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师弟是人形AI》
1. M
(一)
伏赟纪二十三年,越州山下白茅城,初春。
列风淫雨,雷急闪骤,映着乌云的墨色,雨水裹挟阴湿的妖风噼啪打在房檐上,好似天公动怒般骇人心神,闻者无不心有戚戚。
伴随唢呐精锐的尖声,李家大宅众人悲哭不已,悼念的亡人安静躺在棺内,以供后人观瞻遗容,只是亡人刚死不久,血腥极重,灵堂平添几分诡异可怖之感。
“叔父一生斩妖除魔未敢懈怠,天道何故如此无情收他性命!”
“是也,多少魔修还在世上横行霸道吃人血肉,偏生收走李仙长这般心思精纯之人,真是苍天不公……”
天边猛地又打了个白闪,照亮堂下众生芸芸面,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绕过红漆衰落的八仙桌,自供台上摸走块酒酿梨子糕。
气氛霎然安静,众人目光皆朝他望去。
那少年神色微顿,顺手把梨子糕卷入袖内,转脸轻咳。
“这位是……”有人问。
“这位是叔父的师侄,同样是焉山高徒,乃是青斛上仙座下弟子沈意绵,正是他将叔父尸身运回白茅。”有人答。
沈意绵长伸腰肢躬身行礼,细瘦白净的脸只露出半张,在昏昏夜色下依旧可以看出姿容清隽,他恭敬道,“失礼,意绵奉师尊之命特来为师叔送行。”
抬起脸来,面容栀子花样洁白无瑕脆弱柔软,眉粗细适中,带一点骄矜爽朗的弧度,底下一对稍显圆润的狐狸眼,瞳仁极黑不见底,微眯起时好似会吸人魂魄,一颗血色小痣轻点唇畔随嫣红唇瓣张合舞动,无端勾走人视线,这张浓淡相宜的漂亮脸蛋,若是女子当为绝代,身为男儿更是万里无一。
妙,妙极。
众人屏了屏呼吸,原先只道修仙之人都容颜出众,亲眼见了才觉震撼。
“原来是青斛上仙座下弟子,怪不得如此出尘不染!”
“过奖,过奖。”沈意绵抱拳而笑,袖子里那块酒酿梨子糕顺势滑落,滚跌在足靴边,摔了个稀巴烂。
众人一阵沉默,沈意绵吞咽两下口水,连忙转开话题,“师尊交代之事已经办妥,我有任务在身不便久留,今日先走了,改日师叔头七,我定再来。”
“小仙长正事要紧,快快去罢。”
沈意绵优雅颔首,抬腿迈过那块梨子糕,微微心疼。
听说挺贵的,一块三十文。
没吃上,操。
身后复又传来李师叔家人的高昂悲哭声,要合棺木了。
沈意绵回头瞥去一眼,在心底叹息一声师叔好走。
点那么背,也是没谁。
大把年纪非要自己出山采药炼丹,偏偏撞上了一群魔族,听说连大战三百回合的环节都没有,当场叫魔族乱剑捅死,气归天地了。
沈意绵前去收尸,好不容易才这一块那一块的把他收回来。
如今阴盛阳衰,魔族与妖道横行无忌,师叔实在运气不好。
要是像他一样穿书三年都老实窝在宗门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还会有这种事发生,俗话说能力越弱,责任越小,沈意绵自我认知极为清晰,不添乱就是帮大忙。
不过活了一百三十六岁,老头这辈子值了。
临走到门槛边,沈意绵望见门外搁着一堆师叔生前遗物,遗物堆里一只玉柄葫芦在电闪雷鸣下熠熠生辉,他认得,是师叔的葫芦,向来宝贝得要命。
他先前三番五次地求师叔给自己玩玩,或者尝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师叔都吝啬不给。
这葫芦和里面的药估计都要跟着师叔一块下葬,可惜了。
他非得尝尝不可。
沈意绵蹲下身拾起那葫芦,拧开玉柄,嗅嗅,一股子无名香气,像是什么花草的味道,沁人心脾,格外清甜好闻。
沈意绵把葫芦搁到唇边,刚要倒下,又是一个霹雳大闪,整个天都被照得亮堂无比,他莫名后背发凉,感觉好像师叔在旁边看着他似的。
“你看就看,以为我怕你?”他嘟哝两句,又把葫芦端起来,还没来得及倒下,闪电伴随雷鸣一道紧接一道。
靠,不是吧,真那么小心眼?
他平日里没少给老头跑腿,至于吗?
沈意绵眯了眯眼,不管不顾地将葫芦里的水倒进嘴里。
入口一阵辛辣灼舌,沈意绵整个人被激得一抖,寒意滚入肺腑很快转为烧心的热烫,本就秾滟的唇瓣覆上一层涟涟水色,清液垂涎欲滴地挂在下颌,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葫芦里卖的不是药——是酒。
焉山门规第一条,修行之人须戒六欲,弟子饮酒罚杖三百。
老头疯了,天天拿着葫芦招摇过市,合着是在宗门光明正大喝酒,怪不得连打几个闪,是生怕他发现这茬晚节不保吧。
沈意绵愤愤不平了阵,咂吧咂吧嘴,还挺好喝。
他干脆把葫芦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反正不喝也白瞎,头七给老头上坟时再带壶好的就是。
喝饱了,他起身伸个懒腰,方要迈步下台阶,眼前的台阶竟然一生二二生三。
下一秒,沈意绵整个人向前闷头栽去,脑袋磕在地上,发出一声皮球似的闷响。
耳边倏忽传来一段靡靡之音,随后雨声戛然而止,几句奇怪的话语钻入了沈意绵的耳道。
【真恶心,男主和未婚妻双双初恋,要不是沈意绵早就成亲拜堂了,这猥琐屌丝沈意绵一直夺走男主气运就算了,还横插一脚当着男主面抢走未婚妻清白,作者还是人吗,写这种狗屎剧情?rnm退钱!】
叽里咕噜说的什么玩意儿,谁猥琐屌丝,把话说清楚。
【楼上才看到第几章,后面反转了,屌丝沈没抢走未婚妻清白,刚脱衣服正好被男主进屋撞见,男主一剑把屌丝沈钉在床上,先阉后杀。】
先什么后什么?
【剧透你有病吧,我自己会看。阉得干净吗?】
不是我请问呢……?
【干净,连瓜带蛋,比太监还干净,两股之间血溅三尺高,活着阉完再慢慢钝刀子割肉磋磨死,爽!】
爽!爽!爽——
结尾的爽字仿佛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带着响彻寰宇般的高昂尾音,越听越像大张伟。
沈意绵猛然一抖,双目圆睁,后背瞬间被冷汗浸个湿透。
“小仙长,小仙长?”
沈意绵眼珠微移,见到是师叔的家人。
“你没事吧,怎么忽然晕倒?”对方关心地问。
沈意绵撑起身子,想摇摇头,脑袋却像浆糊越摇越晕,“突然身子不适,现已无妨。”他总不能说自己喝了酒,还一杯倒吧?
刚刚那些靡靡之音仿佛都消失不见,兴许只是个梦,可能是他穿越太久一直混吃等死,太希望给死水一样的生活来点壮阔波澜了。
【我才看到十二章,男主还在过新手教程,拜入宗门是哪章?】
一道机械声音冷不丁地又冒出来,沈意绵浑身猛颤一下,险些从檀木椅上跌落。
坏了,好像不是梦?
那人赶忙关切地扶住他,温声道,“小仙长且先休息片刻,我叫人取些安神药来。”
沈意绵看着他无辜的神情,又看看四下,发觉自己还在灵堂里,师叔的棺材离他不过一尺,供台上的香炉袅袅生烟,让人有点想拜三拜。
很明显,除他以外,没人能听到那些声音。
不行,这地方太邪性了,他得走。
“无需劳烦,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沈意绵强撑着从椅子上爬起来,每说一个字都能闻到自己鼻腔里逸散的醇厚酒气。
【拜入宗门在第十六章,拜师大典。】
拜师大典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又来了。
沈意绵脚下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好在被人及时伸手捞住。
这次,酒醒得彻彻底底。
——拜师大典,那不就是三天后??
沈意绵顾不得其他,仓皇告别,抓起自己佩剑拔腿就出了李家大门。
山竹掩映着小道,清晨新雨打湿青阶上的苔藓。穿行数百步,终于见到坐落在山顶的古朴大殿。
回到左凌峰,沈意绵二话不说直奔师尊寝殿。
玉石铺就的地砖擦得锃亮,像面镜子倒映着天光山色。殿外侯着几个侍从童子,见到沈意绵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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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礼,用拂尘扫去他二人身上尘灰,就连鞋底也得抬起来扫个干净。
童子推开门,沈意绵领着李相铎踏步而入,穿过外殿,撩开衣摆,跪在内殿屏风前,“师尊,徒儿回来了。”
屏风内,一阵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旋即传来慵懒惬意的男声。
“进来。”
沈意绵绕过屏风走进内殿。
便见宽大软榻上随意铺陈着一袭雪色莲花被,榻边跪着个清俊瘦弱的小童,正殷勤地剥着青绿提子皮,剥干净后半衔在口中,伸长颈子朝软榻上的人探去。
男人浑身赤.裸横躺榻上,皮肤几近透明的雪白,仿佛能将整座大殿照亮,面容雌雄莫辨美艳不可方物,颦笑举止间极度勾人心神。
被角下探出只修长瘦白的胳膊,缓慢掐住了小童的脸凑近自己,随后轻启双唇,用嫣红舌尖从小童嘴里卷走那枚绿莹莹的提子。
同时,眼神却直勾勾盯着沈意绵,男人语调懒散,意味深长,
“因何晚归?”
沈意绵头皮紧了紧。
他师尊青斛上仙本名叫司无幸,人不坏,就是有点好色。
焉山虽然戒六欲,但人怎么可能没有六欲,更何况弟子中还有像司无幸这样重欲的妖族,门规不许碰女人,就只能另辟蹊径私下里玩一玩男人。
这些修仙之人各有各的背景,又天资傲人法力高强,在焉山天资就是最大的权势,底层的弟子便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过沈意绵运气不错,司无幸在这些人里……勉强还算好点。
至少不是自愿,他不会逼迫。
“徒儿办事不力,送去师叔遗躯后,身体忽发不适,因此耽搁了时间。”
他早想好了托词。
司无幸闻言忽地起身,眼底担忧不似作假,“快过来,为师看看,哪里不适?”
沈意绵不大情愿地挪动脚步走到榻边,半跪下来。
“也没多大事,就是脑袋疼。”嘟嘟囔囔。
司无幸温柔捧住他的脸,眼睛掠过沈意绵唇畔那颗漂亮的赤色小痣,瞳孔里的光芒渐渐迷离,“什么叫没多大事,你可知为师昨夜有多担心,万一你归山途中遇上魔修可如何是好?”
沁凉的指在他脸侧摸来摸去,沈意绵感觉自己脑袋更疼了,“真没事。”
“为师早该知道不应派你这小废物出山办事,”司无幸长长叹息,语调忽然急转直下,带了几分捉摸不透的凉意,“等等,身上怎么有酒味?”
沈意绵头皮一紧,低声道,“许是沾染了些宴席上的酒气。”
司无幸果真没当回事。
沈意绵想到那些关于男主的鬼话,斟酌着措辞,又小心翼翼道,“三日后拜师大典,师尊今年可有收徒的打算?”
闻言,司无幸神色恹恹,显然失了兴致,“为师早就说过不再收徒。”
沈意绵咽了咽口水,“你发誓。”
司无幸:“?”
听到这话,司无幸的脸色骤然冷淡下来。
“你想要我发誓?”
沈意绵咽了咽口水,“嗯。”
司无幸嗤笑了声,微微俯身,凑上前来,朝沈意绵吹了口气,“想要为师答应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意绵抿紧唇瓣,蜷起指尖,良久,无奈地点头。
见他答应,司无幸眼底划过一丝狂喜,立马转身对还在剥提子的小童道,“出去。”
小童赶紧穿好衣裳,乖乖出了内殿。
待他一走,司无幸转眸看向沈意绵,抬手将内殿声音隔绝,饥渴难耐地舔了舔唇,“来吧。”
沈意绵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仿佛做了什么极大的心理斗争。
而后他缓缓睁开眼,望着面前的司无幸,不紧不慢掐住他的下巴,快准狠地甩上一巴掌。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满意了?”
司无幸被他扇倒在软榻上,脸上羞耻绯红,全然没了游刃有余的架势。
男人垂下沾泪的睫羽,小声嗫嚅,“嗯。”
“还要。”
——沈意绵的师尊有一怪癖,喜欢吃嘴巴子。
2. 权威男头
(二)
焉山在北洲地界架海擎天傲视群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仙门的半点雨露流落凡间都会令千万人趋之若鹜。
想入焉山,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当年沈意绵拜入焉山,犹记得那是他刚穿来没多久的事,那时年轻气盛,觉得自己能在修真界成为人上人,结果正好撞上焉山弟子出山除魔,也就是他曾经的某位师兄。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满世界乱飞。
沈意绵幼小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那弟子见他是妖,又生得好看,便好心从魔修手中救他一命,带回了左凌峰给青斛上仙当徒弟。
没有实力,全是运气。
靠着这张脸,司无幸二话没说就把他收了,给他测完灵脉才知原来他天赋极差,就是个半吊子废柴狐妖,便一直没给他安排什么任务去做。
反观其他师兄师姐们,由于太能干总被上面领导派任务,最后都被魔修杀了。
全师门只剩他这个废物留给师尊养老送终。
昨夜扇了司无幸两巴掌,果然听到了司无幸发毒誓说不会收徒,倘若违背誓言就十年不举。
沈意绵心安不少,如果男主这样还能挤进左凌峰,那只有一个可能。
那男主必定是人中龙凤,像他一样帅得没边,不然他实在想不出司无幸为什么要收徒弟。
距拜师大典,只剩一日。
清早,沈意绵刚进殿门,便见到一个伺候司无幸的侍从小童神色慌张地走出来,朝他招了招手,“师兄,你来。”
这些童子虽然不算焉山在编人员,但嘴上还是会唤他一声师兄。
沈意绵起身走入内殿,屏风后司无幸一脸冷色,显然正在气头。
“师尊,怎么了?”他谨慎问。
司无幸抬手,两旁小童立刻为他穿好外衣,顺便替怒火中烧的司无幸开口解释,
“主峰那边的长老派人送来一张名单。”
“说是让师尊把名单上的人全部收入门下。”
“上面好多妖族,甚至有几位师尊的同族。”
“送名单的人还说,师尊若是不应,长老们打算将师尊请出焉山。”
两个小童你一嘴我一嘴,沈意绵很快把事情捋清了。
什么请出焉山,摆明了早就想赶他们走。
他们想逼司无幸继续给他们培养替人族卖命的妖族弟子,否则就把司无幸逐出焉山。
沈意绵同样听了一肚子火气。
这群王八蛋!
“师尊,我去找他们说理去。”沈意绵气势汹汹扯了桌上名单便要走,没走两步,脚下却忽然顿住,一步不能再前行了。
是司无幸的定身法术。
沈意绵微愣,回头看去,司无幸望着窗外高飞的野鹤,眼眸笼罩在云影竹翳下,看不清情绪。
“说理有什么用,收徒而已,收便是了,”他转眸看向沈意绵,温声道,“我是想告诉你,昨夜的誓言,为师不能遵守了。”
闻言,沈意绵心跳一空,总觉得好像冥冥之中真的在按照那劳什子剧情发展,他知道司无幸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思索片刻,沈意绵抬起眼睫,小声问,“等新弟子入门后,师尊会不会嫌弃我蠢笨?”
司无幸无端笑了声,“这话说的,为师现在也嫌弃。”
“……”那没事了。
等带着名单退出内殿,他又冷不丁想起来一件事。
这名单上,该不会正正好就有男主的名字吧?
他赶紧把刚才揉成纸团的名单摊平捋直,仔细察看。
看了半天,现在他看谁都像男主。
以他的智商,肯定是猜不出来了,唯有见了人才能知道。
既然事已至此,也没别的选择,他便去会一会这位龙傲天师弟!
