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尘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他未曾料到纪明珩会应得如此干脆，反倒让他心中升起几分不真实感。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颜姑娘不再多思量片刻？婚姻之事，终究不是儿戏。”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这般追问，倒显得自己优柔寡断，可又怕方才的唐突令她为难。
从前也有不少女子对他示好，或直白热烈，或含蓄婉转，他皆是一笑而过，未曾放在心上。
如今轮到自己，才明白其中滋味，欣喜之余，又因这份突然而生出些许恍惚，像是握住了什么，却又怕握得太紧，惊散了它。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骤然破窗而入，直逼楚景尘心口。
“小心！”
楚景尘一把揽住纪明珩的腰身，旋身滚向一旁。箭矢擦着他的发丝钉入地板，箭尾震颤，嗡鸣未绝。
又是数支箭矢破窗而入。木窗轰然碎裂，七八个黑衣人如鬼魅般跃入，寒光凛冽的长剑直取楚景尘咽喉。
楚景尘长剑出鞘，剑锋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银弧。
他一边格挡，一边朝纪明珩道：“快走，去找店小二。”
纪明珩踉跄着爬起，她跌跌撞撞冲下楼。
她摇动柜台上的铜铃，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有刺客！七八个黑衣人要杀楚公子！”
店小二从后厨冲出，与此同时，客栈大门被猛地踹开，乔副将持剑闯入，脸色凝重，他本因楚景尘的命令在附近徘徊，听到打斗声，立即赶来。
楼上传来激烈的刀剑相击声，木器碎裂声刺耳。
忽然，二楼栏杆断裂，一名黑衣人重重摔落大堂，胸口鲜血汩汩，很快在地面洇开一片暗红。
楚景尘亦被逼退至栏杆处，身形一坠，重重摔下。
木屑纷飞间，他一个翻滚卸力，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长剑在地板上划出刺耳锐响。
乔副将与店小二同时出手。店小二甩开肩上白巾，从柜台下抽出一柄九节鞭。
乔副将剑光如电，瞬间刺穿一名黑衣人的胸膛。
纪明珩退至墙角，却被一名黑衣人盯上。剑锋寒芒一闪，直取她心口。
楚景尘不顾臂上伤口，横剑格挡。
“嗤”的一声，左臂再添一道血痕。
战局因乔副将和店小二的加入而渐渐扭转。
黑衣人首领见势不妙，厉声喝道：“撤！”
剩余刺客纷纷跃窗而出，转瞬消失在晨雾中。
客栈重归寂静，唯余满地狼藉。
纪明珩快步走向楚景尘，指尖微颤：“楚公子，你没事吧？”
楚景尘抬眸看向纪明珩，笑着微微摇头。
一柄染血的长剑倏然抵上纪明珩咽喉。
乔晋斯眼中寒光凛冽，剑尖纹丝不动。
楚景尘蹙眉：“乔晋斯，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乔晋斯冷笑，剑尖又向前递了半分。
“末将倒要问问将军，您究竟想做什么？”他目光如刀，在纪明珩姝丽的脸上刮过。
“方才那些刺客用的，分明是龙腾卫的招式，将军不会看不出来吧？”
客栈内死寂无声。
“昨日救了她，今日龙腾卫就找上门来。”乔晋斯的声音冷冽。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纪明珩睫毛轻颤，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颜姑娘这是默认了？”乔晋斯剑尖微挑，在她颈间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那正好——”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内力骤然袭来。
“铮”的一声，乔晋斯手中长剑脱手飞出，深深钉入梁柱。
他连退数步，靴底在青砖上擦出刺耳锐响。
乔晋斯不可置信地望向突然出手的纪明珩。
电光火石间，他已反手拔出腰间短刀，寒光直取纪明珩心口。
纪明珩侧身一闪，动作行云流水。
两人你来我往，攻势愈发凌厉，劲风震得桌椅东倒西歪，碎木横飞。
“店小二”见状，持九龙鞭加入战局。
纪明珩以一敌二，竟丝毫不落下风。
突然，她虚晃一招，找准乔晋斯破绽，一记重掌拍在他肩头。
乔晋斯闷哼一声，跌坐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纪明珩旋身又是一掌，正中“小二”心口。“小二”喷出一口血，撞翻木桌，碗碟碎裂声刺耳。
楚景尘静立原地，目光沉沉。
他已看得分明，即便他们三人联手，也绝非纪明珩的对手。
即便他们没有经历过，方才刺客的消耗。
“你究竟是谁？”楚景尘嗓音低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纪明珩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向窗边，抬手向天际射出一枚信号弹。
刺目的红光撕裂长空，在晨曦中炸开一朵血色焰花。
不过片刻，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闷雷般由远及近。
