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色方暗,乌啼鹊噪,沉沉长夜即将来临,云雾遮月,下起一阵湿冷小雨。
原本死寂的长街不知何时仿佛地狱绘图般布满了僵硬麻木的走尸。
愈靠近城主府,走尸愈密麻如蚁,谢律撑着把纸伞立在房檐,静观街上潮水般朝自己方向涌来的走尸,这种小兵用灵力清太过浪费,但是他早就预料到这种场景,提前做好了炸药。
硝石、硫磺、炭粉……都是炼丹会用到的材料,他从丹峰借了许多,把炸药包绑在箭矢上,再附上一道清除魔气的灵力,用来清小兵简单快捷,大幅节省时间。
谢律不紧不慢地收起纸伞,拉弓,射箭,三两箭过后长街上的走尸炸开一片又一片的烟花,眨眼功夫,整条街上尽是残躯碎尸。
他自房檐上跳跃,按街道逐一清理,慢慢靠近城主府。
任务难度对天阶而言其实不高,只是天阶弟子永远都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所以这种任务一般只会分配给低阶,低阶弟子靠人数多也能完成任务。
又清理完四条街,谢律刚要离开,余光却见不远处街上的走尸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涌去。
按理说这些走尸只会去能察觉到有活人在的地方。谢律眉宇微蹙,悄然隐去气息跟上走尸,却发现走尸前进的方向,好像是他们的安全屋。
那里的确有个活人,不过……
谢律神色渐沉,
他不是三令五申过不可离开么?
*
雨越下越大,风急雨骤,足靴踏进水潭溅起片片水花。
嘶哑的怪叫声仿佛从喉咙内挤出来般环绕在侧响彻寰宇,四面八方的走尸杀也杀不尽,沈意绵慌不择路地执着剑拼命砍杀,还有一个动作慢条斯理的面具人紧跟在后。
雨水和着汗水浸透衣衫,沈意绵欲哭无泪地回过头,见到那面具人竟然还跟着自己,简直想跪下来给他磕一个。
别追了别追了,他就是个废物黄阶而已啊!
身前走尸越围越多,剑尖沾满鲜血,浓郁的血腥气令沈意绵有些想吐,虽然知道这些都是死物,可血肉横飞的场面实在恶心。
跟在司无幸身边偷懒耍滑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可能杀出重围。
他只能边逃跑边找谢律,一时不察,竟被路上的水坑滑倒。
心口一空,沈意绵油然而生一股绝望,刚要爬起身,却发现朝他涌来的走尸群停了下来。
他怔愣抬起眼。
滂沱大雨中,谢律身上雪衣染尽鲜血,滴滴答答黏腻腥稠的血液,被暴雨冲刷着沿衣摆潺潺而下。
天边忽然电闪雷鸣不止,沈意绵清晰看到他的脸在冷白的光昼中忽隐忽现,分明是平静毫无波澜的面容,却平白无故多出几分神色变幻的诡谲可怖。
他不紧不慢迈着足靴,手心流淌着银光白雨的长剑轻易翻转,如同诞生地狱掌管生死的无情判官,以最基础的简单运算判断眼前人的要害,而后运算结束,他一剑割破喉咙,鲜血先是喷出一些血柱,溅射在他本就苍白的脸侧,随后冲力锐减,连对方仅存的气息一同缓慢而绝望地归于平静。
沈意绵莫名升起无边寒意,隐约觉得这一幕谢律不像来杀走尸,倒像是来杀他的。
不不,谢律答应过不会杀他,是来救他的。
谢律立到他身前,不知哪里拾来的剑上已经布满缺口,自高而下俯视着沈意绵,半晌,缓慢朝他伸出了手。
不知怎的,沈意绵总感觉谢律的眼神像是在看蠢货,赶紧握住他的手从地上爬起,心有余悸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跟踪走尸。”谢律言简意赅答,眼睛却没看他,而是漠然盯着沈意绵身后的面具人。
沈意绵愈发觉得他好像生气了,又低声解释,“刚刚那小丫头把黄符撕了,然后我就……”
“嗯。”
谢律打断他,“没受伤吧?”