*
拜师大典当日,沈意绵换上焉山道服,跟随司无幸乘白鹤座驾前去主山。
师徒二人各揣了包瓜子,边磕边乱丢。
遥遥见了主山的轮廓,浮云自两侧游散,百尺金殿高耸入云,东西南三侧各设立一座离地高台,皆由白玉银砖砌成,镌刻着瑞兽鸾凤、麒麟和貔貅。栏杆挂满祈福用的铜钱与黄符,雾气弥漫仿若天上仙境一般。
“一会到了主山,鸾凤台上都是长老及上仙,掌门今日不来,你级别不够,跟别门弟子同坐在貔貅台,不要惹是生非。”司无幸叮嘱几句,想了想,又道,“惹是生非也可以,别说出为师名号便是。”
沈意绵低声道,“徒儿才不惹事,我向来老实惜命,别人把脚踩我脸上我只会问人家鞋脏没脏。”
“好样的。”
一师一徒到达主殿前的宽敞祭台,祭台两侧侍从童子排成长队,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童子们躬身行礼,有人扬声道,
“左凌峰青斛上仙到——”
像沈意绵这种没啥名气的徒弟,这些小童压根念都不念。
司无幸在童子指引下前往鸾凤台,沈意绵也跟着童子到了貔貅台。
寒玉台阶像旋转楼梯似的攀附在高台上,童子一言不发跟在沈意绵身后,忽地快步挤开沈意绵快步走上台阶,殷勤地朝高台上一个身穿天青色道服的少年跑去。
沈意绵险些被他从台阶上挤下去,半拉身子都搭在栏杆上,望着高台下蚂蚁一般的人群,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气。
“姬师兄何时来的,刚才在天元门怎么没见到师兄?”
循声看去,沈意绵从栏杆上爬下来,眸光落在那小童极尽讨好的少年身上。
焉山弟子以天地玄黄的阶级分配道服,对方身上是玄阶道服,比他要高出一阶。
可恶的势利眼。
沈意绵正了正衣冠,把头顶被撞歪的簪子插回去,又听那姬师兄开口,“原来是巧儿,我从坤元门进,你上哪见我去?”
他抬起眼,正好看见那姬师兄眼眸微眯,手指探入小童腰际而后缓慢向下,重重地在小童臀上狠捏了一把,尾音意味深长,
“又丰满了。”
操。
沈意绵眼睛瞎了,他低骂了声,四下看了看,随便找个张离他们最远的空座坐下。
昨日新弟子们的天资都已测验结束,今天的拜师大典相当于入学仪式,跟他这种小角色没多大关系。
身旁桌案又坐下一人,沈意绵瞥了一眼,视若无物地继续掏出瓜子来磕。
“给我一把。”
沈意绵转头看他,是个同样身穿黄阶道服的弟子,相貌生得容貌清俊,温润谦谦,举止有礼,看起来不像会大庭广众嗑瓜子的类型。
把人家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沈意绵还是善良地从兜里掏了一把给他。
对方接过瓜子,礼貌道,“多谢,我叫左晏,师从羡月峰静水真人门下,你是哪一峰弟子?”
沈意绵:“我师尊不让我往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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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沈师兄就是。”
左晏笑了声,似是猜出他的师门并非多么厉害,没再追问。
片刻,拜师大典在一阵弦乐鼓声中开始。
鸾凤台后万鹤齐飞,铺天盖地的灵气犹如瀑布般自鸾凤台倾泻而下,在场所有人沐泽在灵气中,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弦声宽宏无量,鼓声沉厚入心,沈意绵忍不住坐得端正了些,伸长颈子去看祭台上的新弟子们,奈何前面几个高阶弟子的位置太高,把他视线全都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坐回来嗑瓜子。
不多时新弟子全部到场,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主峰掌事长老大手一挥,全场皆静,而后便是一堆欢迎新生来我校报名云云的废话。
小童们鱼贯而入,各端着精心预备的瓜果小吃,恭敬跪在弟子们身侧侍候。
沈意绵吃得更香了,耳边响起左晏好奇的声音,“听说昨日新弟子拜师名单已经分发到各峰手中,你们那可有天资不错的弟子?”
“不知道。”沈意绵捏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你们那呢?”
左晏叹息一声,“人才辈出,我怕是永远逃不开这身黄阶道服了。”
沈意绵懒得安慰他,对方却兴致勃勃,“不如我们去前面看看新弟子们?”
他下意识想说不去,可转念间他忽然想到男主今日可能也在新弟子中。
鬼使神差般,他点了点头。
两人绕开高阶弟子们的视线,想悄悄溜到一处角落,却没想到那角落早已人满为患,全都是看不见祭台的低阶弟子们。
“瞧瞧这些新弟子,长得真是一个比一个俊俏。”
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这位兄台?
“哟!快看那边!”
吃瓜群众们和沈意绵纷纷循着那人的指看去,只见祭台上,清透天光披拂在一个鹤立鸡群的少年身上,仿佛老天专门把万千光芒给予他一人。
一袭暮云灰色朴旧布衣,身无装点,唯颈间佩戴一副岫玉项圈,坠着龙鳞样的靛青碧玺。冷白无瑕的面容上眼窝深邃,眉浓淡正宜,睫羽繁密纤长,衬得那对眸子洞黑不见底,好似可以将天光尽数容纳吞没。
如远山峰上一点薄雾、素月孤星的冷谧清晖,分明不足以令人生寒,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森冷意。
沈意绵目瞪口呆半晌,终于知道小说里“他一出现所有人都黯然失色”是什么意思,这人长得也太权威了吧。
他扒开左晏,刚想再看看那少年,却见对方忽然偏侧过脸,如同在暗夜中锁定猎物的野兽,直勾勾盯住了沈意绵。
少年眼眸微眯,没有笑意,没有不悦,只是阴寒的、湿冷的,仿佛一架能利析秋毫的精密仪器,冷静而倨傲地将沈意绵剔肤见骨,剖解分析。
霎那间,沈意绵眼睫颤抖,稍显踉跄地后退半步。
【钉在床上、连瓜带蛋、先阉后杀,还有钝刀子割肉……】
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沈意绵双腿一阵发软,幸好被左晏伸手捞住才不至从栏杆翻下。
“师兄,你怎么了?”左晏困惑地扶起他来,却让沈意绵正正好再度对上那少年的审视目光。
“……”
“……师尊,师尊,”沈意绵哆哆嗦嗦躲开左晏探来的手,连滚带爬,
“我要找师尊。”
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成为他师弟,绝不能!
3. 金手指
(三)
师尊,师尊……
他还没来得及跑远,便被左晏一把扣住手腕带回身前。
“师兄,万万不可,”左晏拧眉看他,将人扶正了,“诸位长老上仙皆在鸾凤台,天阶以下弟子不得口令严禁擅闯,你这样慌张前去失了礼数恐受严惩!”
自从师兄师姐死后沈意绵从未参加过拜师大典,自然不知这些繁文缛节,他无措地躲到阴影下,朝司无幸所在的鸾凤高台上看去。
人头攒动,摩肩擦踵,鸾凤台比貔貅台高十尺,他根本找也找不见司无幸。
见他行状无度,左晏俯身下来,指尖微搭在他下颌,端正他的脸,“到底怎么了,那人你认识?”
沈意绵被他指尖冰了一下,略错开脸,低声道,“不认识,没见过。”
该怎么办?
如果他听见的鬼话是真的,男主一定是那人没错。
想到那些话,沈意绵就觉得身下阵阵发凉,两股战战,他穿越以来不做坏事,不惹是非,除了好吃懒做以外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凭什么杀他?
拜师大典一过,男主入门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绝无任何可能更改。
沈意绵努力调整呼吸,觉得自己应该还有救。
小说里不是都写只要不按套路来,反派也能洗白么?
他只要不夺男主气运,不睡男主未婚妻,男主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杀他?
身旁左晏皱眉盯着沈意绵,以指背贴在他额头上,一片湿凉,“你受了好大的惊。”
闻言,沈意绵这才抹去头上的冷汗,轻声道,“我没事,方才多谢师弟提点。”
“无妨。”
左晏仍狐疑不解,半晌,似乎突然猜出了什么,“那新弟子该不会是拜入你师门下?”
沈意绵身形一僵,又听对方了然般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即便如此,你有什么好怕?纵使他天资有多卓越傲人,能博得师尊喜爱才是最要紧的,师弟伴在师尊身旁比他要久,他能如何撼动你的地位?”
这不是地位的事儿。
这是小命和小鸟的事儿。
“你可知每年新弟子有多少天才出没?”左晏定定望着他,声音更低,循循善诱,语意难辨,“又有多少天才不声不响死在除魔任务里?”
沈意绵倏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错愕抬眼,面前人温善的面容一瞬陌生。
NPC,这是个专门叫他黑化害男主的NPC!
不干,他不干!
他就要窝囊!
窝囊能保命,装x死得快!
他师兄师姐差点装上焉山首席了,死得比春节抢红包的手速还快。
“师弟此言差矣,”沈意绵正义凛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我们这种当师兄的,自然要海涵。我方才只是看那新弟子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一时被他深深吸引这才失态。”
左晏见他不愿采纳自己的建议,倒也不恼,只淡淡笑道,“原来师兄喜欢这样的。”
沈意绵:“是,我口味就这样。”
——亲爱的师弟,展信安,从今天起我愿以你马首是瞻,司无幸的脸也让给你扇。
左晏蓦然敛起笑意,声音淡淡,“回去吧,宴席开场了。”
沈意绵跟随他回到位子,举茶对饮,半点滋味没尝出来。
他想好了,一会拜师大典结束,他要以食堂开饭的速度第一个冲过去讨好男主。
然而大典结束,左晏却强拉着他说了半天闲话,非要与他互通姓名,沈意绵急着办正事,只得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他,对方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等他到了祭台边上,各峰弟子早已围堵的水泄不通。
他扒开人群,中间还缺德地踹了谁一脚,终于堪堪挤进祭台。
沈意绵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呆滞在原地,他找不到男主了。
忽然间,肩膀搭上一只手。
沈意绵吓了一跳,猛然回头。
“这位师兄,请问清凉峰的师兄们在何处?”
是个长得有点随便的新弟子,沈意绵的心落回原位,长舒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且问问别人……”
他还没说完,身后又一只手搭上来,沈意绵下意识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左凌峰沈意绵,你认识此人么?”
平静而冷淡的声线,激得沈意绵一抖,他回过头,面前是一道宽阔胸膛,肩长而直,腰窄而紧,身姿挺拔,隐约可见套了公式般堪称完美的肌肉线条,他往上看去,终于见到对方那对居高临下漠然俯视的眼眸。
心跳骤停,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一动也不敢动,连最原始的逃跑本能都不听使唤。
好高。
吃什么能长这么高啊?
方才他在貔貅台上站高望远没有发现,男主鹤立鸡群的主要原因并非这张脸,而是一米九的身高,他感觉男主但凡一拳从天灵盖打下来,自己当场嘎嘣就死了。
好半晌,沈意绵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我、我就是。”
少年瞳孔深冷,缓慢下移,落在他发抖的指上,很快又收回目光,淡声道,“深呼吸。”
“啊?”
沈意绵没反应过来,对方却已开始命令,“吸。”
他老老实实吸了口气。
“呼。”
他老老实实呼出气来。
如此三巡,少年似乎满意了。
“情绪紧张或过度焦虑引发的手抖,可以用深呼吸缓解。”
沈意绵愣了愣,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不确定,再听听。
深呼吸果然有用,他焦虑紧张的心情稍有平复,学着那侍从小童对姬师兄露出谄媚笑脸,殷勤道,“方才你找我,难道是我左凌峰弟子?”
“是。”言简意赅。
沈意绵清了清嗓子,极尽温柔地低声问,“这位师弟,你叫什么?”
少年垂眸看他,二人距离很近,却没有丝毫要后退的意思。
“我有很多名字。”
沈意绵心底啧了一声,又被装到了。除了小说男主正常人谁会有很多名字,马甲多是吧,都亮出来看看?
他笑得脸僵,嗓子夹得也累,“那就全告诉我吧,我好核对名单。”
少年沉吟一声,微抿薄唇,
“ChatGPT、deepseek、PowerBI、Kensho、豆包、小度、siri……”
“或者谢律。”
沈意绵:?
他掏了掏耳朵,纳闷地道,“再说一遍,我耳朵可能被耳屎糊住了。”
谢律认认真真又重复一遍,“ChatGPT……”
“停。”沈意绵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看四周,已经有人眼神困惑朝他们看来,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又转脸看向神态自若的谢律,“前面那串,我一个字没听懂。”
但是后面那个小度和siri,他听懂了。
谢律似乎早有预料般淡声解释,“正常现象,你穿越时间较早,AI技术发展尚不全面,如今AI科技已经全面覆盖现代社会,涵盖金融、文学、医疗、自动驾驶以及航空航天等各个领域。所以我特地添加百度和苹果的人工智能产品作为自我介绍,方便你进行理解。”
沈意绵惊呆了。
比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穿越到修仙文,第一次看到师兄师姐杀人,第一次知道司无幸喜欢吃嘴巴子还要震惊!
周围人多眼杂,沈意绵知道这些话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他牵住谢律手腕,将人从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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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出来。
一路上,他心潮澎湃,充满希望与憧憬,感觉空气都香甜不少。
原来是这样啊。
男主居然是人工智能,而且知道他是穿越者,方才在貔貅台上还直勾勾盯着他看,说明是专门来找他的。
那是不是代表着,男主是专门来通知,以后再也不需要他们这些旧时代廉价劳动力穿书穿越了?
是不是代表着,他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了?
沈意绵察觉不到耳畔掠过的风,察觉不到周遭任何人的目光,也察觉不到手中少年的骨节有多么冰凉。
直到他把谢律拉到了祭台下角落,整颗心刹那尘埃落定,他抹了把脸,咽了咽干渴异常的喉咙,
“这位AI朋友,麻烦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谢律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半秒间给出了答案,“不可能。”
一刹那,天好像黑了。
沈意绵因激动而泛红的脸迅速降温,好像被人从头浇下一盆冷水,他怔忡地看着谢律,听到对方冷静解释。
“AI技术投入穿越领域仍是起步阶段,或许未来会有更多的AI穿越,但绝不会将已经穿越的人送回现代社会。”
谢律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就像他本人一般令人感到阴寒不适的冷。
“网文创造的世界极大程度类似于高维空间存在,穿越进来的人等同从低维跳跃至高维,基于现有理论证明,高维无法跳跃至低维,只能以观测者的身份与低维互动。总结,你回不去了。”
什么维什么跳跃,沈意绵半个字都听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小脸煞白。
沈意绵有点想哭,不,非常想哭。
“那你是来干嘛的,来杀我的是不是?”
谢律面色如常,平静答他,“我是来修补剧情的,原书男主暴毙而亡,我需要代替他完整剧情发展,走到修仙界的巅峰。”
他没说杀,也没说不杀。
沈意绵不甘心地又问一遍,“AI不会撒谎对不对,look in my eyes,正面回答,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谢律停顿一秒,“不是。”
“你为什么停顿了?”沈意绵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绝望地追问,“你刚才回答我的问题都很快,是不是说谎?”
谢律这次很快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刚才在回忆原书剧情,你的问题我需要进行深度思考推导结论,我没有骗你。”
听到这话,沈意绵抹了抹眼睛,伸出手帮他捋平被自己揉的皱巴巴的衣襟,“真的不杀我吗?”
“不杀。”谢律耐心重复。
得了他反复保证,沈意绵稍稍放下心来,又小声表忠心道,“我会对你很好的,以后你就是我亲师弟。”
想了想,又觉不够,他举起手来,“我发誓,绝对不会拿你东西,抢你老婆。”
谢律垂眼看他,平静开口,“人类的誓言是对抗不确定性的心理武器,我接受你的誓言。作为穿越者同盟,我赠予你使用我的特权——你可以向我下达指令,要求我在不违背剧情原则的基础上帮助你达成目的。”
沈意绵猛然抬头,眼前一亮,“什么?”
“通俗地讲,你可以用我。做任何事。”
谢律的声音此刻变得无比美妙动人,简直如听仙乐耳暂明。
方才还半死不活的沈意绵,心脏又轻轻快跳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当我的金手指?”
谢律眼眸落在他不盈一握的细瘦脖颈上,流连片刻,似乎在判断他的体脂率,只是那微不可察的目光在沈意绵发觉之前便悄然挪开了。
少年语调平淡,却没有半分迟疑。
“是。”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金手指。”
4. 0507
(四)
穿书三年整,沈意绵从没想到自己还会有金手指的这一天。
他仔细打量谢律,忽觉那张沉默冷淡的面容顺眼不少。
看起来疏离阴冷,那是因为人家不善言辞;看起来城府颇深,那是因为人家知识储备丰富;至于看起来能一拳把他打死,那是因为人家身体构造异于常人。
人心中的成见果然是一座大山,这孩子其实挺不错的。
“名单上还有其他师弟师妹们,你陪我在此等候吧,”顿了顿,他又过来人似的叮嘱,“在这里,不要跟任何人暴露你是AI或穿越者的身份,言谈举止也要改一改。”
焉山竞争压力太大,到处都是变态和精神病。稍有不慎他们就会被人视作眼中钉,连自己怎么被害死的都不知道。
谢律淡声道,“我知道了。”
见他态度顺从,沈意绵又宽心不少,带着谢律去接其他左凌峰弟子。
这届新生囊括谢律在内共有七人,全都是被焉山嫌弃排斥的妖族,大部分还都是狐族。
不过想也知道,有天资的人族弟子,怎么可能被分到他们这犄角旮旯来?
