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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

作者:孚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2章 吻痕 慕容旻如遭雷击,这是谁干的?……


    “去, 给我捡兔子!”谢临颐指气使的吩咐道。


    楚逍耷拉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走过去。


    自从上次在檀宫门口得罪谢临,这人就记恨上了他, 甚至还去钦天监找他麻烦,恰好他偷懒不在, 副监正为了讨好谢临, 亲自来府上把他揪过去。


    从那以后谢临时常过来,使唤自己给他端茶倒水, 捶胳膊捶腿,怎么折磨人怎么来。


    楚逍虽不情愿,但到底忌惮他。想到上次这人拔了自己的舌头, 他就心有余悸,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不要和谢临一般见识为好。


    楚逍就这样哄着自己, 把自己哄成了谢临的小厮。


    待他把兔子拿过去,谢临打量了一番, 满意道:“不错, 还挺肥。”


    他勒了下马绳,准备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楚逍给他捡箭捡兔子山鸡累了一上午,见状用商量的语气道:“我累了,歇会吧。”


    谢临却是气笑了:“你是主子我是主子?你累了关我什么事?”


    楚逍:“那你让别人去给你捡。”


    谢临威胁道:“不行, 就你来。”


    “你别欺人太甚。”楚逍咬牙道。


    他想到这些时日被谢临当奴才一样使唤, 不仅身累,内心更是大受打击。想到以前风光无限的日子, 楚逍第一次确切体会到了何为亡国奴。


    他竭力忍住泪水,起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谢临皱眉道:“你去哪?”


    “你管不着。”楚逍头也不回道,“老子不伺候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割我舌头我也不怕!”


    谢临骑马两步横栏在他面前, 刚要训斥好大的胆子,却看到楚逍一双通红的眼眶和紧咬的嘴唇。


    他先是一愣,随后嗤笑一声。


    楚逍脸瞬间红透,又羞又怒:“滚开!”


    谢临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他以为这些时日楚逍应该吃够了教训,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随意对自己不敬,骨头真够硬的。


    “滚开。”楚逍重复道,声音却小了很多。


    谢临阴着脸看他,思索该如何教训他。


    两人正对峙着,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喧闹声,随即侍卫的声音传遍山林。


    “不好了,有刺客!”


    有刺客!


    两人神情均是一变,也顾不上教训楚逍了。他调转马头,朝侍卫走去;厉声道:“怎么回事?”


    “回王爷,有刺客混进来了!陛下遇袭了!王爷还是快些离开这吧。”


    楚逍闻言神情有些紧张,谢临哼了一声:“回去再和你算账,走。”


    营帐内


    气氛低沉,一众朝臣扎堆站着,谁都没想到围场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有人敢行刺天子。


    谢玄脸色阴骇的吓人,那箭虽没要了他的命,却射中了他的手臂。左臂的伤已将衣裳染红一片,随行的太医止完血后开始小心翼翼的清理伤口。


    “楚容呢?”谢玄环顾四周,皱着眉问。


    贺兰旭立马道:“楚大人在另一个帐篷,已经有太医过去检查了。”


    谢玄沉着脸嗯了一声。


    山间草木茂密,那刺客藏在草堆里放箭,他当时连个影都没瞧见。现如今羽林卫包围了整个猎场,严禁任何人出入,可刺客还是不知所踪。


    这让他怎能不恼火。


    另一处


    楚容正出神的想着什么,苏木忽掀开帘帐,一脸紧张的走了进来。


    “大人,可有哪里受伤?”他听说皇上遇刺的时候楚容也在,立马提着药箱主动过来了。


    楚容回过神,淡声道:“我没事。”


    苏木放下心:“在下还是再给大人细致的检查一番吧。”


    他靠近楚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几不可闻道:“大人说的不错,薛炳业生性多疑,那日特意将我留下询问可有药物能使人假孕,我如实相告后,他托我在太医院查查当年薛贵妃的册子。”


    巧的是,他当初翻遍了整个太医院都没看到薛颖的记录册。院正说库房里的病册曾被整理过,有些不知被放到哪去了。不知是真丢了还是被人销毁了。总之,薛颖的记录册丢失,更加引起了薛炳业的怀疑。


    “他已经在找当年在薛贵妃宫里贴身伺候的宫人,调查这件事了。”苏木道:“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不用了,让他自己去查吧。”楚容摇摇头,“万一他真的查出来什么,也省了我们许多功夫。”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木循声望去,见一蓝衣男子焦灼的走了进来:“阿楚,你没事吧?”


    楚容一怔,他许久不曾听到过这个名字。楚容抬眼看向来人,慕容旻和记忆中的模样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少了几分青涩稚嫩,多了几分成熟明朗。


    苏木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十分有眼力见的下去了。慕容旻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直到人走出帐篷,才疾步上前作势要帮楚容查看伤势。


    “我没受伤。”楚容解释道。


    “我听到燕帝遇刺受伤,以为你也伤到了,没事就好。” 慕容旻陡然松了口气,“想来那刺客是冲着燕帝去的,并不想伤害无辜。”


    楚容嗯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谢玄将自己扑倒的一幕。


    两人摔在地上堪堪躲过一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紧接着第二箭射来。这次他们没那么好的运气,饶是谢玄紧急躲避,还是被射中了胳膊。


    “阿楚。”楚容回过神,见慕容旻一双眼涌动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他竭力克制道,“我先前找不到机会与你说话。这么多年,你在燕宫还好吗?”


    旧友重逢,楚容也难免有些动容。他眉目柔和如三月春风,用以往两人说话时那样的口吻温声道:“我还好,不用担心。”


    慕容旻有心想问更多,却想起了裴弄的嘱托:“对了,裴将军让我转告你,他也很好,你不必担心。”


    当初裴弄拿着秘信逃出,敌军还曾在楚国大范围搜寻过,后来不了了之,以为裴弄早就死了。若不是慕容旻将他藏在西陵边境,恐怕难逃一劫。


    慕容旻这次来北燕时就和裴弄商量过,若楚容在燕国受尽折磨,他就想办法救他走。


    他了解楚容,从前在楚国时他就喜欢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遇见麻烦也习惯一个人抗。现在楚容说他还好,慕容旻清楚知道这不过是他的说辞。再好能好到哪去?从天之骄子,帝王储君沦落到亡国太子,阶下囚奴,这岂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他刚到北燕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都能贬低羞辱楚容,更别说谢玄喜怒无常,性情暴躁,楚容这两年怕是没少吃苦。


    慕容旻越想越愤怒,他张了张嘴,想问楚容要不要离开燕宫。只要他想走,自己一定拼了命带他离开。


    可惜话还未说出口,他就瞥见了楚容脖颈上一道青紫的痕迹。


    细白修长的脖颈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痕迹极为暧昧,像是被什么人咬出来的。因为衣服的遮掩,那吻痕并不容易被发现,只有楚容转头时偶尔才会显露出来。


    慕容旻愣在原地,如遭雷击。这是谁干的?


    他大脑一片混乱,连谢玄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


    “四皇子在这干嘛?”谢玄一进来就看见慕容旻在这,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他受了伤,口气也不怎么好。


    慕容旻却没有心情在意,他站起身心不在焉道:“我来看楚大人。”


    谢玄一屁股坐在楚容身边,开始问东问西。


    “太医给你检查过了?”


    楚容:“嗯。”


    “怎么样?”


    “没事。”


    慕容旻在一旁怔怔听着,直到此刻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谢玄脸上的表情真的是一个君王对臣子该有的吗?楚容如此冷漠,他竟然也不在意,像是习惯了一般。


    他开始回想那些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比如为什么金云台的宴会两个人是一块过来的?谢玄甚至还帮楚容向齐宴解释他起晚了。乌洛兰找楚容麻烦时,为何谢玄看上去那么生气还再三帮忙解围?谢玄出去散步,不叫着贺兰旭,反而是叫楚容陪着。他猛然想到楚容脖子上的吻痕,彷佛如坠冰窟,两个人出去的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


    慕容旻感到一种无可言喻的愤怒,他开始安慰自己,或许楚容脖子上的吻痕是女子所为。可是依楚容的性子,在楚国那些年爱慕他的女子虽如过江之鲫,也没见他接受哪个。楚容也会喜欢一个女子,与她有肌肤之亲,任由让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吗?


    他觉得自己无法想象。


    “四皇子。”谢玄不客气的叫他,“朕和楚容有要事相商,你先出去吧。”


    慕容旻抿了抿唇:“好,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谢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楚容却是注意到他的脸上不太对劲,关心的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谢玄顿时黑了脸,自己胳膊现在还流血呢,楚容不关心自己,反倒去关心毫发无伤的慕容旻?


    慕容旻摇了摇头,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楚容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谢玄捏过他的下巴,话语隐含怒气:“看够了吗?”


    楚容推开他的手:“刺客找到了吗?”


    “没有。”谢玄皱眉道,“羽林卫搜变了也没找出刺客的影子。现在围场已经封禁,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刺客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眼神凝聚起一抹杀气,若是搜不到刺客,那就说明这刺客不是从外面混进来的,而是这围场之中的人。


    围场内鱼目混珠,既有外敌也有内敌,齐宴,慕容旻,乌洛兰这些人此番来访目的不纯,薛炳业又在暗处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他已经派贺兰旭暗自去查了,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这种地方暗杀他?


    第23章 吻痕(二) 是你自己和不三不四的野男……


    因为刺杀一事, 围场内俨然没有了先前欢快轻松的气氛,臣子们无不人心惶惶,羽林卫封锁了猎场, 没有命令谁都不准离开。


    出了这么大的事,三国使者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听从谢玄的安排, 与众人在猎场的营帐内住了一夜。


    待第二日,羽林卫才解了封禁, 放众人离开。


    乌洛兰昨日没玩尽兴,一大早就吵着要进山捉狐狸,赛木担心他出事, 一再哀求阻拦,甚至还搬出了乌桓王,乌洛兰发了好大一通火, 整个猎场都能听见他骂人的声音。


    齐宴出来时沉着脸,他似乎是被吵醒的, 一脸倦容, 眯着眼朝乌洛兰的方向看去。


    周旬走过来,道:“殿下起来了。”


    齐宴顺势朝他撒火:“这么吵,孤又不是聋子。”


    周旬毫不在意道:“围场已经解禁了,待回去殿下再睡吧, 马车已经备好了。”


    “你做事倒是周到。”他看着周旬年轻的脸庞,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父皇母后都这么器重他。


    周旬此人心思缜密,头脑聪慧, 做事进退有度,脾气还极好,最令他佩服的是, 此人拍的一手好马屁。他夸奖一个人的时候绝不让人看出半分恭维,倒像是真心实意的赞美,简直让人找不出一点错处。


    两人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齐宴突然道:“既然解禁了,那刺客抓到了吗?”


    “没有。”


    齐宴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燕帝怕是气得不轻,看他怎么收场。这几天还是不要去触他霉头了。”


    周旬沉默的跟他上了马车,齐宴眼尖的看到慕容旻,邀他一块回去。


    慕容旻瞧着也像没睡好的样子,强撑着笑道:“殿下先走吧。”


    齐宴不再强求,点点头,放下车帘远去了。


    慕容旻眸色深沉,昨日的事他有心找楚容问个明白,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万一是误会那就不好了。不知不觉,慕容旻已走到楚容营帐门口。


    楚容恰好从里面出来,看到他有些意外。


    “阿楚。”慕容旻吓了一跳,见状连忙挤出一个笑,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磕绊的吐出一句,“围场解封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楚容犹豫一瞬,点头道:“好。”


    另一边谢玄起床后正想让人叫楚容一同回宫,却得知人早就走了。他拧起眉头,道:“和谁走的?”


