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是位于延边靠近都城的下方县城,夜市酒楼极繁盛,而车马行人物嘈杂,灯光照天。
经过州桥一路往南走,这算是美食一条街。
阿瑶首次逛夜市,差点被眼前景象震撼,从桥头一直到桥尾皆是各种稀奇小吃糕点,就连平日里的酒楼也是文人雅士齐聚一堂,玩文弄武好生雅兴。
小满将过芒种将至时节,摊位前到处是纳凉的时令食物:麻腐鸡皮、药木瓜、荔枝膏...
阿瑶路上答应许老大上街绝对不随意乱跑,哪怕还有几月便是及笄之日,她也安分守己跟着进入酒楼。
许老大平时便是招待客人,有时酒楼生意太火爆忙不过来也会进后厨打下手,多数食客是因为他手艺极好来的。
店家默认他进后厨干活,月钱提了些。
恰逢今日店中生意极其好,酒楼跑堂人手略有不足,阿瑶满心蹲坐在店门口盘算该如何还上那数量庞大的四十两银子。
头顶传来店家同伙计交待:“最近几日生意极好,人手紧缺,一会儿你去门口张贴招工告示。”
“店家,您看我如何?”阿瑶站起身拍了拍,朝人问道。
店家眼力见极好认得阿瑶刚同许老大一起过来,脸上略有为难:“小丫头,跑堂的活可不是你能干的!”
阿瑶脸颊露出两个深邃酒窝,轻笑道:“您别看我年级轻轻,从小可没少帮家里干农活,何况您眼下急着找人,我可不正好。”
店家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同意阿瑶进店帮忙,只是分配了些简单的活交给她,打发她去应付楼上那些文绉绉的书生们。
从跑堂嘴里得知楼上书生们虽饱读诗书,可有些时候总喜欢装作高雅之士,每隔半月便要举办什么诗会,说是诗会实则内里却可折价购买双方收藏的珍品,此处多是急于用钱之人。
前阵子有位文人卖弄文姿将同伴书画沾染了墨汁,对方向他索要五十两白银,迟迟未能还上,一拖再拖。
正逢半月为期。
那件件昂贵玉器统统摆在木质展架上,墨香书画按照顺序摊开放于八仙桌前,几个文人围聚一堂讨论年代、名人生前是何等高风亮节。
散漫的脚步声传来,摇扇弄衫之人从热闹大厅悠闲而上,身后两名侍童手中各捧了副长有三尺的卷轴。
“如此好兴致,怎可少了我?”
说话人正是半月前毁名画的公子哥梁文宇,虽说区区五十两白银对他而言不足为奇,可近几日惹了家中父母双亲不快,断了他用度。
耳旁是好友调侃话语,他全然未曾放于心上,从腰间掏出张银票塞入受害者怀中,打开扇子摇起来:“五十两奉上。”
随后大摇大摆走向门口木椅,神色轻挑,一双狭长桃花眼打量起屋内人的面色,淡定坐下。
身后侍童手里抱着三尺长画卷上前,只听他慵懒说着:“打开。”
画卷缓慢打开,里头的丹青仿佛重见天日般,每一处都如干枯多年的树木疯狂张开毛孔呼吸新鲜空气。
夏日清风微拂有丝凉意透入,画卷中依稀飘出阵阵清香。
阿瑶受唤上楼为这些文人提供菜品供以选择,此前已熟背店中所有当下时令食物。
她移动缓慢,脚伤敷完药好了许多,但并不耽误务工,立在木门前轻叩:“各位客官,可要点些什么吃食。”
几人常来,梁文宇知晓大家喜好缓缓说道:“蜜沙水、水晶皂儿、素签...”
阿瑶毕恭毕敬把客人所点食物统统报于后厨,夏季食物无需多加烹饪,再者都是些提前备下稍微配置就能上桌的时令小吃。
当她端着木案靠近门边正要敲,门从里头打开,门前站着位身穿锦色白袍的男子,手中捏着把纸扇摇晃。
她并未细看,则是为这些文人布置安放,
众人见上菜的是位姑娘,甚有些意外,牡丹庄历来都是男子跑堂从未出现过女子,其中有人惊呼:“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大概是觉着女子有辱斯文,才会如此。
阿瑶放下纳凉佳品,语气恭敬客气:“请诸位慢用。”
反倒是靠在漆柱前的梁文宇来了兴致,用扇面拦住欲要离去的阿瑶,那把黑檀木鎏金纸扇明晃晃出现在她眼中。
他将折扇合拢挑起阿瑶微低垂的脸,未施粉黛的小脸光滑如玉,眉宇带了几分忧愁,难掩貌美如花的姿色。
四目相对,两对眸子中尽是料想不到的震撼,他火速挪开折扇,向后退了步作揖:“在下唐突,还请姑娘见谅。”
阿瑶别开脸,佯装咳嗽,恢复淡定:“公子无需多礼,只是小女有一事为明还请公子解答!”
