你很累吗?”楚容坐在一旁,手中托着本书,忽然抬头道。
谢玄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确实有些累,只不过从未在面上表现出来,一到楚容这身上疲惫不自觉尽数显露。此刻听到楚容关切的话,他的心狠狠一颤,露出一个诧异又惊喜的笑:“是有些累,总休息不好。”
楚容翻了一页,道:“因为北边的战事?”
谢玄微微一愣,北边的战事倒不是最主要的,他哪里能告诉楚容,到手的慕容旻飞了,自己又无法再出兵西陵,气的夜夜睡不好。
“区区蛮夷,不足挂齿。”谢玄哼了一声,口气中透着几分倨傲,“以前他们是北燕的手下败将,现在照样讨不着便宜。”
楚容:“你倒是有把握。”
谢玄微微一笑:“等入了冬,天气一冷,河水结冰,牛羊孱弱,他们没了水,没了粮食,看能嚣张到几时?届时再出兵将他们一网打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气氛出奇融洽,楚容合上书本,打断他的讲话:“你要是累就去休息吧。”
谢玄听的晕头转向,声音都轻了几分:“我陪你待会。”
“不用。”
谢玄眨了眨眼:“一个人躺着没趣,被衾都是凉的。”
楚容静静看着他。
“你不陪我,我怎么睡?”谢玄直白道。
楚容:“你要嫌冷,外面有的是人可以进来给你暖床。”
谢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那一群歪瓜裂枣的太监,冬瓜头,萝卜腿,绿豆眼,公鸭嗓,各有各的特色。他气的发出一声冷笑:“不用了。”
“你不愿意没关系。”谢玄走到他面前,忽然将人抱起,“我给你暖。”
他亲身力行的演示了一番是如何为楚容暖床的,一边压着楚容,一边撩火一边凑到人耳边:“冷不冷?你身上好像都热起来了。”
楚容闷哼一声,想去制止那只不老实的手。
谢玄嗤笑一声,“你胆子真大,还敢拿太监来揶揄朕。”他想起楚容让一群太监来暖床的话就气的要死,狠狠顶了一下,忽然好奇道,“你少时,宫里可有过专门暖床的侍女?”
谢玄情窦初开时在金雀台见了楚容一面,旁人便再也入不得他的眼。他那时只是喜欢,后来再大一点那青涩的情意滋生成了见不得人的想法,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因着那惊鸿一瞥肖想楚容。
那时有侍女想爬他的床,谢玄都是一股子嫌弃,扫一眼便觉得连楚容一根指头都比不了,看谁都瞧不上。
他毕竟是个例外。
据他所知,谢临十五岁时便和那暖床的侍女翻云覆雨,这倒也正常,民间商贾富豪尚且贪求一乐,更何况皇室子弟?
谢玄越想越醋意横生,硬要问出个所以然:“上次让你逃过一劫,这次可没这么简单,说有没有?”
他的心高高吊起,盯着楚容被蹂躏的微红的唇,一边用力一边不依不饶的问:“到底有没有?”
楚容急促的喘了口气,他原本不想回答,潮水般袭来的快意让他几近溺毙,他紧紧抓着薄被,发出断断续续破碎的声音:“.没有。”
谢玄狂喜:“真的?”
楚容是南楚未来储君,赵皇后对他寄予厚望,要求严格,身边伺候的侍女肯定一个比一个规矩,哪会往他身边放这种乱七八糟的人?更何况楚容年少时性情冷淡,会与谁亲近?瞧慕容旻那个衰样,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去碰楚容。
再者,他第一次与楚容亲近时,楚容那生涩羞怒的表现,绝对不是装的。
谢玄越想越高兴,戏谑道:“这么说,你十几年都洁身自好?血气方刚的年纪都在做苦行僧?也没做过春梦,肖想过什么人?”
“”
谢玄亲着他的脸,高兴道:“容儿竟还为我守身如玉。”
楚容有心骂他不要脸,又被这亲昵的称呼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很好,只有我能与你做亲密的事。”谢玄认真的看着他,呢喃道,“这辈子,也只有你能和我这般亲近。”
“其他人,谁都不行。”
第32章 围困 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吗,不是很骄……
未至冬日, 北地草原上的夜风就已像刀子一般,刮在人脸上硬生生的疼。绿草衰败,秋水澹澹, 无边无际的草原与天际融为一体,似乎没有尽头。
这两个月来, 乌桓一族时常南下, 掠夺边际城池。他们不知从哪学了这么多阴谋诡计,常常故意暴漏踪迹, 待燕军出城追击,城池防备虚弱时,趁机进攻;又或是声东击西, 待其他城池的守军出兵援助,趁虚而入。
一来二去,竟也让他们得手几次。
待燕军反应过来时, 他们已满载而归,逃之夭夭, 扰的边关不得安宁。燕雪深下令, 任何将士不得擅自离开,违者,军法伺候。
乌桓眼见什么伎俩都行不通,便开始在金城底下日夜叫骂。将士们大都年轻气盛, 听见这蛮贼骂的如此难听, 恨不得直接出去迎战。可惜军令在前,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副将李平大为恼火, 屡次向燕雪深请命,要去教训那群蛮贼。
燕雪深不为所动,反问道:“让你办的事可办好了?”
李平顿时泄了气, 恼火道:“那帮蛮子来去无踪,警惕心又高,跟他娘的兔子一样,扛起窝就跑。我找了当地的牧民带路,派人寻了半个多月,都没找到他们的大本营。”
“多派些人手,继续找。”燕雪深道。
“是。”李平忍不住道,“可是将军,难道我们就任由他们在底下狗叫?听着真让人火大。”
燕雪深脸色微沉,他听着那些肮脏话,又何尝不生气,只是现在时机未到。马上入冬,乌桓若没有充足的粮食过冬,想必会更沉不住气。
他剑眉一凛,脸上涌现了的杀意让那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冷硬:“再等等。”
清晨第一缕霞光劈开云层,照亮了草叶上覆盖的寒霜,远望过去,青白一片。直至正午,那寒霜才逐渐融化,水珠沿着草叶的边缘滚下,顷刻消失不见。
放羊人揪下一颗草叶叼在嘴里,他躺着地上,扭头看了看不远处成群结队啃草的牛羊,眼神中透着与淳朴农户毫不相符的狠辣。
他不动声色的扫过茫茫草原,像是在等待什么。
不知等了多久,地面上传来震天响的马蹄声,听声音貌似人还不少。放羊人的心蓦的加速,上钩了!
待高额挺鼻,威猛高大的乌桓士兵一出现,放羊人蓦的丢掉头上的草帽,露出一张年轻气盛的脸。
这人正是李平。
他们听着乌桓的叫骂,硬生生做了一个月的缩头乌龟,好不容易等到天气转冷,又以牛羊为饵,在这蹲守了好几日,这群贪心的孙子终于忍不住了!
李平抽出早就藏好的佩剑,一吹响哨,早就埋伏好的燕军倾巢而出,他们迅速列队结阵,手中长矛闪烁着夺目的银光,直指马背上的乌桓军。与此同时,马蹄碰到藏在草堆中的绊马绳,乌桓军一个接一个从马背上滚落,还未发现过来,燕军长矛已至!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为首的头领见燕军并不多,又垂涎这漫山遍野的牛羊,他使了个眼色,派一人回去叫增援,便带着余下人拼杀起来。
刚打了没几个回合,头领便见对面乌泱泱来势汹汹,竟欲直接将他们包抄殆尽。头领吹了声哨,不欲多战,转身上马带着属下逃之夭夭。
这群人还没占到什么便宜,便已跑出二里地。
李平忍气吞声这么久,见乌桓屁滚尿流逃跑的怂样,哪里肯放过他们,当即夺过下属的马,翻身而上,大喊:“给我冲!别让这群孙子跑了!”
众将士齐应一句,立马跟着冲了出去,他们憋了许久,都等着挥刀砍蛮贼,好痛痛快快的出一口气。
燕雪深则另带两万人马,分头行动,直冲乌桓大本营。前几日,李平派出去的探子沿着踪迹,终于在一山坡背后的草原上发现了乌桓的巢穴。
他们暗自观察了几日,确定无误后才筹划出今日之举。李平以牛羊为饵,引诱乌桓上钩,待大队人马离开营帐后,他趁其不备,率军直捣老巢,两人前后夹击,里应外合,一举歼灭乌桓!
燕雪深在探子带领下很快看到了乌桓王帐上飘扬的旗帜,值守的乌桓军发现异样,立马吹响号角,燕军策马挥刀冲来,乌桓军面对从天而降的燕军,乱作一团,慌忙应战。
草原上刀剑相撞,马蹄嘶鸣,汩汩鲜血将草原染成了一片褐色。
燕雪深双眸从这片战火四起的营地扫过,行军打仗多年的经验让他敏锐的嗅到一丝不对劲,按理说营地外应有士兵巡逻,一旦发现不对,便立刻回营禀报,为何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都到家门口了,乌桓才反应过来?
况且就算有一部分士兵出去救援,留下的人也不至于这么少,连五千都不到。最重要的是,他为何没看到乌洛兰的身影?他跑了吗?依他的性子,会做逃兵?
电光火石间,燕雪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他面色骤变,疾声厉色道:“敌军有诈,撤军!”借着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待走出十几里,行至一处密林,他猛地勒住马绳,沉声道:“你赶快去找李平,让他速速回城,不许贪功冒进!”
“是!”那副将不敢耽误片刻,立马追了过去。
燕雪深还未缓一口气,便见一声响彻云霄的鹰叫,数只雄鹰自林间扑翅而出,下一秒马蹄声碎,高头大马的乌桓士兵,自两侧呈包抄之势,围了过来。
密林中埋伏的蛮夷像是终于守到了猎物的饿狼,双眼都冒着嗜血的绿光,他们举起爪牙,倾巢出动,似是要把他们撕成碎片!
群狼环伺间,一支穿云箭裹挟劲风,以千钧之力朝马背上的燕雪深袭来。
刺啦——
耳边传来布帛破碎之声,小太监腿脚一软,当即跪在地上,头顶的苹果也随之滚了下去。
谢临眼眉一吊:“废物,给本王站起来。”
小太监惊魂未定,哆哆嗦嗦想站起身,无奈又跪了下去。
楚逍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敢怒不敢言道:“够了,就练到这吧,该休息了。”
谢临把箭随手一丢,颐指气使道:“茶呢?”