思及此处,沈意绵回头看向谢律,看不出对方修为,也看不出对方种族。
想来是知道妖族容易被歧视厌恶,所以像他一样把耳朵尾巴藏起来了吧。
几个名单上的弟子接连找到,沈意绵勉强跟师弟们混了个眼熟,偏头看去,却见谢律静立在新弟子们的角落,视线不直视人时,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灼烫感,反倒多了些许落寞孤寂。
怪可怜的,小机器人是不是不知道怎么交朋友。
沈意绵圣母心大发,越过人群,拍拍他肩膀,“发什么呆?”
“我没有发呆。”谢律迈步跟上他,低声道,“我在充电。”
沈意绵:“?怎么充?”
“太阳能,充电一小时,续航一整天。”
老天爷,未来最先进的AI科技,居然要靠太阳能驱动。
他默了默,道,“那很环保了,充好了吗?”
“还剩一半电量,大概可以续航十一小时零八分钟。”谢律抬起手腕,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翻转过来,举到了沈意绵面前,露出小指上一枚纯银尾戒,“上面会显示我的电量。”
沈意绵凑过去瞥一眼,上面刻着一串编号,0507,还有个电池符号显示剩余46%的电量。
“0507,你生日啊?”
“出厂日期,也是我的编号。左腰处还有使用说明书,你要看么?”
“……不看。”
沈意绵愈发觉得自己好像在跟一个家用电器说话,类似微波炉冰箱之类的,而且这冰箱还非常热情地跟他分享自己的功能有多好用。
日上三竿,远山上炉烟袅袅不绝,祭台两侧桃树羞开几朵,纤秾娇小,也解争春早。
名单上还剩最后一人,却迟迟不来。
等待的时间,沈意绵直勾勾盯着充电的谢律,这个完全不属于修仙世界的未来科技产物,不知怎的却让他有种莫名亲近之感。
他想起自己的小家,家里也有谢律这样一台人工智能音箱,虽然时常耳聋,但每每回到家里都觉得好像有人在陪伴他似的。
正走神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叫嚷声。
沈意绵听到有人怒骂,好奇心使然,他扒开人群循声看去,只见是方才在貔貅台见过的那位玄阶弟子姬师兄。
姬师兄身旁仍站着那个侍从童子,二人对面立着个瘦弱少年,身上衣服沾满尘土,显然摔过一跤。
“我道是谁人如此莽撞,原来是只贱狐狸,”姬师兄声音很慢,眼眸微眯,落在少年因摔倒半露开来的白皙肩膀上,“冲撞师兄,不知要道歉?”
听到狐狸二字,沈意绵猛地一惊,再看向那瘦弱少年时,果然看到发顶两只毛茸茸的绯色耳朵。
这弟子,该不会是他们左凌峰的吧?
千万不要是,千万不要是……
他们左凌峰如今在焉山的位置本就岌岌可危,司无幸临行前还特地嘱咐他不要惹是生非。
沈意绵闭上双眼在心中祈祷着,却听到那弟子颇为委屈隐忍地开口,“我已经道过歉,是你不依不饶逼我下跪,我已经登录名册,拜入师门,乃是左凌峰青斛上仙门下弟子,你凭何如此欺辱于我!”
操!
沈意绵险些骂出脏话。
他赶紧推开人群,挤到他们身边,对那姬师兄道,“这位师兄,我是左凌峰沈意绵,新弟子不知规矩冲撞师兄还不知悔改,待我回山定好好教训他!”
见到沈意绵,姬师兄眸光缓慢移到他脸上,稍顿,脸上怒色忽减,“左凌峰啊……”
他不紧不慢,迈步到沈意绵面前,居高临下俯视欣赏着沈意绵慌乱紧张的模样,语气极尽嘲弄,“你是说那个骚哄哄的狐狸窝子?”
掩在袖内的指微微蜷起,沈意绵低垂着眼,沉默不语。
“师兄……”被羞辱的新弟子眼睁睁看着沈意绵卑微示弱,终于发觉焉山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美好。
姬师兄丝毫不在意周围目光,指尖抬起沈意绵的下颌,“你倒是乖巧懂事。”
沈意绵忍着恶心,为了息事宁人,只得低低求饶,“望师兄网开一面,放过这无知弟子,改日我必定携厚礼登门道谢。”
“登门道谢?”姬师兄不知想到什么,竟忽地笑起来,“既如此,我放他一马便是。”
顿了顿,他俯身下来,在沈意绵耳边淡淡开口,“但条件是,你要陪我双修。”
沈意绵脸色骤变,不自觉攥紧拳头,又听对方漫不经心地道,“虽然你是只下贱狐狸,又天资极差,这张脸却算不错。怎么,你不情愿?”
姬师兄身旁小童甚至跟着冷嘲热讽,“姬师兄可是羡月峰静水真人门下弟子,如此天大的恩惠,他有何不愿?”
恶心,实在恶心透了。
可他又实在担心会给司无幸惹麻烦。
沈意绵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刚想掏出自己的小金库出手贿赂,面前的姬师兄忽然整个人飞了出去。
他呆了呆,看到那姬师兄狼狈不堪地从二十米外的地方爬起来,屁股上清晰印着一个鞋印。
在场所有人都错愕失声,转头看向把姬师兄踹飞的罪魁祸首——少年轻轻拂去衣衫上的浮尘,静默而立,仿佛刚才一切都不是他所做,他只是偶然路过,顺便在太阳底下充电而已。
“你、你踹的?”
沈意绵气的咳嗽,话都说不清,“谁让你踹他了?”
谢律朝他走近,压低声音道,“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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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刚的友好互助协议,我会在你遇到困难时解决问题。不用谢。”
“……”
没有更顾全大局一点的解决办法吗?
沈意绵眼见姬师兄扶着腰挣扎呼痛,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一处,怒火中烧的模样好像要将他们活活撕了,他仅仅思虑半秒,抓起谢律和地上的新弟子就跑。
要问起来,他就说没看到是谁踹的。
还没跑远,谢律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人拽回来,言辞认真果决,“你不用害怕,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解决他。”
沈意绵深吸一口气,抓起他便跑,“还说废话,快跑!”
谢律薄唇微抿,似乎想再争取一下,看到沈意绵不容置疑的神色,终究一言不发听从了指令。
他说的解决,是永远消失。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他有随意抹杀的权利。
——如果沈意绵看了他的使用说明书便会清楚这一点。
就在左腰上,内容很详实,文化程度极低也能够理解,为什么不看?
*
回到左凌峰。
沈意绵没说受了委屈,只说得罪了人。毕竟就算说了他们也不能奈何对方。
司无幸得知他们惹了麻烦,竟也没有多少情绪,只轻描淡写地说,“无妨,改日跟静水道个歉便是。”
说得好像他们很熟,其实俩人一点也不认识。
沈意绵心有惴惴,担心那姬师兄会找上门来,谢律那一脚着实够狠,估摸两三天内爬不起来,司无幸却浑不在乎。
“找上门来又如何,师门上下一贫如洗,弟子又蠢笨如猪,他还能把我杀了不成?”
自从师兄师姐死光只剩一个废柴沈意绵后,司无幸就这么与世无争的摆烂了。摆烂有摆烂的好处,烂到一定境界,任何事情都无法再激起司无幸心中的波澜。
他甚至连新徒弟的面也懒得见,卧在内殿一睡就是一整天。
“过来,给为师按按肩。”
沈意绵乖乖走上前去,听到司无幸懒声问,“那个帮你出头的弟子,叫什么?”
“谢律。”沈意绵稍顿,又加上那受欺辱的弟子,“另一个被羞辱的师弟,听说是偏僻地方来的狐族。”
若不是偏僻之地来,他怎会觉得焉山是个包容开放和睦友好的地方。
“从我匣子里拿些丹药给他二人分去,以示为师的奖赏与安抚。”司无幸闭目揉了揉额角,半晌,睁开眼,睫羽落下冷色阴翳。
“下回,不想忍便不必忍了。”
沈意绵一愣。
“有为师在,还轮不到你顶天立地。”
男人淡淡开口,两旁小童为他披上外衣。
“为师去摆平此事。”
司无幸起身要走,沈意绵仍抱着他的金玉匣子坐在原处,神色复杂,半晌,还是忍不住喊住他,
“师尊,你等等!”
足靴顿在门槛前,司无幸回眸看他,欣慰道,“不必担忧为师,摆平这样的小事,为师还是做得到的。”
沈意绵摇摇头,指指小匣子,“我是想说,光给谢律他俩分丹药,没有我的份吗?”
“……”
司无幸深吸一口气,摔门而出,
“爱吃自己拿。”
他怎么收个这么个徒弟?
5. 看路
(五)
过了数日。
司无幸似乎真的把事情摆平了,羡月峰没有任何动静。
左凌峰新弟子也终于全部安置完毕,登上焉山弟子名册,穿上焉山道服,彻底成为焉山特种兵的一员。
“师兄,这些弟子们天资都如何?”侍从小童沏着茶水,看向那些新弟子满眼羡慕。
沈意绵粗略看去,哪个天资都比他好。
“换个话题。”
他受伤了。
侍从小童自知说错话,赶紧绞尽脑汁又换个话题,“对了师兄,南厢房的弟子名叫谢律,他好像不怎么与人交往。”
沈意绵冷不丁听到谢律的名字,感觉自己快把这人忘个干净,“他是孤僻些。”
小童神色复杂,语气凝重,“师兄,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意绵纳闷看他,“讲。”
“其他弟子似乎都不愿与他同道,”小童仔细回忆,“我整日伴在师兄左右,每每回到偏殿已是傍晚时分,总见那谢律孤身一人不声不响地看书。前日领道服时其他弟子也离他远远的。”
靠,男主哥怎么被孤立了。
沈意绵又抿一口茶,“不用管他。”
AI不像人,应该没有友情需求。
“是。”
两人又喝了一阵茶,门外忽地又跑进个小童,正是平日伺候司无幸那位,小童跌跌撞撞,神色慌慌张张。
“师兄,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沈意绵皱眉道,“什么事不好,急什么,慢慢说。”
那小童夺过李相铎手里的茶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喘上气来,“主峰那边派人来了,说是要把你和伤人的弟子带走!”
沈意绵险些一口茶喷出去,“什么?”
这事儿不是摆平了吗?
“他们说咱们发疯,竟敢在静水真人每日吃食里下泻药,害得真人腹泻不止,连着五日都没穿过裤子!”
“他们又说,咱们睚眦必报,居然半夜潜入羡月峰把那个姓姬的弟子揍成了重伤,牙都打没了!”
“他们还说……”
“停!”
沈意绵无比震撼,“这里面哪件事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是……”
小童支支吾吾,声音低下去,
“师尊干的。”
沈意绵:?
司无幸你当初说的应该是摆平不是报复吧?
他不敢置信,赶紧披了衣服出门去,门外果然立着两个弟子。
沈意绵打眼一看,竟还有个熟人。
左晏身穿一袭月牙白常服,略显担忧地望着他,“沈师兄。”
他想起来了,刚见面时左晏似乎的确提过一嘴他是羡月峰弟子。
看来姬师兄真的被打惨了,爬都爬不起,才派左晏代替羡月峰前来指认罪魁祸首。
沈意绵客客气气地堆着笑,想要上前握个手,“师弟,原来是你,拜师大典一别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时候再见。”
左晏还没说话,身旁人越过他,挡住沈意绵的手,冷冷开口,“你就是沈意绵?”
沈意绵抬眼看去,对方身上竟穿着一身雪白鹤纹的天阶道服,他立刻猜出这恐怕就是主峰派来的人了。
天阶师兄倨傲而立,眸光落在沈意绵身上,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把伤人的弟子叫来,跟我走,掌事长老要见你们。”
他语气冷淡,丝毫不担心沈意绵会有所反抗。
在焉山天阶弟子的地位,比许多没有倚仗的真人上仙还要高,毕竟谁也不知这些天阶弟子上面那位师尊是哪位大能。
沈意绵额头沁汗,心里把司无幸抽了一百遍,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死去的师兄师姐们还在身边,或者把司无幸这王八蛋带走也行。
“我…我这就去叫他。”
没办法,司无幸今天恰好不在,走一步看一步吧,等他回来一定会救他们的。
他转身刚要走,那天阶师兄又开了口,声音依旧傲慢,“等等。”
对方漠然瞥向左晏,“你跟他去。”
片刻,左晏和沈意绵二人进了大殿,皆是一副悻悻神色。
“天阶弟子果真威慑人心,光是与其对视便提心吊胆。”左晏抚了抚心口,又急切问道,“沈师兄,你怎能做出如此鲁莽的事?”
沈意绵百口莫辩。
“姬文萧虽只是玄阶弟子,却颇受师尊喜爱,你打了他,没想过后果?”
沈意绵哑巴吃黄连。
“还给师尊下泻药,你真是……”
沈意绵忍无可忍,转过头来看他,“是姬文萧辱我师弟在先,又几次三番对我出言无状言辞下流,难道罪责全在我?”
他从不说这种话,是因为知道即便说了也没人管。
左晏噎了噎。
沉默,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走到南厢房,左晏开了口,低低道,“我没有怪你,我是担心。”
“你担心我做什么?”沈意绵头也不回,“你我总共只有两面之缘,无论如何也说不上熟稔。”
左晏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半晌,又默默闭上。
在沈意绵即将推开谢律房门时,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力道很紧。
“把罪责全部推到新弟子身上,师尊只是想找个能出气的人,是谁都无所谓。掌事面前当堂对供,我会帮你。”
左晏直勾勾望着沈意绵的眼睛,仿佛低声诱哄般,声音很轻,“得知此事后我一夜没睡,特地向师尊请命过来,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沈意绵终于看向他,“你……”
“是不是喜欢男人?”
左晏身形一僵。
“暗恋我?”
左晏哑然看着他。
沈意绵有些好笑,“多久的事?”
左晏缓缓垂下眼睫,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见他如此,沈意绵也没心思继续这个话题,一脚踹开谢律的房门,
“别想了,我不喜欢男的。”
说罢,沈意绵甩手把左晏关在门外,冲进屋里。
南厢房内,少年墨发散落,坐在窗下手捧古籍,脸上戴副纯黑细边眼镜,身形挺拔坐姿端正,素薄里衣露出一截线条明朗的白皙手臂,神色平静,好像正看书入迷。
沈意绵一把摘下少年脸上的眼镜,全然不似刚才冷静,满头大汗道,“你还有心思看书?”
谢律搁下手心古籍,目光落在眼镜上,淡淡道,“你摸了镜片,会脏。”
“别管什么眼镜了好吗孩子。”
“那是我的信息采集眼镜,可以帮助我进行速读。”
沈意绵深吸一口气,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上面来人抓咱们了!”
闻言,谢律神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走向,“稍等,我记完笔记就去。”
沈意绵的天彻底塌了。
“这种时候你还记什么笔记,快跟我走,一会人家以为咱们拘捕呢。”
“好吧。”
谢律慢吞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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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书页,起身,自旁边椅子上提起衣服。
一道雪白亮色自眼前划过,沈意绵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一把抓住那件衣服,摊平细看,雪白锻料上清晰勾勒着一只金丝垂颈仙鹤。
——天阶道服。
“这?”沈意绵瞬间冷静了,“这是……”
“昨日发下来的道服,你没有么?”谢律从容披上那件仿佛流光溢彩的天阶道服,冰玉般的指轻扣住沈意绵的手腕,礼貌地从自己衣襟上拿开。
沈意绵:“……”
他有,就是色儿不一样。
弟子入门按天资发放道服,他忘了这茬,也忘了眼前人不是猫三狗四,而是真正的气运之子全文主角。
不知怎的,沈意绵腰杆直了一丢丢。
“那要不,你把笔记记完吧。”
“不了,”谢律扣好衣襟最后一粒扣,拉开房门,“用户的需求排在第一位。”
沈意绵连忙快步跟上他,正好看到门外等候的左晏,三人打了个照面。
看到那身道服,左晏眼底掠过惊愕,很快,他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
“走吧。”
三人出殿,那天阶师兄看到他们出来,目光立刻落在了谢律身上。
“是你?”那天阶师兄眼眸微眯,显然对谢律这种稀缺人才有些印象,“那日拜师大典,未曾注意你竟被分到左凌峰此等偏僻之地,以你的天资本不该如此,想来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左凌峰怎么了?他们不就是远点小点师尊傻x一点吗?
谢律孤冷而立缄默不答,乍看之下还真有几分天阶弟子目中无人的感觉。
见他不开口,对方嗤了一声,“所以,伤人弟子就是你?”