    太监:“西陵皇子。”


    谢玄神情一凛。


    *


    马车内


    慕容旻看着对面的楚容,发现自己根本问不出“你脖子上的吻痕是怎么来的?”这种问题。


    楚容虽已不是风光尊贵的皇子,在他心里依旧像神祗一样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年少时他敬佩楚容,尊敬楚容,甚至爱慕楚容,直到许久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那份青涩懵懂的情愫。


    他的目光安静落到楚容身上,自从回到西陵后,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


    虽过去了许久,记忆中朝思暮想的少年却不减美人风华。


    他聊起这些年回到西陵的生活,楚容在一旁认真的听着,对自己在北燕的日子并不多言。若慕容旻问,他则寥寥几句,轻描淡写带过。


    慕容旻看他不想多说,失望之余心中又有些酸涩,他咬了咬牙道:“阿楚,其实这次来之前我想过,若你在燕宫过的不好,我”


    “吁吁吁——”


    车夫忽然拉住缰绳,大叫一声,马车猛地停住,两人因为惯性差点撞到。


    慕容旻皱着眉掀开车帘:“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见谢玄从前面马车下来,他俊脸阴沉,仿若恶鬼一般带着煞气走来,慕容旻警惕的看着他。


    谢玄的视线直觉越过他,对里面的人道:“下车。”


    语气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平静。


    慕容旻拦在前头,话中带着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挑衅:“陛下,阿楚做我的马车回去就可以,不劳烦您了。”


    阿楚?


    谢玄危险的眯起双眼,语气已带着怒意:“我的人为何要坐你的马车?”


    慕容旻仿若当头一棒,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楚容轻轻抓住手腕制止。谢玄看着那只手,心中已是怒火翻涌。


    楚容走下马车,冷眼扫了下故意挡在前方的马车和侍卫: “让开。”


    车夫下意识就要拉绳子,硬生生忍住了,明明是十分平静的语气,冷淡的眼神,却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威严震慑,让人难以抗拒。


    楚容抬头对谢玄道:“我下车,让你的人离开。”


    谢玄沉默片刻,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侍卫让道。


    慕容旻抓着楚容不放,他总觉得谢玄不怀好意:“阿楚,你和我一起走。”


    楚容却是没应:“你先离开吧。”


    慕容旻脸色瞬间煞白。


    见他失魂的模样,楚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谢玄双眸喷火,咬牙切齿道:“你再敢对他笑一下,今天晚上我就干死你。”


    此言一出,慕容旻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愕然又气愤道:“你你”


    楚容苍白如纸的脸上闪过一抹难堪。他将慕容旻推回车内,慕容旻像丢魂一样,似乎大受打击,也不知楚容对自己说了什么,稀里糊涂就进了马车瘫坐在地上,随车夫离开了。


    直到马车走远,楚容才转头看向火冒三丈的谢玄,神色冰冷如霜。


    他径直从谢玄身旁走过,并没有要上马车的意思。谢玄疾步追上去:“你去哪?”


    楚容并未理会。


    谢玄看着他冷冰冰夹杂怒气的神色,先是一怔,继而怒道:“楚容,是你背着朕上了慕容旻的马车,和他私自离开!”


    慕容旻,慕容旻,又是慕容旻!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因为那个慕容旻和楚容闹成这样!慕容旻真该死!


    “你冷着一张脸给谁看?是你自己和不三不四的野男人走了,不是我!”


    “你以为不说话就安然无恙了?今天的事,别想这么算了!”谢玄厉声道,“朕有没有说过,不许你私底下见他!”他看着楚容不发一言的样子,斥责道,“先是赵慎姝,又是慕容旻,这次你又要用什么借口?”


    谢玄上前一步拦住楚容,冷道:“说话。”


    他倒要看看楚容怎么解释。


    楚容抬起双眸,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你方才一定要这么折辱我吗?”


    谢玄凝视着楚容,先前冰冷的怒意转而变成了一种更复杂无言的情绪,静静流淌在他眼底。


    谢玄被那眼神看的心尖一颤,竟说不出一句话。


    第24章 处罚 你想杀我?为什么?


    谢玄最终把楚容拽上了马车, 两人谁都不说话,车内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谢玄沉着脸,想着楚容方才说的话, 心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嫌自己让他在慕容旻面前丢脸了?以前不也这样说过, 怎么到了慕容旻面前就要闹这么大脾气?


    谢玄越想越气, 体内怒火翻涌,无处发泄, 他忽然后悔把慕容旻放走了。


    他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楚容,一把将人拉进怀中,粗暴吻上。


    挣扎中, 楚容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红,他狠狠咬了谢玄的下唇,血腥味顿时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


    谢玄吃痛的放开他, 看着楚容愤怒冰冷的双眼,也几欲爆发: “现在慕容旻可不在了。”


    说完, 他再次抓住楚容, 扯下细长的衣带。


    正在气头上的谢玄,手劲大的如铁钳一般,楚容挣脱不了半分,气的呼吸都有些不稳, 咬牙道:“你这个畜牲。”


    “你敢背着我见慕容旻, 就应该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将楚容压在身下,就要霸王硬上弓, 楚容眼底涌现一抹屈辱,他愤恨而慌乱的盯着谢玄。


    谢玄咬了咬牙,忽而冲外面吼道:“滚, 都给朕滚!”


    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很快又归于平静。


    谢玄低头看着他颤抖的眼神,启唇道: “你觉得丢脸?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你和慕容旻离开时,是什么心情?”


    “这都是你自找的。我说了不许见他,你为什么不听?!”


    颈下忽而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抵住,谢玄感到脖颈传来一阵细微的痛,他垂眸一看,神色极为吓人:“你想杀我?”


    楚容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把匕首,正抵在他脖颈处。


    “滚下去。”


    谢玄却像没听到一样:“为什么?因为慕容旻吗?”


    楚容没说话,只是将那匕首又加深了些。


    谢玄咬牙照做,看楚容的目光,简直就如同一头凶猛,恨不得咬死对方的野兽。


    楚容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眼神,直至退到门边,才扔掉匕首,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脖颈间涌出些许鲜血,谢玄像感不到疼痛似的,待坐在原地,胸口起伏不平。


    “皇上,奴才怎么看见楚大人一个人走了”李福泉走近看见谢玄身上的血,猝不及防尖叫一声,“皇上流血了,太医,太医在哪?”


    “闭嘴。”谢玄冷冷道,“这件事不许声张。”他盯着早已看不见人影的前方,又道,“你去找辆马车,送他回去。”


    “可是皇上,你”


    谢玄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李福泉匆忙去办了。


    回宫后谢玄变得异常繁忙,魏礼民的事还没处理完,又要派人调查围场刺杀一事,种种事务堆积在一起,让他焦头烂额。


    其中最令他头疼的还是楚容与慕容旻一事。


    金銮殿的人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时刻压着火气,每个人都打着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福泉看得出来,这几日皇上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人好好的坐在这,心不知飞到哪去了。


    此刻谢玄正拿着朱晓天呈上的奏折,垂眸沉思,不知在琢磨什么。


    待贺兰旭进来,他将奏折递过去:“你看看。”谢玄沉声道,“这个魏礼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简直恶迹斑斑,光贪污受贿这一条就能砍了他的脑袋!”


    贺兰旭放下奏折:“据臣调查,薛相当年力荐魏礼民担任吏部侍郎,可魏礼民在地方任职时政绩平平,并不符合官员升迁罢黜的条例。且此人惯会钻营谄媚,投机取巧。”


    “几年前,薛相嫁女,这魏礼民曾偷偷送了一幢宅子给他的女婿。薛党一流与他交往甚密,臣猜测,其他人也应受过魏礼民不少恩惠。”


    谢玄眼底闪过一道锐光,沉声道,“继续查。”


    贺兰旭垂眸:“是。”


    这日上朝时,监察御史忽然弹劾魏礼民大大小小几十项贪污之举。此言一出,满朝沸腾。


    老将军谭天望听到私吞朝廷用作给边疆将士做冬衣的银款,以次充好,从中牟利时,登时忍不住了。他半辈子驰骋沙场,性情暴躁,最看不得手底下的将士受委屈,气的直接在朝堂之上破口大骂,恳求谢玄直接斩了魏礼民。


    这些时日,不少官员去江自清家中哀吊,看到这江大人家中简朴,屋内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一时同情至极,如今听到魏礼民贪污之举,个个气愤的不行,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唯有一些和魏礼民交好,或收过他恩惠的官员不吭一声,薛炳业老辣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有种预感,今日弹劾的看似是魏礼民,实则是冲他来的。


    薛炳业出列,嗓音声如洪钟:“皇上,这魏礼民乃是当年臣提拔上来的。臣原以为魏礼民是个循吏良臣,必定尽职尽责,秉公办事。如今看来,是臣识人不慧,臣倍感心痛,愧对百姓,恳请皇上革了魏礼民的职,将其打入大牢。”


    他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大义凛然。


    谢玄心中冷笑,嘴上却道:“爱卿请起,薛相乃三朝元老,柄国重臣,这魏礼民的事怎么能怨你?”


    “既然薛相都这么说了,那就革了魏礼民的职,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散朝前,谢玄命都察院继续调查,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副誓要把魏礼民查出个底朝天的架势。


    每个人都惶恐不安,突如其来的变故接踵而至,不得不让人感到这是个多事之秋。


    薛炳业回家时已是天黑,他刚换上常服喝了口茶,张福就进来禀报说有两位大人求见。


    薛炳业让他带人进来。不多时,张福领着两个中年男子进了书房。这两人一个是大理寺少卿高裕,另一个是兵部侍郎马正。


    一看见薛炳业,两人灰败的脸上总算有了些光彩。


    “你们前来所为何事?”薛炳业开口问道。


    两人面面相觑,几番犹豫后终于开口,将收了魏礼民好处的事托盘而出。其实收银子这事算不上什么,朝中与魏礼民交好的官员中能有几个口袋干净的?


    坏就坏在,两人收的赃款数额太大,若皇上继续追查下去,很快就会查到他们头上。尤其是马正,魏礼民当初贪污边疆将士做冬衣的银钱一事,还是他帮着出的馊主意,用破棉花以次充好,事后两人四六分。


    想到今早潭天望暴怒的黑脸,马正就吓出了一声冷汗。


    薛炳业听后不发一言,脸色略为阴沉,两人只觉后背发凉,跪在地上只会说大人救命。


    薛炳业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怒骂道:“糊涂!”


    马正抖了一下,高海则是装出一副羞愧的模样。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马正急道,“若真让皇上查出来”他突然说不下去了,面色一片灰败之色。


    薛炳业冷道:“你们敢要那银子,就没想到今日的后果?”


    他嘴上虽训斥着两人,却不由想到了魏礼民这些年送的宅子,田铺,银钱。魏礼民这方面还算是谨慎的,那些东西要么记在了管家名下,要么在老家,没那么容易查到他头上。就算查出来,也要看那些人有没有这个胆子开口。


    若是这样就能扳倒他薛炳业,恐怕太小瞧他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魏礼民胆子这么大,要财不要命,连将士冬衣的主意都敢打。不仅如此,魏礼民背地里竟然还在给这么多官员送礼,哪怕坐到如今的位置,也改不了谄媚逢迎的性子。


    “大人,我们知错了。” 高裕恳求道,“现如今最重要的是阻止皇上继续调查这件事。”


    薛炳业是个人精,一听这话便知他有了主意:“你想说什么?”


    高裕道:“既然皇上已经将魏礼民打入大牢,不如我们?”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反正牢狱内突发癔症,自杀去世的也不是没有。”


    马正见状忙附和道:“对对对”


    薛炳业没说话,他捋着胡须,神情严肃:“此事不行。诏狱内守卫重重,太冒险了。”


    依他对谢玄的了解,魏礼民必定被严加看管。


    “你们不仅不能害他,还要去诏狱打点,让狱卒好好待他。当务之急是先稳住魏礼民。万一他受不住酷刑,先将你们供出来,你们可想过后果?”