梁宇文手执折扇,用力一甩扇子便猛然地张开,犹如雄鹰展翅。手腕强劲有力摆动着,速度略快,刻意压低嗓音:“姑娘且说。”
“今日因为家中事前去衙门报案,公子长相竟同知县大人有几分相似,小女子想问公子是否是知府家中....”阿瑶见了那把扇原先埋在心中的困惑舜时跳了出来。
还未等她说完,对方抢先否认:“非也。”
梁文宇一改适才态度,缓了几分:“姑娘定是见过知府大人的折扇才贸然断定在下,放眼城中商铺何处无相似物件?”
阿瑶来时确实看到集市上大多都在售卖与之相同的折扇,单论做工那些外表于眼前这把毫无区别,想必是忽然流行于文人雅士之间,打消心中疑虑,向他点头:“多谢公子解惑,多有打扰。”
他视线下移,目光定格在阿瑶绑着绷带的右脚踝,拽下腰间玉佩递上:“此物交于你,足够急需,善待自己。”
梁文宇见阿瑶迟迟未收,搁在窗前转身入屋。
阿瑶抿唇收下玉佩,连忙下楼帮忙。
店家对自家伙计很是客气,大伙忙中偷闲会吃店内食客剩下的蜜沙水,阿瑶刚送餐回去,进了后厨看见大伙轮流交接吃冰洽谈甚欢,许老大提前替阿瑶藏了碗好的在边上等她回来。
她手中木案被人抽走换上一碗蜜沙水,碗延冒着水滴,顺掌心滴落,阿瑶捧在手中感到一丝清凉袭来。
小小一碗蜜沙冰,粗中带细,洁白无瑕的堆积成山,碗边撒了几粒蜜豆,上头用蜂蜜细细淋了一圈。
阿瑶端详一眼,挖了勺入口,冰碴融化后是一股淡淡的甜味,确实不错。
或许她可以稍作改变让它成为夏季必不可缺的佳品。
这样便能快速还上手中欠款,阿瑶心中想着。
等她回家已是三更天,简单洗漱后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屋中闷热难忍,晚间温度降了飘进丝凉风,才逐渐沉睡过去。
一早被腰间硬物搁的疼醒,小手摸出枚玉佩,指尖覆上纹路摩挲,迷糊的睁眼瞧,那是枚成色上好的竹纹佩。
若是拿到当铺典当少则三十两,多则五十两。
她一时有些心动,可再多瞧眼却发现玉佩似曾相似,连同昨日那男子都有股熟悉之意。
阿瑶闭眼想了又想,最终记起是她去府衙告状时曾在官老爷身上见过,如此一来她当即想明来龙去脉,容不得多想,急忙穿上鞋,搭上村中最早进城卖货的驴车赶去府衙。
此次见到的官老爷任然穿着竹青官服,头戴长翘乌纱帽,单坐高堂之上是浑然天成的威严和震慑,炎炎夏日她通身透凉。
仿佛心头滴血,自认倒霉,明知理亏但还是跪求帮助:“请知县大人,为小女做主。”
“你且说来。”
阿瑶娓娓道出前因后果,先是诉说家中长辈逼迫她卖身为奴,后又说出昨日在浩然凛气之下发生骗银一事。
吴知县登时镇怒,嘴角八字胡气的咬牙切齿:“此事本官定然会还你公道。”昨日隐约听见动静原是真。
“多谢大人体恤,小女感激不尽。”阿瑶说着掏出玉佩,双手奉上:“小女愿将昨日狂妄之徒的贴身物件交于大人,还请大人定夺,能及时归还小女卖身文书。”
她今日一来是为了讨回五十两银票,二则是为能提前拿回她卖身文书。
吴知县听了话,抚须思量,面露难色:“小姑娘,本官并未收到你的卖身契。”
阿瑶僵在原地,双目放空,良久缓过神,似笑非笑望向前方:“大人定是同小女开玩笑!”