谢律这才出声,“是,皆是我一人所为。”
沈意绵和左晏一旁围观,眼睛瞥来瞥去,手里就差一把瓜子。
天阶师兄见他承认,干脆利落地转身,“跟我走吧。”
虽然这话并没对他们说,但沈意绵和左晏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若我是你,当日便杀了干净。”
那天阶师兄声音很淡,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焉山弟子多如牛毛,左不过是个玄阶,死便死了。”
门规是立给废物的,在焉山,或是整个修真界,强者并不需要遵守规则。
沈意绵听出其中意思,心头一阵乱烦。这就是他讨厌这鬼地方的原因,妖魔当道,仙门无情,人死得太轻易,命也不算命。
听到他的话,谢律漠然置之。
沈意绵竖着耳朵,想听一听小机器人对这番言论的反应,却见他纯银尾戒上的电量一点点攀升。
……合着一个字没听,沉浸式充电呢。
今天太阳不错,应该能充满吧。
沈意绵专注盯着他那枚尾戒上的电量标识,忽然间,脚下一时不察被块石头绊住,整个人向前栽去。
他眼睛瞪圆,身前正是那位天阶师兄,这要栽到人家身上,左不过就是个黄阶,死便死了!
沈意绵强烈的求生意识让他赶紧拼命调转方向,手在空中乱抓。身旁左晏发现他要摔倒,下意识赶来搀扶,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握住了沈意绵的手腕。
手掌紧握,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沈意绵堪堪站稳,抬头看去,谢律面无波澜地收回衣袖。
“看路。”
“不要看我。”
沈意绵:……
背后长眼睛了吗?
6. 我要当掌门
(六)
飞鸿宫,焉山掌事长老皆住在这里,大殿前竖立着玄武岩精雕道碑,镌刻有七百四十二道焉山门规,一柱擎天,高不见顶,两侧有锈迹斑斑的精铁锁链,不难看出这其实是个行刑工具,鲜血早被风雨吹去,死在上面的弟子不可计数。
而偌大的飞鸿宫,就相当于一座住满刽子手的酷刑房。
沈意绵看到那块道碑,不由得脊背一阵发凉,下意识往谢律身旁凑了凑。
几人默不作声跟在天阶弟子身后进了飞鸿宫,扑面便是寒凉入骨的阴森煞气,大殿装潢极简几乎一色的纯白,殿中央搁着汉白玉丹炉,掠过丹炉看去,焉山道祖的巨幅画像铺满整座墙,道祖威颜怒目双手持剑竖于胸前,身后盘踞着张开血盆大口的白虎青龙神兽。
沈意绵愈发慌张,与谢律贴得更近。察觉到他动作,谢律淡然瞥他,低声道,“你有巨物恐惧症?”
沈意绵做贼似的左看右看,靠他更近,“我有坐牢恐惧症,穿书之后我就没来过这。”
会挨打吗?
他身子虚,挨两鞭子就废了,从来都是他打别人的份。
“放心,若有惩戒,一切罪责皆在我。这具身体没有痛觉,同时会自动修复损伤,所以无需担心。”谢律说话越来越融合文风。
沈意绵好奇看他,小声问,“没有痛觉,那有什么感觉?”
谢律短暂思索,“这具身体采用仿人类结构,除了痛觉其他性能都远比人类要更优越,例如听觉、视觉等。同时,不设置痛觉传感器就不会感到恐惧畏缩,常泛用于军用型AI机器人。”
听到这话,沈意绵莫名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军用型的?”
“以前是,”谢律神色如常,“现在是服务型。”
沈意绵琢磨一阵,觉得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装甲坦克改装成小米su7,“那很耐用了。”
谢律说罢,天阶师兄转身看向他们,自鼻腔里逸出几个冷淡音节,“跪下等候。”
几人老老实实跪在殿下,谁也不敢出声。
半晌,长老自内殿出来。
古朴纯□□袍上用金线勾画着北斗星图,长老约摸四五十岁,髭须极长,面上沟壑线条凌厉,眸底隐含肃杀之意。
掌事长老不紧不慢落座于道祖像前檀木椅上,眼神扫过殿下众人,沉声道,“羡月峰弟子何在?”
左晏抬首行礼,“弟子左晏见过掌事。”
“事情原委,如实交代。”
闻言,左晏偏头看了一眼沈意绵,眼底掠过复杂之意,他低声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也把姬文萧如何羞辱沈意绵的经过和盘托出。
这是他能为沈意绵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掌事长老神色不虞,“先前为何对姬文萧羞辱同门一事只字不提?”
左晏垂首道,“许是中间转述出了差错。”
听到这话,掌事长老冷笑了声,又转眸看向身形端正的谢律,“你便是左凌峰伤人弟子,叫什么名字?”
谢律淡淡道,“弟子名为谢律。”
“谢律。”掌事眯了眯眼,“你便是今年新弟子中九个天阶弟子之一?”
“是。”
沈意绵一动不动,努力降低存在感。
“不要以为你是天阶,本座便不会罚你,”掌事长老声音更沉,“身为入门新弟子,胆敢对师兄不敬,此为罪过之一,未熟读门规伤害同门,此为罪过之二,以下犯上对静水真人下药毒害,此为罪过之三!”
长老越说声音越高,整座大殿都回荡着那掷地有声的讨罪之辞,沈意绵心惊肉跳地听着,忽听长老话锋一转,“沈意绵何在?”
沈意绵眼眸微睁,赶忙行礼,“弟子在。”
“听说你是左凌峰大师兄,新弟子管教不严,你担首责!”
长老猛然拍桌,沈意绵浑身一颤,听他继续道,
“念于初犯,羡月峰也有错在先,本座免去你五十鞭刑,只罚你明日参加天阶除魔任务,你与谢律同去,你可认罚?”
沈意绵脸色瞬间煞白,就连左晏也是一脸惊愕。
“掌事,天阶除魔任务从未有过让黄阶弟子参与的先例,就连天阶弟子都未必能安然无事地完成任务,”左晏难以置信地道,“这样的责罚未免……”
掌事长老一点点挪眼看向他,“羡月峰弟子左晏,你不为中毒的师尊受伤的师兄申冤,反倒怜悯罪魁祸首责罚太重,此事我会一并告知静水真人。”
话音落下,左晏喉头仿佛被噎住般,彻底说不出话来。
沈意绵僵在原地许久,听到掌事长老催促,“沈意绵,你可认罚?”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合着叫他来就是为了让他背锅的。
左凌峰有三位师兄,皆死在天阶弟子任务中。
天阶弟子任务本就是谢律的任务,谢律自然可以活着回来,但他不过是黄阶,怎么可能完成任务,就算有谢律帮他,可谢律毕竟还是新弟子,没有任何经验。
他不能去,他去了就回不来了。司无幸,你死哪去了??
“弟子认罚。”
沈意绵微怔一瞬,不可思议地偏头看去。
谢律攥住沈意绵的手腕,将他拉起身,“但此事是羡月峰弟子欺人在先,如果我和师兄成功完成任务回来,我要姬文萧当众向沈师兄和左凌峰受辱的师弟道歉。”
该说不说,这两句话还真有龙傲天男主那味。
掌事长老眉宇稍压,冷冷道,“这是自然。”
“师兄,我们走。”
沈意绵眼睁睁看着谢律拽着自己的手离开飞鸿宫,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他结结巴巴道,“你就这么答应了,万一咱们死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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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会,”谢律抬起手,尾戒上的电量已达百分百,“根据我的判断,我犯下的罪行并不是死罪,掌事长老不会刻意刁难潜力无限的宗门天才,在没有人针对陷害我的前提下,任务的成功率大致为98%;其次焉山在剧情中只是主角必经之路上的‘新手村’,任务难度不高,所以我的成功率为99%。”
沈意绵愣神一阵,伸手打断,“等等,你说焉山是什么?”
“新手村,网络解释为,为新手玩家提供基础教程的初级地图,任务简单、资源丰富且安全性高。”
天光下,谢律眼底蒙上一层暖色阴翳,那双古井无波般的冷淡眸子安静注视着沈意绵,好似天阶任务对他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分明离得这样近,沈意绵却觉得眼前人遥不可及。
他在修真界混了三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躲雨屋檐,原来对主角而言,只不过是最最基础的新手村。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要不然我还是跟掌事求求情,只派你一人去就行了,”沈意绵抿了抿干燥的唇,低声道,“我怕我拖你后腿。”
听完他的话,谢律从怀中取出一本干净整洁的线编书,随手翻开,“焉山晋升只有做任务和宗门大比两个渠道,黄阶弟子跨级完成天阶任务,可连跳两级晋升地阶。”
沈意绵咽了咽口水,他不是不知道晋升方法,只是他怕自己晋升太快,上面给他派更难的任务。
谢律又翻一页,把书举到沈意绵面前,“弟子可自由结伴,只要你和我结伴完成任务,我们就能一直共同晋升。”
天阶之上,便不再拘于弟子身份,分为上君、灵君、真人、上仙、灵仙和真仙。
从真人起可以收徒,成为一峰之主,从灵仙起可入主峰,参与焉山所有决断。
沈意绵出神地盯着上面那些金灿灿的字眼,又看向淡定自若的谢律,只听胸腔砰砰乱响,心跳如擂鼓。
好大的魅力,他是说权利。
谢律的声音仍在耳畔响起,具有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力,“我说过,我是你的金手指,我能帮助你达成愿望。”
村里人哪受得了这种诱惑,沈意绵舔了舔唇,腼腆而小声地说:“我、我想当真仙。”
谢律鲜见地沉默了一会,半晌,有些艰难似的开口,“别的呢?”
沈意绵察言观色,降低了要求,小声说:“当天阶弟子可以吧?”
“你误会了,”谢律淡淡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志向低到令人发指。”
沈意绵:“……瞧不起谁呢,那我要当焉山掌门!”
谢律瞥他一眼,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强行忍了回去。
掌门就掌门吧。人类没办法想象没有见过的事物。
虽然这和买彩票中奖一千万,去小卖部豪掷千金却只买了一百包辣条没区别。
7. 李白辅助
(七)
司无幸一直没有回来,侍从小童也说不知他又去哪里鬼混,直到任务当天,沈意绵都没能等来司无幸。
这不是沈意绵第一次出任务,上一次是去附近的山村巡逻,半路碰上只比人还高的野熊,吓得沈意绵和同行弟子屁滚尿流,俩人狂奔十里地才想起自己会法术,回去找野熊报仇,结果野熊大吼一声朝他们奔来,俩人又嗷嗷叫着被追出十里地。
听说到了玄阶,任务就是下山除魔,无数玄阶弟子都成了魔族手底下的亡魂,故此玄阶弟子又称炮灰弟子,人数最多,死得也最多。
到了地阶任务更加危险,常常会被派去魔族猖獗之地,天阶任务,沈意绵从来想都不敢想。
临行前他把自己的小挎包装得满满当当,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
司无幸送他的保命符、护元丹、罩体屏障法宝、避魔手串、隐身符水……
出了门,沈意绵这才想起自己是个剑修竟然没带剑,回身去找,翻遍殿里每个角落,终于在炼丹炉灶台下找到沾满炉灰锈迹斑斑的长剑。
他举起剑,沉吟片刻,拿起磨剑石一点点地磨起来。
“你在干什么?”
沈意绵满头大汗地抬头,门槛外,少年高挑的身影将初春阳光尽数遮去,腰间悬着一把前几日新发下来的崭新好剑,身形极赏心悦目,他猛一抬头,还以为自己在看某抖拍的帅哥转场视频。
他有些羡慕地瞥了一眼,抹去汗,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剑举起来,“没看到吗?临阵磨剑,不快也光。”
谢律眼眸微眯,从腰间解下长剑,“真正的光不该是临阵磨出的应急闪光,而是持续努力日常练习引起的质变之光。时间来不及了,用我的剑。”
“那你呢?”沈意绵眨眨眼,“你不也是剑修?”
“我各通一些。”谢律从储物戒取出一把细银长弓,背在身后,“你有仙侠网游的游戏经验么?”
沈意绵被他问住,仔细思索一阵,“我打过王者荣耀,有李白皮肤,算经验吗?”
“……”
“凤求凰,凤求凰李白你知道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打野贼六。”
“那已经是一百九十六年前的游戏了,而且不是网游。”
“哦。”
岁月不饶人啊,就连游戏里的李白都快两百岁了。
沈意绵从他手心接过剑,立刻察觉一股充沛灵气自掌心传来,通体舒畅,果真是把好剑,估计不比李白的剑手感差。
他耍了几个剑花,面前又递来一张薄纸。
“任务地点的地图,”谢律清早就已经领完任务回来,顺便分析了战术,“云槐城有大量走尸出现,我们的任务是消灭全部走尸,除掉幕后作祟的魔族,将魔族内丹带回焉山便算完成任务。”
云槐城走尸的任务早就有其他弟子去做,只是没有人活着回来,二十个玄阶弟子和三个地阶弟子至今下落不明,这才升级成了天阶任务。
沈意绵望着那张巨大的地图,睁大双眼,“那么多走尸,就让咱俩去杀?”
谢律淡声道,“原本是三十人的任务,但因为这是掌事的惩罚,所以只许我们两个去。”
沈意绵眼前黑了又黑,开始后悔自己昨天为什么不拦着谢律接下任务。
“放心,我制定了任务大纲。”谢律从怀里又取出自己的记事本,摊开给沈意绵看,“你粗略看一下,稍后我会细化。”
说罢,他把记事本搁进沈意绵手心,“时间紧任务重,云槐城距此六十里,你来御剑,每小时换人,避免疲劳驾驶。”
沈意绵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还没消化完就踩在了剑上,腰间环上一双冰冷的手。
他浑身紧绷了瞬,回头看去,谢律一如往常地平静,“怎么了?”
“你能不能别抱着我,”沈意绵小心翼翼扒开他的指,“有点怪。”
“我是AI,不是人。”
谢律竟然真的理解了他的别扭,“如果你介意,我也可以变成女体、幼儿体、老年体、白种人棕种人或黑种人,当然,我并不歧视任何人种与性别……”
沈意绵懒得听他啰嗦,干脆把他的手放回自己腰间,“抓紧点,我没考过驾驶本,车技不好。”
谢律果然微微抓紧他一些,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意绵总觉得他靠自己很近,甚至后颈隐隐能察觉到些许温热的呼吸,引得后颈一片酥麻怪痒。
AI也要呼吸氧气排出二氧化碳么?大概只是仿照人类做的样子吧,可那若有似无的温热气息,的确让沈意绵有些不太自在。
他御剑而起,依据地图朝云槐城而去。
四周云和风穿臂而过,沈意绵忽觉自己好像一只逃出牢笼的小鸟,在家宅久了,偶尔出出门也不错。
虽然想到艰巨的任务心情有些沉重,但有谢律在,他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慌了。
两人换着御剑,晌午时便抵达了云槐城。
城门紧闭,魔气滔天,这座城俨然已成死城。沈意绵只站在城门外便觉阴风阵阵,刺骨寒凉,他打了个冷颤,这才想起谢律说的计划。
他赶紧翻开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甚至还有思维导图,要不是没电脑,估计这人能做个八十页PPT出来。
沈意绵看了两行就困了,有种高中时抄学霸笔记的错觉,看不懂还抄的累。
“我能不看吗?”
“可以。”谢律真的很人性化,“那我用简洁的语言描述下我的计划。”
沈意绵点点头,听到他说,“以你玩过的王者荣耀为例,你是辅助位,我是射手位。”
闻言,沈意绵看了看手心的剑,沉思,“李白辅助是否有点抽象?”
谢律无视他的话,继续道,“走尸视为小兵,城主府视为防御塔,幕后主使的魔修视为敌方英雄,可以理解么?”
“可以。”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哪用得着写PPT。
“我负责清理小兵,推倒防御塔,杀掉敌方英雄。”
沈意绵眨了眨眼,“那我呢?”
“你负责自保。”
谢律从颈间取下那副岫玉项圈,靛青色的碧玺在日光下流淌着目眩神迷的光晖,上面精细雕琢一片六角龙鳞,玄妙莫测。
他轻轻将岫玉项圈戴在沈意绵颈间,低声叮嘱,“不要摘下,这是龙族的法宝,可以帮你护体。”
原来他是龙族,不愧是男主,种族都这么牛。
沈意绵怔怔听着,指尖触上那副项圈,有些无措地问,“那你怎么护体?”
“不用。”谢律毫不在意地答,“我说过,我没有痛觉。”
没有痛觉,不代表不会受伤。
沈意绵抿紧唇,片刻,把自己的小挎包递给谢律,“里面有师尊送我的法宝,你或许用得上,拿去。”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但是用不完的还得还我,我攒了很久的。”
谢律望着那稍显朴旧的小挎包,眼睫微抬,眸光落在沈意绵的脸上。
担心他会受伤占50%,试图临阵脱逃占35%,抠搜心疼法宝占15%,
很好懂的人类。
他接过挎包,“准备好了么?”