    马正急道:“他不说,皇上迟早也会查出来。”


    薛炳业一改先前严肃的面孔,带着几分温和的口吻安抚道:“皇上没那么快查完。魏礼民虽贪财,做事还是十分谨慎的,或许皇上根本查不出什么。你别急,这件事老夫会想办法。”


    马正一个激动,差点扑过去:“多谢大人。”


    待张福送走两人,薛炳业临窗而立,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今早监察御史弹劾魏礼民一事是针对他来的。


    谢玄想借魏礼民一事将其他人拉下水,若真让他查出什么,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薛炳业脸上划过一丝狠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魏礼民主动揽下所有罪责。


    第25章 哑药 你也会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距上次两人争吵已过去好几日, 两人冷战,或者说楚容单方面冷战已经让小新子屡见不鲜了。据他所知,大人三次出宫, 回来次次脸色不好看。


    谢玄本来就恼火,楚容不理自己, 无疑让他更加生气。偏他还最受不了楚容的冷落, 若是不主动说些什么,两人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这日谢玄刚进兰池宫, 发现桌案上已摆好了茶水,就像知道他要来似的。他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发现竟然不是冰糖菊花水。


    “院里的花晾晒做成的茶包, 不喝完吗?”楚容扫了眼他面前的茶水,忽然说道。


    见楚容主动和自己说话,谢玄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连前几日残余的怒火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从前楚容生气时都不会正眼瞧他,哪会管他喝什么茶?他下意识拿起来喝了个干净:“你亲手做的吗?”


    楚容眼神瞟到谢玄腰上的那串珠串, 回过神道:“不是。”


    谢玄却毫不在意, 微微一笑:“不是,朕也会喝完。”


    晚上谢玄堂而皇之的留了下来,由于胳膊受伤,太医曾嘱咐过最好不要行房事。虽然他觉得并不碍事, 但鉴于楚容气未消, 脸上明晃晃的就差把滚字写上去了。


    谢玄再不甘,也只能老实躺着, 顺便在心里唾骂慕容旻。


    第二日他醒来时,往旁边一摸,楚容已经不在了。谢玄微微皱眉, 刚想开口喊人,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


    谢玄随手拿过一个茶杯掷在地上,冷静下来后心头涌上一股怒火,怎么会这样?谁这么大的胆子而堂而皇之的把他毒哑?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有人走了进来。楚容目光落在谢玄身上,面色波澜不惊。反倒是李福泉惊叫道:“哎呀,皇上你怎么了?”


    谢玄不耐烦的指了指喉咙。


    “怎么不说话了?”李福泉吓得花容失色,尖着嗓子喊,“太医,传太医!”


    “不用了。”楚容淡淡道,与李福泉相比,他显得十分平静,“这药毒不哑他,只是三天不能开口说话。”


    李福泉脸上闪过一丝惊愕,谢玄也眯起了眼睛。


    楚容从容不迫的坐下:“我翻遍医术按照药房配出的哑药,滋味如何?”


    谢玄脸色瞬间阴骛至极,只可惜他说不了话,只能瞪着楚容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楚容的当!昨日那杯茶恐怕是楚容特意放在他等喝的,偏自己竟然还因为楚容一句话傻乎乎的全喝光了!


    谢玄又怒又急,又拿起一个茶杯狠狠扔在李福泉脚边。李福泉猛然惊醒,急忙跑出去请太医了。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进去没半刻钟,因找不到解决办法,又被谢玄拿着茶杯砸出来了。章淼怀疑,若非皇上这会不能说话,否则一定要喊着砍了他们的脑袋。


    想到自己食君之禄,竟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心底不由有些羞愧。


    殿内,楚容冷眼看着满地狼藉,吩咐让王新打扫干净,再去库房拿新的茶具花瓶给谢玄继续砸。


    小新子一边打扫,一边心道,楚大人虽看着冷漠难以接近,实则对他们下人很是宽宥温和,没想到这会竟下这么狠的手,直接把皇上毒哑了。


    不过皇上有时候说话是不好听。他看着楚容悠闲镇定的模样,又想,这若是换一个人这么做,早就被拉出去砍头抄家,诛九族了。


    这三日谢玄对外称感染风寒,既不上朝,也拒见任何人。其他人也就算了,饶是贺兰旭也见不到,这引得不少臣子好奇至极,就算感染风寒也用不着谁都不见吧?


    谢玄嗓子恢复后,开口说的第一话便是:“楚容,朕真没想到你也会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彼时兰池宫中海棠开的正艳,楚容正在廊下照料那几盆吊兰,素衣玉冠,风姿绰越,他听着谢玄咬牙切齿,谴责愤怒的语气,神色坦然:“要说下三滥,谁又能比得过你?”


    谢玄步步逼近,凝视着他:“你就是料定了朕不能把你怎么样。”


    “君子之言,洋洋盈耳。小人之言,谄媚无骨。乡野之言,鄙陋不堪。或好或坏,都尚可一听。至于你,谢玄。”楚容擦完手,将手绢放下离去,“你还是不说话最好。”


    谢玄听出他口中的讥讽,怒道:“你敢骂我?”


    竟然说他连那些粗鄙的乡野之人都比不上?!


    谢玄下意识拿那几株盆栽撒火,想到这是楚容精心照料许久的,若弄坏了,楚容虽嘴上不说,必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他吸了口气,硬生生忍住了。


    *


    翌日上朝时,督察院将魏礼民近些年的罪行整理上奏,谢玄手段狠厉,毫不留情,凡是牵涉其中的官员降职的降职,关大牢的关大牢,就连高裕都被请去了都察院。


    一整个上午马正都提心吊胆,吓得魂不守舍,连旁边人说话都听不见。他下朝回家后连饭都不来不及吃,一到天黑,就连忙让人备轿去相府。


    为掩人耳目,马正特意让轿夫走的窄巷,小巷内安静如斯,他坐在轿内依稀可以听到街上走夫贩卒响亮的叫卖声。


    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上熙熙攘攘,酒楼茶坊内也一番热闹景象。马正却无暇顾及,他满脑子都是高裕被都察院请去问话的事。薛相不是说,他会处理吗?为什么高裕还会被带走?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他急切的想到相府问个明白,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催促轿夫走快些。


    哐当——


    马正猛地撞到了额头,疼的抽气,他唰一下掀开轿帘,骂骂咧咧道:“瞎眼的奴才,怎么看路的?”


    骂完,他才发现前方停着一辆马车,几乎把巷子堵得死死的。他气不打一处来,还未开口,便见一俊秀的年轻人从马车上走下。


    他手拿折扇,眉眼含笑:“马大人,好巧,这是往哪去?”


    天香楼 二楼包间


    马正自坐下后就搓着手,眼睛不停的往四周瞟,谁能想到他在去相府的路上碰到了贺兰旭,又莫名其妙被他“请”来酒楼吃饭。这贺兰旭乃当朝新贵,还是皇上的心腹,他好端端的为何要和自己吃饭?他想干什么?


    另一边,贺兰旭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马正,即便他极力掩饰,贺兰旭还是看出了他眼底埋藏的恐惧和不安。


    直到上完最后一道菜,小厮关门而去,贺兰旭粲然一笑,拿起酒壶给马正倒了一杯:“这竹叶青是天香阁的珍品,外面喝不到,马大人尝尝。”


    马正诚惶诚恐的捧住酒杯:“谢贺兰大人。”


    贺兰旭脸上一直挂着温润无害的笑:“只是单纯吃个饭而已,马大人不要紧张。”


    马正挤出一个笑:“贺兰大人说笑了,我我不紧张。”


    贺兰旭笑意更盛,他指着马正面前的菜道:“这青萝卜丝鲫鱼羹用的鱼是今早特意从苏州运来的,还新鲜着呢”


    贺兰旭洋洋洒洒的介绍着桌上的菜,马正面上赔着笑,实际根本没听进去。贺兰旭讲完菜,又开始扯一些无关痛痒的闲事说笑,好似就是来找他闲聊的。


    马正心里像被油煎一样,在听了贺兰旭闲扯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汗颜问道:“不知贺兰大人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贺兰旭道,“马大人乃朝中股肱之臣,这么多年来为朝廷,为皇上尽心尽力,恪尽职守,贺某打心底敬佩,只是请大人吃个饭而已。”


    马正一边赔笑,一边在心里大骂贺兰旭还不说人话:“贺兰大人过誉了,在下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哪里值得大人这顿饭?”


    “马大人无需自谦,贺某就算再请十顿饭,大人都担得起。”贺兰旭抿了口酒,“自皇上登基至今,若不是有朝各位大人,哪能有今日国库充裕,政治清明,百姓富足的盛景?”


    他话锋一转,又道:“只可惜并非所有官员心里想的都是朝廷皇上,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大有人在。近几日朝中发生的事情,想必马大人都知道吧。”


    马正心里咯噔一声,心道,终于来了。


    他面上佯装镇定:“下官知道。”


    贺兰旭叹了口气:“陛下对此很是忧心,也大为失望。”他暗自注意着马正的反应,继续说道,“尤其是魏礼民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为一己私欲,而置朝廷百姓于不顾。这样的人真是配不上朝廷命官四字。”


    马正正义凛然道:“魏礼民犯下如此大错,实在可恨!真乃江山社稷之毒瘤!依下官看,就该砍了他的脑袋!放在西门菜市场以示惩戒!”


    贺兰旭被他逗乐,忍不住抿唇一笑,正色道:“可惜魏礼民一案牵涉官员众多,哪能这么快处置他。不过也快了,大人不必着急。”


    马正一听,心里瞬间急了,他佯装无意道:“听大人的意思,莫非那魏礼民都招了?”


    贺兰旭:“诏狱内百十种酷刑,再硬的骨头走一遭都变成烂泥了,焉有不招之理?”


    马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就好,那就好。”过了片刻,他没忍住,又问:“那他都招了什么?”


    贺兰旭不答反问:“马大人觉得他应该招什么?”


    马正:“大人说笑了,这我哪知道。”


    贺兰旭颇有深意道:“总之皇上秉公行事,既不会冤枉一个好官,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官贪官。”


    马正惊出一身冷汗,一时都不敢去瞧贺兰旭的眼。


    贺兰旭假装看不到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不过我确实听说了一些关于大人的谣言。”


    马正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低下头,强颜欢笑道:“什么谣言?”


    “方才也说了魏礼民一案牵扯人数众多,朝中好几位大人都被请去问话。”贺兰旭道,“贺某听说有人为了戴罪立功,竟然污蔑大人你伙同魏礼民贪污军款,以次充好给将士做棉衣的事。”


    说到这,马正手一抖,杯子哐当倒在了桌上。


    贺兰旭一边扶起,一边倒酒,“这事若是真的,说不定皇上会看在他戴罪立功的面子上网开一面。”贺兰旭声音很好听,清透明朗,马正却觉得这声音如鬼怪索命一般,吓得面无血色,僵在原地,“可惜,他污蔑的是大人你,必然不会得逞。大人怎么可能做那种诛九族的大罪呢?待贺某查明真相,一定还大人一个清白。”


    马正听到这已是四肢发麻,怯懦又生气道:“是谁?”


    贺兰旭一展折扇,笑而不语。


    马正总算明白贺兰旭为何年纪轻轻便能稳居相位。这人从头到尾脸上都挂着温和无害的笑,仅凭一张嘴就能令他崩溃于无形,感到恐惧不安,心计不可谓不深沉!


    此外,他算是听明白了,这贺兰旭今夜请来,实则就是暗示他,只要查清魏礼民一案,他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


    马正又怕又怒,内心还有些埋怨薛炳业,薛相不是说这件事他会处理吗?到底是谁为了活命这么害他?魏礼民应该没那么傻,他若是说了直接死路一条。千回百转间,马正想到了一个人。


    难道是高裕?


    对,肯定是他,当日在相府,他就在一旁听着!怪自己太害怕,竟然没留个心眼,让他听去!这个王八蛋为了活命竟然出卖自己!


    马正恨不得咬死高裕,他惶恐怯懦的眼底划过一抹杀机,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生机。


    思及此,他猛地站起,朝贺兰旭跪下:“求大人救我一命!”


    贺兰旭佯装惊讶,立马去拉:“怎么了这是?”


    马正抓住他的手腕,绝望的眸中夹杂着一抹疯狂,他咬牙道:“大人,我有事要禀报!”