楚逍将那杯不热不凉,不甜也不苦,被谢临挑了百八十次毛病才肯罢休的茶双手奉上。
他偷瞄了谢临一眼:“今日钦天监有事,我要早些回去。”
谢临闻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你回去干嘛?有你什么事?钦天监没你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吉祥物还不能转了?”
楚逍忍住把茶泼到他脸上的冲动:“好长时间不露面,秦监正都快生气了,我得过去一趟。”
谢临嗤笑一声:“你之前半年都不露一次脸,当我不知道?用这么蹩脚的借口也真好意思。要真有什么事,你让秦光亲自来找我。”
楚逍眼见被他拆穿,耳朵红了一片:“你为难人也该有个限度吧,我是得罪了你,都过去大半年了,你至于这么抓着我不放吗?”
他骂了谢临一句贱人,被谢临抓着当了半年的丫鬟,天大的罪孽都赎清了吧。
“我抓着你不放?”谢临笑吟吟道,“你以为你是倚翠楼的头牌啊?这么招人稀罕?”他语气陡然变得十分倨傲,“得罪我的人,从来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死,一个是生不如死。这才哪到哪,你就受不了了?”
楚逍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吗,不是很骄傲吗?他偏要让他跟奴才一样伺候自己,每次看见楚逍心不甘情不愿,还得端茶倒水,敢怒不敢言的窝囊样子,他就痛快无比。
“我不管。”楚逍一听这话,撂挑子不干了,“我以后不来了,你爱找谁伺候谁伺候。”
谢临就像看透了他一样:“你的骨气也就在嘴上了,是不是以为自己不痛不痒的说两句话,就特别神气?结果呢,每次还不是吓得灰溜溜的回来了,让干嘛就干嘛。”
楚逍气的简直想撕了他的贱嘴,铁了心要反抗,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谢临面色一变:“给我拦住他!”
瞬间七八个小太监围住了上来,“慢着!”楚逍脑子再不转弯,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么多人,“谢临,你敢不敢下来单独和我打?”
谢临眯了眯眼,楚逍道:“你赢了,我任凭你处置,我赢了,你放我走。”
“你是奴才,我是主子,你本来就任凭我处置。”
楚逍一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不过你既然提了,我就陪你玩一玩。”谢临慢条斯理的挽起袖子,“你赢了,我就放你走。若是你输了,就老老实实任我处置差遣”
楚容心中一喜:“好。”
谢临看他喜不自胜的模样,一时不知该笑他蠢还是什么。自己虽学艺不精,对付一个楚逍却是绰绰有余,楚逍要和他单打独斗,简直找死。
他上前抓住楚逍的手腕,用力一拧,楚逍登时发出一声大叫,脚下发力,胡乱踢着他。谢临面对这毫无章法的打法,不禁有些后悔答应他的要求。
他轻巧躲过楚逍的飞影腿,直接将人踢倒。楚逍不依不饶,每次谢玄都以为他要认输了,他都一声不吭的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再次冲过来。
谢临被他惹烦了,再下手时用了十成十的力,这次楚逍彻底躺在不动了。
“不自量力。”他拍拍手,转身嘲讽道。
楚逍却突然从地上爬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在谢临还未反应过来时,抱住他的腰,猛地将人推进几米外的湖中。
楚逍自知凭无力打不过谢临,便只好将谢临步步引到湖水旁,装死迷惑,趁其不备时将人退下。
“哈哈哈哈我赢了!”楚逍站在岸上,叉腰大笑,“怎么样,你服不服?”
周围的小太监却像是炸锅一样:“你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哎呀不好了,王爷落水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
楚逍看着湖面半天都没个动静,丝毫不见谢临的影子,愣了一下,迟疑道:“他不会游泳吗?”
小太监欲哭无泪:“我不会知道啊。你把王爷推下去,王爷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
还未说完,又是一声扑通,方才还站在旁边的楚逍彻底没了身影。
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太监势必要禀报皇上,待跑到金銮殿禀报时,恰好薛炳业也在。
听说谢临被人推下水,他当即坐不住,急匆匆跑了出去。谢玄则是不紧不慢的看向那太监:“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子敢推他?”
小太监:“是是钦天监的楚逍。”
谢玄意外道:“他俩怎么会跑到一块?”
他来不及细想,也起身追了出去。
谢玄和薛炳业赶到时,谢临正和楚逍打作一团。两人浑身湿漉漉的,看上去好不狼狈。
谢临怎么都没想到,楚逍竟然敢推他,他脸色铁青,上岸后就把人按在地上狠揍。楚逍毫不示弱,打不过就死命拽着谢临的头发,任小太监怎么掰,都不放手。
薛炳业看着这场面,厉声道:“都住手!”
谢玄在一旁抱臂盯着楚逍呲牙咧嘴的模样,心道这傻不愣登的模样真是楚容的弟弟?
“临儿,怎么回事?”薛炳业道,“谁把你推下去的?”
他问的虽是谢临,眼睛却从楚逍身上扫过。楚逍心中发毛,他看着面容严肃的薛炳业和一言不发的谢玄,清楚自己怕是难逃一劫,毕竟皇兄不在,这里没有一个人会给他撑腰。
谢临本想狠狠告上一状,可瞟见楚逍缠着衣角,整个人缩成一团,害怕无措又不肯露怯的模样,竟诡异的觉得有些可怜。明明他最擅长仗势欺人,这时候却有些迟疑。
他思索片刻,决定还是自己教训楚逍为好:“我没事,舅舅。不小心掉下去的。”
薛炳业对这个回答颇为意外,他眯了眯眼看向楚逍,质问:“那你方才为何与旁人动手?”
谢临还未说话,谢玄便上前一步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罢了,薛相,何必这么认真?”
说着他扫了楚逍一眼,觉得他好歹也算是楚容娘家人,于是挥了挥手,吩咐道:“带他们下去更衣。”
薛炳业不放心谢临,行了个礼便抓着谢临走了,留下楚逍在原地傻愣愣站着。
他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惊讶谢临竟然帮自己说话。想到这,他不禁为自己推谢临入水而有些愧意。
“你还愣着干嘛?不去换衣服?”谢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楚逍顿时打了个哆嗦,一言不发的跟着太监走了。
“临儿,今日到底是什么回事?”薛炳业沉着脸问道。
谢临满不在乎道:“舅舅你也太啰嗦了,都说了我自己掉下去的。”
“那为何禀报的小太监说是你被人推进去的?”
谢临冷笑一声:“你觉得那怂货有胆子推我吗?”
薛炳业见他不肯说,叹了口气:“你也不小了,还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谢临唯恐他又唠叨自己,忙哄得:“舅舅,这几天我一直在读书练箭,夫子都夸我进步了许多。”
薛炳业脸色缓和了些:“你得多用功,总这么不务正业成何体统?待明年开春,我就禀报皇上让你也入朝”
谢临一听他说这些就恼火:“我不去。我是王爷,身份尊贵,可以一辈子风流快活,贪图享乐,干嘛要入官场自找不快!”
“你真以为你能快活到死?”薛炳业简直不明白谢临这性子到底随谁,板着脸道,“你未免太天真了。”
“不是有舅舅你吗?”
薛炳业没好气道:“我若不在了呢?”他咬牙低声道,“你觉得你还能这样?”
谢临一愣,皱眉道:“舅舅你什么意思?”
“没事。” 薛炳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讲薛颖被人陷害的事告诉谢临,可他又实在担忧谢临如今这副样子,语重心长教育了好一番才肯罢休,“过几日回家里吃饭,我先走了。”
他行至午门,听到后面忽然有人叫道:“薛大人,薛大人,留步!”
薛炳业转头一看是李福泉,他满脸焦色,似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李公公,怎么了?难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李福泉尖着嗓子,险些破音:“边关急报,说乌桓在赤岭谷围困燕将军,几乎全军覆没。皇上已经召贺兰大人他们进宫了,薛大人你快点过去吧!”
薛炳业瞳孔骤缩。
第33章 暴露 说皇上身边有不轨之人
入冬后天黑的越来越早, 方才还晚霞满天,转眼窗外就黑压压一片,阴沉的就如同此刻殿内每个人的心情。
御书房内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一个时辰前,那封印着火漆的信件送进御书房, 信中说燕雪深直捣乌桓老巢, 回城路上惨遭算计。燕雪深带兵突围,又闻副将李平被困赤岭谷, 带人去救援时又遭埋伏,几万燕军命丧赤岭谷。
为了保住剩下将士的命,燕雪深主动带着两千精兵殿后, 自己身受重伤,被困赤岭谷。
眼下乌桓几万大军围了赤岭谷,派人搜索燕雪深的下落。
这个消息如噩梦一样盘旋在每个人心头。
谢玄脸色阴沉, 燕雪深久经沙场,还从未败的如此惨烈。怪就怪他们轻敌了, 低估了乌桓的狡猾程度。他眉头拧成一团, 心道,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什么时候能想出这样环环相扣,高深莫测的妙计了?
不仅识破了燕雪深的诱敌之计,还能将计就计, 引燕军上钩。谢玄都怀疑这群蛮人身后有高人指点, 不然哪来的胆子和脑子挑衅算计北燕?
“陛下,臣的伤已经好的差不了, 愿领兵前往北地,讨伐乌桓!”潭天望一听消息,就火急火燎的进宫了, 此刻真恨不得立马挂帅亲征。
“等潭将军到了北地,恐怕燕将军的尸骨都凉了。”王允道,“皇上,如今乌桓围了赤岭谷,燕将军生死不明,几万将士群龙无首,还请皇上定夺,下一步该怎么办?”
王允可谓一针见血,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谢玄。殿内的灯火将他年轻俊美的脸照的晦暗不明,让人分不清其中情绪。
赤岭谷地势复杂,密林遍布,寻常人在里面待一晚都能被活活冻死,更别提燕雪深还受着伤了。他带着两千精兵如何能抵挡住乌桓几万大军?
赤岭谷易受难攻,强行攻打万万不成,即便能打,燕雪深也耽误不起那个时间。若要救他,除非两方议和,乌桓主动撤出赤岭谷。
想到这,谢玄险些把手中的珠子捏碎,依照乌桓的尿性,必定会狮子大开口,这简直是北燕的奇耻大辱!
可若不救,燕雪深在军中威望甚重,又是难得的帅将之才,更别提他舍身救了这么多人的命,弃他于不顾,定会失了人心。
他此刻进退两难,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皇上。”薛炳业提醒道,“燕将军身受重伤,又被敌人围困,等不了这么久。”
谢玄射去一记寒光,心中骂了一句,正色道:“各位爱卿可有什么想说的?”