沈意绵头皮一紧,尿意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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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上厕所,怎么办?”
“不提倡随地大小便,但这只是网文世界,你可以找隐蔽角落自行解决。”
沈意绵四下看去,慢吞吞走向城门下的拐角处,慢吞吞解开衣带。
时光时光慢些吧……他真不想进去。
他抬头看天,正想着该怎么再拖延一会时间,忽然间裤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沈意绵微惊,还以为是野耗子,低头看去,险些连魂儿都吓飞。
——一只干枯如树皮般的皱黄断手,正试探着钻进他的裤腿。
他下意识抬脚踹飞那只断手,惊魂未定,“谢律,谢律!”
“怎么了?”
谢律那毫无波澜的冷静声音仿佛一剂强心针,沈意绵连忙系好衣带,转身奔向谢律,“刚刚有一只手,一只鬼手摸我!”
听到这话,谢律从他腰间抽出剑来,循着沈意绵的指看去,半晌,困惑回头,“抱歉,我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真的有,刚刚它就在这,只是我一脚踹飞了……”沈意绵说着说着开始有些不自信,干脆道,“算了,可能是我的幻觉。”
谢律俯身下来,仔细观察面前的枯草地,“心理压力太大的确有可能会出现幻觉,你尿在哪里?”
沈意绵:“……我还没开始。”
“现在开始吧,我在旁边陪你。”谢律执着剑,直勾勾盯着沈意绵。
沈意绵默了默,觉得自己再不拒绝他能给自己把着尿,
“不用了。”
“失禁了?我储物戒内有换洗衣物。”
沈意绵脸上泛红,“我不想尿了而已!”
AI的确挺贴心的,就是有时候贴心过头。
经刚刚这么一吓,沈意绵感觉自己心死的差不多了,反倒没那么害怕。
他紧跟在谢律身后,亦步亦趋,两人推开城门,尘土飞扬扑面而来一股潮湿旧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巨大参天的槐树,几乎给半座城笼罩上浓绿的树荫。沈意绵记得那张地图上,整座云槐城都是围绕这棵槐树而建。
沈意绵听说过云槐城,也知道这棵云槐树,传言两百年前某位散修在树下参悟飞升,槐树跟着得道,因此可以永无止境地生长,无数人为悟道而来,百姓们在周遭建城修房,以求仙人庇佑。
谁知两百年后,这里成了无人之地。
城主府坐北朝南,如同塔楼般远眺云槐树,红绸招展,黛瓦如新,不难看出曾经的富贵繁华。
沈意绵紧跟在谢律身后,依偎前进,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尚早,一路上只见荒败房屋,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更别提走尸。
大概这里走尸的设定和林正英僵尸片里的僵尸差不多吧,昼伏夜出,天黑才会出来杀人。
两人找了间隐蔽空屋落脚,分工合作将四面八方全部贴上黄符,又取出鸡血在门上写下辟邪符篆。
忙活半天,沈意绵看着满屋子的黄符心底总算踏实些,这几日估摸都要在这座安全屋睡觉,也不知道这些破砖烂瓦抗不抗造。
沈意绵从储物戒里取出床上三件套,这是师兄生前教给他的经验,虽然他从没出过正经任务,但以防万一师兄还是教了他不少东西。
出任务常常要露天席地,他们都会带一张小毯,方便随时铺在地上睡一晚。
他走向内屋,一眼瞧见张小床,这房子的原主估计家中也没什么钱财,床又小又破,感觉一坐就会塌。
沈意绵倒也没嫌弃,有的睡就不错了,他一把掀开被子,余光瞥去,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死人,有死人,谢律!!”
8. 人妻型
(八)
他拔腿就跑,正撞上应声而至的谢律,沈意绵脸色煞白,指向内屋,“里面有个死人,你快去看!”
谢律眉宇轻蹙,将他揽到身后,走到床榻边掀起那软被。
一个瑟缩的女童蜷缩在床上,双眼紧闭,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是活人。”
这话不止说给沈意绵,同样也是说给床上的女童。
沈意绵愣了愣,凑上前去细细观察,那女童虽然面黄肌瘦,但从微微颤抖的睫毛依旧可以看出的确是活着的。
听到他们的话,女童仍然紧闭着眼,好似恍然不觉般维持着蜷缩的姿态。
“她害怕。” 谢律淡淡道,“应该是有人告诉过她,无论谁跟她说话都不要回答不能乱动,也正因此才幸存下来。”
沈意绵神色怔忪,低声道,“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不趁白天逃走呢?”
“大概是有逃不出去的理由吧。”谢律转头看向窗外,“或许白天也会有走尸出现,只是我们运气不错没有碰上。”
沈意绵琢磨琢磨,浑身惊出冷汗,“也许已经碰到了。”他就说随地大小便的时候那只手绝对不是他的幻觉。
谢律不置可否,只从怀里取出符纸在窗子也贴上几张,随后他把屋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人存在才折返回来。
“我去外面找些食物,你在这里等我。”
他们都已经辟谷,所以谁也没带吃的来。
听到这话,沈意绵心下一凉,“你要走?”
“嗯,”谢律回头,看向桌上的几个烂苹果,低声道,“你辟谷了,但她还没有,食物已经高度腐烂,再吃下去会患上食物中毒或胃肠道感染等疾病。”
闻言,沈意绵抿了抿唇,望向软榻上可怜瘦弱的女童,忍痛点头道,“那你去吧,早点回来。”
“一个小时。”谢律顿了顿,又补充道,“窗外太阳落到杨树最高的树梢上时,我就会回来。”
“好。”
沈意绵眼巴巴送他出门,本来没那么慌乱的心又紧张起来,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坐在桌边,看着那烂到已经长蛆的苹果,难以想象这小女孩是怎么活过这些天的,这城里说不定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活人藏在屋里,只是谁也不敢出来。
太阳一点点落下,挂在树梢,谢律仍然没回来,时间越久,沈意绵越焦虑。
直到又过半小时,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吱嘎一声,沈意绵腾地站起来,抓着剑警惕地走到外屋,正对上谢律那双平静无波的眼,心头的石头瞬间落下来。
“迟到了,抱歉,勘察全城耗费了些时间。”
沈意绵看向他,少年手心提着两只身上插着箭矢的的野鸡,雪白的衣襟一尘不染,看来一路上没发生什么意外。
“从哪里弄来的鸡?”沈意绵上前帮他拿过野鸡,讶然看了看,居然还挺肥。
谢律取出手帕擦拭掌心,低声道,“附近山上很多,我去做菜。”
“你还会做菜?”
“数据库里有海量食谱,你想吃什么?”
沈意绵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辣炒鸡丁怎么样?”
“可以,一份辣炒鸡丁,一份清炖母鸡汤。那女孩太久没有进食,需要吃清淡些。”谢律脱下外衣,挽起袖口,把两只鸡带进了厨房。
沈意绵跟着他进去,眼见他干脆利落地拔毛剁肉,架势好像三四十年的饭店老厨子似的,不由咂舌,这跟他想象中生死难料的任务场面好像不太一样,有种出来春游的既视感。
这哪是服务型啊,简直是人妻型……
不一会,厨房传出阵阵香气,谢律将烂苹果拿走,摆上两道大菜。鸡丁用山鸡熬出高汤炒熟,油汁清亮亮,略有几根干辣椒佐味,鸡丁和小蘑菇切的整整齐齐,清炖汤浮着一层浓郁的精华鸡油,只掐了一点小葱陪衬,鲜美至极。
等谢律落座,沈意绵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我先尝尝。”
鸡丁入口,辣香饶舌,舌尖先是一阵酥酥麻麻,随后便是鸡肉软嫩喷香的口感。
“好吃!”沈意绵边吃边夸,“配碗大米饭就更香了!”
“米缸里没有米,明天我想想办法。”谢律没有动筷,只静静看着沈意绵大快朵颐,心底隐隐有些莫名的满足感,他将其归结于自己是服务型AI的缘故。
用户越满意,就代表他的工作做得越好。
半晌,他收回视线,低声道,“我去做任务了,无论如何不要离开这间屋子。”
沈意绵见他又要走,嘴里的肉突然没滋味了,可转念一想,谢律早点完成任务,他们就能早点回去,
“行,注意安全。”
等他离开,沈意绵吃饱,无所事事地把床单铺在地上小憩。
谢律是男主肯定有主角光环,又是人形AI,智力奇高,他不怎么担心谢律的安危,他更担心到了夜里会不会有鬼拍门。
辗转反侧,沈意绵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司无幸总说他没心没肺,这话还真没说错。
日落黄昏,天色渐暗。
睡梦中,内屋传来些许响动,沈意绵猛然醒过来,微微偏头,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正缓慢靠近桌子。
他心底了然,继续一动不动地装睡。
桌边的动静越来越大,筷子磕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显然是饿极了,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好好吃顿饱饭。
好可怜的孩子。
等她吃得差不多,声音也渐渐轻了,沈意绵拄着下巴,抬眼看向那瘦瘦的小人,“吃饱了吗?锅里还有。”
小女孩浑身巨颤,惊恐地转头看他,拔腿就要跑,却两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别怕,别怕!”沈意绵赶紧爬起来,上前把她扶起来,“我是焉山的修士,来除魔的,不是坏人!”
听到他的话,小女孩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那双大大的杏眼含着泪看他,一开口,嗓子哑的厉害,“我要娘亲,我要爹爹……”
沈意绵神色复杂地收回手,拍去她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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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尘灰,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法许诺帮她找到爹爹娘亲,说不定他们早就死了。
小女孩连哭都极力忍耐着声音,哽咽道,“春花。”
“好孩子,”沈意绵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问,“你在这里躲了多久了?”
“不知道。”春花抽泣着小声说,“爹娘说去找吃的,就没回来了,哥哥,求你帮我找找他们好不好?”
沈意绵抿紧唇,他真没法接支线任务,他自身都难保。
可这样对小女孩好残忍,沈意绵犹豫良久,忽然眼前一亮,“一会等另一个哥哥回来了,你去求他,他应该会帮你。”
春花擦了擦眼睛,“你呢?”
沈意绵干咳了声,“我没有他厉害,我跟你差不多。”
春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半晌,小声说,“其实我知道的,很多修士哥哥来这里,但是都死了。”
“有穿蓝色衣裳的,黑色衣裳的,全都被吃掉了,但是你穿的这个黄色衣裳,我没见过。”
沈意绵悚然听着,蓝色是玄阶,黑色是地阶,妈呀合着这是全军覆没了啊!
他又听春花轻轻说,“对了,刚刚那个哥哥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白的。”沈意绵捋了捋身上的鸡皮疙瘩,努力平稳声线安慰她,“他比蓝的黑的都厉害,你放心,肯定会没事的。”
春花仿佛真的安心下来,转眼看向厨房,舔了舔嘴,“我还能再吃一点吗?”
“当然可以。”
沈意绵话音刚落,春花便跑进了厨房。
他叹息一声躺回床单上,心底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谢律究竟能不能完成任务。
这么大一座城,不知会藏着多少走尸和魔族,工程量太大了。
原来师兄师姐们每次去做任务都是这样艰险,可他们每次回来还都会给他带些特产吃,三年里竟为他挡去了所有的风雨。
他的命太好了。
没了好师兄好师姐,又来个好师弟。
沈意绵出神时,忽听厨房传来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冲进厨房。
只见灰尘四起,厨房的窗子被一拳砸烂,而他脚边,正是一张原本贴在窗子上黄符。
他愕然看着,夜色里,窗外露出一张扭曲狰狞血盆大口的面具脸,面具下的眼睛没有眼白,黑色瞳仁填满整个眼眶,如同怨鬼般直勾勾盯着他。
沈意绵浑身瞬间冷透,来不及思考黄符为什么会掉下来,下意识拔出腰间长剑,目光四下寻找,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瑟缩发抖的春花,“春花,快过来!”
春花分明害怕得缩成一团,却毫不犹豫伸出手,指向沈意绵,“就是他。”
“还有一个穿白衣裳的人没有回来,他们只有两个人,我没有骗你,把爹爹娘亲还给我吧。”
沈意绵怔在原地,大脑轰然一片空白。
片刻,在那面具人动身从窗子爬进来时,他脑海终于浮现出一个念头,
——救命!
谢律,谢律!!!
9. 白裤衩
(九)
天色方暗,乌啼鹊噪,沉沉长夜即将来临,云雾遮月,下起一阵湿冷小雨。
原本死寂的长街不知何时仿佛地狱绘图般布满了僵硬麻木的走尸。
愈靠近城主府,走尸愈密麻如蚁,谢律撑着把纸伞立在房檐,静观街上潮水般朝自己方向涌来的走尸,这种小兵用灵力清太过浪费,但是他早就预料到这种场景,提前做好了炸药。
硝石、硫磺、炭粉……都是炼丹会用到的材料,他从丹峰借了许多,把炸药包绑在箭矢上,再附上一道清除魔气的灵力,用来清小兵简单快捷,大幅节省时间。
谢律不紧不慢地收起纸伞,拉弓,射箭,三两箭过后长街上的走尸炸开一片又一片的烟花,眨眼功夫,整条街上尽是残躯碎尸。
他自房檐上跳跃,按街道逐一清理,慢慢靠近城主府。
任务难度对天阶而言其实不高,只是天阶弟子永远都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所以这种任务一般只会分配给低阶,低阶弟子靠人数多也能完成任务。
又清理完四条街,谢律刚要离开,余光却见不远处街上的走尸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涌去。
按理说这些走尸只会去能察觉到有活人在的地方。谢律眉宇微蹙,悄然隐去气息跟上走尸,却发现走尸前进的方向,好像是他们的安全屋。
那里的确有个活人,不过……
谢律神色渐沉,
他不是三令五申过不可离开么?
*
雨越下越大,风急雨骤,足靴踏进水潭溅起片片水花。
嘶哑的怪叫声仿佛从喉咙内挤出来般环绕在侧响彻寰宇,四面八方的走尸杀也杀不尽,沈意绵慌不择路地执着剑拼命砍杀,还有一个动作慢条斯理的面具人紧跟在后。
雨水和着汗水浸透衣衫,沈意绵欲哭无泪地回过头,见到那面具人竟然还跟着自己,简直想跪下来给他磕一个。
别追了别追了,他就是个废物黄阶而已啊!
身前走尸越围越多,剑尖沾满鲜血,浓郁的血腥气令沈意绵有些想吐,虽然知道这些都是死物,可血肉横飞的场面实在恶心。
跟在司无幸身边偷懒耍滑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可能杀出重围。
他只能边逃跑边找谢律,一时不察,竟被路上的水坑滑倒。
心口一空,沈意绵油然而生一股绝望,刚要爬起身,却发现朝他涌来的走尸群停了下来。
他怔愣抬起眼。
滂沱大雨中,谢律身上雪衣染尽鲜血,滴滴答答黏腻腥稠的血液,被暴雨冲刷着沿衣摆潺潺而下。
天边忽然电闪雷鸣不止,沈意绵清晰看到他的脸在冷白的光昼中忽隐忽现,分明是平静毫无波澜的面容,却平白无故多出几分神色变幻的诡谲可怖。
他不紧不慢迈着足靴,手心流淌着银光白雨的长剑轻易翻转,如同诞生地狱掌管生死的无情判官,以最基础的简单运算判断眼前人的要害,而后运算结束,他一剑割破喉咙,鲜血先是喷出一些血柱,溅射在他本就苍白的脸侧,随后冲力锐减,连对方仅存的气息一同缓慢而绝望地归于平静。
沈意绵莫名升起无边寒意,隐约觉得这一幕谢律不像来杀走尸,倒像是来杀他的。
不不,谢律答应过不会杀他,是来救他的。
谢律立到他身前,不知哪里拾来的剑上已经布满缺口,自高而下俯视着沈意绵,半晌,缓慢朝他伸出了手。
不知怎的,沈意绵总感觉谢律的眼神像是在看蠢货,赶紧握住他的手从地上爬起,心有余悸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跟踪走尸。”谢律言简意赅答,眼睛却没看他,而是漠然盯着沈意绵身后的面具人。
沈意绵愈发觉得他好像生气了,又低声解释,“刚刚那小丫头把黄符撕了,然后我就……”
“嗯。”
谢律打断他,“没受伤吧?”
沈意绵声音更低,“这倒没有,你是不是生气了?”
闻言,谢律偏头看他,“看过流浪地球么?”
“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确实是一种奢求——前辈的名言警句,果然适用。”
偏离计算结果的情节发展,他很不喜欢。
沈意绵:……
他还认上前辈了。
“不是,我真没想到那小丫头会撕黄符……”沈意绵大呼冤枉,“搁你你不跑?”