吴知县得了师爷眼神,缓缓说来:“本官为何要欺骗于你,未盖红章的交易自然是未走明面的买卖,你既已反悔,此事就当作废。”
作废二字,是何等的重要,阿瑶心间积压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虔诚般磕头,头骨发出沉闷声响,也丝毫不嫌疼连磕好几下:“多谢大人,只是五十两银票一事还请大人能尽快捉拿归案。”
欠债五十两,被骗五十两,加起来共计一百两,只怕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阿瑶拜别吴知县,独自到大街上观望,虽是闹市,车水马龙之下是别具一格的处世之道。
集市两旁是和谐共存的摊位和酒楼,各自向食客供应自家招牌菜色。
阿瑶昨晚见识过各种样式冰饮子,巷陌路口,桥门市井皆有卖,可见受欢迎程度很高,也叫她无从下手。
市集有专供各个酒楼及商贩的冰块,价格对如今的阿瑶来说有些吃力。
她心间冒出个想法,若是能通过酒楼谋取其中差价只需几日便可赚够本金。
阿瑶边想边往酒楼而去,因着昨晚临时帮了大忙,今日再去店家一眼就瞧出阿瑶,笑脸盈盈:“小姑娘,今日又准备来务工了?”
白日里店内客人没晚间进出多,却数量不小,楼下大堂几乎坐满,楼上雅间到是空闲着,或许是半月之期已过,楼上安静无声,连同昨日见到的那些文人雅士都未出现。
阿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神色凝固了下:“我这有个生钱的法子,不知店家可否愿听?”
生钱法子?这年头无人不爱财,即便是店家这样的人,也是要琢磨许久。
“你说来听听!”店家被勾起兴趣,追问。
阿瑶看出他眼中闪过亮光,故意卖弄:“其实非大事,一些小钱您是看不上眼的?”
生意人面前即便是苍蝇肉都好,无故受人有意引诱,店家心痒难忍:“你到说于我听听。”
她拿捏分寸,睨了眼对方,缓缓说起:“这法子简单,晚间食客对蜜沙水喜爱较少,我有个点子可助店中翻上一倍,只是不知店家是否愿意。”
数量翻倍便是每日金额翻倍,对酒楼无害,反而锦上添花。
阿瑶眼神紧盯着,看见对方露出的笑脸又道:“若卖出去,我便要从中抽取十文当做手艺费。”
开了十多年酒楼,做买卖方面早成了人精,一碗蜜沙冰最贵也才三十文,其余买四十五文,精明眼珠不停“咕噜”的转动,脑海内盘算着物价成本。
店家怀疑阿瑶一小姑娘没什么手段笼络客人,夸下海口说大话,每卖出一碗抽取十文钱是笔巨大开支,折算人工费、食材费,长此以往难以维持营生,面色凝重,微微摇头:“小姑娘年纪轻轻怕是从未做过生意,不知其中艰辛,你又如何能证明它日此法必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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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最终还是没能谈妥。
阿瑶原以为能有机会赚钱,到底落了空,赶早进来的驴车卖完货早早回了去,阿瑶回到老地方扑了个空。
无奈之下只好走回家中,待她走在田间小路,空气中弥漫的幽淡荷花如数吸进,心情顿时放松许多。
小路尽头是她自小住起的三进茅草房,门前站了人,一身官差打扮,腰系佩刀,远看似乎正同人交谈,她看的真切,能瞧见阿嬷脸上洋溢的笑脸,以及官爷手中那露出半卷的银票。
阿瑶连忙加快步伐,害怕阿嬷花言巧语哄骗官爷将手中银票尽数收纳进囊中。
“阿嬷,我回来了。”她故意提醒着对方。
阿嬷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自的同官爷闲聊,阿瑶硬挤到两人中间,她今年十六本该是远超同龄人,可由于阿嬷平日里的克扣,她长的略显娇小了些,小脸紧挨着衙役胸口,抬头差点撞上,咧嘴笑着:“官爷可否是托吴知县来送还银钱。”
官差听了话将银票交到阿瑶手中,临走前睨了许陈氏一眼。