沈意绵声音更低,“这倒没有,你是不是生气了?”
闻言,谢律偏头看他,“看过流浪地球么?”
“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确实是一种奢求——前辈的名言警句,果然适用。”
偏离计算结果的情节发展,他很不喜欢。
沈意绵:……
他还认上前辈了。
“不是,我真没想到那小丫头会撕黄符……”沈意绵大呼冤枉,“搁你你不跑?”
谢律淡淡瞥他,“你脖子上挂的是情趣玩具?”
沈意绵:“?”
他刚想骂人,低头看去,这才反应过来,他戴着谢律给的岫玉项圈,可以护体。
怪不得,他就说他怎么突然变这么牛x了,一路杀出来硬是半点伤没有。
沈意绵气焰顿消,尴尬道,“我忘了,不好意思。”
脸上热热的,他垂下眼睫,又小声说,“你是不是有点嫌我笨了?”
他早说他不来嘛,这种活儿就不该给他这种水平的人干。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机。”谢律紧盯着那面具人,轻按下沈意绵的脑袋,把人推去身后,
“关于你的智力问题,晚上开会讨论。”
他反手甩掉破剑,从沈意绵的手中接过自己的剑,指向对面的面具人。
那是张类似于傩戏的樟木面具,狰狞而华丽的彩漆人脸不像神明,反倒像恶鬼般阴森可怖。
双方谁也没有开口,谢律提剑而上,剑招快得惊人,沈意绵看不出哪门哪派,只见他咻咻咻又嗖嗖嗖,仅一刻钟面具人便败下阵来,倒地不起。
黏腻腥臭的鲜血像炸了的陈年腌海带缸,面具人死后化作一摊血水,只剩骨头,沈意绵呕地一声终于还是吐出来了。
“这人多少年没死了,都臭成这样了。”
“髋关节磨损严重,生前应该有八十岁以上。是一具开了灵智的走尸,死亡时间便不得而知了。”
谢律从不让话掉地上,他俯身下来,摘下那樟木面具细细查看,“作者借鉴了傩戏面具,我猜测幕后魔族目的可能与巫祭有关。”
“巫祭?”沈意绵吐干净了,“什么巫祭?”
“现代傩戏是杀鸡取血祭祀鬼神,甚至很多地区已经不再杀鸡,而是用木雕鸡像代替祭品。”谢律思考片刻,又道,“考虑到这是一本修仙文,魔族又在云槐城杀了很多人,所以魔族可能不是用鸡祭祀,而是以活人祭祀。”
沈意绵听明白了点,意思就是整座云槐城都是魔族的祭品。
“先回去吧。”谢律淡声道。
“回哪儿?”沈意绵越想越气,“安全屋已经暴露了,这里活着的百姓都是那些魔族特意留下来的,就是为了逼他们通风报信,修士一来就去通报。”
“既然所有地方都有眼线,那么哪里都可以成为安全屋。”谢律微微颔首,又淡声补充,“其实没有很笨。”
沈意绵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话,暗自磨了磨牙,“这种事傻子都能看出来,你不是AI么,怎么还带嘲讽的?”
谢律头也不回地朝着安全屋的方向去,顺带回答他的问题,“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完美主义,百分之三十的毒舌,百分之十八的冷幽默,百分之二的自我感觉良好。”
沈意绵连忙拔腿跟上他,听到这话,不可思议道,“谁给你设定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随机出厂设置且无法更改,你慢慢习惯。”
“……”
谢律将沈意绵顺手抓起来,足尖在房檐上轻跃,眨眼功夫便回到了安全屋。
两人站在门前,望着门内瑟缩着的春花沉默不语。
“哥哥……”
春花步步后退,小心翼翼缩到角落里,“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谢律安静凝视着她,眼底覆着层薄凉冷意,身旁却忽然传来沈意绵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幸好没死。”
话音落下,谢律微微侧目,眼底掠过一丝困惑。
沈意绵上前把春花抱起来,拍了拍她身上尘土,“受伤没,春花?”