贺兰旭思索片刻,道:“皇上,依臣之见,为今之计是让乌桓马上撤兵,派人救出燕将军。燕将军为我北燕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将军有难,朝廷怎能弃将军于不顾?眼下北地副将李平受伤昏迷,另一副将难担大任。乌桓此番不容小觑,便是继续打,我军群龙无首,必败而归。还请陛下三思。”
潭天望不自觉点了点头:“贺兰大人说的不错。”
兵部侍郎道:“可燕将军若已遭遇不测,我们不是白费力气?”
“我相信燕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贺兰旭温声道,“纵是真的遭遇不测,也应魂归故土,好好安葬。”
最是无情帝王心,谢玄虽惜才,心中却是想放弃燕雪深,绝不能受制于乌桓。贺兰旭一番话让他意识到这仗打不下去了,他皱了皱眉,不甘心道:“就这么认输,岂不涨乌桓志气,灭我军威风?”
“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陛下拳拳爱臣之心,感天动地,朝廷上下诸位大人同沐恩德,必能理解。”贺兰旭道。
潭天望皱眉道:“那群蛮夷觊觎中原已久,他们若不肯议和怎么办?”
“他们不敢。”谢玄沉声道,“乌洛布仅上位一年,根基不稳,族内争端不断,周围还有其他部落虎视眈眈,他们没那个能力进击中原。别说中原,就算金城内只有一万大军,他们也破不了城。”
金城乃北地阻挡蛮族的一道屏障,易受难攻,乌桓如今的能力,远不足以支撑他们逐鹿中原。
谢玄呼出一口气,厉声道:“派使臣去和乌桓议和,朕要燕雪深活着回来。”
北燕求和的信书送到乌桓王的营帐时,乌洛布贪婪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他年过五十,鹰隼似的双眼透漏着凶残之气,额角一道蜈蚣大的疤痕像陈年勋章,无言诉说着这位草原之王所经历的腥风血雨,那张饱经风霜,霸气威猛的脸上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贪欲。
“恭喜父汗,北燕这下彻底认输了。”乌洛兰看见这封求和书,心中好不痛快,他彷佛已经看到谢玄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脚底,“趁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干脆一举攻进金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赛木忙道:“王子三思。此次北燕虽败,实力却不容小觑,更别提还有明齐,西陵等国。中原几十万兵力,万不能掉以轻心。”
再者,这次能打败北燕,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人为他们出谋划策。若没有那人,他们或许就中了燕雪深的计。
赛木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没说什么。
好在乌洛布没忘记他们是如何取胜的,还存有一丝理智,他扫了这鲁莽的儿子一眼,“不急。这次先灭灭他们的威风,假以时日,我必问鼎中原。”
乌洛兰毫不气馁,立马道:“既要议和,儿之前和北燕打过交道,愿意代表乌桓前去谈判。”
乌洛布不用想都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乌洛兰在北燕自作主张,险些闯下大祸,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你老实待着。”乌洛布训斥道,他看向赛木,眼中带了几分欣赏之意,“这事你去谈。”
赛木心知这是王上对他的信任,按耐住心中激动,点头道:“是。”
谢玄下了死命令,务必要燕雪深活着回来,来谈判的使臣不敢耽误时间,面对乌桓各种狮子大开口的条件,竟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这让赛木颇为意外,这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很多。
乌洛布对谈判结果十分满意,当即下令让围守在赤岭谷的乌桓撤军,燕军不敢耽误半分,派了大量兵力寻找燕雪深的下落。
燕雪深身受重伤,又在赤岭谷待了几乎两天一夜,能活下来的希望极其渺茫。虽谢玄下旨要保住燕雪深的命,但众人都知他不可能活下来。赤岭谷占地广,地形又复杂,要在茫茫山谷中找人何其困难?
就在将士们不抱希望时,他们竟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发现了只剩一口气的燕雪深。
李平喜极而泣,当即派军医诊治,小心翼翼的将人待会金城。
消息传到燕宫时,满朝文武皆松了口气,感慨燕雪深心志何其坚毅,在那样的地方竟然还能活下来。这也是他平时待属下温和宽厚的缘故,据说当时燕雪深身边仅存几十人,这些人大都受过燕雪深的照顾恩惠,经常趁着天黑偷偷出去,一边躲避搜捕的乌桓,一边找充饥的野草水源。
到最后,两千人活下来的仅不到十个人。
谢玄奖赏了这些人,并找了最后的太医去救治燕雪深。
那几天燕宫内人人都在传此事,楚容听说时并未有多大反应。直至一盏茶放凉,他才缓缓回过神。
再转头时,发现窗外竟飘起了细雪。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整个燕宫银装素裹,好似覆了一层白纱。雪一停,不少太监宫女就出来扫雪,宫道上比平时热闹很多。
兰池宫内小太监拿着扫帚,刚扫没两下,便偷懒玩起了雪。楚容在殿内看着,也不出声阻止。
直到小新子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他手被冻的通红,身上还沾着雪屑,显然是刚撒完欢。
“大人,大人。”
楚容温声道:“玩的开心吗?”
小新子嘿嘿一笑:“开心,不过有赏钱领更开心。”
“赏钱?”
“对啊。”小新子道,“刚刚传来的消息,李副将和赵将军两人带兵杀的乌桓溃不成军,把他们生生赶到了赤岭谷以北,我军大获全胜。陛下高兴,下令给各宫发赏钱,每人一两银子,一会奴才们就要去领了。”
楚容瞳孔一颤,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心间生起:“不是议和了吗?”
小新子:“是议和了。听说乌桓撕毁协议,杀了我军一个将士,李副将军忍无可忍,当即斩了乌桓使臣,与赵将军的十万大军汇合夜袭乌桓大本营。”
“要是没什么事,奴才就先去领赏钱了。”
“王新。”楚容叫住他,面色好似白了几分。
小新子不解的看着他,只见楚容启唇道:“你先去太医院,帮我向苏太医传个话,就说他上次开的药中,那味芍药略苦,我喝不惯,能不能换成其他药材?”
“哦哦好,”小新子见他如此正色,不敢耽误,“我这就去。”
此时,御书房内。
谢玄听到赵牧领军大获全胜的消息时,这些时日一直沉着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贺兰旭先前还纳闷皇上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面对乌桓种种狮子大开口的条件,毫不犹豫就答应,原来心里早就算计上了。
议和只是个幌子,燕雪深一进金城,谢玄就传了密信给李平,并派离北地最近的守将赵牧,调兵北上,夜袭乌桓。
所谓杀了北燕的小兵,不过是借口罢了。据说当时乌桓派来的使者破口大骂,斥责他们言而无信,不守和约,话还没说三句便被李平斩了。另一使臣吓得魂不守舍,还没怎么严刑逼供,便供出了乌桓王的营地。
谢玄狠狠出了一口气,乌桓胆大包天,趁火打劫,他岂能做个任人捏的软柿子?这群蛮夷既然敢威胁他,就要做好送命的代价。
“皇上,乌桓递了投降书,可要与他们议和?”
谢玄眼都不抬:“继续打,最后将这群蛮夷赶出北地。”
贺兰旭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赵将军传信,称乌洛布派人送了一封密信,信中说他知道半月前陛下围场遇刺的凶手。若让慕容玮知道陛下污蔑慕容旻,恐对北燕不利。”
谢玄一顿,神色猛地冷了下来:‘他还说了什么?’
“说皇上身边有不轨之人,若皇上肯放乌桓一马,他愿意将知道的一切都托盘而出。”
谢玄慢慢眯起了眼睛。
第34章 爆发 今后你就只是个侍君的娈宠!……
冷月当空, 莹莹清光将还墙角未融化的积雪照的晶亮,风一吹,廊下挂着的八角玲珑宫灯便晃悠悠的发出声响。
吱呀——
树枝断裂的声音在夜里极为突兀, 突然其来的清脆响声,让失神的小新子心尖一颤。
他借着月色看向来人, 还未看清脸, 便敏锐的察觉出那人身上怎么也压制不住的暴戾之气。
小新子看见谢玄一言不发的站着院中,脸色竟前所未有的可怖, 就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毁灭一切的宁静。这让他没来由有些心慌。
“皇皇上。”
谢玄看也不看他:“滚出去。”
“让他们都滚出去。”
小新子不敢招惹,急忙跑去喊人, 顷刻兰池宫的小太监便头也不回的消失的干干净净。唯有他临走前,担忧的往殿中看了一眼,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默默祈求楚容多加保重,千万不要惹怒皇上。
直到人都走光, 谢玄才深吸一口气, 大步踏进殿中。他刚进去便听楚容在叫王新的名字,看到他,楚容的声音忽戛然而止。
两个人一言不发的望着对方,好似都心知肚明一样,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谢玄看着楚容略为苍白的脸, 蓦的生出一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他胸中怒火翻涌,整个人像一座马上爆发的火山, 内里滚烫炽热的岩浆,似乎能将周遭一切全部摧毁殆尽。
“楚容。”谢玄双拳紧握,声音说不上来的危险,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楚容静静看着他,用笃定的语气说道:“你都知道了。”
谢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是,我都知道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朕和一群蛮夷暗度陈仓!”
见楚容没反应,谢玄咬牙道:“怎么?你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就像一只被背叛抛弃的野兽,眸中的怒火几乎要倾泻而出,彷佛下一秒就会失控。
楚容凝视着那双愤怒中似乎又带着些许痛苦的黑眸,从知道乌桓兵败的那一刻,他便料到乌洛布会出卖自己换取活命的机会。
他垂眸,声音凉如夜水:“我没什么好说的。”
谢玄啪一下将桌案上的茶具摔了出去,四分五裂的瓷片飞溅,打破了那岌岌可危的平静。
“没什么好说的?你说到底为什么这么做?!竟然敢和乌桓勾结在一起对付我?”谢玄双目赤红,“若不是乌洛布,朕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你耍的团团转!你从围场那里就开始算计我了吧,我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当他得知楚容早就知道围场事件的真相,还以此要挟乌洛兰,暗中帮乌桓对付自己时,气的浑身发抖。
他光顾着与楚容欢好,时间一长,竟忘了楚容是什么人物,从小被当作储君培养的能是什么简单角色?亏他还傻乎乎的把楚容当做金窝玉窟里的娇花,被他人畜无害的模样骗的团团转!
“说,为什么要背叛我?”谢玄阴冷无比的盯着他,“你就这么恨我?这是你报复我的手段?”
楚容移开目光,不去看他,只道:“你为什么要杀慕容旻?”