    第26章 凶手 说要带大人你回西陵


    昨日夜里突下了一场雨, 宫殿上的琉璃瓦被冲刷的干干净净,更显精致明亮。几重斗拱飞檐的殿前站满了身穿红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


    这会早朝还未开始, 官员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块,谈论近几日的风波轶事。


    马正怏怏的站在墙边, 他昨晚回去后一宿没合眼, 想到自己伙同魏礼民贪污军款的事被高裕捅了出去,他怎么还能睡着。


    昨晚他把贪污军款一事尽数推到了魏礼民身上, 声称自己只是帮着张罗,对棉花以次充好一事毫不知情。此外,他又揭露了魏礼民与其交好的官员的罪行。


    贺兰旭说若皇上问起, 会看他在戴罪立功的份上,帮他解释清楚,此事与他毫无瓜葛。


    想到贺兰旭的承诺, 马正好歹安心了些,他愤恨的想, 生死关头,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观阳兄,站在这干嘛?”一道粗狂的男声打断了马正的思绪。


    马正望过去,顿时怒火中烧,他只恨自己的眼神不是刀片, 否则非得把眼前这人活剐了不可。


    高裕觉得马正的眼神有些奇怪, 刚想问怎么了,便见马正皮笑肉不笑道:“昨日没睡好, 在这站着眯会。”


    高裕点点头,关切道:“怎么没睡好?”


    还装!


    马正忍住作呕的冲动,冷笑:“高大人看着精神不错, 可见睡的踏实。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看就算有小鬼去敲大人的门,你高大人也能照睡不误!”


    高裕听着他夹枪带棒的话,心头也涌上一丝火气:“你今日是怎么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马正忍无可忍:“你别装了!我且问你,昨日你去都察院都说了些什么?”


    高裕道:“没什么。”


    马正看他遮遮掩掩的,心中越发肯定。这时已有不少官员往这边看来,马正压低声音怒道:“好你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我问你,我马正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我!我告诉你,我要是有事,死也不会放过你!”


    “你在说什么?”高裕听着他苦大仇深的一番话,惊愕道。


    “还装!你昨日去都察院干什么了?难道不是你为了活命把我和魏礼民的事抖了出去?我知道你不是个东西,没想到”


    “你怀疑我?”马裕打断他的话,他握紧拳头,怒目圆睁,“昨日都察院叫本官过去,是为了让大理寺配合查案!”


    马正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看着高裕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将信将疑道:“真的?”


    高裕重重哼了一声,一双眼中射出锐利精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马正此时却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面色灰白,神情飘忽,心中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此刻官员们已经陆续站好,准备开始上早朝。他连什么时候进到金銮殿,皇上在上面说了什么都不清楚,整个人像灵魂出窍一般,脑中不断盘旋着贺兰旭和高裕的话。


    直到谢玄哐当一声砸下来什么东西,他才如梦惊醒,抬起头看见跪在前面的一众官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些人都是昨晚他向贺兰旭揭发的与魏礼民一案牵扯甚深的官员,也是他素日交好的同僚。


    他的眼神渐渐扫过,直至看见高裕,马正浑身一震,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看着前方贺兰旭的身影,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中计了!


    若高裕他们知道 ,是自己出卖了他们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谢玄端坐在皇位上,听监察御史陈述魏礼民的罪状,在听到薛炳业的名字时,他嘴角微微一挑,很快又压下去,惊讶道:“冯御史,你可没搞错?不要因为魏礼民的薛相的门生,就冤枉薛相。”


    冯御史露出为难的表情,内心默默诽谤,这罪状皇上你不是早就看过了吗?他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应是没错的。”


    薛炳业已大步迈出,中气十足道:“启禀皇上,魏礼民是臣的门生,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瓜葛。行贿一事,空穴来风。请皇上明查!”


    他刚说完,工部主事江朗立马出列为薛炳业说话,他儿子江赢乃是薛炳业的女婿,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江朗自然是向着薛炳业的。


    果不其然他一说话,江赢等人业立马夸赞薛炳业高风亮节,称其定不会受魏礼民的贿赂。


    “朕自然是相信薛相的。”谢玄道,“冯御史,此事仔细调查,务必还薛相一个公道。”他黑眸扫至台下,语气陡然凛冽,“至于你们,按朝律法规,秉公办事,决不轻饶。”


    高裕身子一晃,先是戚戚的看了薛炳业一眼,而后恶狠狠转头瞪向马正,一双眼中满是斥责怀疑。马正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


    谢玄下朝后大步走进御书房,他声音透着几分喜悦:“贺兰,你这次可真立了大功。”


    贺兰旭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温声道:“能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这次虽不能将薛炳业之流连根拔起,彻底铲除,但也抓了他们不少把柄,朕甚是满意。”谢玄想起今早上朝时,薛炳业难看的脸色就心情大好,“这些人结党营私,官官相护,唯薛炳业马首是瞻,连朕都不放在眼中,朕有心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如此说来,这魏礼民也算是立功了。”


    他目光落在贺兰旭身上,和颜悦色道:“你这个计策不错,让他们狗咬狗窝里反,若没有马正的招供,朕还不知这魏礼民区区一个户部侍郎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说到最后,他已是咬牙切齿。


    贺兰旭:“魏礼民已是死罪难逃,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马正?”


    谢玄冷哼一声,“他当真是傻的不成?若没有他的配合,魏礼民怎动的了兵部的军款?看着他揭露同党的份上,朕不动他。只是朕不要他的命,不代表旁人不想要他的命。”


    薛炳业眼里容不得沙子,马正敢背后捅他们刀子,他断然不会容下此人。


    他高喝一声:“传令下去,魏礼民以权谋私,贪污巨款,行贿受贿,德不配位,待大理寺与刑部审理完后,抄家灭族,银钱,田产一律充公,魏礼民及其家人,择日问斩!”


    贺兰旭听着谢玄杀伐果断的狠厉,心头微微一颤。


    “至于江自清,朕怜江大人一生清廉奉公,至勤至俭,赐谥号文襄,着礼部料理后事,家属亲眷好生抚恤。”


    “高裕等人”


    “皇上。”贺兰旭出声道,“高裕等人,素日与薛相交往甚密,这些人可按当朝法律严惩不贷,至于其他牵涉不深的人,虽与薛相同流,但人心易变,陛下圣怀宽宥,可适当惩治,以示威慑,莫适得其反,寒了臣子之心。”


    谢玄一愣,道:“还是你思虑周全,不错,就按你的意思办。”


    两人正相谈甚欢,李福泉忽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皇上。”


    “何事?”谢玄眼都不抬。


    李福泉小心翼翼道:“西陵皇子慕容旻在殿外,想求见皇上。”


    谢玄颇有些意外,他眼神一凛,透着冷冽的寒意。


    贺兰旭十分有眼力见的站起身:“既如此,臣先告辞了。”


    *


    “大人,小心路滑。”


    小新子跟在楚容身边,主仆两人这会正在御花园闲逛。


    由于下雨的缘故,御花园内绿潮如漾,到处弥漫着一股潮湿水意,路边的海棠开的正艳,花瓣上还残留着晶莹的水珠,湿润的草木香混合着花香,格外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两人走至一处绿湖边,小新子只觉这湖边湿意更重,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再等会。”楚容道,“你回去替我取件披风吧。我去前面的亭子里等你。”


    小新子看了看湖边那座幽静的亭阁,点了点头。这里虽然有点偏,他跑快点,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不一会,小新子就跑没影了。楚容独自前往亭中,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狂傲的冷哼:“我当是谁?原来是楚大人。”


    乌洛兰带着赛木绕道楚容面前,他毫不客气的坐下,一脸终于被我逮到的表情:“当了这么久的缩头乌龟,终于舍得出现了?你究竟住哪个犄角旮旮,让本王子好找。”


    楚容淡淡扫了他一眼。


    乌洛兰生性好强,本就因输给楚容十分恼怒,又见他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的脸都快歪了。


    “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


    楚容:“二王子一直兴师动众的找我,是有什么要事?”


    “什么要事?”乌洛兰咬牙切齿,“上次你们让我这么丢脸,我当然是要讨回来!”


    若不是赛木在旁边警告,这会他都要挥起拳头来了。


    楚容波澜不惊道:“二王子不是已经讨过一次了?”


    乌洛兰怔住,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赛木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岂料楚容轻飘飘抛出一句惊雷道:“围场狩猎之时,二王子在背后放冷箭行刺,不是已经讨回一局?”


    主仆二人面色倏尔一变,只不过乌洛兰脸上更多的是被看穿的意外,而赛木则是满脸惊愕。他难以置信的看向乌洛兰,在瞧见对方躲闪的眼神时,心顿时沉下去半截。


    他怎么也没想到乌洛兰胆子会这么大,竟敢行刺燕帝,若是让可汗知道了,自己失职事小,两国因此交恶事大。


    乌洛兰一拍桌子,怒道:“你少污蔑本王子!手里可有什么证据?”


    楚容抬眼盯着他,乌洛兰被他这么一瞧,竟然还有些心虚。


    “事发第二日,羽林卫封山,刺客尚未落网,人人惶恐不安,不敢靠近山间半步,唯有二王子吵着要进山,是早知刺客不在山中还是天生悍勇,概不畏死?”


    赛木闻言也狐疑的望了乌洛兰一眼。


    乌洛兰冷笑道:“区区刺客有什么好怕的?本王子前一天没玩尽兴,想再玩个痛快,有什么问题吗?”


    楚容毫不留情道:“是没玩痛快还是想回去找什么东西?”


    乌洛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装道:“你你什么意思?”


    楚容站起身,凝视着泛开层层涟漪的湖面,“那日燕王受伤,我在羽林卫来之前,特意走去放箭的地方看了一圈,巧的是看到了二王子身上掉下的铃铛。”他转过身看向乌洛兰腰间,“那铃铛二王子素日挂在腰上,上面还刻着乌桓氏特有的花纹,想来我应当不会认错。”


    乌洛兰脸上的血色尽褪,他放箭前还特意将铃铛从腰间摘下,当时太过慌忙不小心遗落,直至晚上发现时已经迟了。第二日想再寻找,却进不了山。


    好在搜山的侍卫并没在草堆里发现什么,他便以为是虚惊一场,或许掉在了什么别的地方。这几日乌洛兰还明里暗里的打听刺客的动静,见没一点消息,便以为万无一失,遂大大咧咧的将此事抛之脑后。


    “我只是之前恰好路过那边,不小心掉在了草堆里!”乌洛兰高声道,“你休要信口雌黄!”


    “王子!”赛木急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那边是哪边?”楚容重新坐在石凳上,一句话让乌洛兰彻底慌乱:“二王子不在现场,怎知凶手是在哪行刺的?”


    乌洛兰脑子已乱作一团:“我我只是随口一说。”


    “是吗?随口一说就能说出凶手藏在草堆里?”


    “我我”乌洛兰脸憋的通红,说不出一句话。


    赛木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却是已掀起惊涛骇浪,难怪那日王子吵着要进山,背后竟是这个缘故。他不动声色的向周围打量一圈,见此地人迹罕至,树木稠密,眼底浮现一丝杀机。


    楚容却像是看透了他,轻声道:“燕宫内时刻都有侍卫巡逻,你若此刻动手,必然会引起注意。况且铃铛也不在我身上,就算你杀了我,也拿不走铃铛。”


    “我若不回去,铃铛就会被送到燕帝手中,届时你们还回得去乌桓?”


    直到此刻乌洛兰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没了先前不可一世的倨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慌乱对赛木解释:“怎么办?我根本没想杀燕帝的,我只是我只是”


    “你当时只是想杀我罢了。”楚容云淡风轻的替他说出了后半句话。


    乌洛兰愣了几秒,猛地瞪大眼睛,从座位上弹起来:“你知道!你知道我想杀的是你!”他神情激动,看样子恨不得活撕了楚容,“你当时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故意隐瞒,让他们以为我在行刺燕王?!”


    “你敢算计我?!”


    若非赛木拦着,这会乌洛兰就要扑到楚容身上了。


    楚容并未否认。他确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乌洛兰的目标是自己,因为那支箭是朝自己飞过来的。只不过谢玄与自己站的近被误伤,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被行刺了。


    况且君王在场,谁也想不到那刺客大费周章,想杀的竟然不是谢玄,而是没什么地位的楚容。


    赛木已经冷静下来,楚容知道刺客是乌洛兰却不去告发,必然有所图谋。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另一边,乌洛兰还在闹腾:“我要去向燕王解释,我要杀的根本不是他!都是这个人的阴谋!你心机如此深沉,燕王该杀的是你!”