当时春花站在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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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人身后,他没办法带她一起走,只能先把面具人和走尸引开。
春花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哇地一声抱紧沈意绵的颈子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害你的,都是他们叫我这样做,我好想爹娘,我好怕……”
沈意绵把她抱到床上,耐心安慰一阵,小春花很快就哽咽着睡着了。
片刻,沈意绵刚要起身,听到身后传来谢律的声音。
“黄符补好了。”
他回头看去,谢律脱下沾满鲜血的外衣,挂在椅子上,眸底神色明灭,“我要提醒你,在极端压力下,人的动物本能会让她做出自保行为,所以下一次她可能仍旧会背叛你。”
沈意绵眨了眨眼,“然后呢?”
“你应该规避风险,远离她,不要再次心软信任。”谢律擦去脸侧的血渍,语调冷淡,“即便她只是一个孩子。”
他当时选择给予食物,只是因为任务内容里有拯救云槐城百姓这一则,任务之外的事,他从来不做。
沈意绵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安全考虑,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那咱们把她扔出去喂狗吧。”
谢律:“倒也不必,放着不管就是。”
沈意绵嘁了一声,念念有词道,“咱们就是来除魔救人的,只要除掉魔族,她怎么可能还背叛我,她想找我都得打马车坐三天三夜再爬焉山才能找到我,哪来的风险。一切问题都源于魔族,老百姓都是被逼的。”
他要是春花,没准把谢律穿什么裤衩都告诉魔族了。魔太君,这边走,白裤衩滴干活。
奇异的,谢律竟然被他的逻辑说服了。
他驻足原地深度思考一会,颔首道,“晚上的会不用开了。”
沈意绵:“?”
“你在某些事上还算不太笨。”
沈意绵咬了咬牙,凶狠盯着谢律的背影,夸他一句能死是吧?
“对了,我有另一件事要提前告知你。”
谢律忽然开始脱衣服。
他连忙扭脸,被焉山那些死变态腌入味后,看到同性脱衣服还有点尴尬,“什么事,还得脱衣服说?”
谢律自顾自解着衣带,把自己脱光,将被血浸透的衣服用清洁法术洗干净,“清理机体,粘上很多血。”
身上的血污他要仔细洗一遍,法术清洗会让他觉得没有洗干净,那黏腻的鲜血触感会一直附着在身上,很不舒服。
将外衣脱下后,只剩一件薄薄的月牙白里衣,夜色下,谢律肤色白到泛青,身形一如既往的挺拔,宽阔肩膀下垂着矫健有力的手臂,好像随意抬手就能触到房梁,腰窄而劲,衣带半系半散搭在腰间,配上一米九几的身高,往那一站跟个boss似的。
相比之下,沈意绵正常男性的体格竟也能称得上羸弱一词了。
他眸底倒映烛火,却没有半分暖意,
“我要说的是,我需要秩序,秩序会让我感到安全,因此我不喜欢出现非计划之内的事件,也请你不要打破我的秩序。”
他态度客气而礼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沈意绵。
沈意绵莫名有种在野外被比自己更强大的猛兽盯上的惊慌感,他下意识怂了怂,轻咳道,“万一打破了呢?”
“也没事,只是我会有点生气。”
“哦。”沈意绵放心了,强迫症,他懂。“你放心,作为朋友,我会尽量避免产生这样的矛盾。”
谢律微微颔首,显然对他的答复很满意。
他搬来一只浴桶,严谨用法术加热一番杀菌消毒,才放水泡澡,态度友好地询问,“你要洗么?”
沈意绵身上也沾了不少走尸的血,听他这么一说,果然闻出些许腥臭味,他干咳道,“你先洗,等你洗完我洗一下。”
“一起吧。”
沈意绵神色一滞,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下意识转头。
谢律面色如常地望着他,墨发浸湿披洒在肩头,他拄着下巴,淡淡道,“节约水资源,而且我可以帮你搓澡。”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