谢玄只觉脑中轰隆一下,“你知道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拔高,“你是为了慕容旻?”
难怪犬戎要在那个时候偷袭云漠,原来如此他还道怎么会这么凑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坏他的好事。
谢玄怒不可遏的又将手边的一个白瓷花瓶摔在地上,眼睛红的快要滴血,“他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你为了救他,不惜谋划这么多?你喜欢他?你是不是喜欢他?!”
他死死盯着楚容,似乎要把人盯出一个洞。若是旁人敢算计他到这种地步,他会那人生不如死。偏偏是楚容,偏偏是他,谢玄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彷佛有一把利刃插进他的胸口,让他连呼吸都是痛的。
楚容脸色冰冷:“我喜欢谁,我做什么事,都没必要和你解释。”
“很好。”谢玄压下心中那抹痛,露出狞笑,“你为了你心爱的慕容旻,如此大动干戈,费尽心机,连朕都要被你的一片痴情感动了。可惜如今北地战事已了,朕有的是时间收拾慕容旻。你猜我要是使点手段要挟慕容玮,慕容旻此次还能不能逃过一劫?”
“他要是敢不应,朕就出兵西陵,哪怕赔了北燕半壁江山,也要围了西陵皇宫,把慕容旻的人头给提出来!”
“你越是要救他,朕就越要他死!”
楚容看着他癫狂的模样,面色一变:“你疯了吗?”
谢玄却幽幽道:“我疯了?你为了救他,不惜挑起两国战争,如今朕要杀他,自然也得这么做,才配得上你费尽心思保下来的命啊。”
楚容沉默的站着,月光透过窗纸照在他脸上,显出几分苍白。
良久,他才出声道:“如果我说我是想要燕雪深的命,你信吗?”
“什么?”谢玄因为气息不稳,胸口来回起伏,“为什么?”
楚容抬眸看他,面上罕见的划过一抹杀意。
“两年前燕雪深进宫平阳时,曾在城门口杀了一位年轻的将军。他叫单云,是我与我从小长大的好友,也是我妹妹昭敏的夫婿。消息传到宫中时,我妹妹因为他的死动了胎气,难产去世,一尸两命。”楚容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颤抖,很快又变得如寻常那般,“你问我为什么如此大动干戈,这就是答案。”
他脸上流露出一丝痛楚,那痛楚顷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那清凌凌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听上去竟有一分悲凉。
“我要燕雪深给我妹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偿命,要他给单云偿命。”
谢玄暗自心惊,他握紧拳头,质问:“你别告诉朕,潭天望也是你故意设计的,就为了让燕雪深代替他去北地送死?”
楚容深深的看着他,算是默认。
谢玄像是第一天认识楚容一样,被他的心思和手段惊愕的说不出一句话。
“好,很好!你这一石两鸟之计很精彩,既救了你心爱的慕容旻,又能报仇雪恨。”他露出一个狠厉的笑,森然道,“只可惜慕容旻还是难逃死劫。”
他一字一句,像索命的恶鬼: “慕容旻,必须死。”
楚容猝然抬眸,忽然说了一句:“你别逼我。”
“我逼你?”谢玄大声道,“难道不是你逼我吗?”
他陡然爆发,歇斯底里道,“你为了报仇,为了慕容旻,勾结乌桓,和这群该死的蛮夷一起算计我!利用我!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的团团转!你为了慕容旻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却没有为我考虑过一分一毫!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比不上慕容旻?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像是要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出来似的,每一句都带着撕扯心扉的怨毒和痛意。谢玄鼻子微酸,险些要落下泪了,他看着那个人,脱口而出道:“其实你一直都在恨我吧。”
楚容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殿内安静的有些窒息,谢玄眼底赤红,这个人背叛他,利用他,欺骗他,狠狠践踏着他的感情,饶是这样,他都不舍得杀了楚容。
他眼底浮现些许自嘲的笑,他真想问问楚容,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这两年来你真的对我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所以才可以毫不犹豫的背叛我,伤害我?
谢玄拽住楚容的手腕,眼神如一把锐利的尖刀,盯着他的胸膛道:“我真想把你这个地方剖开,看你究竟有没有心。”他又道, “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如果传出去,不止你,你的宗族,子民,每一个人都要为此丧命?”
楚容抿了抿唇:“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刮,随你处置。”
“就算把你刮上三千遍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谢玄冷道,“怎么?怕自己牵连旁人?”
“你自己的命可不够抵,到时候我先杀了楚逍,再去侍郎府上杀了赵慎姝,你们每一个人都逃不掉!我要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我北燕将士的命!这一切皆都因你而起,你,就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
谢玄看着楚容苍白的脸色,千疮百孔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你为了赵慎姝拿命威胁朕,为了慕容旻也费尽心思,你为对他们每一个人都这么好,”他压下心中的妒意,语气怨毒,“那你知不知道你对他们的这种好,只会害了你自己。”
楚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谢玄已经失去理智,道:“要不是因为赵慎姝,你也不会见不上赵皇后最后一面。”
“你什么意思?”楚容眉心微拧。
“你若没有将赵慎姝收留在府上,说不定朕早就让你回去看赵皇后了。”
楚容反应过来后,面色惊愕,他心底窜上一抹火气,寒声道:“你当时百般阻挠,不让我回府,就是因为这个吗?”
“是!”谢玄残酷的说道,“放你回去,任由你和那个该死的赵慎姝亲亲我我?!”
他那时因为赵慎姝与楚容的婚约,嫉妒的要死,恨不得他们一辈子不见面才好!
“谢玄。”楚容脸上血色尽褪,怒道,“你这个畜牲!你竟然就是为了这个!”
没能来得及见赵皇后一面,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抹痛。
如今谢玄看着楚容脸上终于也浮现痛色,心中百般滋味,他自以为痛快的凝视着楚容,露出胜利者的姿态。
两人彷佛都能看到彼此眼中明晃晃的怒火,带着纠缠不清的怨恨,越烧越旺,直至把一切都变的面目全非。
他们吵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令人痛苦绝望。 两个人明明离得这么近,中间却好像隔着万丈深渊,怎么都跨不过去。
“从前是朕自作多情,以后不会那么傻了。”谢玄语气冷的像块浮冰,眼底好似再激不起一丝波澜,他竟然还妄想着让楚容喜欢他,他以为只要竭尽所能的对楚容好,就能慢慢填补两个人之间的裂隙,是他不自量力,自以为是。
谢玄带着扭曲的恶意血淋淋的刺向楚容: “从今以后,你就只是一个侍君的娈宠,床上的玩物,只配张着腿让朕/操。”
楚容脸色难看的如死人一般,他闭了闭眼,用尽全部力气轻轻吐出一句:“滚,你给我滚”
谢玄只觉心痛的直不起身,恶狠狠丢下一句“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转身离去。
楚容冷冷看着那道背影,他咬住颤抖的下唇,再也支撑不住,只有扶着木架才能勉强稳住身子。
月色照在殿外冰冷的石阶上,四下万籁俱寂,唯有草木簌簌,寒风呼啸,听的人心中一片悲凉。
第35章 争吵 你做得,我想不得?
那天之后, 谢玄彻底将楚容囚禁在兰池宫,不准他踏出门一步,就连侍奉的宫人也全部撤掉, 只派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太监每日来送饭。
谢玄变得越发阴沉,一丁点小事就能发很大的脾气, 短短半个月金銮殿换了几十个花瓶, 就连李福泉整日都战战兢兢,苦不堪言。
不过只过了半月, 兰池宫却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偌大的宫殿变得空荡荡的,由于没人打扫,地上散落着落叶, 有一种说不出的枯败,连楚容精心栽弄的几株吊兰都有些蔫蔫的。
谢玄沉着脸走进殿中,他说到做到, 每每看到楚容就二话不说将人往床榻上带,折腾一通过后再沉着脸离开。
楚容只要稍微反抗一下, 他就会变得怒不可遏。
他粗暴的扯下衣带捆住楚容的手, 而后三下五除二褪去他的衣衫,阴冷暴戾的神色看的楚容暗自心惊。
楚容莹白的手腕上一道极其明显的红印,他挣脱不得,被迫以一个极其羞耻的姿势对着谢玄。楚容想起上次晕过去的情形, 心中莫名恐慌, 颤声道:“你是畜牲吗?”
谢玄缓缓抬眼:“朕说过,你以后就只能做一个任人取乐的玩物。”
楚容咬了咬牙, 还没来得及说话,谢玄便已蛮横的挤进去,开始凶猛征伐。楚容痛的几乎要流出眼泪, 他将身下的被褥抓的一团乱,脸上一抹难堪又屈辱的神色。
谢玄肆无忌惮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每一次来势汹汹的讨伐都让楚容有些畏怯。
殿内温暖如春,他们明明在做最亲密的事,眼中却都流露着痛苦和怨恨,两人抵死缠绵,谁都不说一句话,床帐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
谢玄不再顾忌楚容的意愿,他来了兴致,任凭楚容怎么求饶都不肯放过。殿内每一处都留下他们的身迹,不知辗转了多少个地方,他最后将楚容抱回床上,继续压了上去。
等他再抬起头时,发现楚容竟在哭。
他身上布满吻痕,黑发披散,唇色绯红,瞧着有一种凌乱的美感。可谢玄只盯着他泛着水光的眼眸。
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只留下极其浅淡的泪痕,似乎没存在过一样。
谢玄顿时愣住,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不是错觉,那个人真真切切的在流泪。
他为什么哭呢?是觉得屈辱,还是弄疼他了?那瞬间,谢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下意识抬手想擦去楚容的眼泪。
然而这个想法刚一浮现,谢玄就立马回过神,清醒过来。
他现在不会再被楚容迷惑了。
这一切都是楚容自作自受,是他自找的。
谢玄绷着脸看着楚容,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忍住抹去他眼角的泪水。
他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有些粗暴,并恶言恶语的说道:“你以为你的眼泪值几个钱?别指望朕会放过你!”
“你要真想哭,等慕容旻死的那天,再哭也不迟!”