    赛木似乎没想到他这么蠢,好说歹说的将乌洛兰按住:“事已至此,燕王受伤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算王子你说了,于我们,于乌桓,百害而无一利。”


    他好不容易安抚好乌洛兰,这次转头看向楚容。他在宴会上第一次见楚容时,其实和大多人一样,看不起这个亡国的前楚太子,认为此人虚有其表,除了一幅皮囊没什么过人之处。


    直到今日他才深刻意识到这人远非池中之物。他不禁好奇的想,楚容既然有这样的手段,为何还会心甘情愿的待在燕宫做那囚笼雀?


    他回过神,看着男子摄人心魄的脸,沉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楚容从亭中出来时,远远就看见小新子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他扫了眼小新子空荡荡的双手和焦灼的神色,道:“出什么事了?”


    “不好了不好了。”小新子气都喘不匀,“干干爹让人来传话,说西陵皇子慕容旻去见皇上,两个人在殿里吵起来了,皇上好像很生气。干爹担心会出事,请大人你过去一趟。”


    楚容面色一变:“慕容旻来做什么?”


    小新子怯怯道:“听那小太监说,西陵皇子向皇上要人,说说要带大人你回西陵。”


    楚容登时愣在原地。


    第27章 对峙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此时御书房内, 谢玄周身气压低的活像阎王殿走出来的,明眼人都不敢去招惹,偏慕容旻是个不怕死的。


    他无视谢玄阴骇的脸色, 脊背挺直如松竹,一副坦然无畏的样子, 彷佛下一秒谢玄要砍了他, 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谢玄恶狠狠盯着他。


    慕容旻抬眼看着他,平静的眼眸之下糅合着千万奔涌的情绪。


    自那日亲耳听到谢玄的话, 慕容旻彻底确定了心中所想,他又惊又怒,一颗心彷佛被撕扯成碎片。


    他知晓楚容身困燕宫, 必然会被百般刁难,千般折辱,但怎么都想不到谢玄会如此。


    他竟然敢那样对楚容慕容旻只觉浑身气血翻涌, 快要冲破这□□的束缚,继而猛烈爆发, 连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他绝不可能让楚容委身于谢玄,纵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带人走。


    慕容旻一字一句道: “我自小在楚宫长大,与楚大人十年情分, 恳请燕王高抬贵手, 放楚容与我离开。至于条件,燕王但开无妨。”


    谢玄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 冷冷一笑:“你一个弃子,有什么资格和朕谈条件?”他又补充道,“况且, 朕与楚容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阿楚不仅是我的好友,更是我的亲人。燕王与楚容若是两厢情愿,我自不会管。” 慕容旻声音凉如寒玉,“若是燕王强迫于他,那我就不得不管了。”


    谢玄眼中射出锐利寒光:“你找死。”


    慕容旻却不依不饶,眼睛赤红:“燕王如此动怒,莫非是被我说中了?”


    “你没有资格和朕谈条件。”谢玄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纵是你坐上西陵王的位置,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之前朕是看在慕容玮的面子上,从现在开始,你再敢靠近楚容,或者想不自量力的带他走,朕会立马杀了你。”


    慕容旻被他激的全然失去理智,咬牙道:“燕王好大的口气,这天下难道全凭你一人做主了?燕王若有本事,最好将他一辈子留在身边,不要让我抓住机会。只要我还活着,就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谢玄听着慕容旻这番话,拳头咯吱作响,似乎下一秒拳头就要挥过去了。慕容旻毫不示弱的怒瞪着他。


    楚容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他微微蹙眉,道:“你们在干什么?”


    慕容旻看向来人,嘴唇蠕动:“阿楚”


    谢玄厉声道:“谁允许你这样叫他?”


    楚容看着慕容旻的眼睛,里面似有疼惜,似有愤怒,又好像流淌着不知该如何宣之于口的悲切。


    慕容旻一向稳重小心,今日却为了他失控的闯进金銮殿,丝毫没想过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他来之前本想责备慕容旻莽撞,如今看见这样的眼神,心脏微颤,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楚容垂眸,心头千万思绪最终只化成一句:“阿旻,回去吧。”


    谢玄哼了一声。


    慕容旻却像没有听见一样,猩红的双眼盯着楚容,站在原地始终不迈一步。半晌,他开口道:“阿楚,你真的与他”


    话还未完,楚容面色一变,谢玄注意到皱着眉厉声道:“住口!朕与他的事轮得着你多嘴?”


    楚容原以为那日在慕容旻面前已是难堪至极,不想今日还能被他亲口询问。


    殿内静了一瞬,再也没有比沉默更好的回答。


    慕容旻心神彷佛飘在九霄云外,不知怎么冒出一句:“你愿不愿和我一块走?”


    谢玄闻言额角青筋突起,这个慕容旻是在当着自己的面,邀请楚容和他私奔吗?


    “走?怎么走?朕一声令下,你连燕宫都出不去。”


    相比之下楚容理智的多,他像是怕刺激到慕容旻,声音极轻:“我不能走。”


    谢玄立马像得胜的公鸡一眼,得意道:“听见没,赶紧滚!”


    慕容旻心如死灰,彷佛霜打的茄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他愣了好一会,才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


    经过楚容身边时,慕容旻听见他说:“阿旻,你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让自己陷入险境。”


    楚容沉默的看着他,那一眼饱含了太多无奈。


    慕容旻神情麻木,出门之前又忽然转过头不甘的对谢玄道:“承燕王吉言,若有朝一日,我坐上了那个位置,定会封礼厚谢。”


    楚容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谢玄却是门清。他眼中猛地浮现一抹杀气,死死盯着慕容旻。


    直到人走出很远,他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慕容旻那掷地有声的话。谢玄眯了眯眼,倏尔想起当年他在金雀台下对楚容动心时也是这般念头。


    楚容与慕容旻关系亲密,饶是出使燕国,也要将他带上。两人寸步不离,站在一起各有各的风姿,一个如霜雪清冷,一个似暖玉温润,彷佛天生就是一类人,般配养眼的很。


    他盯着看了许久,心中的卑劣隐隐作祟,或许他对慕容旻的敌意厌恶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世人只知如今燕帝登鼎王座,俯瞰天下,却不知年少时他也曾自惭形愧的望着高台,默默许愿,终有一日,他要登高台,披玉冠,风光无两,堂堂正正的走到那个人身边。


    慕容旻一番话虽勾起了那段隐秘的心事,谢玄却是没空怜惜年少时的自己,他握紧拳头,眼中杀气毕现,心道白日做梦,他不会给慕容旻机会。


    谢玄想的入神,转过头楚容却是已经不见了。他快步追了出去:“站住!”


    楚容以为他又要大发火气,不想谢玄跟变脸似的,方才还怒不可遏的模样这会倒是平静了些,只说了句:“朕送你回去。”


    那语气像是怕什么人把楚容拐跑似的。


    晚上谢玄把楚容好一顿折腾,他俯下身亲楚容的脸颊嘴唇,暧昧又缠绵,楚容被他勾的情动,不再那么抵触,气氛正浓时,谢玄脑中忽然浮现出慕容旻的话“燕王与楚容若是两厢情愿,我自不会管。可若是强迫于他,那我就不得不管了。”


    谢玄的目光从楚容脸上逡巡而过,这几年两人大多都在冷战吵架,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谢玄满心疲惫,只要楚容能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给他个好脸色就够了,他哪里想过两厢情愿的事?


    他对楚容的心意自然是不用说,楚容呢?


    这两年的日日夜夜,他对自己有没有过哪怕片刻的喜欢?


    许是也知道自己的手段不太光明磊落,谢玄自己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心里有了这个苗头,就像脱缰的野马怎么止也止不住。


    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如果他现在说楚容可以离开燕宫,那楚容肯定头也不回的就走。


    世间情爱之事求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像他这样一厢情愿的,自然也希望能够与楚容两相情悦。


    若是楚容喜欢他,光是想想,谢玄就激动的内心翻涌,一股热流朝下奔去,若楚容喜欢他,别说一个慕容旻,就是十个,他也不怕被抢走。


    谢玄吻了吻身下人的发,“楚容。”他犹豫着开口,“你以前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楚容睁开眼睛,不解谢玄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到底有没有?”谢玄不依不饶。


    楚容干脆道:“没有。”


    谢玄内心嗤笑一声,心道该把慕容旻叫来好好听一听,别再整天癞皮狗一样的缠着别人。他心情大好,眼中笑意盎然,随后又旁敲侧击道,“那你以后,会喜欢什么人吗?”


    楚容微微一愣,竟从谢玄脸上看出些许认真的神色。他不明白谢玄又是搞的哪一出,在谢玄的催问下才闭了下眼,道:“不会。”


    谢玄眼底笑意僵住,心狠狠揪在一起,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会?”


    楚容静静凝望着他,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谢玄却自嘲的笑了笑,他一边在那唇上辗转反侧,一边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


    我从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


    楚容听着那句“我喜欢你”眼睫一颤,觉得谢玄今晚有些奇怪。不等他细思,谢玄一用力,他便招架不住的闷哼出声。


    月至中天,谢玄将筋疲力尽的楚容抱去清洗一番,才将人放回床上。他将楚容按在怀里,嗅着他发间好闻的味道,一夜好梦。


    *


    静谧的山路上,一辆马车辘辘碾过青石板。


    马车内熏香袅袅,薛炳业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安神香的气味让他不安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魏礼民一案尘埃落定,不少他提拔看重的官员或多或少都被处罚,高裕降职,马正自请致仕,其他人罚贬不一,就连他自己都差点受到牵连。


    这几日他费了不少力周旋,暗地里走动关系,才勉强保住了同党。薛炳业为此事心力交瘁,今日得空来了一趟昭宁寺,烧香拜佛顺便看看薛颖。


    不想方才给薛颖上香时,那香烟竟一连断了三根,此等不祥之兆,让他原本就劳累的心有些郁闷伤感,就好像这是在预示什么一样。


    前段时间他托太医院的苏太医查薛颖的病册,结果那册子竟不知所踪。他一直怀疑当年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可又找不到丝毫蛛丝马迹。


    先皇得知薛颖私通一事,立马下旨赐死,至于是否有孕一事,最好也不了了之。


    那日苏木在夫人面前说的那番话引起了他的疑心,册子被偷偷销毁一事,再次加重了他的怀疑。当年在薛颖身边的宫人赐死的赐死,其余不是没了下落,就是不知内情,根本查不出什么。


    薛炳业半生官场沉浮,侍奉过三任天子,无论多么惊险的场面,都未曾变过半分脸色。或许是上了年纪,又或许是思念手足之情的妹妹,他第一次因这扑朔迷离的陈年旧事生出些许无力。


    张福或许是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掀开车帘探头道: “大人,前面有个茶摊。咱们下去吃盏茶,透透气吧。”


    薛炳业坐的确实有些乏累,便应了声好。


    那茶摊在一棵大槐树底下,专门在此卖茶供过路人解渴,周围草木葱郁,风景秀美,在这喝茶倒别用一番雅致。


    薛炳业寻了张空桌坐下,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着绿水青山心情也好了许多。


    “小二,来一壶上好的龙井春,几盘糕点果子。”张福扯着嗓子对年轻小童喊。他说完余光一瞥,见一布衣道士正坐在槐树下,与几人攀谈,旁边还竖着一“测字算命”的破旗子。


    张福顿时来了兴趣,见那布衣道士长须飘飘,手执拂尘,谈吐间透着一股“天机不可泄露”的意味,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薛炳业注意到他的异样,顺着张福的眼神看去,问:“那是什么人?”


    恰巧小二来上茶,机敏道:“那是清徽道长,是从四川青城山来的。道长云游路过此地,在这停歇片刻,顺便帮人测字解惑,可准了。”


    张福原本就爱测字算卦,他听着这小童话语间的崇拜之意,又得知道长是从道教圣地青城山来的,心中兴趣更盛。


    放以往,薛炳业并不信这个,但此刻他不知怎么想到了那断掉的三柱香,鬼使神差的问道:“这道长能测字解惑?”