许陈氏被那眼神惊吓到,弱弱问着:“阿瑶,你去了官府。”
“是。”她小心藏好银票回答。
按照侓例未经官府之手私自贩卖人口是要坐牢的,尤其是刚才许陈氏见到官差上门那一刻,差点腿脚发软瘫坐在地,强颜欢笑答着,又得知是阿瑶手笔,原本要质问的话语通通吞下肚,抱着手中簸箕走开。
阿瑶是没料到今日她阿嬷居然破天荒的没有指使她干农活,按照往日叫的一个劲的勤快,通过此事,阿瑶似乎找到了阿嬷的弱点。
她笑嘻嘻的进了屋子,头脑盘算着今日询问冰块的价钱。
一斤冰块一两银,外加储存冰块的特制冰桶和一些时令水果,预估统共需要二十两银子开销,剩余三十两阿瑶准备存起来做预备金。彻底规划好这些,她拿了炭笔和粗布画了起来,又将询问到的价格全写在上头方便对比。
村中住着户铁匠,说是铺子开在镇上见多识广,阿瑶晚间偷溜出门,将所需物料通通告知于他,对方也是个爽快人,一口答应下来,叫她过几日去取。
村子周围都是田又逢夏季,干旱了好几日才迎来一场雨,没晒几日愈发的燥热,耳边皆是青蛙连成一片的叫声,在空旷夜色中回荡直到东方升起一道光。
冰桶只是定了个模子还没正式开始动工,她这几时日往镇上跑的极为勤快,为了能及时和铁匠沟通细微改动之处,花费大量时间去观察他人的存冰桶。
又以务工的形式跑了多家冰饮子店观摩师傅手艺和食客喜好,在确定镇子上从未出现过她的样子才大胆计划起来。
临近收货日期,阿瑶跑遍了镇上所有酒楼和街边小摊,摸透了东巷和西巷两条街上的时令水果价格,东巷出摊时间早,分时段卖价,新鲜好看;西巷出摊时间晚,价格浮动小,但是到了晚间会大幅度降低价格出售,多数是一些熟透的水果。
阿瑶根据所需食材进行划分,打算分别添置些东西巷时令水果。
冰桶做好需要一辆车拖回去,阿瑶去租驴车途中恰巧遇上了骗她钱财之人,那人模样大变,一夜之间竟然从云端跌落凡尘。
原本手中紧握不放的鎏金纸扇如今只剩下一个扇骨架子还在,脸上挂了彩,衣裳凌乱不堪,蹲坐在长街尽头的巷子里。
阿瑶心中有些愧疚,古代骗钱律法如此严重吗?这好像是抄了家般的落魄。
她于心不忍,油然而生得怜悯打断了阿瑶思绪,她摇了摇头,保持冷静,坐上驴车回家。
中途发觉不对劲又折回城中想办法租了间仓库用来存放冰桶,她暂时没有想把做生意一事告知家中,唯一知晓此事的只有他阿爹。
阿瑶和她爹串通好晚间到镇上打工,实则是准备开始买冰饮子。
摊上都是相互熟络的小贩,大伙对初来乍到的阿瑶抱着戏谑神情,暗地里都认为阿瑶年轻不懂行,迟早要吃亏。
阿瑶中途瞥见长街尽头老位置还蹲着人,只是前面多了只破碗和几枚铜钱。
她远远眺了眼,来不及细瞧,摊位前来了几个客人,她收回眼专心招呼起来:“客官,您要那种款式。”
阿瑶桶上挂了块牌子,手工写着大中小三种,分别对应不同价格。
头次见的食客很是新奇,打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在阿瑶推荐下购买了中份的蜜冰沙,酒楼贩卖的蜜沙冰从未低于三十文,那是穷苦人家一日工钱,全花在吃冰上家中要揭不开锅。
因此阿瑶特意设置了最小的份额,用的是精巧的注碗,下面有夹层可以用凉水保持碗内温度不变,最下层是特制的乳白色沙冰,不同与冰碴的细腻口感,上头是用冰块本身颜色淋上食客自个挑选的果酱浇头,周围放了几块鲜果颗粒。
每种搭配阿瑶都有卖出去一份,大小跟随食客喜好而来。
她细算过收入,将剩余部分全放回冰桶内,冰桶是根据当下特制的一种双层木桶,底下是基座,上面有圆盖,界面处包白铜,冰块往夹层一放,可保持两三天都不融。
夜市结束,阿瑶临走朝前方望了一眼,人还在原地,她轻叹气,拿上私留糕点过去。
“哝,给你吃。”阿瑶蹲下塞到他手中:“你别多想,看在你当初试图帮我的份上。”骗了钱过意不去用玉佩抵债,她怎么就鬼迷心窍一个劲要把银票拿回来了呢。
“今日生意还行,但有些忙不过来需要个帮手,看你蛮合适,要不…跟了我。”阿瑶说的轻,足够对方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