楚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哭了,他为自己在如此憎恨的谢玄面前流泪感到耻辱和羞愤,看也不看谢玄一眼。
谢玄忽然有些急躁,心不受控制的泛起丝丝缕缕的痛。他借口晦气把楚容抱去清洗一番,压着火离开了兰池宫。
等回金銮殿时,他脸色已变得青白一片。
李福泉关切的问怎么了,谢玄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生气,只觉得心口郁闷,满脑都是楚容悄无声息落下的那滴泪。
适逢贺兰旭来与他商讨国事,两人说了半个时辰,贺兰旭离开时说燕雪深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再修养一段时间便可。
谢玄嗯了一声,楚容与乌桓暗中往来,算计燕雪深一事,只有他与贺兰旭两人知晓。他千方百计的瞒着这事,因为此事一旦传了出去,纵使他是皇帝,也保不住楚容的命。
谢玄白日在金銮殿处理政务,晚上便去兰池宫过夜,两个人好几天说不上一句话。谢玄看楚容冷漠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盛,总是变着法的折腾他。
这日他过来时,见楚容中午和晚上的饭一口都没动。谢玄不欲再管,可忍了一会,还是冷声道:“你不吃饭是做给谁看?你如今只是个奴才,病了可没有太医来给你治病。”
一提这个,谢玄就窝着一股火:“等朕抓到那个叫苏木的,定把他五马分尸!”
他那晚光顾着和楚容吵,以至于没了理智,事后才想起楚容在深宫,究竟是谁帮他和乌桓传递消息的?谢玄十分容易的就查到了苏木头上,只可惜那时苏木早已逃之夭夭,说是家中有事,回家探亲去了。
谢玄不敢明着抓人,只好暗地派人搜索苏木的下落。因着这事,他差点没杀了王新。他让王新监视苏木与楚容,结果这个狗奴才忤逆圣意,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谋划了这么大,他竟是毫不知情,还在那编些屁话搪塞自己。
若不是他平日得楚容喜欢,还有些用处,再加上李福泉求情,他非得把这狗奴才杀了不可!
谢玄狠狠捏着楚容下下颌,力道大道险些要把颌骨捏碎:“你是如何说服苏木帮你传递消息的?”
他调查苏木没发现丝毫问题,就连被选拔进太医院也都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你蛊惑了他?还是说你许了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好处?”
楚容脸色一变。
“说话!”谢玄道,“你哑巴了?”
楚容冷道:“别用你那龌龊的想法揣测别人,他不是你。”
谢玄猛地砸烂了手边的杯子,他彷佛知道怎么才能戳楚容心窝,冷笑道:“龌龊?我只是想想,而你却什么龌龊事都与我做了。你做得,我想不得?”
啪——
楚容狠狠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几分,他气的嘴唇微微颤抖:“你简直恬不知耻!”
谢玄只觉得右边脸火辣辣的疼痛,寒声道,“你找死。”他怒气冲冲的看着楚容,身上的戾气和怨气几乎可以化为有形的刀刃,若是个胆小的,这会恐怕已经吓的魂飞魄散。
谢玄砸了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花瓶,茶杯,水壶,香炉,动静大的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他疯狂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搞得一片狼藉,到最后实在没有可以砸的东西了,才愤恨的夺门而去。
那天后,谢玄又是好久没露过面。
北地一战,燕国大胜,谢玄开了一场庆功宴,但燕雪深因重伤在身,并未参宴。趁着燕雪深刚痊愈,他便在拾花殿举办宴会,宴请燕雪深和几位有功的将领。
宴会上谢玄一边饮酒一边睥睨着底下献舞的舞姬,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他忽然抬手将李福泉叫道跟前:“你去把楚容给朕叫来。”
李福泉心中一惊,他闻着谢玄身上浓厚的酒气,小心道:“皇上,这恐怕不合适吧。您喝多了,不如让奴才扶你去休息?”
谢玄将酒杯重重掷在桌上。
李福泉不敢再多言,转身跑了出去。
楚容正在收拾花圃里的杂草,听到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他扭过头,看上去有些惊讶:“李公公怎么来了?”
李福泉讪笑着解释了一番。
楚容听完,没有丝毫犹豫:“不去。”
第36章 羞辱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福泉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 皇上那边没法交差,楚容这边他又不能强行把人带过去,整个人快要哭出来了。
楚容余光瞟到他的表情, 本想装作看不见,末了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他找我什么事?”
李福泉摇了摇头, 他想起谢玄身上那浓厚的酒气, 莫名为楚容感到担忧。
权衡过后,他说道: “大人不如还是去一趟吧, 陛下如今脾气大的很,若惹怒了他,最后吃苦的还是大人。”
楚容沉默了两秒, 道:“你等我一会。”
他拿了件披风随李福泉去了拾花殿。
路上,李福泉回忆着兰池宫凄凉的景象和谢玄近日来的异样,好奇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这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吵架都要严重的多。
偏皇上脾气急躁,发起火来什么难听说什么, 楚大人看着脾气不错, 却是个从不肯低头的,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啊。
他有心帮两人破冰,出声道:“大人, 皇上有时候脾气急, 说话难听了些,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奴才伺候皇上这么久, 知道大人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大人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惹怒了皇上,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您还是多为自己打算打算吧。”
楚容语气沉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李福泉自信道:“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 大人您向皇上赔个不是,撒撒娇,服个软,说点好话,皇上一定会原谅你的。”
楚容脸色彻底冷下来。
李福泉看着方才楚容还平静的脸色,如今却像覆了一层冰霜,让人不敢搭话。他悻悻闭上嘴,不说话了。
楚容走的很快,两人很快便到了拾花殿。
原以为里面只有谢玄一人,走进去才发现殿内两侧坐满了陌生的面孔。
楚容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龙椅上,谢玄盯着楚容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海,一片幽冷。
楚容进来的时候,燕雪深是有些惊讶的。他惊奇的看向来人,依旧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只是似乎消瘦了些,苍白的脸色如瓷釉般脆弱。
贺兰旭也面露意外,下意识看了谢玄一眼。
“过来。”谢玄道。
在座的人都搞不清皇上要干嘛,纷纷面露疑惑。众目睽睽之下,楚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倒酒的侍女退到了一旁。
“倒酒。”谢玄将空了的酒杯放到楚容面前。
底下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都能猜出几分谢玄的意思。皇上特意将楚容叫过来倒酒,这不就是要羞辱他给他下马威吗?
楚容脸色沉了下去,他没想到谢玄叫自己过来是为了这个。
“倒酒,你没听到吗?”谢玄不耐烦的催促了一遍。
楚容倒了一杯,谢玄拿起来喝光又示意他倒。楚容一边倒,他一边说话:“楚大人觉得这舞怎么样?”
楚容眼都没抬,敷衍道:“尚可。”
“这舞不错。”谢玄自顾自道,“只是跳舞的人寡淡了些,比不上楚大人三分美色。不如让这舞姬退下,楚大人为我们舞一曲可好?”
楚容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至极,贺兰旭与燕雪深纷纷皱眉,其余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真应了声好。
谢玄冷冷一眼扫过去,那人缩了缩脖子。他又挑唇一笑:“朕说笑的,楚大人的姿色去跳舞未免太屈才了。”
“你来燕国也有两年了,同僚却不认识几位,不如去给他们敬个酒打声招呼吧。”谢玄目光扫过燕雪深,“不如就从燕将军开始吧。楚大人,去给燕将军倒杯酒可好?”
楚容脸色绷紧,一言不发。
燕雪深猝不及防被点到,他看了看楚容越发苍白的脸色,解围道:“皇上,楚大人与我曾在御花园偶遇过,既已相识,这酒还是不劳烦楚大人倒了。”
“哦?你们私底下见过?”谢玄猛地捏紧了酒杯,皮笑肉不笑道,“楚大人拉拢人心真是好本事啊,见过一面,便能让燕将军为你求情。楚大人,你真的不去倒杯酒好好谢谢?”
楚容拿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他岂能听不出谢玄的言外之意?
谢玄继续道:“燕将军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敬个酒而已,侍女能做的,楚大人还能不会?说不定他比侍女做的更好。”
楚容脸色血色尽褪,他再也听不下去谢玄对他的羞辱,忍无可忍的将酒杯扔回桌上,接着转身离去。
底下众人瞪大了眼,这楚容未免太放肆了,竟然还敢在皇上面前摔杯?!
谢玄面色骤变:“站住!”
“朕让你站住!你敢走一个试试?”
贺兰旭心道不好,谢玄怕是已经撒起了酒疯,他挥了挥手,舞女们鱼贯而出,而后找了个由头,带诸位大人离开。
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个都有眼力见的很,纷纷起身离去。
唯有燕雪深一脸担忧,想上前为楚容求情。旁边的人一劝再劝,才把他拉走。
偌大的殿内很快就只剩下两人,眼看楚容快要走到门口,谢玄俊美的脸上满是狰狞杀意:“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里一步,朕就杀了楚逍和那些楚国余孽!”
楚容果然停住脚步,他转过身静静看着谢玄:“你今日叫我前来,当着众人的面,将我羞辱一通。你目的已经达到了,如今还想做什么?”
谢玄触及到他冰冷防备的眼神,心脏蓦的一缩,他咬牙道:“朕说过这都是你咎由自取,从你为了慕容旻背叛朕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今日的后果。”
“过来。”谢玄如一头凶狠的豺狼,眸中折射着危险的幽光,“别让朕说第二遍。”
待楚容靠近的那一刻,他将人拉过来,按在腿上,一手紧紧箍着楚容的腰,一手将酒杯递到楚容手中:“喂我。”
他戏谑又恶劣的盯着楚容:“用嘴喂。”
怀中人身子明显一僵。
谢玄讥笑:“你肯为了慕容旻铤而走险,精心谋划,现在让你为了亲弟弟讨我欢心,倒是不肯了?”
他虽是笑着,眼中却森冷一片。
楚容脸色变了又变,谢玄不断催促着,他忽然失去耐心,猛地夺过酒杯喝掉,而后又含住楚容的唇,将辛辣冰冷的酒渡了过去。
他吻的很深,动作粗暴至极,全然不顾从唇齿间溢出的酒液,楚容差点被酒液呛到,谢玄硬是逼着他咽了下去,他贪婪的汲取楚容的味道,那架势像是要将其拆之入腹。
楚容被呛出了眼泪,眼眸浸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可谢玄却能看到那湿润的眼眸深处所蕴含的愤怒。
谢玄的手指抚过那修长脆弱的脖颈,在他耳边呢喃道:“我有时候真的想杀了你,杀了你就一了百了,彻底解脱了。可是我又舍不得。”
“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为了慕容旻这样对我。”
不得不承认,他嫉妒慕容旻,嫉妒的快要死掉。他心里那团浓烈的怨恨愈来愈大,搂着楚容的胳膊也越来越紧,整个人疯魔一般。谢玄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最后将脸埋在楚容的脖颈,像是一个深陷泥潭,苦苦挣扎的人,自言自语道。
“你这么心安理得的伤害我,让我感觉你一点也不在乎我。”
“是不是我做什么,哪怕是做了皇帝,在你心里也比不上他。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容感觉颈下一点凉意,眉间闪过一丝惊讶。
谢玄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紧紧抱着他。楚容感到那冰凉的泪水浸湿了脖颈,心中的愤怒随着时间和这一点泪水消散,归于平静,最后又升起一点诡异的悲悯愧疚。
或许是因为谢玄在哭,看上去如此脆弱,又或许是第一次明显感受到,一个人因为对自己的感情太过浓烈,以至于如此痛苦悲伤,他无法无动于衷。
楚容鬼使神差的抬起手在谢玄背上轻轻拍了拍。
谢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察觉到,他不知抱了多久,才抬起头用满是醉意的眼神,盯着楚容。
“你喜欢我吗?”