数百名龙腾卫黑压压地涌来，铁甲森然，瞬间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长枪如林，寒芒闪烁，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为首的将领大步走入，单膝跪地：“请姑娘示下。”
昨夜纪明珩见过陆凛风后，就吩咐过他，让龙腾卫听命于发龙腾卫专属信号的女子。
虽然龙腾卫听命于她，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为她只是陛下身边的能人异士。
纪明珩声音平静：“将这三位叛将押入皇宫，交由陛下亲自审讯。”
“末将遵命。”
龙腾卫齐声应和。
两名侍卫上前架起楚景尘，却听他忽然低笑出声。
“没用的。”他嘴角噙着血痕，声音嘶哑。
“渊武军三十万将士，早已在千里之外枕戈待旦。”
他直视纪明珩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没了我，还会有其他人代替我的位置。”
“快走，别废话。”
身后的侍卫加重力道，楚景尘被押着踉跄转身。
三人被押解离去后，客栈内一时肃杀之气未散。
龙腾卫统领舒天，上前抱拳行礼。
“末将斗胆，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
方才这女子以一己之力制服三位沙场悍将的身手，便是军中顶尖高手也难企及。
纪明珩道：“在下颜轻轻。”
舒天闻言，“颜姑娘直呼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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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天即可，不知姑娘可愿随龙腾卫一同入宫面圣？末将定当安排妥当。”
纪明珩笑了笑：“舒将军的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眼下我尚有诸多要事缠身，实在无法分身入宫面见陛下。陛下圣明，会体谅我的难处的。”
舒天听闻纪明珩拒绝入宫，并未强求。
他微微颔首，神色间依旧恭敬：“既如此，颜姑娘若日后有任何需要，可随时差人寻龙腾卫相助。”
纪明珩道：“多谢舒将军，还有一事，舒将军务必上心。楚景尘在云京尚潜伏着十余同党，这些人各个武艺高强、身手不凡，隐匿暗处，将军还需尽早谋划，严加排查，以免他们生出事端，危及陛下安危。”
舒天听闻，神色瞬间凝重起来，郑重道：“颜姑娘放心，此事干系重大，末将定不敢有丝毫懈怠，即刻便着手部署，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些余孽揪出。”
纪明珩微微颔首：“有舒将军主持此事，在下便放心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向将军告辞了。”
舒天恭敬回应：“姑娘慢走。”
纪明珩跃出窗外。舒天来到窗前，只见一道黑影如惊鸿掠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之间。
*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铁链碰撞声清脆刺耳。
楚景尘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直到那明黄色的衣摆映入眼帘，金线绣着的龙纹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
“参见陛下。”狱卒恭敬的声音在牢房内回荡。
楚景尘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铁链哗啦作响。
他闭上眼，无视眼前的帝王。
“你的同党已尽数落网。只要稍加留意这两日的异常动向，这么小的范围，抓人易如反掌。”
纪明珩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
楚景尘依旧沉默。
纪明珩也不恼，缓步上前，绣着金线的靴尖停在楚景尘视线所及之处。
“楚将军，现在你的父母，你的下属，都在朕的手里了。”
“陛下想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楚景尘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纪明珩道：“朕想要楚将军成为朕的贵君。”
楚景尘睁开眼睛，“你做梦，我死都不会...”
纪明珩打断他：“楚将军这是自己答应过朕的，为何说话不算数？”
“我何时答应过你？”楚景尘被气笑。
他忽然怔住，火光下，纪明珩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竟与颜轻轻有七分相似。
从前作为臣子，他很少直视天颜，而今细看之下。
“你是…”
昏暗火光里，年轻帝王含笑的眼眸，正倒映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串联起来。
一个女子为何武功如此高强？为何能调动龙腾卫？
“颜姑娘？”他难以置信地吐出这三个字。
纪明珩微笑：“楚将军现在才认出朕，真是让人伤心。”
铁链猛地绷直，楚景尘眼中怒火灼灼：“你戏弄我？”
“戏弄？”纪明珩冰凉的指尖抚过他紧绷的下颌。
“朕若真要戏弄楚将军，此刻你该在朕的寝殿，而不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