    张福眼前一亮,他知晓薛炳业近日烦心事不少,有心为主子解忧,顺便见识一下这道长的厉害,闻言立马道:“不如小的去将那道长请来,大人问问,就当是算着玩?”


    薛炳业本想说算了,那小童却先一步跑过去,对那道长耳语几句,道长晃悠悠看过来。


    张福见状立马去迎,毕恭毕敬的将人请了过来。清徽道长朝薛炳业一拱手:“贫道法号清徽,师从青城山,施主可要测字?”


    “道长请坐。”薛炳业道,“听说道长可测字解惑,老夫只是好奇世间熙攘之事,各有各的因缘际会,连自己都看不破的命数,旁人仅凭一字就能窥得?”


    清徽听出他话语间的讥讽之意,只是坦然一笑:“贫道只是算着玩罢了,我一介凡人窥不破天机,这三千红尘还是能说上一说的。”


    “若施主不信,可说一字,让贫道算上一卦。”


    薛炳业有心杀杀这老道的威风,因此随口说了一字:“那便说说不破不立的‘立’字吧。”


    清徽道长会心一笑,开始解字:“贫道猜施主你不是普通人,乃是个大人物。”


    薛炳业还未惊讶,张福却已率先发问:“何以见得?”


    清徽道长:“这‘立’字左边加个人字旁,乃是‘位’。你恰好站在这位施主的左边,‘立’加‘人’难道不是‘位’?这位施主既然是个有位子的人,那肯定是大人物。”


    “人常说立身立命,古往今来只有那庙堂上的人物才能做安身立命之事,普通人物哪有那个本事?所以施主你必定是那朝堂上的大人物。施主身处庙堂之中,上有天子压着,脚下有咱老百姓供着,这‘立’字顶上加头,底下添脚撑着,又是宰相的宰。”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薛炳业心中暗自惊讶,但面上并未表露分毫,反倒是张福敬佩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薛炳业不信邪,又道:“那就请道长再解一下‘气’字。”


    清徽一捋胡须,道:“‘气’通‘妻’,而这气字,又可分为一和乞,脾胃是气的根本,乞的缺少,脾胃缺少东西,容易出问题。恕贫道直言,大人的妻子是否有脾胃上的病?”


    薛炳业此时已不再有先前的不屑,他点了点头,惊讶这老者竟有几分本事。


    “施主可还有要测的字?”清徽口气寻常,并未因自己的身份而有半分变化,彷佛在他看来,自己和旁人并未有什么区别。


    薛炳业面上带了几分恭敬,他想起今早那断掉的香,心中惴惴不安,半晌又吐出一个‘兔’字。


    这下清徽停留的时间稍长些,他面色带了一点惊愕:“施主家里有冤案啊。”


    薛炳业内心大骇,佯装镇定道:“为何?”


    清徽正色道:“施主,这‘兔’字乃是十二生肖中的动物,你方才沉思许久,必然不是随口说的,想必是家中有属兔的人吧。”


    薛炳业点点头,他说的确实是薛颖的属相。


    清徽道:“我猜这属兔的姑娘也不是一般人,只可惜命苦啊。”他咳了一声道,“这兔子,大多活泼好动,性情洒脱,若是捆住它的脚,让它不能跑不能挑,没了自由,跟砍了它的脚有什么区别?这‘兔’去掉底下一点,乃是‘免’字。”


    “‘免’又通冠冕的‘冕’,天子才能戴的东西,恐怕束缚这兔子自由的是天子所在的皇宫。方才也说了,大人乃是大人物,显赫之家,还能住进皇宫的肯定是娘娘。”


    “‘免’字既通分娩的‘娩’,当wen读的时候,又有丧服之意。看来这位娘娘是死于分娩,生育一事。既是已逝之人,必长栖于棺木,这人被封在棺木之中,有口说不出,可不就是‘冤’?”


    说到这,薛炳业已是面如死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紧盯着面前的道士,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


    道士与他大眼瞪小眼,忍不住道:“施主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喝口茶顺口气?”


    “不用。”薛炳业再也坐不下去,丢下些碎银,“今日多谢道长,这茶老夫请了,道长请便。”


    清徽拱手,“多谢施主。”他道,“既然如此,贫道再多说一句,施主虽久居高堂,可位子做的似乎并不稳,还需小心行事。”


    薛炳业脚步一停,回头看了那老道一眼,他什么也没说,转过头时脸色却沉的吓人。


    张福原本想让老道为自己算一算,听他说了这么多,又见主子脸色骇人,不敢再多言,只小心的跟在薛炳业后面。


    薛炳业一上马车,眼底精光乍现,他低声道:“你派人去查查那老道到底是什么人。”


    第28章 真相 开棺验尸


    苏木到兰池宫时, 楚容午睡刚起。待收拾完后,小新子把人请进来,照例退了出去。


    苏木装模做样的做了一番表面功夫后, 迫不及待向楚容提起了昨天的事。


    “大人料的果然不错,薛炳业疑心重, 偷偷派了好几个人跟着那道长。”苏木道, “道长在燕京待了一宿,第二日天不亮就出城往西去了, 那伙人跟了半天,什么也没查到,就回去了。”


    那日薛炳业在茶摊遇到的道长, 根本不是什么从青城山来的清徽道长而是一个云游四方的普通道士。


    苏木在薛府问诊时打听到薛炳业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昭宁寺烧香,因此特意让道士在山腰茶摊等着。只要薛炳业上钩,无论他测什么字, 道士都要按照楚容交代的话说。


    可惜薛炳业疑心重,并不完全相信那道士, 背地里又派人去查他的底细。还好楚容早有预料, 并未露馅。


    “薛炳业真的会上当吗?”苏木有些忧心。他可不觉得薛炳业就这么轻易信了一个江湖道士的话。


    楚容道:“这段时间前朝风波不断,薛炳业栽了个跟头,心有怨言,对谢玄已十分不满, 他本就怀疑谢玄, 经此一事,疑心病怕是一天比一天重。这个时候去刺激他一下, 等他受不住,自然会去求证。”


    苏木面上不解:“当年薛贵妃身边伺候的人大都被秘密处死,留下来的也没几个知情的。人证物证都被毁的一干二净, 薛炳业根本没查出什么,怎么求证?”


    楚容缓缓道:“不是还有薛贵妃吗?”


    苏木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他难以置信道:“大人的意思是?”


    “开棺验尸。”


    楚容声音很轻,“就看薛炳业舍不舍得了。”


    苏木感到一股寒意自心间流过。不仅薛炳业在赌,他们也在赌。楚容想利用此事激化谢玄与薛炳业的矛盾,他们筹谋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合适的时机,想逼薛炳业开棺验尸。


    若是薛颖被人陷害也就罢了,若是她真的怀有身孕,那他们可真是前功尽弃,白折腾一通!


    楚容让他盯紧薛炳业,一旦有所动作,立马禀报。


    苏木忽有种成败在此一举的感受,郑重的点了点头。


    “哦,对了。” 楚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前段时间闲来无事,用院里的花做了茶包,你走的时候带一些吧。”


    苏木迟疑了一瞬,楚容却道:“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随便做的,不要紧。”


    苏木:“是。”


    小新子将茶包装好递到苏木手中,适逢谢玄从外面进来,苏木行了礼便抬脚离开。谢玄却眼尖的扫到他手中的东西,扭头问道:“他手中拿的是什么?”


    小新子:“茶包。”


    谢玄语气沉了些:“楚容给的?”


    小新子轻轻嗯了一声。


    谢玄眉头一皱,楚容对外人素来都是不冷不热,往常太医来了连话都不怎么说,怎么好端端的给这人送茶包?这太医伺候楚容似乎也有半年了吧,依楚容面冷心热的性子,给点茶包也不奇怪。


    下一秒,他脑中回忆起年轻太医的模样。这太医模样清秀,长得也算端正,看着可比太医院那些老古董顺眼多了,而且年纪与楚容也相仿。


    谢玄不悦的拧眉,当时他是怎么想的,让这人来照料楚容?干脆还是换成以前那帮糟老头子得了!


    谢玄虽这么想,到底没在楚容面前说出口。一来慕容旻的话给他提了醒,他现在十分注重维护与楚容的关系,不想再惹楚容生气。虽不能日久生情,对他少些厌恶也是好的。


    二来那太医也没这么大胆子,敢在他眼皮底下勾搭楚容!


    “我方才看见你赏了苏太医一些茶包?”谢玄状似无意的问。


    楚容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嗯。”


    谢玄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不仅楚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小新子都有些惊愕皇上竟然没发作,这换往常早就摔筷子摔碗的闹了。


    他心道,皇上脾气好了不少,莫非自己的冰糖菊花茶终于见效了?


    谢玄火气大,每次他来兰池宫,小新子必要泡一杯去冰糖菊花水,好喝又去火。


    不想第二日,谢玄就趁楚容不注意将他喊过来,问:“苏太医来问诊时,楚容都和他说些什么?言行举止可有逾越?”


    小新子听着他不善的语气,顾不得思考方才是不是没给皇上喝菊花水,这才没压住他的火气。若是皇上知道苏太医来问诊时,大人都要让其他人退下,必然会大发雷霆。


    兰池宫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他并不想徒惹是非,何况楚大人和苏太医根本没什么,楚大人对自己也多有照顾,而且苏太医人也不错,若是因此连累了他


    “问你话呢,怎么不答?”谢玄不耐烦道。


    小新子忙道:“没有逾越,很正常。”


    谢玄脸色好转了些,他坚定不移的认为,王新这个小太监压根没有胆子骗自己。


    “那就好。”谢玄吩咐道,“以后每逢他来,你给朕盯紧点。”


    小新子心砰砰跳:“奴才知道了。”


    谢玄稍微放心了些,慕容旻等人马上就要离开燕京,若这时候再冒出一个太医与楚容纠缠不清那可真是没完没了。


    想到慕容旻离开后就再也碍不着他和楚容,谢玄心情大好,出门时还特意凑到楚容身旁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朕晚上再来。”


    周围的太监都来不及把眼珠子移开,楚容猝不及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亲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发作,脸却已微微泛红。


    谢玄含笑盯着他,心中一片欢喜,在楚容发愣的间隙,不等人说话便勾唇笑着出门去了。


    而此刻薛府中,薛炳业一夜未眠。


    他眼底青黑,脑中一会想清徽道长说的那番话,一会又想近日来谢玄各种不安分的动作,甚至闭上眼睛似乎都能听见薛颖在自己耳边哭。


    他思来想去一夜,最终将张福唤来:“你去去找个仵作。”


    张福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仵作?老爷找仵作干嘛?”


    “别废话。”薛炳业眉头一拧,不怒自威,“快去!”


    张福不敢废话,转身一溜烟跑远了。


    直至天黑,一辆马车悄无声息从薛府往郊外驶去。黑云蔽月,唯有寥寥几颗繁星挂在高空,散发着暗淡荧光。


    马车最终在一空旷荒野停下,荒野中有一石碑,任谁也想不到这里面埋着的人会是那燕宫中金贵娇软的贵妃。


    当初先皇下令将薛贵妃赐死,遗体不得葬入皇陵,而薛家的族长也不愿让接纳令家族蒙羞的罪人,甚至连墓地都不愿割让一块。


    薛炳业无法只好选了这么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当作薛颖的安息之地。此地白天来风景不错,可一到晚上,夜风从旷野吹过,声音宛如百鬼哭嚎,更显凄凉悲惨。


    许是怜惜妹妹遭遇,薛炳业一直觉得自己没能尽到一个当大哥的责任,心中愧疚,很少来这看她。


    他朝着薛颖的墓碑看了许久,直到家丁仵作等人被这冷风吹的心里发毛,才转过身心狠道:“挖吧。”


    十几个家丁听到命令,立刻动起手。听到身后的动静,薛炳业忍不住颤了一下,彷佛那铲子铲的不是坟包,而是他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家丁们才挖出黑木棺材,他们奋力撬开,看到里面的红颜枯骨,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薛炳业摆了摆手,示意仵作上前检查,仵作生平第一次见到开馆验尸的,不禁大为震惊。他忍住心头的恐惧,带着工具跳了下去。


    张福找的这仵作经验丰富,乃是燕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厉害。他手在薛颖小腹处摸了摸,发觉摸不出什么,才掏出工具刀,朝张福看了一眼。


    薛炳业闭上眼睛,轻轻点头,算是默许。他在心中发誓,若颖儿真是为人所害,必让那人付出代价,也算不白费今日所作的一切。


    仵作得到许可,毫不犹豫用工具刀剖开腹部,上头的家丁们不忍直视,都纷纷别过脸。


    那仵作动作很快,他查找一番后,心中诧异,立刻爬上去禀报:“回大人,小的并未看见死胎,连个胎儿毛都没看见。”


    薛炳业猛地睁开眼睛,转头恶狠狠盯着:“你可看清楚了?”