楚容没说话。
谢玄脸上一抹失望之色:“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眸中涌上浓浓的绝望和悲伤:“可你连一句骗我的话都不愿意说。”
谢玄低头贴上他的唇,楚容愣了一下,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直到被压在龙椅上,解开衣衫,楚容被一股冷意惊醒,他猛地制止住谢玄的动作,艰涩道:“别。”
拾花殿并不大,他透过门窗甚至还可以看见把守的侍卫,有什么动静,外面很容易就能听到。
谢玄却容不得他拒绝,只一味的继续手上的动作。
很快,龙椅上传来令人难以启齿的声音,那萎靡之声回荡着殿中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散。
第37章 流言 与太史令楚容纠缠不清
拾花殿到底寒气重, 楚容着了凉,回去很快就病了。若不是送饭的小太监及时发现,指不定要烧成什么样呢。
谢玄说他要是出了事没人侍寝, 派李福泉去太医院请了位太医。
章淼看着昏睡的楚容,汗颜道:“皇上, 微臣曾说过, 楚大人先前被寒气伤了身体,体质孱弱, 轻易不能着凉。”
谢玄想起那日在拾花殿疯狂的举动,青着脸道:“朕就问你现在怎么办?”
“虽有些棘手,但微臣定全力诊治。”章淼惶恐道。
他边说边偷瞄谢玄的脸色, 自从苏木走后,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每次兰池宫来传太医,都得抽签决定谁去承担皇上的怒火。
好在谢玄这次并没怎么大动肝火, 只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看着楚容安静的睡颜, 终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将小新子等人又调回兰池宫照顾楚容。
只是这次他长了教训,若没有必要,不允许任何人和楚容说一句闲话。这个人本事大的很,苏木, 王新, 甚至是燕雪深,都上赶着帮他说话做事。
谢玄脸色冰冷, 他以前从未意识到楚容蛊惑人心的手段竟这么厉害。
两个人闭口不提那日拾花殿发生的事,彷佛谢玄从未酒后失态,楚容那时流露的温柔也只是个错觉。
兰池宫平静的表面下依旧流动着剑拔弩张的暗流。谢玄只要有空就会过来, 他脾气越发差劲,经常一言不合就摔东西,楚容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冷。
两人大多时候相对无言,谢玄心里的气没消,张口便能气的楚容脸色发白,小新子提心吊胆,总觉得陛下少来几次,大人的病能好的快些。
谢玄顾忌着楚容尚在病中,有时也想好好说话,可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就会气的牙痒痒,还没来及思考话已到了嘴边:“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少在这装可怜博同情。你见过哪个奴才跟你一样,还要人伺候的?等你病好了,这些人全部都要撤走!”
楚容冷声道:“我没求你叫他们照顾我。”
谢玄怒火中烧,他竟然还不领情!
“楚容,你惹怒了朕,对你有什么好处?”
正说着,小新子捧着药进来,谢玄高声道:“王新,把药倒了。去问问太医院有没有治吃里扒外的药?朕看这个药倒挺适合他喝。”
小新子捧着药,进退两难,如今屋内只有他们三人,他下意识向楚容投去求救的目光。
这一幕刚好落在谢玄眼中。
他火气更盛,质问道:“你看他干嘛?!”
小新子慌忙低下头去,谢玄站起身狠狠瞪了楚容一眼,不知道楚容平日是如何收买人心,引得王新一个小太监与他如此亲近。
谢玄居高临下的看着抖成筛子的太监:“他如今都自身难保,还能管得了你?”
“把药放下,滚出去!”
小新子匆忙照做,快步走了出去。
谢玄转身看向楚容,忽然想起了什么,冷声问道:“你是何时与燕雪深私下见面的?”
他私下到底背着自己见了多少人,除了燕雪深,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人?
楚容看着他阴骛的眼神,莫名想起刚被囚禁时那疯狂的几日。
“他出发去北地打仗的前一天。”
“进宫那日?”谢玄语气讥讽,“这么说你知道他要去送死,还特意送他一行?”
“亏他还死心塌地的帮你求情。你说他若知道你是送他去死的,会不会后悔那日在拾花殿帮你?”
楚容语气冷淡,别过头道:“我不在乎。”
“我猜也是。”谢玄阴冷的看着他,带着浓浓的指责埋怨,“因为没有谁比你更无情,更能把别人的真心好意踩在地上,狠狠践踏!”
楚容脸色白了几分。
离去前,谢玄恶狠狠道:“别忘喝药,病养好了,朕还等着你侍寝呢!”
“毕竟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楚容身子僵的如同冰像,冷冷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这日,谢玄上早朝时,王允忽称有事要启奏。
“准。”
谢玄并未多想,毕竟这老家伙上了年纪,爱管闲事,整日弹劾这个,整顿那个,他都习惯了。可他没想到,王允接下来的话让他大惊失色。
“启禀皇上,此乃皇上私事,臣本不欲多管,可为人臣子,就要工尽陈言,以正君听。”王允顿了顿,还是道,“近日臣听了一些宫闱流言,说皇上宠信男子,与太史令楚容纠缠不清,臣听后大为恼怒,所以斗胆请问皇上,此事是否属实?”
此话如平地惊雷,不仅谢玄,整个朝堂的人都为之色变,惊讶王允竟如此胆大,敢当众质问皇上。
燕雪深眉头紧锁,往谢玄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回想起那日在拾花殿,两人之间的气氛看着确实有些古怪。
“放肆!”谢玄大喝一声,猛地投下什么东西。
底下哗啦啦跪倒一片,王允也忙不迭的跪了下去。
“这种不实之言究竟从何而来?!”
谢玄显然是气急了,这个王允仗着自己资历深厚,又得先帝宠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朕的面说这种话!”
“微臣不敢。”王允把头低下去,“只是宫中传言愈盛,臣身在前朝都有所耳闻,如此荒诞之言,恐污陛下圣名。”
谢玄道:“谁在传这种不实之言,找出来杀了。”
“怕只怕堵不上悠悠众口。”王允不要命的说道,“楚容在宫中待了快三年,三年间本分安稳,并未有任何不臣之心。臣认为陛下可以放他回宫外的府邸,唯有这样,流言不攻自破。”
殿中寂静如斯,半晌,谢玄发出一声冷笑。
“若朕不放呢?”
满朝哗然。
王允瞪大了眼。
*
谢玄回到御书房,脸色阴沉:“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贺兰旭看着脸色铁青的谢玄,“那日在拾花殿,诸位大人都在下面看着,若是心思缜密之人,或许会有所怀疑。”他想了想,斟酌道,“当时殿里只剩陛下和楚大人,可是被人听到或是看到什么?”
谢玄猛地想起他将楚容压在龙椅上的事,当时外面都是侍卫,太监,万一像贺兰旭说的那样,有什么人听到了,又不怕死的偷偷传了出去
他眯了眯眼,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传出去。
贺兰旭道:“其实方才上朝时,陛下不该当众拒绝王大人的提议”
“这个王允胆子太大了,就他一个人有耳朵有嘴?别人都听不到?怎么就他跑到朕面前讨嫌!”谢玄道,“朕平时太纵容他了,纵的这老家伙不知天高地厚!”
他当时被气昏了头脑,怒气上头拒绝了王允的提议,还把人臭骂了一顿。此时冷静下来,也觉得拒绝王允实为不妥。
朝中到处都是人精,他如此大动肝火,拒绝放楚容出宫,他们不可能看不出个中蹊跷。今日之事,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端。
谢玄料的没错,因为他当众拒绝让楚容出宫,朝堂上又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堂堂国君和一个男人传出这样的流言,偏偏这人身份还极为特殊,事关皇氏声誉,朝臣们不能视而不见。对于此等流言,众人原都不以为意,但谢玄当日却态度强硬,拒不让楚容出宫,这就很值得耐人寻味。
回想起这几年来谢玄后宫空无一人,不纳妃不立后的种种行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不仅宫闱之中,就连坊间也传的沸沸扬扬。
谢玄这才意识到,事情远比自己想的要严重的多,并且他十分断定,此事并未偶然,而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推波助澜。
第38章 死谏 你想死的话,那就去死吧。……
谢玄派人去调查流言一事, 此事在宫中流传开来,他却一概不知,若不是王允问到跟前了, 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背后捣鬼,故意避开他, 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命李福泉去查, 李福算好歹在宫里待了几十年,最后揪出来一个负责打扫拾花殿的小太监。据说当日, 那小太监就在殿外,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后,说了些不该说的。
宫人们虽皆有来历, 可浑水摸鱼者也大有人在,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一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谢玄大为恼火, 派人处死了那太监,并勒令谁若再敢偷传此事, 也一并处死。
接下来几天, 朝臣们像是商量好一样,一封又一封的奏折接踵而来,这些人虽未提及楚容名姓,字里行间却紧紧围绕着近日流言一事, 恳请他纳妃封后, 延绵子嗣。
不止是前朝,如今燕京城满大街小巷都在传前楚太子楚容委身燕帝的宫中秘事。这些人不敢当众谈论皇帝, 便在私下偷偷八卦。
茶坊瓦肆,书摊酒楼,皆是燕帝与楚容的桃色之事。有人说楚容为了活命主动献身燕帝, 勾的燕帝夜夜笙歌,魂都快没了;还有人说燕帝登基三载,从不纳妃,是因为后宫三千佳丽皆比不上楚容一人;也有一部分人认为燕帝垂涎楚容美色,所以将他困在燕宫,来个金屋藏娇。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出乎意料,谢玄怒不可遏,一边让贺兰旭查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一边派人压制坊间那些形形色色的传闻。
最令他头疼的还是纳妃一事,上朝时要面临臣子们的连番逼问,散了朝又有数不清的奏折往御书房送。这些人听着京中流言,心中大多有猜测,他们唯恐皇室基业断送于此,不断拿仁义礼教,先祖规训来压谢玄,铁了心要他开后宫。
一向足智多谋的贺兰旭都面露难色,劝道:“不如陛下先召几位女子进宫,将诸位大人安抚下来再说。臣认为林太傅之女林晚舟,贤淑端方,宽以待人,让她做皇后,再合适不过。”
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坐拥三宫六院,子嗣众多?谢玄登基快三年,后宫无人,膝下无子,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也难怪一些老臣如此心急。
谢玄听着贺兰旭的话,面色异常难看,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的看着殿外忙活的宫人。
临近年底,宫里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各处都洋溢着欢快的新春气息,唯有谢玄的心情与这喜气格格不入。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仍是那句说过很多遍的话:“朕知道了。“
打发走贺兰旭之后,谢玄出门去了兰池宫。
楚容这段时间一直在养病,谢玄明令禁止,谁都不许在楚容面前嚼舌根,唯恐他知道了什么。
外面流言纷纷,他也只能在这寻得片刻的清净。
晚上,谢玄问起楚容如今的病况,小新子怯懦道:“今日太医过来时说还没有好透,要多休息。”
谢玄哪能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哼笑一声:“他哪有这么娇气?”