谢律淡淡瞥他,“你脖子上挂的是情趣玩具?”
沈意绵:“?”
他刚想骂人,低头看去,这才反应过来,他戴着谢律给的岫玉项圈,可以护体。
怪不得,他就说他怎么突然变这么牛x了,一路杀出来硬是半点伤没有。
沈意绵气焰顿消,尴尬道,“我忘了,不好意思。”
脸上热热的,他垂下眼睫,又小声说,“你是不是有点嫌我笨了?”
他早说他不来嘛,这种活儿就不该给他这种水平的人干。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机。”谢律紧盯着那面具人,轻按下沈意绵的脑袋,把人推去身后,
“关于你的智力问题,晚上开会讨论。”
他反手甩掉破剑,从沈意绵的手中接过自己的剑,指向对面的面具人。
那是张类似于傩戏的樟木面具,狰狞而华丽的彩漆人脸不像神明,反倒像恶鬼般阴森可怖。
双方谁也没有开口,谢律提剑而上,剑招快得惊人,沈意绵看不出哪门哪派,只见他咻咻咻又嗖嗖嗖,仅一刻钟面具人便败下阵来,倒地不起。
黏腻腥臭的鲜血像炸了的陈年腌海带缸,面具人死后化作一摊血水,只剩骨头,沈意绵呕地一声终于还是吐出来了。
“这人多少年没死了,都臭成这样了。”
“髋关节磨损严重,生前应该有八十岁以上。是一具开了灵智的走尸,死亡时间便不得而知了。”
谢律从不让话掉地上,他俯身下来,摘下那樟木面具细细查看,“作者借鉴了傩戏面具,我猜测幕后魔族目的可能与巫祭有关。”
“巫祭?”沈意绵吐干净了,“什么巫祭?”
“现代傩戏是杀鸡取血祭祀鬼神,甚至很多地区已经不再杀鸡,而是用木雕鸡像代替祭品。”谢律思考片刻,又道,“考虑到这是一本修仙文,魔族又在云槐城杀了很多人,所以魔族可能不是用鸡祭祀,而是以活人祭祀。”
沈意绵听明白了点,意思就是整座云槐城都是魔族的祭品。
“先回去吧。”谢律淡声道。
“回哪儿?”沈意绵越想越气,“安全屋已经暴露了,这里活着的百姓都是那些魔族特意留下来的,就是为了逼他们通风报信,修士一来就去通报。”
“既然所有地方都有眼线,那么哪里都可以成为安全屋。”谢律微微颔首,又淡声补充,“其实没有很笨。”
沈意绵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话,暗自磨了磨牙,“这种事傻子都能看出来,你不是AI么,怎么还带嘲讽的?”
谢律头也不回地朝着安全屋的方向去,顺带回答他的问题,“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完美主义,百分之三十的毒舌,百分之十八的冷幽默,百分之二的自我感觉良好。”
沈意绵连忙拔腿跟上他,听到这话,不可思议道,“谁给你设定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随机出厂设置且无法更改,你慢慢习惯。”
“……”
谢律将沈意绵顺手抓起来,足尖在房檐上轻跃,眨眼功夫便回到了安全屋。
两人站在门前,望着门内瑟缩着的春花沉默不语。
“哥哥……”
春花步步后退,小心翼翼缩到角落里,“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谢律安静凝视着她,眼底覆着层薄凉冷意,身旁却忽然传来沈意绵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幸好没死。”
话音落下,谢律微微侧目,眼底掠过一丝困惑。
沈意绵上前把春花抱起来,拍了拍她身上尘土,“受伤没,春花?”
当时春花站在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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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人身后,他没办法带她一起走,只能先把面具人和走尸引开。
春花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哇地一声抱紧沈意绵的颈子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害你的,都是他们叫我这样做,我好想爹娘,我好怕……”
沈意绵把她抱到床上,耐心安慰一阵,小春花很快就哽咽着睡着了。
片刻,沈意绵刚要起身,听到身后传来谢律的声音。
“黄符补好了。”
他回头看去,谢律脱下沾满鲜血的外衣,挂在椅子上,眸底神色明灭,“我要提醒你,在极端压力下,人的动物本能会让她做出自保行为,所以下一次她可能仍旧会背叛你。”
沈意绵眨了眨眼,“然后呢?”
“你应该规避风险,远离她,不要再次心软信任。”谢律擦去脸侧的血渍,语调冷淡,“即便她只是一个孩子。”
他当时选择给予食物,只是因为任务内容里有拯救云槐城百姓这一则,任务之外的事,他从来不做。
沈意绵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安全考虑,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那咱们把她扔出去喂狗吧。”
谢律:“倒也不必,放着不管就是。”
沈意绵嘁了一声,念念有词道,“咱们就是来除魔救人的,只要除掉魔族,她怎么可能还背叛我,她想找我都得打马车坐三天三夜再爬焉山才能找到我,哪来的风险。一切问题都源于魔族,老百姓都是被逼的。”
他要是春花,没准把谢律穿什么裤衩都告诉魔族了。魔太君,这边走,白裤衩滴干活。
奇异的,谢律竟然被他的逻辑说服了。
他驻足原地深度思考一会,颔首道,“晚上的会不用开了。”
沈意绵:“?”
“你在某些事上还算不太笨。”
沈意绵咬了咬牙,凶狠盯着谢律的背影,夸他一句能死是吧?
“对了,我有另一件事要提前告知你。”
谢律忽然开始脱衣服。
他连忙扭脸,被焉山那些死变态腌入味后,看到同性脱衣服还有点尴尬,“什么事,还得脱衣服说?”
谢律自顾自解着衣带,把自己脱光,将被血浸透的衣服用清洁法术洗干净,“清理机体,粘上很多血。”
身上的血污他要仔细洗一遍,法术清洗会让他觉得没有洗干净,那黏腻的鲜血触感会一直附着在身上,很不舒服。
将外衣脱下后,只剩一件薄薄的月牙白里衣,夜色下,谢律肤色白到泛青,身形一如既往的挺拔,宽阔肩膀下垂着矫健有力的手臂,好像随意抬手就能触到房梁,腰窄而劲,衣带半系半散搭在腰间,配上一米九几的身高,往那一站跟个boss似的。
相比之下,沈意绵正常男性的体格竟也能称得上羸弱一词了。
他眸底倒映烛火,却没有半分暖意,
“我要说的是,我需要秩序,秩序会让我感到安全,因此我不喜欢出现非计划之内的事件,也请你不要打破我的秩序。”
他态度客气而礼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沈意绵。
沈意绵莫名有种在野外被比自己更强大的猛兽盯上的惊慌感,他下意识怂了怂,轻咳道,“万一打破了呢?”
“也没事,只是我会有点生气。”
“哦。”沈意绵放心了,强迫症,他懂。“你放心,作为朋友,我会尽量避免产生这样的矛盾。”
谢律微微颔首,显然对他的答复很满意。
他搬来一只浴桶,严谨用法术加热一番杀菌消毒,才放水泡澡,态度友好地询问,“你要洗么?”
沈意绵身上也沾了不少走尸的血,听他这么一说,果然闻出些许腥臭味,他干咳道,“你先洗,等你洗完我洗一下。”
“一起吧。”
沈意绵神色一滞,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下意识转头。
谢律面色如常地望着他,墨发浸湿披洒在肩头,他拄着下巴,淡淡道,“节约水资源,而且我可以帮你搓澡。”
“过来。”
10. 使用说明书
(十)
谢律不开口时,视线会给人难以言说的压力,并非一种强烈灼烫的攻击感,而是平淡而傲慢的审视,是智力与体型具有压倒性强大所造成的审视。
那视线令人极其不爽,沈意绵有时觉得自己可能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人,只是一个跟桌子凳子茶壶没区别的物件,不然怎么能说得出一起泡澡这种鬼话?
虽然他今天的确做了些蠢事,但也没蠢到洗澡也要人照顾的地步吧?
“我自己有手。”他轻啧一声,“你老实洗你的得了。”
“好。”
谢律冷淡应声,就在沈意绵以为他终于消停时,又听他道,“趁这机会,你要不要看我的使用说明书?内容浅显通俗,文化程度极低也能看懂。”
“不看,你是不是闲的?”
沈意绵对他彻底没了耐心,骂谁文盲呢?
闻言,谢律果然不吭声了,屋内只传出轻轻的水声,沈意绵骂完,见他不说话,心底又有点愧疚起来。
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更何况谢律帮他这么多,白天还给他做菜,他这样语气不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AI毕竟不是人,不可能有人类的情商,不能太苛求他面面俱到。
思及此处,沈意绵叹息一声,转过身来,“行吧,我看两眼。”
听到这话,谢律神情松快不少,看那样子是真的很希望沈意绵能看看自己的说明书。
沈意绵缓慢走到浴桶边,瞥他一眼,随口道:“哪呢?”
谢律猜到他肯定会忘到脑后,低声提醒道,“左腰处。”
话音落下,沈意绵沉默片刻,“谁给你写到这种破地方?”
“出厂设置,都是统一的。”
沈意绵轻吸口气,很快安抚好自己,反正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能看,何况现在是他看谢律,又不是谢律看他。
他俯下身来,扒着浴桶边,努力不去看某些不该看的隐私部位,在谢律的左腰找到了所谓的说明书。
好嘛,密密麻麻的小字,大半夜要把他看瞎吗?
沈意绵已经有点不想看了,可碍于谢律不是第一次请求,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假装仔细阅读,看着看着,他偶然瞥见一条小字。
“如有需要,本产品可以清除任何阻碍任务完成的因素。”
他念出来,好奇地问,“什么因素都行,杀人也可以么,机器人三定律第一条不是说不可以伤害人类吗?”
谢律垂眸看他,眼底似有雾气沉浮,声音很凉,“三定律是阿莫西夫的短篇小说设定。”
沈意绵神色微僵,又听他缓缓开口,“我的程序里,没有这样的规则。”
莫名地,沈意绵下意识后退了些,一股刺骨寒意自脊柱缓慢攀升,周身冷得厉害。
天杀的,谁给他设置的程序这么随便?
人工智能的规则是人类赋予,按理来说绝对不能做任何对人类不利的举动。
可谢律的规则被设定得太过潦草直接,除任务相关外任何事情都可以做,这也意味着这个强大而没有人性的“人造神明”毫无局限,随时可以在黑暗与光明里选择自己想要存在的位置。
光是想想沈意绵就头皮发麻,他又后退些许,低声道,“你先前说不会杀我,是真的吧?”
谢律凝眸看他,“是。”
有了他的承诺,沈意绵稍微放心点,只是手心早就发了层冷汗。
太吓人了,得亏这是小说世界,要是把谢律放出去,那AI岂不是要统治全人类?
也不对,设计程序的科学家们肯定考虑到谢律是被投放在小说世界里,对现实世界造成不了威胁,所以才没有规定那么严格。
想到这,沈意绵心底踏实不少,他又小心翼翼凑上前去,这回是真的想仔细看看说明书,眸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某个不该看的部位。
这一看,沈意绵眼睛险些瞪出来。
“怎么了?”
谢律声音困惑,“你面部表情很奇怪。”
沈意绵闭了闭眼,仿佛受到什么极大的冲击,他兀自坐回桌边灌了口水喝,“我没事,你快洗吧。”
男主果然是男主。
他心底涌上一阵阴暗的不爽。
——所以小说里一夜七次的勾八原来长这样吗,感觉硬起来快赶上蜜雪冰城的满杯百香果了。
凭什么,这对吗?
*
洗完澡,沈意绵难得浑身舒适,白天惊吓带来的疲惫一扫而光。
谢律从外面摘了果子回来榨成汁给他和春花一人一杯,又热了中午的剩菜,不知从哪淘来些新鲜大米,蒸熟后拌着喷香的鸡汤鸡肉更是美味无比,沈意绵叫起春花一快吃,两人吃得连头都顾不上抬。
“哥哥,你厨艺真好,和我娘亲一样,”春花兴奋地夸赞,肚子填饱,人也有了气力,“要是去醉花楼当大厨,肯定能一天挣好几十两!”
谢律没搭理她,似乎还在坚持规避风险。
沈意绵接上春花的话,提醒道,“对了春花,你不是说有个小忙想请谢律哥哥帮你吗?”
闻言,春花眼前一亮,可看到谢律那冷淡漠然的面容,神色黯淡几分,她故作开朗地干笑了两声,埋头扒饭,“哥哥你记错了,我没有事情要你们帮忙。”
不要再提,小花,不要再提。
见她假装忘记,沈意绵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也跟着埋头扒了口饭,饭桌上的气氛陡然沉闷下来。
他总不能非要谢律去帮春花,那不成道德绑架了么?
半晌,谢律拿起洗好的外衣起身离开,临走前严肃叮嘱,“我去做任务,黄符已经补好,无论发生什么事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沈意绵点点头,有项圈在,这回他肯定不会再跑出去给谢律添乱了。
他偏头看向春花,小丫头乖巧懂事地收起碗筷,默默地走到厨房洗碗,临进厨房前还停下脚步保证,“哥哥,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不会摘那个黄纸了。”
如果没人能帮她,她就自己去找爹娘。
沈意绵一阵心酸,又不由义愤填膺起来,多好的孩子,被魔族逼成了这样。要是他是男主,二话不说就去帮春花找爹娘,可惜他只是个新手村的龙套,用来给男主开局打脸的小反派。
他越想越憋闷,干脆坐在自己铺盖卷上开始修炼。
他要变强,哪怕只是强一点点!
过了半刻钟,春花好奇地凑到他面前蹲下,轻声道,“哥哥,你去床上睡吧。”
沈意绵猛然醒过来,他竟然睡着了……
他狠狠唾弃自己一口,让春花去睡,自己继续修炼。
哎,早知道当年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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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幸讲课的时候他就不睡觉了,导致现在一修炼就想睡,司无幸怎么也不管管他,真是的。
窗外雨声渐淡,云散月出,夜风拂过树梢带来几道走尸的怪叫声,又归于久久的宁静,而后早鸟跃上春枝,发出清脆如铃的啼鸣,朝阳终于升起。
房门吱嘎一声轻响,沈意绵蜷缩在铺盖卷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门外曙光笼罩着一道雪衣身影。
“怎么睡在这?”
他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还是睡着了,有些羞于启齿,“昨夜修炼太累了,早上凑合睡了一下。”
谢律静静凝视着他脸上压出来的头发印子,没有戳穿,只俯下身来道,“你想修炼?”
“呃……有点吧。”
话音刚落,谢律从指上摘下一枚储物戒,递到沈意绵面前,“戴面具的走尸都开了灵智,身怀内丹,我昨夜剖出来几十颗,你拿去炼化。”
沈意绵睁了睁眼,下意识问,“什么样的内丹?”
“金丹期的。”谢律轻描淡写道。
沈意绵的眼睛睁得更大,他修炼三年也才仅仅是个练气三层,金丹期足足比他大了一个大境界,谢律自己一个人一晚上杀了几十个金丹期?
他望着那枚储物戒,咽了咽口水,伸出手,却又弱弱地收回去,“你刚来焉山不知道,金丹期的内丹一颗可以卖上千灵石,我不能要……”
谢律却不由分说地将储物戒塞进他掌心,“你要抓紧修炼,日后出任务才能和我并肩作战。”
听到这话,沈意绵脸上烫了烫,他握着那枚储物戒,总有种自己在吃师弟软饭的错觉,“你、你真给我?”
“当然,”谢律不假思索道,“听闻凌晨见月时,云槐树树梢上会结出千年槐花蜜,于修炼极其有益,夜里我去碰碰运气,倘若能找来你一并吃下。”
沈意绵茫然无措地看着他,隐约觉得这有点超出师兄弟情的范围了,“这应该是你的机缘,你全给我不太好吧?”
“不要推辞了,”谢律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在沈意绵眼中仿佛有佛光普照,唯独那双洞黑眼眸意味不明,直勾勾盯着沈意绵似乎要将他吞没,他缓慢出声,却有一种极其诱惑的魔力,
“我不是说过么,我是你的金手指。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机缘、法宝,甚至是未婚妻。
“你什么都不必想,只需坦然接受就好。”
沈意绵怔忡望着他,抿紧唇,半晌,还是把储物戒还给了他,“不行,我不能要。”
谢律神色微顿,有些意外。
“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沈意绵说出来反而松快不少,他笑吟吟道,“你要送我只烧鸡,或者送我只好蛐蛐都行,师尊说了我这废柴身子很难养好,所以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闻言,谢律眉头紧蹙,将储物戒蜷紧在掌心,语气似有些许不甘心,“人类互送礼物是维持友谊的方式之一,你收下,再回我礼。”
沈意绵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让自己收下,纳闷道,“我拿什么还得起你,你什么都不缺啊。”
谢律立在原地,认真思索片刻,半晌,终于找到解决办法,他转眸看向沈意绵,眸光渐深,“你有一样我没有。”
“从今往后我送你机缘法宝,你教我如何拥有人类的感情——这是我唯一没有的东西。”
11. 智力测试
(十一)
人工智能竟然想要学习人类的感情,沈意绵感慨地想,学什么不好,非学这没用的玩意儿。
但如果谢律想要,沈意绵觉得自己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真不是跟你吹,我上高中的时候人称情圣,知道有多少人追求我吗,二十个,整整二十个。”
可惜全是男的,外号其实也不叫情圣,叫先天Omega圣体。
沈意绵侃侃而谈,一副过来人架势揽住谢律肩膀,“你真想学,倒也简单,我现在就能教你。”
谢律淡淡瞥他,顺势把储物戒塞进他手心,“收下学费,我洗耳恭听。”
见他有兴趣,沈意绵也不再推辞,清清嗓子,故弄玄虚道,“想跟人建立感情,首先你就不能一直板着个脸,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板着脸谁会乐意亲近你。人都是通过表情表达情绪的,你会不会做表情?”
