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郎能成为西市最好的宅邸,不是因其能力,而是他在户部的背景足够硬,能拿到第一手城东贵宅的消息。
寻常他只为贵人或富商物色宅邸,如今却主动上门,替她选宅。
看来惜朝背后的那位,比她想象中还要尊贵,连那位身边的一个探子,刘四郎都不敢得罪。
诸般念头从心间闪过,苏照棠表面却是不露分毫,招待刘四郎喝茶。
刘四郎客套两句后,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苏娘子想要个几进的宅子?预算几何?可有特殊要求,还请一并说来,小人好为您筛选合适的。”
苏照棠早就设想过答案,直接答道:“宅子无需太大,亦无需太好,离安业坊的蒨园近些即可。”
她的要求实在简单,刘四郎不一会儿就挑出一叠图纸,摆在桌前。
“苏娘子且看看,哪个合眼缘?”
苏照棠目光扫过,随手挑了一张出来,道:“就先去这一处看看。”
片刻后,两驾马车一前一后,从客栈出发。
苏照棠坐在车中,忽然吩咐道:“惜朝,尽量挑些人少偏僻的路走,但莫要显得刻意。”
李承翊闻言手中缰绳一紧,却未多问,默默掉转马车方向。
他也想知道,苏照棠这番钓鱼,能钓出什么牛鬼蛇神来。
然而马车一路走到宅子前,竟未有任何意外。
李承翊看着苏照棠去宅子里转了一圈,又挑了第二张图纸,不慌不忙地赶往下一个宅子,心中慢慢回过味来。
以苏照棠的聪明程度,岂会料不到京城牙行对和离女子的偏见?
她却不管不顾,偏要让他驾着马车在京城里胡乱转悠,屡屡碰壁。
她是故意的。
这场引蛇出洞,她从昨天就开始布局了。
他竟未看出来,反倒当真以为她买宅受阻,特地让人暗中叫了刘四郎过来。
想通了来龙去脉,李承翊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同样的错误,他从来不会犯第二次。可这条规则,却在苏照棠身上屡屡失效。
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到底有几次暗中襄助苏照棠,却沦为无用功了。
“惜朝,你在发什么愣?咱们再不走,就跟不上刘牙人的车了!”
琼枝的声音传来,李承翊目光瞬间回神,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来了。”
时间在看宅中点滴流逝,一整天很快过去。
刘四郎看着天边的夕阳,累得满头大汗。
他就知道,贵人交代的差事就没有好办的。
“苏娘子,这已经是第五家宅子了。也是离蒨园最近的,建造最好的,您还不满意吗?”
“这宅子,的确不错。”
苏照棠目光从宅子上移开,道:“刘牙人先回去歇息,明日直接谈价钱,琼枝。”
琼枝连忙递出一个钱袋,刘四郎掂了掂,心中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抬手笑道:
“苏娘子果真是个敞亮人,那小人明日再去客栈拜访。”
苏照棠轻嗯一声,又道:“惜朝,去送送刘牙人。”
李承翊抬头对上苏照棠的眼,瞬间心领神会,走到刘四郎跟前。
刘四郎不觉有异,笑呵呵地走下台阶,往马车靠去。
而就在李承翊跟着刘四郎走出十丈的刹那,宅子门外的草丛忽然冒出一人,抬手朝苏照棠背后射出一根弩箭!
琼枝听到声响,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姑娘小心!”
她折身欲挡在苏照棠身后,却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苏照棠回过头,只见刀光一闪,弩箭应声而落,方才还在十丈外的李承翊,已然回到了她身边。
草丛中人脸色骤变,转身就跑。
然而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李承翊一脚踢翻在地,抱着膝盖惨嚎不止。
李承翊再一个手刀将人劈晕,绑进马车里,方才看向愣在马车边的刘四郎,冷声道:
“刘牙人当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刘四郎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小人知道,小人什么也没看见!”
李承翊挥了挥手。
刘四郎顿时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待得人走后,李承翊转身看向苏照棠,语气缓和:“你要的活口。”
苏照棠目露惊叹,直言赞道:“惜朝,你身手真是厉害!此番多谢了。”
“不必。”
李承翊偏开视线:“我把人换到刘四郎的马车里,琼枝驾车和你走前面,我在后面跟着。”
苏照棠欣然点头,转头对琼枝道:“咱们今晚不去客栈了,去蒨园。”
琼枝应了一声,连忙去牵马。
不多时,两辆马车乘着夜色朝蒨园而去。
后头马车里,逐雀忽然从车帘里冒出一颗头来,看着自家郎君,眼里露出稀奇之色。
郎君的耳朵,怎么又变得这么红了?
春日傍晚的凉风,也不算太冷啊。
他也没多想,小声问道:“郎君,您怎么知道,方才那刺客,会在那个时候刺杀苏娘子?”
十丈的距离若非提前预料,绝不可能在一瞬间就能越过。
这样愚蠢的问题,放在从前,李承翊高低得让逐雀先领十军棍再听。
不过今日,他瞥了一眼逐雀,便道:“你若是刺客,会选在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是苏娘子暴露在外,防备最少之时。”
逐雀不假思索地回答完,立刻恍然大悟:
“我懂了郎君,苏娘子定下房宅,明天就不会再出门奔波。她又故意将您支开,卖出破绽,暗中之人若要行刺,肯定舍不得错过最佳机会!”
李承翊微微颔首:“还不算太蠢。”
“都是郎君教得好!”
逐雀嘿嘿一笑,旋即又咋舌道:“不过郎君,苏娘子可真是够信任您的。”
李承翊怔了怔,蹙眉:“她信我?”
“当然!”
逐雀面露惊奇:“苏娘子开口将您支开,您若是没听懂其中意思,苏娘子岂不是必死无疑!
她可是将命都交到郎君您手里了,若这不算信任,还能算什么?”
李承翊听着,唇间渐渐泛出一抹淡笑:“说的不错,回去有赏。”
“多谢郎君!”
二人笑谈间,忽然有一信鸽飞来。
逐雀目光一凝,立刻抓住鸽子,摘下信筒展开字条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郎君,国子博士与司农寺京苑监双双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