话虽是这么说,就寝时,他并未与楚容行房事。
床帐内十分安静,谢玄以前就不喜欢楚容背对着自己睡觉,如今更不会纵容他这个毛病,当即把人的身子扳过来,拉进怀里。
他环着楚容的腰,手指慢慢摩梭着,心道,瘦了。
谢玄的手指在他后背慢慢游移,出神的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尤其是想到那日王允在朝堂上说的话,他眉梢眼角都透漏着一种戾气。
放楚容出宫,死也不可能。
至于纳妃他脸色阴沉下来。
楚容吃了药原本已经睡着了,他一向睡的不安稳,感到腰后如藤曼缠绕的那只手,几乎是立刻醒了过来。
“你干嘛?”楚容冷不丁出声,有些烦躁的问。
谢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没好气道:“朕想干嘛就干嘛。”
他凝视着楚容尚未清明的眼神,迷离中似乎透着一丝魅惑。谢玄忽然凑过去吻住他,在楚容还未反应过来时,将他的味道尝了个遍,身体力行的演示了一遍“我想干嘛就干嘛”。
楚容面上闪过一丝恼怒,皱着眉扭过了身子,背对着谢玄。
谢玄发出一声嗤笑,似乎在笑他的不自量力。他躺下看着床帐顶部,威胁:“再不转过来,可不只是亲一口那么简单了。”
楚容身子一僵。
半晌,青着脸转了过来。
谢玄大获全胜,将人按在怀里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翌日上朝时,谏议院两位大夫赵子谦,宋隆昌在朝上弹劾楚容。
那两人一唱一和:“陛下,如今京中流言愈盛,不堪入耳!事关皇家颜面,楚容实在留不得,此人玷污皇上圣誉,扰的京城不得安定。只有除掉他,才能平息流言,永保社稷安康。”
“臣附议!楚容自归附北燕以来,一无建树,二无政绩。当日陛下宽宥,饶他一命,可他却忘恩负义,败坏陛下名声,此人断断留不得!”
谢玄眉目一凛,他不肯放楚容出宫,这些人便换了法子,竟想让楚容死。
燕雪深听着那两人的话,心一紧,出列道:“陛下,此事不可。如今南楚已归附北燕,楚容毕竟是前楚太子,若处死他,恐怕会激起南楚旧部的逆反之心,得不偿失。”
赵子谦反驳道:“燕将军未免太过小心,难道我北燕还怕了他们不成?他们归附的到底是楚容,还是北燕?处死楚容,正好可以一验他们对北燕的真心。”
燕雪深气急:“你”
谢玄冷眼看着台下两人的争执,启唇道: “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就让朕处死他,岂非太过草率?”
宋隆昌道:“陛下,只要能保全皇家颜面,别说是楚容一人的命,就算是赔上微臣的性命,微臣也在所不辞!”
赵子谦立马跪了下去,义正言辞道:“陛下,楚容魅惑君主,罪该万死。若先皇知晓一个男人断了我北燕龙脉,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息的!”
“若陛下不同意处死楚容,臣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
这话说的实在大胆,谢玄脸色青白,怒目圆睁:“你敢威胁朕?”
赵子谦不卑不亢道:“臣不敢。”
谢玄冷笑一声,他豁然起身,阴森道:“你要想死的话,那就去死吧,朕不拦着。”
说罢,竟是不顾底下众臣,直接转身离去。
赵子谦浑身一震,满脸不可置信,他没想到皇上如此绝情,如此不顾自己颜面。皇上这么袒护楚容,来日必会酿成大祸,说不定连北燕的江山也会断送他手。
赵子谦心一横,猛地站起身,朝雕刻着金龙的柱子上撞去。
砰——
谢玄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回头一看,赵子谦撞在柱子上,脑袋就像一个开瓢的瓜,他摇摇欲坠的撑着身子,鲜血糊了满脸。
薛炳业脸色微变。
朝堂顿时乱作一团,众人惊呼出声。
“赵大人!”
“快!快去传太医!”
谢玄瞳孔一缩,看着赵子谦慢慢倒了下去。
第39章 众怒 楚腰云鬓芙蓉帐,今宵龙戏绕宫梁……
还没等太医赶到, 赵子谦就已经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断气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之人惊愕不已,宋隆昌搂着赵子谦的尸体,悲怮大哭, 引得不少官员也连连落泪。
谢玄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赵子谦竟然真的会去撞墙, 心里又气又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朝自然是上不下去了,谢玄遣散众人, 留下贺兰旭处理此事,自己阴着脸回了御书房。
一进门,谢玄就控制不住砸了东西, 听到门外的人胆战心惊。
他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愤怒,额上青筋隐隐突起,连手都有些发抖。
赵子谦今日当着一众朝臣的面一番话讲的毫不留情, 甚至以死相逼,威胁他杀了楚容, 真当自己怕了他吗?
他不过说了句气话, 竟然还真的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谢玄阴恻恻的想,想死就去死吧,死了好, 死了干净。
只是他有预感, 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必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一股不安从心底升起, 谢玄慢慢闭上眼睛,平复自己的情绪。
贺兰旭进来时,御书房内一片狼藉, 他已是见怪不怪。
“皇上,赵大人的遗体已送回府上。”贺兰旭抿了抿唇,道,“一家老小哭个不停,赵夫人甚至还昏了过去”
这反应也到在谢玄的意料之中,毕竟早上还好好出门上朝的人,回来时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有说什么吗?”谢玄掀开眼皮,问道。
贺兰旭道:“赵夫人接受不了赵大人的离去,哭着吵着要为赵大人讨一个公道。”
“公道?”谢玄冷笑一声,“众目睽睽之下,他自己撞过去的,要什么公道?朕没治他以下犯上,扰乱朝堂之罪就不错了!”
想到这,谢玄就一肚子火,赵子谦这一死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饶是心里气,人都死了,他也不能再做什么,更何况这个赵子谦在一众文人雅士中颇有威望,为此,谢玄还特意让礼部置办赵子谦的葬礼,给足了他面子。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赵子谦下葬的第二日,他的好友兼同僚宋隆昌,写了一篇《谏燕帝十疏》,请求他为了祖庙社稷,处死楚容,延续龙脉,全篇笔触犀利,语气恳切,无不展现了一个臣子的丹心赤枕,甚至还提到了死谏的赵子谦,读来让人潸然泪下。
宋隆昌和赵子谦素来为读书人拥戴,这篇谏文一传十,十传百,在文人士子中广为流传。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读书人被两人感染,也纷纷写起文章朝讽楚容以色侍人,寡廉鲜耻,暗讽谢玄昏庸无道,荒淫误国,气的谢玄抓了几个闹得最凶的,要砍他们脑袋。
那些读书人整日与酸溜溜的诗经文书相伴,他们自视清高,满脑子仁义礼教,既不为五斗米折腰,也不屈于皇权富贵,抛头颅洒热血也要成全所谓的文人风骨,死的轰轰烈烈。
有人甚至带着自己的绝命诗上刑场,大喊“楚腰云鬓芙蓉帐,今宵龙戏绕宫梁,碧血丹心君不识,千古明月来相照!”,引得一片叫好之声。
这诗传到金銮殿时,谢玄气的差点鞭尸,还好被贺兰旭给拦了下来。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谢玄却还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彷佛是打定主意要和全天下为敌,任凭外面闹翻天,他也无动于衷。贺兰旭有心再劝,却被他阴沉的脸色震慑的无从开口。
他一边忧心朝中局面,一边惊愕皇上竟如此固执。在贺兰旭看来,谢玄是个十分杰出的君王,可这样一个聪明人在纳妃一事上屡屡犯傻,致使局面越发糟糕。
如若皇上愿意纳妃,不仅可以顺遂民意,平息众怒,说不定还能保楚容一命。
偏偏他宁肯被全天下口诛笔伐,也不愿退让半分,即便是君王,也不可能拗的过千百年来的伦理纲常。
就在外面乱成了一锅粥时,兰池宫仍旧安静的有些冷清。太监们不知道都跑哪去了,唯有内殿响着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谢玄喘着气,脸色却十分阴冷,饶是床帐间暧昧如春风般的气氛,也未能驱除他眉间半分戾气。
他按着楚容的腰身,不发一言,昏昏沉沉中,脑海中不知怎么忽然冒出那一句“楚腰云鬓芙蓉帐,今宵龙戏绕宫梁”, 谢玄眸色沉沉,蓦的加重动作。
楚容躺在他身下,身上湿了一片,不过一会,就喘的十分厉害,到最后竟然还咳了起来。
谢玄停下动作,皱了皱眉:“你是真喘还是假喘?”
楚容半睁着眼睛看他,苍白的脸上一抹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
“你这段时间按时喝药了吗?多久了还不见好?”谢玄阴阳道,“你这样,不知道的以为我伺候你呢。”
楚容这时好了很多,开口道:“你坐拥三宫六院,何愁找不到巴结讨好,尽心侍奉你的人,是你非要来这自找不痛快。”
谢玄脸色沉了下去,捏住他的下巴:“你也知道你让我不痛快?”
“三宫六院?”
他低低重复了一句,彷佛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以至于他手上的劲都不自觉大了些。
“什么三宫六院?”谢玄语气讥讽,“我不是只有你吗?”