谢律点头。
“哭一个我看看。”
面无表情的脸上扑簌簌落下一串眼泪,哭得像讨债的鬼。
沈意绵被他哭得一阵惊悚恶寒,“行了,我都有点害怕你了。笑会不会?”
谢律停止流泪,唇畔微微扬起一抹笑容,说实话是好看的,可一旦联想到他是AI,沈意绵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只觉诡异,就好像家里的微波炉在笑。
他还没想好怎么形容,又见谢律边恬淡微笑边淌下两行热泪,声音平静,“这是两种表情的组合呈现。”
沈意绵吓坏了,“谁tm问你了?”
“是我自主研究的,我命名为笑哭。”
“闭嘴。”
这死人机,百分之二的自我感觉良好还是太高了。
沈意绵正琢磨怎么教他运用表情时,门外忽然颤颤巍巍走进一个瘦弱女子。
他神色微惊,下意识摸上腰间长剑,却见那女子激动地跑进屋内,“小花,小花呢?”
听到声音,屋内正睡着的春花睁开眼,不可置信地跑到外屋,连鞋都顾不得穿,“娘亲?”
“小花!”
母女两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沈意绵错愕地看向谢律,“这是怎么回事?”
“昨夜清理走尸时,在城主府的牢狱内找到了那女孩的母亲。”谢律平淡开口,抬起手腕观察电量,低声道,“顺路带回来了。”
闻言,沈意绵怔忡片刻,忽然有些想笑,“你先前不是说要规避风险么?”
“我讨厌规避风险,更喜欢从源头解决风险。”谢律只从春花和沈意绵三言两语间便推断出了春花的诉求,只要解决了这个诉求,那么风险自然不会再产生。
不过他到时春花的父亲已经被魔族杀害,所以只带回一人。
母子两人哭了好半晌,春花娘抱着小春花跪在谢律和沈意绵面前,千恩万谢道,“多谢二位小仙长救命之恩,我们母女二人此生此世无以为报,花儿,给恩人磕头!”
沈意绵连忙上前拦住他们,低声道,“除魔救人本就是焉山弟子立身之责,婶子言重了,快起身。”
春花抹了抹眼睛,还是坚持给沈意绵和谢律磕了一个响头,“恩人哥哥,谢谢你们。”
“好孩子。”沈意绵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轻笑道,“我就说吧,谢律哥哥肯定会帮你的。”
闻言,春花有些怯弱地望向谢律,半晌,在即将对上谢律视线时,小丫头赶忙收回视线,在沈意绵怀里小心点头。
其实……
昨夜她偷偷跑出门自己去找爹娘了,只不过没跑多远就被谢律逮住。
就好像开了天眼一样,她想不明白谢律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又怎么猜到她会跑出来。
直到谢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白剑尖滴着血,眸底森寒如冰,“我是不是说过,谁也不能离开?”
“不允许,再有下次。”
那一刻,春花浑身都打了个寒颤,就好像眼前人不是活人,而是和那些走尸魔族面具人没什么两样的怪物,谢律丝毫不在意她的性命,随时有可能杀掉她。
春花怕极了,连哭也不敢哭。
被抓回来之后,她一夜没敢睡觉,直到清晨才困倦疲惫地睡着。
只是没想到,一睁开眼就见到了娘亲。
谢律哥哥,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她吃了哥哥的饭,哥哥又救了她娘亲,春花怯怯地想,应该是好人吧。
至少……另一个哥哥在的时候,谢律哥哥看起来很正常,远没有那么可怕。
“今日要清理城主府内的走尸,晚上可能不会回来。”
谢律从储物戒取出一串炊饼,搁在桌上,是侦察城主府时顺便拿回来的,那些魔族在城主府吃着山珍海味,他本还想带几个菜,没找到合适的打包袋遂作罢。
沈意绵摸了摸那炊饼,还热着,随手拿起搁在嘴里咬了一口,“这么快就到城主府了?”
“嗯。”谢律简单估算了片刻,给出计算结果,“大概太阳下山后我就会回来。”
AI的效率的确奇高,他们来这总共才两天,谢律竟然把一整座城的走尸全部清理干净了。
沈意绵终于体会到被带飞的快乐,天阶任务摸鱼划水就能过,简直爽爆了。
“那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谢律点头,转身离开前,他抬头瞥了沈意绵一眼,似是想叮嘱些什么,转念想到昨夜沈意绵的保证,他抿了抿唇,干脆没有再提。
他前脚刚走,沈意绵清晰听到了身旁的母女俩轻轻呼出口气,好像有谢律在时她们连大喘气也不敢似的。
“这位小仙长真是威严……”春花娘神色复杂地小声道,“昨晚上他一人除掉了城主府大半的走尸,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阵仗,实在是令人震撼佩服。”
沈意绵当然知道谢律很强,那毕竟是未来最高端的人工智能科技,还是军用型改造的,到修仙文里不吊打一切才怪。
“只是……”春花娘似乎想说些什么,半晌,却硬生生忍了回去,“想来以这位小仙长的实力定能化险为夷。”
化险为夷?
沈意绵敏锐捕捉到一丝不对劲,“什么叫化险为夷?”
春花娘神色紧张地舔了舔干涸的唇,凑近他些许,“今日是红月之夜,那些魔头今夜就会举行祭祀,先前来云槐城除魔的修士们,并非被走尸所杀,全都是被当成祭品死在祭祀中的,他们把修士引入祭祀大阵,然后……所有人都化作了血水!”
话音落下,沈意绵睁大双眼,“你刚刚怎么不说?”
这么重要的消息,谢律知道吗?
“对不住对不住!”春花娘见他着急,拧了拧衣角,连声道,“我见到花儿太过激动,一时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还以为小仙长你们知道……”
沈意绵眉头紧蹙,心底隐隐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这不明显是小说里主角一时不察没注意到伏笔,却引发了不可设想的后果那种剧情吗?
他心乱如麻,嘴上仍道,“罢了,婶子不必往心里去,他这几天都在调查云槐城,肯定知道这些事。”
况且谢律那么聪明谨慎,深度思考推理一下应该就能推理出来那些魔族要干什么。
沈意绵抿紧唇,嘴里的炊饼突然没了滋味。
再等等看,谢律说了太阳下山后回来,只要能按时回来,那就是没事。
就算真有什么事,他除了收尸还能帮上谢律什么?
然而直到太阳下山,谢律依旧没有回来。
血月挂槐,漏断人静,云槐城第三夜。妖风阵阵,黄符如枯叶般簌簌作响。
沈意绵望着窗台上爬过的蚂蚁,一只只细数,心头愈发乱沉。
谢律对时间把控得很好,就算迟到也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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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已经太阳下山快四个小时了,估计是夜里十点钟左右,他怎么可能会迟到这么久?
会不会……是他戴着这副岫玉项圈,谢律没有了护体法宝,所以打得异常艰难?
如果连谢律这样的天阶弟子都打输了,死在这,那他一个黄阶能逃得掉吗?
不管怎样,去了总比不去强。
思及此处,他按耐不住,抓起剑来起身出门。
沿着谢律给的地图,沈意绵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城主府前。
果然如谢律所言,城里的走尸都被清理干净了,只差最后一步推掉防御塔。
望着被槐树阴影所笼罩的高大府邸,沈意绵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翻墙进去。
进来之后,里面的陈设倒和普通城池的府邸没什么区别,越过仪门,园林式的后园小桥流水静谧非常,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端倪。
沈意绵越走越忐忑,面前忽然出现两条东西甬道,他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枚五帝钱来丢在地上。
正面走西,反面走东,师祖保佑他一定要走到有谢律的那条路去……
只听叮地一声,钱币坠地,他刚要俯身去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猛然掼倒,甚至来不及惊呼,嘴巴就被死死捂住,无比粗暴地拖入了身旁厢房内。
天色极暗,他惊恐地瞪大双眼,试图看清眼前人,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自己狂跳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响着,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忽然间,厢房外传来了一道沙哑至极的可怕声音。
“刚才那小子人呢?”
“不知道,突然来了一道障眼法,我刚看清楚人就没了。”
“找。”
沈意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居然丝毫没有发觉这院子里还有别人存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跟着他的?
很快,门外所有声音消失。
覆在他唇上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不紧不慢地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使沈意绵僵硬地仰起头。
“符纸又被撕了?”
语气带着些许隐约不满。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沈意绵眼前一亮,刚要开口又被堵住嘴。
“小声说。”
沈意绵小心地点点头,用最低的声音说,“没人撕符纸,我见你太久没回来,担心你出事所以自己跑出来的,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跟你说……”
对方短暂沉默了片刻,半晌,似乎颇为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说吧。”
“婶子说今天是血月之夜,魔族会故意把你引进祭祀大阵,千万离大阵远一点!”沈意绵一口气不停地把重要消息全说出来,然后起身要走,“我说完了,回去等你好消息!”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手腕忽地被攥住,沈意绵整个人栽回了谢律怀里。
“回哪,祭祀已经开始了。”
他们已经走不掉了。
谢律抬眼看向鬼影绰约的窗外,眸底掠过一片凛冽,他四下看去,直接把沈意绵塞进了内室的衣柜,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在柜门上飞快贴上两道隐形符篆。
如此一来,这个衣柜便不会被魔族们察觉。
狭窄逼仄的衣柜中,两人身体距离几乎为零。
四目相对,呼吸交融,谢律直勾勾盯着他,大有几分要算账的意思。
沈意绵缩了缩脑袋,蔫蔫开口,“你想骂我就骂吧。”
看到谢律安然无恙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不应该来,可是他不来又实在心慌意乱。
头顶传来道极低的叹息,谢律伸手为沈意绵拭去了额头的汗珠。
“我不会骂你,这事我也有错,毕竟是我迟到在先,让你担心了。”
顿了顿,他又故作随意地问,“对了,你有没有兴趣做个智力测试?当然,我只是有点好奇结果,绝对没有质疑你智商的意思。”
“……”
12.惊蛰入春
(十二)
沈意绵智力绝对是没问题的,他顶多就是太爱胡思乱想,而且擅于把一切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思考。
“不用了,我高中测过。”他有些郁闷地道。
“多少?”
“112。”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水平。
话音落下,谢律眉宇微皱,轻声道,“不应该……”
沈意绵咬了咬牙,干脆不再吭声,等待这场智力羞辱快点过去。
“你别多想,我没有羞辱你。”谢律平静开口,“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智力应该不会听不懂‘无论发生任何事都绝对不能离开’这句话的意思。”
果然还是来了。
沈意绵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我担心你会出什么意外,毕竟你把护体项圈给了我,又一直迟迟没有回来,万一……”
谢律打断他,“没有万一。”
沈意绵微皱眉头,被他激出些许火气来,“我承认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而且行事冲动了些,但我出发点绝对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爸了个根的,他现在说话都开始有点谢律味儿了。
谢律淡淡看他,不置可否道,“这样看来,人类的确没有办法严格执行每一条指令。”
沈意绵听出他话里有些阴阳怪气,可偏偏又没办法反驳。
憋气一阵,他扭过身去背对谢律,冷声道,“行,下回我绝对不管你。”
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就不该担心一个AI的死活!
话音落下,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衣柜内陷入了沉沉的寂静。
不一会儿,厢房门忽然吱嘎响了一声。
两道脚步声轻飘飘地传来,沈意绵瞬间浑身紧绷,清晰嗅到了一股恶臭的魔气。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听那脚步声愈走愈近,在离衣柜不远处停了下来。
“咱们这样躲懒,万一被主子知道可怎么办?”
“怕什么,那天阶弟子不是还没抓到么,祭祀还要再等半天呢。”
靠,这俩魔族在哪偷懒不好,非挑这里?
沈意绵背对谢律,脊背紧贴着对方的胸膛,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隔着衣服传来的谢律的体温让他安心不少。
厢房外突然响起一道爆炸声,沈意绵肩头猛地抖了抖,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什么声音?”
“没事,放炮仗呢,祭祀前的仪式之一。”
两个魔族像解说员一样,为沈意绵解答了疑惑。
看来祭祀很快就要开始了,不知是不是沈意绵太过害怕被发现,他总觉得身上发冷,好像被那两个魔族的魔气感染到了般,手脚冰凉。
过了片刻,那股刺骨渗人的冷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他浮躁心烦的热,如同千万只蚂蚁争先恐后啃噬着他的理智。
沈意绵身子彻底撑不住,向前倾倒,幸好被谢律及时扶住肩膀。
那只手冰凉极了,仿佛炎热夏日在操场狂奔一千米后喝到的第一口水,沈意绵眼睛微微睁开,抓住救命稻草般轻握住那只手。
谢律身形一顿,显然察觉到不对劲,用法术传音过来。
“你怎么了?”
身上逐渐逸散出甜腻如蜜般的气息,手脚酥麻无力,面条般软塌塌地搭在谢律的胳膊上,沈意绵脑海里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倏地想起一件事。
喉咙干渴无比,他传音给谢律,“今天什么日子?”
“二月初六,惊蛰入春。”
坏了。
沈意绵再顾不得其他,推开谢律,小心翼翼翻遍身上每个口袋,瓜子、灵石、蛐蛐罐……他怎么装这么多破烂来??
终于,在理智即将崩溃前夕,他从最后的口袋内找到一个雪白瓷瓶。
拧开,倒出一粒,沈意绵狼吞虎咽吃进嘴里。
双手脱力撑着地,体内那灼热难耐的躁动之意以极快的速度平复下来。
——每年入春,狐族都会发情。
司无幸早就提醒过他要吃药以备万一,可这几天他心思都在这狗屎任务身上,早把这茬忘到了脑后。
好险好险。
要是在这鬼地方发情,就算魔族不杀了他,他也得自己找个楼跳了。
沈意绵长舒一口浊气,蜷起指来,确认力气也恢复了,说明这次发情已经彻底压下去。
其实从前也发过情,只不过他都是躲在寝殿里自己解决了,几乎没有像这次似的在外面发作。
“哈哈,真是吓死我了,还好我早有准备。”
他就说自己怎么可能弱到被两个魔族吓瘫了?
沈意绵如释重负般呼出口气,刚想跟谢律说自己已经没事,转过头却见少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方才只顾自己,现在他才发觉,寂静的厢房内,不知何时溢出几道压抑隐忍的喘息。
他心中咯噔一声,像是察觉到危险气息的小兽,赶紧磨蹭着躲开,然而这衣柜实在太小,容下他们两个就已经是极限,他退无可退,只能赶紧传音问,
“你该不会……”
被他发情时的妖气魅惑住了吧?
沈意绵还没说完,谢律的喘息声更加清晰,每一声都令沈意绵浑身汗毛竖立。
他猛然想起谢律先前说过的话。
“这具身体采用仿人类结构,除了痛觉其他性能都远比人类要更优越。”
——那是不是代表着,某种不能说的欲望一旦被点燃,烧起的火焰也远比人类更激烈?
沈意绵瞬间感到大事不好,赶紧把那小药瓶递到身后,“快吃药!”幸好那鞭炮声一直没有停歇,外面的魔族并未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谢律缓缓伸出手,接过那药瓶,强忍住不适仔细察看,却迟迟没有行动。
他在判断,沈意绵给他药品是否会对他的机体造成伤害。
沈意绵见他不吃,恨不能扒开他的嘴喂药,传音骂道,“你找生产日期呢,快吃啊!”
谢律微抿下唇,似乎在紧急思索对策,半晌,他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听从沈意绵的建议。
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谢律将药咽下。
沈意绵松了口气,擦去鬓角汗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本就光线黯淡的衣柜里,谢律强撑着靠在衣柜门上,神色阴郁如墨,“通俗的讲,想插点什么东西。”
沈意绵:?