    仵作吓得倒退一大步,哆嗦道:“自然自然是不会看错的。”


    薛炳业脸如金纸,他露出一个好似尘埃落定的表情,双眸在黑夜中闪着怨毒的光,好似索命恶鬼。


    谢玄好深的心计,先是害薛颖假孕,薛颖申冤时,先皇本还有几分信她,在所有人猝不及防时,又在先皇面前揭露她与人私通,先皇怒不可遏,彻底失去对她的信任,因那孽胎一事,连带着对谢临也厌弃!


    可笑他那时得知妹妹私通,气昏了头,也这么稀里糊涂的中计,根本没心思薛颖是否真的有孕。毕竟私通是真,死罪已定,身孕一事已经不重要了。


    薛颖一开始还咬定自己没有怀孕,后来得知他处死了那谋士,开始神志不清,恐怕到死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身孕!


    薛炳业几乎要用牙齿咬出血来,这么多年他说服自己,临儿胸无大志,当不成皇帝,做一个闲散王爷也挺好。只要自己活着一天,便能护他一天。


    此刻倏尔得知谢玄害死妹妹,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他如今已是半截入土,待自己死后,谢玄这个心肠狠辣的能容临儿到几时?


    不光是为了报杀妹之仇,就是为了保临儿无忧,他也要在咽气之前,把谢玄从皇位上拉下,让他给薛颖陪葬!


    薛炳业因滔天的恨意,脸色都有些扭曲,并未注意到远处草堆中一个人影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默默后退,而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夜。


    第29章 请婚 让你三天三夜都下不来床。……


    使臣离京那日, 谢玄特意携众臣在午门前相送,唯有薛炳业因病缺席。


    宫门前的香车宝马连绵,一眼望过去浩浩荡荡, 如一条盘踞长龙。谢玄身穿朝服,头戴九龙冠冕, 平日冰冷如霜的脸上此刻瞧着竟有些和悦, 好似心情不错。


    慕容旻,乌洛兰看着虽与平常无异, 实则各怀心事。自从上次慕容旻硬闯金銮殿,便再也没进过宫。就连一向桀骜不驯的乌洛兰都老实了许多,没生出什么幺蛾子。谢玄也省去了不少应付, 整个人松快的很。


    唯有这个齐宴是个麻烦,三天两头的进宫。谢玄每次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将他拒之门外。


    齐宴满腔怨言, 哪怕此刻要离开了,还不死心要想与谢玄说上两句, 却被周旬拽住。


    齐宴瞪了他一眼, 虽然来之前便知这事有些难办,可不想谢玄如此不近人情,摆明了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齐燕以楚水为界,各自占据南楚半壁江山, 楚水旁樊阳, 曲都几城矿产丰富,父皇眼热已久, 可惜迫于北燕国力不敢硬抢。这几城本就在他们地界,凭什么让北燕拿去?


    他此行若要回这几座城池,立下大功, 那便在朝中有了威望,那时母后在吹吹耳旁风,说不定父皇就能让他参政。


    上车后他逮到周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母后让你来协助本宫,先生这是干什么?不仅不帮忙,还整日出去闲逛,好不快活!”


    周旬不卑不亢道:“皇后只让臣看好太子,恪守礼节,勿失分寸。太子心中有数,行事稳重,哪需要臣多此一举?”


    齐宴哼了一声,态度却是好了不少:“别以为你说几句话,本宫就不会怪你了。现在事没办成,你说怎么办?”


    “其实太子若想获得国君信任,办法多的是。”


    齐宴眼前一亮:“这么说你有办法?”


    周旬:“待回明齐,殿下便知道了。”


    看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模样,齐宴心道说不定此人真有办法,他咦了一声:“你有办法不早说,本宫何须再千里迢迢跑这一趟?”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何况殿下此行又岂是毫无收获?”


    齐宴忽然想到被自己叫来使馆寻欢作乐的燕京名妓,他知道周旬本意不是这个,却还是有些挂不住脸,模糊的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周旬眼眸微沉,看着那巍峨华丽的宫殿越发渺远,才默不作声的拉下车帘,倚在一边闭目养神。


    天气越发闷热,整个皇宫就好像一个蒸笼,纵是有冰块风箱也是闷的人心头浮躁。唯有兰池宫清凉消暑,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当初谢玄派人修葺的时候,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尤其是在兰池宫殿外的布置上,颇有移山填海之势。


    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座假山,其上山石耸峙,青苔遍布,瞧着就一股幽然碧意,漴漴清水自石间流出,汇入溪流,两岸翠林修竹,繁花点缀,那小溪延伸几十米,最终汇入尽头的鱼池。


    哪怕是盛夏时分,这地也带着一股天然凉意,最适合放松小憩。谢玄前段时间批折子批的心烦,看几行字就恨不得将那奏折撕个稀烂。后来他让人在兰池宫竹林中放了张书案,时常带着奏折过来批阅。


    此刻他正坐在书案后,风一吹,头顶竹叶簌簌,耳边溪水潺潺,又有心上人相伴,心中燥意一扫而空,看奏折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小新子走过来,从溪水中捞出冰镇的西瓜葡萄,又盛了一碗解暑的梅子汤给楚容。


    “大人,喝点甜汤吧。”


    楚容放下手中书卷,接了过来。


    小新子嘿嘿笑道:“大人不喜欢太甜,厨房特意多放了冰块,还放了些其他的水果增味。大人尝尝喜不喜欢?”


    谢玄抬眼斜瞥了眼小新子,看他捧着碗甜汤和楚容说说笑。他狞笑一下,自己在这任劳任怨的批奏折,这小太监倒是自在快活,嘴快咧耳根去了,究竟自己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


    他啪一下放下毛笔,给小新子甩脸:“吵死了!不许说话!”


    两人诧异的往这边看了一眼,小新子立马怯怯的闭上嘴,楚容则是起身准备离开。谢玄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把楚容也骂进去了。


    他指着小新子道:“滚远点。”又咳了一声,将楚容按回座位,“你坐,我没有嫌你吵。”


    谢玄瞟了眼桌案上喝了一半的甜汤,没话找话:“这汤好喝吗?”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楚容态度冷淡。


    谢玄眉梢一挑:“这可是你说的。”


    他俯身亲了楚容,惊的楚容手中书落在了地上。直到占够便宜,谢玄才拉开距离,好似回味无穷的说道:“味道不错。”


    楚容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


    索性周围只有他们两人,其余伺候的太监都被谢玄一嗓子吼远了。


    谢玄总是这样随心所欲,不顾场合,楚容饶是经历多少次都不能习惯,他站起身,愠道:“你再口无遮拦,就好好想想哑药的滋味。”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若再敢给我喝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害我三天不能说话,”谢玄轻佻道,“我便让你三天三夜都下不来床。”


    楚容冷冷朝他身下扫了一眼:“是吗?”


    电光火石间,谢玄彷佛明白了什么,脸色也有些难看:“楚容,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谢玄面色青白,说不出一句话。楚容难得看他吃瘪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极其浅淡的笑意。


    谢玄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李福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目光闪躲。


    “何事?”


    李福泉上前,低声说了些什么。谢玄面色变幻,最终咬牙道:“回金銮殿。”


    楚容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


    谢玄进金銮殿时,黑衣男人等候已久。这男人名叫林平,是已跟了谢玄好几年的心腹。后来谢玄将他调去统领羽林卫,林平人如其名,长相平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直到看见谢玄,脸上才带了些敬畏:“陛下。”


    谢玄不想听废话,直接道:“事成了?”


    林平轻轻摇了摇头:“属下无能,让他跑了。”


    “废物!”谢玄怒道,“这么多人还能让他跑了,给朕继续找!找不到你们提头来见!一旦发现踪迹,直接杀了!”


    “是。”林平利落道,转眼便消失了。


    谢玄摩挲着腰间的珠子,脸色阴沉。他本来想在燕国境内解决掉慕容旻,没想到人竟然跑了。若让他回到西陵,无疑是放虎归山,那时再想对付,可就难了。


    想到那日慕容旻在这里大放厥词,谢玄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慕容旻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可能安心。


    慕容旻虽贵为西陵皇子,可到底是从小被扔去做质子的,即便长大后资质出众,也不见得就被西陵王喜欢。


    再者,他没记错的话,慕容旻上头还有个更受宠的慕容昭,那可不是个善茬。


    谢玄心中细细盘算着,忽高声道:“传贺兰旭进宫。”


    “陛下,潭将军正在门外等侯。”李福泉提醒道,“等很久了。”


    谢玄朝窗外一看,发现已是晚霞满天,斥道:“为何不早来禀报?”


    李福泉颇有些委屈:“奴才禀报过,陛下想事想的入神,并没理奴才。”


    谢玄:“去把潭将军请进来吧。”


    李福泉迈着小碎步离开了,不一会,领着一鬓发花白,威风凛凛的中年人进来。


    那中年人声如洪钟:“微臣潭天望,叩见皇上。”


    潭天望乃是武将出身,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许是习武的缘故,这潭将军性格直爽,脾气暴躁,发起火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此人虽有些气性,但却是忠君爱国的正人君子,他与薛炳业一样历经三朝,都是朝中德高望重的人物,很受同僚爱戴。谢玄看他不知比看薛炳业顺眼多少,对他很是客气,轻易不去惹。


    “爱卿平身。”谢玄道,“赐坐,上茶。”


    “多谢皇上。”


    谢玄静静看着他,潭天望这家伙一向有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他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爱卿在外等了朕这么久,可是有什么急事?”


    “也不是什么急事。”潭天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来惭愧,乃是臣的家事。”


    “哦?”谢玄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更加好奇。潭天望是个直性子,到底什么事让他这么个暴躁将军吞吞吐吐的。他笑道,“不如说来听听?”


    潭天望喝了口茶,叹气道:“是臣的小女,几个月前在陛下的万寿节上,瞧见了那太史令楚容,对他一见倾心。小女在家哭闹了好几个月,甚至还绝食,说什么非楚容不嫁。”


    谢玄慢慢敛起笑意。


    潭天望自顾自道:“臣老来得女,把女儿宠的无法无天,实在没有办法,才拉着老脸来求皇上。那楚容毕竟身份特殊,思来想去,认为此事应先禀报皇上,让皇上定夺。”


    潭天望瞧了眼谢玄阴冷的脸色,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可都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么着也要把话说完:“臣想楚容乃是前楚太子,虽归附北燕,难保他不会有二心。若是能与小女成婚,两人缔结连理,既是喜事一桩,也可拉近与南楚旧部的关系,一举两得。”


    “所以臣斗胆,请皇上为小女潭心言和楚容赐婚!”


    第30章 变故 你是不是就想看我不痛快?


    黑夜如墨色倾倒, 眨眼铺满天际,谢玄怒气冲冲走进兰池宫,脸色竟是前所未有的骇人。


    兰池宫上上下下都噤声不语, 走路的脚步都放轻了许多。小新子见状偷偷往那茶中多加了些菊花,小心翼翼盛到谢玄面前。


    谢玄喝了一口, 就啪一下放下。他拧着眉, 道:“怎么每次都是这茶?朕是养不起你们了,穷的只喝得起菊花茶?”