“再说,别人哪比得过你销魂?怕是全燕京最受欢迎的花魁都比不过。若非你没有这点用处,就凭你干的那些事”他语气陡然一凛,“朕早就留你不得了。”
楚容默不作声的穿着衣服。
这时候天还未黑,谢玄还要回金銮殿处理政务,临走前不客气道:“朕晚上再过来,若是再敢哼哼唧唧的扫兴,干一你晚上。”
楚容唰一下变了脸。
谢玄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身出了兰池宫。几乎就是在出了兰池宫的一瞬间,他脸色蓦的阴骛起来。
外人也就算了,连楚容也在这说什么狗屁三宫六院。谢玄手指攥的咯咯响,心想也是,他早就说过了,他根本不会在乎!这显得苦苦坚持的自己就像个傻子!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搞不懂到底在坚持什么,固执什么,他所坚持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谢玄面上浮现一抹疲惫,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但又无可奈何,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日不纳妃,朝中那些人就一日不可能消停。
又是一日上朝日,钦天监的副监正秦光忽上奏说昨日观天象,发现有妖星现世。
谢玄只冷冷盯着他,也不答话,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
秦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继续道:“妖星现世,直至东南,此乃百年未有的灾祸,臣恳请皇上揪出祸患,将其绳之以法,保我朝安定。”
东南方向乃是燕宫,他话里的妖星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贺兰旭担忧的朝谢玄看了一眼,他希望皇上就借此机会立后纳妃,遂了众人的愿,停止这一出出的闹剧。
谢玄面无表情道:“秦监正,说的没错。既有妖星,是该好好惩治。”
秦光心中一喜,道:“皇上英明。”
“来人!”谢玄语气中透着一丝狠厉,“将宋隆昌给朕抓起来,此人忤逆天意,前脚搅得朝廷不得安宁,士林沸腾,后脚妖星现世,定是妖孽祸患!着廷仗八十,逐出燕京,永不叙用!”
宋隆昌此刻已经吓得站不住,贺兰旭心道不好,赵子谦的死已经惹得士林不满,这个节骨眼上若再处死宋隆昌,必会引起动乱。
他看着谢玄状似疯癫的双眸,身子凉了半截。
秦光闻言面色大变,他指的妖星明明是楚容,皇上怎么
“皇上!皇上误会了!宋大人并不是祸害。”
谢玄似笑非笑:“哦?他不是?难道朝堂上还有别人像他一样妖言惑众?”
“他不是谁是?”
谢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
“你吗?”
秦光看着那寒光四射的黑眸,心中一惊,当即低下头嗫嚅道:“臣也不是,是是”
“是谁?”
秦光暗自叫苦,他若是说出那个名字,下场是可以预见的凄惨,可若是不说他忌惮的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眼一横,心一闭,刚想说话,外面忽传来一阵嘈乱。
有一传话太监疾步走进金銮殿,跪在地上,惶恐道:“启禀皇上,昨日夜里皇陵坍塌,先帝的陵墓毁了大半。”
谢玄脸色一变,整个朝堂都为之沸腾起来。
皇陵塌,妖星现,一切彷佛都是天意一般,都不着痕迹的指向着什么。
王允再也忍不住,出列道:“皇上!皇陵坍塌,是天降盛怒啊!我朝无龙脉延续,江山不稳,天降盛怒,扰了先皇安息!”
又一人出列道:“皇上,请皇上以大局为重,处死楚容,立后纳妃,延绵子嗣。”
秦光也紧接着道:“皇上,楚容乃妖星现世,留不得!”
谢玄眉头紧皱,声音含着不可抑制的愤怒:“你们……”
一人接着一人恳求龙椅上的谢玄,朗朗之声在大殿上盘旋萦绕。他们每说一句,谢玄的脸就惨白一分。
“皇上。”薛炳业也站出来道,“近日来京中流言不断,皇陵坍塌,妖星现世,此乃我朝的不祥之兆。天地万物皆以阴阳调和,如今我朝阳盛阴衰,惹怒上苍,请皇上迎娶后妃,平息天怒!”
“请皇上迎娶后妃,平息天怒,保我朝荣耀!”
百官齐跪,同声高呼,那声音犹如一道雷霆在谢玄耳边猛然炸响。
皇陵塌,妖星现,民间怨载,士林沸腾,朝官步步紧逼,他一人抵挡千钧之力,已是强弩之弓,终于躲不过去了吗?
就算今日他不顾后果,再次拒绝纳妃,明日呢?后日呢?这些人还有千百个法子让楚容死!
谢玄几乎要咬出血。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楚容的面孔,良久,才开口道,
“传朕旨意,着礼部挑选恭谨贤良之女,拟好名册,”谢玄闭了闭眼,心中的那根弦彷佛一瞬间断掉了,用尽力气才吐出最后一句,“择良辰吉日,年后进宫”
第40章 新年 流入唇齿的,是谢玄的泪。
今年的春节过的尤为热闹, 因礼部很快就安排好了秀女进宫的一切事宜,年后皇上便会迎娶新后,册封嫔妃, 此乃谢玄登基以来的一大喜事。朝堂上下,无不洋溢着欢喜之色。
按照惯例, 大年三十, 皇帝要在金云台设宴,邀众臣同乐。
金云台上华灯溢彩, 酒肉瑶池,泠泠琴笙融于夜色,恍若人间仙境。宴会上气氛正好, 诸臣把酒言欢。唯有谢玄心不在焉的坐在位置上,他喝了几杯酒,便借口头疼要下去休息, 让臣子们随意。
送走了皇帝,金云台觥筹交错之声更盛, 谢玄走出老远, 都能听到那群老狐狸醉酒的声音。
冬日的夜里寒气湿重,谢玄没让人跟,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想吹吹风清醒一下。
待他回过神时, 发觉自己已走到了兰池宫门口。谢玄踌躇片刻, 最终还是冷着脸走了进去。
他没想到一进门就能看到楚容,这么冷的天, 楚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看什么,面前的石桌上放着几碟糕点和一樽红泥火炉,火炉上似乎还温着清酒。
楚容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过来, 他扭头看见谢玄的时候,略微有些惊讶,这个时候谢玄明明应该在金云台。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谢玄愣了一下,阴晴不定的走不过去。他扫过桌上摆着的东西,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打发走了。”楚容淡淡道,“病好了,自然也就不需要人伺候了。”
谢玄微微皱眉,不用问他也知道,每到过年的时候太监们都喜欢偷奸耍滑,小新子他们几个肯定不知道跑什么地方打牌去了。
他随意在楚容旁边的位置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酒。
楚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什么也没说。
宫里各处都在热闹的过年,唯有这里冷清的有些凄凉。
今晚的月出奇的亮,明月清辉,竹影摇曳,庭中如积水空明,两人相对无言,一切都静悄悄的。
谢玄看着楚容的脸庞,方才还有些烦躁心此刻蓦的平静下来。
“你方才在看什么?”他问。
“随便看看而已。”楚容轻声道。
谢玄没想到他会回话,语气也缓和了很多:“这么冷的天在这喝酒,你也不怕着凉。”
楚容抬眸看了他一眼,披风上一圈纯白色的毛领将他的脸衬的更为干净,在这朦胧的月光下,漂亮的让人心动。
谢玄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
两人就这么坐着,谢玄偶尔说些话,楚容不答,他也没有黑脸,气氛罕见的融洽。
可惜谢玄惯是个扫兴的,他紧紧捏着酒杯,盯着楚容,终于忍不住说:“我要纳妃了。”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落入楚容耳中。
谢玄盯着他,眸色如黑夜般浓稠,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可惜楚容面色如常,彷佛谢玄说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直至察觉到谢玄眉宇间的不耐烦和催促,楚容才开口说了句:“那恭喜你。”
谢玄闻言恼怒道:“有什么好恭喜的?你就这么想让我娶别的女人?”
他早知道楚容根本不在乎,却还是不死心的说出来彷佛要证明什么。他就是贱!
谢玄愤恨的喝掉杯子里中的酒,就在楚容以为他要发火时,他却抬起头看着自己。那双平静的黑眸下奔涌着无数的情绪,似乎快冲破闸口。楚容觉得似乎下一秒它就要如浪潮倾泻而出,铺天盖地将自己淹没。
谢玄像一口气憋了好久,终于吐了出来,“我不想娶她。”
“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的结发妻子始终都只有你一个。”他几乎要把手中的杯子捏碎,语气颓然又强硬,“既然有了你,那这个位置就不能再是别人。”
楚容盯着酒壶下的火焰,那抹火光将他的脸映照的犹如暖玉,少了几分霜雪般的冷冽。
每当谢玄像这样剖心置腹,流露真情时,楚容都会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他们之间隔着家国仇恨,谢玄却对他说这些话,他不可能回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像往常一样,长久沉默着。
谢玄看着他这副模样,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声听着竟有几分凄凉:“我年少时曾发誓,有朝一日若能与你相守,必视若发妻,真心相待。可惜你利用我,背叛我,将我的心踩在地上践踏,我何苦还要守着那可笑的誓言?”
楚容低声道: “并非两情相悦,又何来结发之情?”
谢玄狠狠盯着他,冷笑道: “你我虽我没有那个缘分,这两年多的日日夜夜,也算厮守过了吧。”
又是一阵沉默。
谢玄心中钝痛,讥讽道:“想不到,这凤冠霞披没给你,倒先给了旁人。”
“你喝多了。”
谢玄盯着他,冷冷一笑。
这时一道急促尖锐的声音蹿上天,旋即炸开朵朵颜色绚丽的烟火,紧接着又是一道道冲天的烟火,将整个皇城照的亮如白昼。漆黑的夜空绽开大片烟火,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楚容避开那道灼热的目光,抬头望天,看着烟火从绽开到消散。
谢玄眼神黯淡,望着楚容的目光倾泻出一种无言的哀伤和悲愤。
许是那眼神的存在感太强烈,楚容看的心不在焉,却也没有低下头。烟火倒映在他眸底,美的惊心动魄。
谢玄忍无可忍,直接掰过他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他吻的极为凶猛,像是要将楚容拆之如腹。
又一道烟花升空,在两人缠绕唇舌之时猛然炸开。
楚容只觉有什么冰凉,腥咸的东西沾到了唇上,心中一颤。他睁开眼睛,借着烟花的亮光,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眼前这张面孔,也看清了谢玄脸上的泪痕。
他这才反应过来,流入唇齿的,是谢玄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