    小新子低着头, 脸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解释。楚容也是丝毫不惯着,冷道:“他不喝, 把茶端走。”


    小新子急忙拿走:“奴才再去泡一杯别的。”


    “你下去吧,不用过来了。”


    小新子闻言偷偷松了口气。


    谢玄细细瞧着他,忽然古怪一笑:“今日潭老将军忽然来求朕, 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楚容静静看着谢玄,猜测此事必然和自己有关。


    果真谢玄憋不住火气, 咬牙切齿道, “他说他女儿对你一见倾心,求朕为你们赐婚。”他眼神如怨毒的蛇一般缠上楚容,“你意下如何啊?”


    楚容眉头微蹙,瞧着有些意外:“你拒绝了?”


    “不然呢?朕还要答应?!”他陡然提高音量, “你这是怪朕断了你的好姻缘?”


    “确实啊, 洞房红烛,佳人相伴, 朕听着都快心动了。”


    楚容并未理他话语间的嘲讽:“以后这种事,你拒绝便可。”


    谢玄闻言气瞬间消下去大半,今日若不是潭天望, 换其他任何一个人来,他早就让对方滚出去了。


    “以后朕再也不会让你去那种场合,你就老实在兰池宫待着。”


    省得引来一些不知死活的人,竟然还敢觊觎楚容!不管是赵慎姝,慕容旻,还是这个潭什么言,凡是敢打楚容主意的人,都该死!


    潭天望毕竟是朝中重臣,他难得开口求自己,就这么直接拒绝,拂了他的面子也不太好。事后谢玄又让人送去赏赐慰问,还说要为潭心言物色佳婿,亲自赐婚。潭天望见皇上如此在乎自己,大为感动,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恨不得立马披甲上阵,为谢玄鞍前马后。


    谢玄这么做当然不止是为了安抚潭天望,他心中另有打算。那段时间,御书房整日灯火通明,来议事的官员通常一待就是一整天,个个步履匆匆,面色凝重。


    李福泉守在门外看的心惊胆战,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距围场遇刺一事,已过去两月,凶手却始终逍遥法外。就在人们快要将此事遗忘时,某日早朝,大理寺卿忽然上奏,声称已找到围场行刺的刺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薛炳业都看了过来。自从知道薛颖被人陷害后,他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事后虽然痊愈,人却消瘦了一些,目光也越发深沉,让人请轻易不敢搭话。


    谢玄绷着脸问:“刺客是谁?”


    大理寺少卿愤愤道:“回皇上的话,此人正是西陵四皇子慕容旻!”


    谢玄露出意外的表情:“何出此言?事关两国情谊,你可不要平白误会慕容皇子。”


    “臣所言句句属实!”大理寺少卿道,“慕容旻在围猎之时,让身边侍从扮作刺客,混入围场,意图对陛下不利!臣查了围场内所有人,发现一侍卫箭筒中丢了两支长箭,据侍卫所言,当日只有慕容旻身边的随从与他攀谈,行迹鬼祟,想必是趁侍卫不注意偷走了箭。”


    “如陛下所说,事关两国情谊,臣不敢妄下定论,于是派人偷偷监视慕容旻,可惜他警惕心太高。他离开使馆后,臣带人搜查了一番,发现了被销毁的衣裳碎片,与那人围场附近农夫看到的刺客衣着极其相似!”


    “臣不敢耽误,立马着手下去追慕容旻。那慕容旻出了燕京,在北燕境内迟迟逗留,不肯离去。臣派去的人手被他发现后,全部杀害灭口,无一人生还!”


    众人听着这一番话,还未来得及细思。谢玄已经将大发雷霆,不知将什么东西投了下来,怒道:“岂有此理!”


    底下见状忙跪倒了一片:“皇上息怒。”


    更有人出言道:“西陵与我国一向交好,慕容旻身为四皇子竟敢对北燕国君不轨!他这是公然蔑视陛下,蔑视北燕!”


    “臣附议,慕容皇子置两国情谊于不顾!若此气不出,北燕的脸面往哪放?!是不是以后什么小国都能对我们蹬鼻子上脸了!”


    “赵大人所言极是!这口气我们咽不下去,必须惩治慕容旻,为我北燕讨个公道。”


    这几个扯着嗓子一喊,朝中不少人立马被感染的激愤无比,都纷纷附议。唯有少数人皱眉沉思,觉得不妥,劝谢玄深思熟虑。


    潭天望也觉得有些草率,放往日他必定不会莽撞,可谁让他刚受了谢玄的恩惠,那股想要肝脑涂地的劲还没过去,闻言立马护犊子似的反驳道:“王大人,别人都欺负到咱陛下头上了,你还要受这个窝囊气吗?我潭天望没那么大的肚量!”


    “陛下,若西陵国主执意包庇慕容旻,臣愿带兵出征,讨伐西陵,为我北燕要个说法!”


    王允闻言立马道:“潭将军三思!这打仗岂是儿戏?说打就打?”


    潭天望本来就看不惯他们这些文官,被他一说心里更加不悦,当即哼道:“打仗是咱们武将的事,又不让你王大人带兵,刀子也不往你身上砍,你怕啥?再者,君威不可欺,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皇上就是国!皇上的脸面,就是国家的脸面!老夫闲了这么久,早就想活动活动筋骨!哪像王大人整日就用动动嘴皮子!”


    王允也是一把年纪了,眼下被他说的狗血喷头,气的面色都快扭曲了:“你你”


    谢玄听着潭天望这些话,心中甚是愉悦,他虽不满王允阻拦,但也怕这老头气晕过去了:“两位爱卿别吵了。”


    “此事重大,朕先仔细考虑一番,再与各位爱卿定夺。”谢玄道,“没什么事,就退朝吧。”


    贺兰旭明白,这都是陛下的场面话,这些时日他们忙活了这么久,明白对西陵出兵是必然的,谢玄已经容不下慕容旻了。


    慕容旻死在北燕还好,若九死一生回到西陵,等待他的只会是更残酷的地狱。


    前朝如今乱成一锅粥,以王允和潭天望为首的两派几乎每日都在朝堂上吵,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武将说不过文官,开始还谈论正事,到后面扯东扯西,吵的不可开交,险些打起来,场面比菜市场门口还热闹。


    谢玄在上面跟看戏一样,也不说话,心里乐的自在。王允坚决不同意出兵,他联合几位文官,每日都给谢玄递折子言明出兵的危害,谢玄也置若罔闻,从不搭理。


    他唯一担忧的便是楚容会知晓此事,后宫虽从不能讨论前朝政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谢玄勒令兰池宫上下都闭好嘴巴,谁敢走漏半点风声,就拖出去拔了舌头。


    说这话时,他还特意盯着小新子,笑得阴冷无比。小新子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晚上谢玄抱着楚容,细细摩挲着他的后背,从脖颈一路摸到腰际:“我这些时日不常来,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不是请了一个会做楚菜的厨子?你不爱吃吗,怎么也不见长肉?”


    他这么多问题,楚容都不知道该答哪个。


    谢玄皱眉道:“你好好吃饭,等过年朕可以让你和楚逍见一面,让你们也过个团圆年。”


    楚容有了些反应:“真的?”


    “君无戏言,骗你干嘛?”谢玄得意道。他将楚容身子掰过来,让他正面对着自己,“不过你得表现好点。比如,不准背对着我睡觉。”


    “再比如,每天睡前主动亲我一下。”


    楚容微皱了下眉。


    谢玄忍俊不禁,心中又有些失落,让楚容主动与他亲热,简直比登天还难。


    “你不主动也行。”谢玄挑唇道,“但若是让我主动亲你,我要的便多一些。”


    他说着,捧起楚容的脸将唇贴了上去,索性楚容没有躲避。谢玄按捺中激动,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亲着。这个绵长又温柔的吻一结束,两人的目光措不及防撞在一起。


    不知是月光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这一刻谢玄的眼神竟然出奇的亮,漆黑的眸光宛如天上星子,散发淡淡的荧光。他容颜俊俏,眼中含笑,唇角微微挑起,这样看着竟也有几分风流意气。


    楚容盯了片刻,忽而转开眼神:“睡觉吧。”


    谢玄却不放过他,耳鬓厮磨了好一会,直至楚容不耐烦了,才老实的躺下。他闭上眼睛,轻轻的搂着怀中人那细致的腰身,心道,只要慕容旻一死,就再也不会有人不自量力的和他抢楚容了。


    元历六年,北燕将军潭天望领兵驻守燕陵边界,燕帝飞鸽传书给西陵国主,陈述慕容旻行刺燕帝,杀害北燕将士等种种“罪行”,扬言十日内若交不出慕容旻,大军将踏平西陵边境,自求公道,血祭亡魂。


    这对西陵来说无疑是一场飞来横祸。西陵上至君臣,下至百姓,无不恐惧。


    西陵国主慕容玮年近六十,为人老实,年轻时就没有开疆扩土,开创盛世的宏愿,到老了更是主张“以和为贵”。


    南楚灭亡对慕容玮打击颇大,让他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自那以后,慕容玮十分看重外交关系,每年都差使者前去走访拜会,对北燕甚至说是有些讨好的意味。


    这次拜访北燕,以示重视,他特意选了位皇子一同前往。众皇子中唯有慕容旻自小隐忍温顺,凡事都能包容一二,从不与人起争执,让他去再合适不过。


    没想到就是这最温顺隐忍的一去,给西陵带来了一场灭顶之灾。


    慕容玮怎么都想不到慕容旻有什么理由去杀谢玄,他是疯了吗?朝中大臣各执己见,有人说燕帝早就想对西陵下手了,四皇子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有人说当务之急是马上找到下落不明的慕容旻,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玮也觉得此事应该是个误会,立刻下令搜寻四皇子慕容旻的下落,毕竟西陵的命运全系在他一人身上。


    他口口声声说是误会,心里却是在盘算着,若是误会最好,如若燕帝怒火不熄,执意要慕容旻的命,那也只能将人送出去。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和一国之命,孰轻孰重,显而易见。若战争四起,生灵涂炭,百姓颠沛流离,横尸百万,慕容玮这么想着,就打了个寒颤,心中对慕容旻那为数不多的愧疚也几近消散。


    总之这仗绝不能打起来!


    谢玄知晓慕容玮胆小怕事,加之有慕容昭煽风点火吹耳旁风,西陵必然会拿慕容旻出来做挡箭牌。离十日期限越近,他越是兴奋难耐,终于可以除掉这个心头大患,谢玄等这一日等太久了。


    果不其然,几日后谢玄收到了慕容玮的传书,信中先是解释了他编造的这场莫须有的事情。谢玄看着字里行间流露的卑微,彷佛能想象到慕容玮极力解释的模样,他勾了勾唇角,只觉得好笑至极。


    慕容玮在信中交代,为显诚意,不日便会把慕容旻送至边境,任他处理。谢玄给潭天望下令,一旦慕容旻到手,毫不犹豫,就地斩杀。


    事情如他所想那般顺利,谢玄心情大好,对宫人也和颜悦色的,底下一众人都受宠若惊。


    平日总是游走在暴躁边缘,随时随地拉着脸的皇上,忽然想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由内向外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晚膳时,就连楚容都罕见的问了一句,谢玄只答是朝政上的事。


    “是吗?”楚容语气似乎带着几分讥讽,“平时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我高兴还不行?”谢玄放下筷子,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就想看我不痛快?”


    楚容低头吃饭,不说话了。


    谢玄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给楚容夹了一块鱼肉:“多吃点。”他压低声音,别有深意道,“吃饱了,晚上才有力气。”


    据慕容旻从西陵都城出发已过去了五六天,算算时间,再有一日慕容旻应该就到潭天望手中了。


    谢玄兴奋的很,那天晚上他压着楚容弄了几乎一晚,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才肯将人放开。谢玄抚摸着楚容的头发,心道,慕容旻这会怕是已经人头落地,天一亮,潭天望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应该就送进宫了。


    他睡了没多久,便轻手轻脚的起床。待宫人服侍好后,谢玄在熟睡的楚容脸上亲了一口,神清气爽的离开了兰池宫。


    “皇上!边关急报!”还未到金銮殿,便有当值的太监神情慌张的跑过来。


    谢玄淡定道:“朕知道了。”


    他接过印有边疆火漆的信件,打开一看,瞬间僵在原地。


    谢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等来的不是慕容旻人头落地的消息,而是边境胡贼昨夜偷袭云漠,潭天望带兵援助遭遇伏击的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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