他惊恐道,“大哥你这未免太通俗了。”
“有更规范化的表达,”谢律抬眼看向他裸、露出的半截白皙后颈,眼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灼灼□□,“初步判断,我应该是勃‘起了。”
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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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绝望地闭了闭眼,他刚才还一直催眠自己屁股怎么好像被什么东西杠住了应该是剑柄,现在彻底不用猜是什么了。
他欲哭无泪地又磨蹭着后退,可这衣柜绝不可能凭空再变长几米让他躲开那剑柄。
怎么办?
到底谁把AI这玩意设计得跟人一模一样的?
难道让谢律就这么硬邦邦的出去杀魔族吗,这事儿传出去他跟谢律还怎么做人?
“你自己解决一下。”沈意绵紧张地传音给他,“我不看你,弄快点。”
很快,身后传来谢律困惑不解的声音,“怎么解决?”
“你不是AI么,搜索一下数据库啊。”
“数据库内勃’起是违禁词。”
沈意绵沉默了,他忘记这玩意产自严厉打击黄赌毒的国家,就算联网搜索也不可能搜得到教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意绵像吃了苍蝇般脸色难看,好半晌,终于逼迫自己放下礼义廉耻,“算了,我教你。”
他背过身去,心底反复劝说自己就当在修吸尘器,“把手伸进去。”
看不到谢律的动作,只听闻一阵衣料摩挲的窸窸窣窣,而后便是谢律平静中夹杂一丝隐忍的声音,“然后?”
“握住那个东西,”沈意绵扶额,声音也越来越低,“上下摆动就是。”
他闭上双眼,不敢听也不敢看,周遭尴尬的气氛曳练开来,过了短暂一会,沈意绵忍不住问,“好了没?”
“没。”
谢律声音很轻,气息不稳,传音直接传到沈意绵的心头,别有一种暧昧难言。
沈意绵只好继续等待,指尖死死攥住自己的裤腰带,约摸十五分钟过去,仍旧没听到谢律结束。
怎么回事,这么持久?满杯百香果应该是挺厉害的,但这也太久了点吧?
他心底担忧着会再生什么变故,半是心焦半是急躁,又问,“你还没好么?”
谢律没有回答。
沈意绵总算觉出奇怪来,努力调整角度回头看去,绕开某些不想看的尴尬部位,透过门缝微微的血月光辉,看到谢律安静垂着脸,眼眶通红,显然已经忍到极点,挡在衣柜前的那只手,蜷起的手指节用力至发白。
“抱歉,我做不好。”
沈意绵怔了怔,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他小声道,“跟我道歉干什么,我又帮不了你,你自己再试试。”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声音,耳边只剩谢律愈发沉重艰难的呼吸声,好像受尽折磨痛苦极了。
发情的憋闷难受沈意绵曾有一次体验过,的确痛不欲生,那种痛并非肉.体的疼痛,而是对意志极致的消磨,四肢瘫软,抓心挠肝,只想让自己快一点沉入快感的海洋活活溺死。
沈意绵指尖蜷紧,半晌,他深吸一口气。
算了,谁让他一直都烂好人。
谢律视力极佳,在如此暗沉的夜里,仍然能看到那只白皙的手朝自己探过来。
他喉结轻滚,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前人用传音无情打断。
“闭嘴。”
沈意绵闭上双眸,咬紧牙关,伸手触上少年雪白无暇的衣衫。
片刻,他错愕睁开眼。
——开什么玩笑?
一只手,竟然合不拢。
13.后遗症
(十三)
传言中的男主果真非同凡响,设计出谢律的那个科学家一定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谁家好人给AI装门大炮?
太可怕了。
那种东西捅进去会死人的吧?甚至还要反反复复地捅,这比凌迟也没好多少。
没办法,都已经上手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他咬紧下唇,刚要试着帮助谢律缓解,衣柜外突然又传来那两个魔族的声音。
“哎,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好香……”
“我闻到了,兄弟,你好香。”
沈意绵险些被这句话呛死,下一刻,他就听到其中一个魔族惊叫了声,逃也似的飞快夺门而出,另一个魔族也立刻拔腿跟上。
“站住,你别跑……”
沈意绵嘴角微抽,不过那两个魔族离开倒是好事,至少他不用帮谢律干这种事了。
他刚想推开衣柜门出去,却被猛地攥住手腕拽了回来。
厢房门大敞,月色不留余地地倾泻进来,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了谢律的脸。
“等等。”
他声音沉冷,眉拧得更紧,死死盯着沈意绵,那眼神极度危险,令沈意绵下意识地想跟那魔族一样拔腿就跑,可手腕上的指却像铁锁一般牢牢扣着他,根本不容他挣脱。
沈意绵吞咽着口水,小声道,“怎么了?”
“现在出去会被发现,回来。”
谢律这话的确没错,外面的鞭炮声已经有停歇的趋势,说明祭祀很快就要开始了,外面肯定聚集着所有魔修。
沈意绵心如死灰地窝回衣柜里,听到谢律忍耐的声音,“继续。”
“……”
或许谢律本身并没有命令的意思,可语气却听得人十分不爽,一股高高在上的既视感。
沈意绵眯了眯眼,刚才吵架时没有发泄的怒火又涌上心头。
他扯起嘴角,硬生生笑了笑,“好。”
说罢,沈意绵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他。
这具身体没有痛觉,可谢律还是闷哼了一声,那声音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律极度克制隐忍的神情反倒令沈意绵心头更诡异起来,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什么挑战伦理道德底线的事情。
是谢律叫他继续的,他只是执行谢律的“指令”而已。
沈意绵那点仅存稀少的道德感很快消散,他饶有耐心地玩弄着,欣赏着谢律为此呼吸发促的神情,心底莫名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快感。
即便是未来科技创造出来的人造神明,也有完全不擅长的领域——连自我纾解这种小事都不会。
经此一事后,谢律还敢再嫌他笨么?
“知道这叫什么吗?”他忽然发问。
谢律紧抿着唇,沉沉看他。
沈意绵缓缓凑近他,煞有介事地道,“这就是人类的欲望,人类的感情建立在欲望的基础上,亲情是依赖与保护的欲望,友情是寻求认同的欲望,爱情是肉.体和灵魂交融的欲望。
老师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教你怎么发泄欲望,你仔细着学。”
谢律沉默不语,好似真的在认真学习,只是目光每每掠过沈意绵那对殷红唇瓣都会不经意的停留。
沈意绵浑然不觉,随意问道,“现在什么感觉?”
谢律:“通俗表达还是规范语言?”
“……规范点的吧。”
“希望你增加摩擦频率,现在速度很慢。”
沈意绵险些失笑出声,抬头靠他更近,眸光落在谢律额角渗出的细汗,带着些许嘲意低低道,“作为人工智能,你是不是有点太色了?”
“这不是我的意愿,是机体和人类的相似度太高,所以……”
谢律刚想再说些什么解释,沈意绵却忽然停了手。
本就迟迟难以到达的快感,瞬间被巨大的空虚所取代。
他清楚察觉到自己原本就难以压抑的□□非但没有缓解,反倒烧得更加旺盛。
很讨厌,非常讨厌。
这种处在失控边缘的状态,让他有种想要迫切做出什么违法行为的冲动。
他不明白生理反应究竟为什么可以让他无法正常思考,他只知道,他现在想要更多。
身前人却意味深长笑了笑,故意松开手,“既然你本人没有这个意思,那你就靠毅力控制一下吧。”
谢律眉宇紧皱,怎么可能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类是故意玩弄自己,他倏忽将沈意绵抵在了角落,细瘦的窄腰不盈一握,谢律甚至觉得自己稍稍用力就可以掐断。
“你干嘛?!”沈意绵吓得头皮都炸开了,“老师给你上课你不能恩将仇报,尊师重道懂不懂。”
谢律直勾勾盯着沈意绵的眼睛,他拥有和人类无异的审美观,自然清楚这是多么漂亮的一双眼。
尤其受惊吓时,清澈明亮的眼眸里蕴着乱颤的春水,煞是好看。
心底的燥郁感更盛,好像冥冥之中有伊甸园的魔鬼在耳边引诱他犯下什么滔天大错。
但是,他清楚自己绝不能对眼前这个人做任何事。
不可以,破坏剧情发展。
冰冷的指腹在沈意绵柔软的脸侧轻轻摩挲,半晌,谢律逼迫自己收回手,哑声道,“恳请你,继续。”
说出的话分明是请求,语气却毫不温善,带着十足十的压迫感。
沈意绵莫名颤了颤,隐约有种被野兽咬住喉管的错觉。有些时候,他觉得谢律根本不像AI,像一把极端冷血的手术刀,虽然是用来治病救人,却也随时可以开膛破肚。
在那灼灼目光的逼视下,他咬紧牙,伸出手,再次覆上那柔软丝滑的布料。
“就帮你这一次,回去之后不许告诉任何人。”
不知过去多久,沈意绵感觉手腕好像快要断掉了似的酸痛不已,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他有些埋怨地轻声问,“你快好了没?”
“很快。”谢律的声音在头顶传来,沈意绵抬眼看去,这人不知何时已经将他整个身体圈了起来,如同障壁般的宽肩充满浓浓的威慑力,挡去他所有视线,他费劲仰起头,看到谢律眼底一片冷沉,丝毫不像沉浸在愉悦中的人。
有爽到吗?
怎么看样子一点也没爽到?
“你半小时前就说很快了。”
沈意绵揉按着自己酸胀的胳膊,委屈地嘟哝道,“要不还是你自己来吧。”
暗夜里,谢律居高临下凝望着他,“我记得我交过学费。”那一储物戒的内丹。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沈意绵被他一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又是半个小时,在沈意绵快要绝望地彻底崩溃时,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揉着酸痛的胳膊和发抖的手,缩在衣柜角落,额头也覆上了一层薄汗,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真不知道以后男主的未婚妻会遭多么大的罪。
耳边传来谢律稍显急促的喘息。
借着月色,沈意绵看向他,鲜见地从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难堪。
他还不高兴上了?该不爽的另有其人吧?
沈意绵没好气道,“又怎么了,我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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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衣服,弄脏了。”谢律不喜欢那黏腻的触感,非常不喜欢。
虽然,过程他并不讨厌。
沈意绵无奈扶额,哄小孩子般道,“用清洁法术清理一下就好,咱还有正事呢。”
谢律抿紧唇,还是采纳了沈意绵的建议,完成任务更要紧。
把自己清理干净,谢律感觉头脑仿佛都清明许多,那些不正常的、操控大脑的邪念终于从他的脑海消失了。
欲念,果然是可怕的东西。
从衣柜出来,沈意绵望着谢律身上的衣衫褶皱,后知后觉地脸热起来,有些尴尬地挪开眼。
他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
气氛微妙地有些平静。
谢律仔细捋平那些褶皱,低声道,“多谢师兄救我于水火之中。”
但是水火是怎么来的他不想说。
沈意绵躲闪着他的目光,小声答他,“小事一桩。”
“我去做任务,你躲在衣柜内就好,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出来。”谢律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实在想出来,不要跑太远,保护好自己。”
闻言,沈意绵有些讶然地抬眼看他,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好像小时候犯错被妈妈原谅了一样,很怪。
半晌,他小声道,“嗯,我知道了。”
见他答应,谢律打开衣柜门,望着沈意绵乖乖钻进去,缩在了角落,轻轻把门关紧。
不到半个时辰,衣柜门忽然被打开了。
眼前被月色覆盖,沈意绵吓了一跳,连忙从衣柜里爬起来,这才看清开门的人竟然是谢律。
他揉揉发酸的腿,还以为谢律忘带了东西,“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谢律把背上细银长弓取下来放回储物戒,淡声道,“结束了。”
沈意绵愕然:“什么结束了?”
谢律神色平静,仿佛只是述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任务结束,可以回宗门了。”
沈意绵不可思议地道,“这么快,那你之前为什么等了那么久没有动手?”
谢律低声道,“魔族抓了很多百姓,救出百姓耽搁了很多时间。”
那祭祀大阵他早就在昨夜做了手脚,根本无法正常运转,更不会伤到他。
听到这话,沈意绵仍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把天阶任务做完了,这可是天阶任务,把他师兄师姐们全都害死的天阶任务。
他从衣柜爬出来,跟在谢律身后跨过门槛,呼吸瞬间僵滞。
——面前堆着无数魔族和走尸的断臂残躯。
什么时候杀的,怎么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抬头看去,谢律熟视无睹地抬腿迈过一具只剩半截的残尸。
太强了。
AI最好能成为人类的朋友,而不是敌人,不然……下场一定很惨。
“御剑回宗吧。”
沈意绵仍在看那些残尸,听到这话下意识点点头,拔出剑来递给他。
谢律接过长剑,方要御剑,腰际搭上一只手来。
他神色微滞,垂眸看去。
脑海中无端浮现出衣柜里那一幕,就是这样纤细的指,轻轻握住了他。
“怎么了?”
沈意绵见他不动,有些奇怪地问,“快走吧,这里好臭。”
一眼看去全是尸体,他一秒也不想待在这鬼地方。
谢律面色平静地捋了捋衣服,把那只柔软细瘦的手轻轻拿开,低声道,
“没什么。”
——只是又硬了而已,大概是什么后遗症吧。
14.柏拉图
(十四)
一夜疾驰。
回到左凌峰沈意绵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侍从小童们把他喊醒。
“师兄,快醒醒,师尊传你呢!”小童们叽叽喳喳地凑到他床前,兴奋地道,“听说你和新弟子完成了天阶任务,师兄,没想到你这么强,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沈意绵困得眼皮打架,懵懵懂懂坐起身来,“师尊回来了?”
小童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今早就回来了,本来听说你被派去参加天阶任务,师尊气得差点要去找掌门要说法,幸好得知你活着回来的消息这才作罢,叫你醒了立刻去见他。”
沈意绵嘴角微抽,望着自己榻前一圈人,“那你们这么急着喊醒我干嘛?”
“来恭喜师兄成为地阶弟子呀!”
话音落下,沈意绵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我?地阶?”
“掌事长老得知你们完成任务,把奖励都发下来了,每人八千灵石,可惜那姬文萧重伤未愈,不然长老即刻就押他前来给师兄道歉了,对了,还发了师兄的新道服!”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果然看到小童恭恭敬敬捧着一件崭新墨色道服。
沈意绵怔忡地伸出手,将那道服展开,银线勾织着展翅白鹭,绸缎柔滑华美,相比之下,他先前那身道服简直和路边摊没什么区别。
他在黄阶勤勤恳恳待了三年,却只用三天时间,就跨到了地阶。
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半晌,沈意绵换上新道服,取出自己最贵最漂亮的道簪束好墨发。
甫一踏出门槛,便听两旁小童传来毫不吝啬地惊艳呼声。
“师兄,你真好看,简直像神仙下凡一样!”
那张本就矜贵俊秀的面容如同浓墨丹青上一轮皎洁明月,天光下肤色白到透明,眸如晨星,唇若点朱,纯银道簪挽着一头柔顺墨发,清贵无比。
沈意绵满意地哼了一声,“师兄哪天不好看。”
他迈步朝主殿而去,推开殿门,恭恭敬敬唤了声,“师尊,徒儿回来了。”
屏风后传来司无幸懒散声音,“进来。”
沈意绵迫不及待走进去,兴奋地道,“师尊,我晋升到地阶了,你看我这身新道服……”
司无幸拄着下颌垂眸看他,忽地勾了勾手指。
沈意绵声音一顿,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司无幸伸出手,轻轻整理他的衣襟,低声道,“扣子扣错了都不知道。”
他乖乖站着,又听司无幸缓慢道,“升地阶是好事,你师兄第一次升地阶时也是如此兴高采烈来见我,后来又升了天阶,意气风发,风光无两,那臭小子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沈意绵知道他说的是哪位师兄,正是之前把他从魔修手里救出来,又引荐到司无幸门下的那位。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升上天阶没多久他就被魔族杀了,坠落百尺悬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司无幸眸光渐暗,在沈意绵肩头拍了拍,“你可明白为师的意思?”
沈意绵脊背一阵发寒,他当然明白,以他的实力,只会比那位师兄死得更快。
司无幸叹息一声,收回手,“为师这两日突然被掌门叫去青蓬山讲道,一时没顾得上管你。以你的胆量,绝不可能接下天阶任务,把谢律叫来,为师要见见他。”
小童忙不迭地去喊人,沈意绵坐在司无幸身旁,莫名为谢律捏了把汗。
不一会儿,屏风后出现一道挺拔身影。
沈意绵悄然抬头,听到谢律那波澜不惊的声音。
“弟子谢律拜见师尊。”
司无幸兴致缺缺地淡声道,“进来。”
甫一见到谢律的脸,司无幸眸光倏忽顿住,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好半晌才消化完,困惑道,“你是人族?”
话音落下,沈意绵也猛然抬起头来,错愕地望向他。
“是。”谢律坦然承认。
沈意绵从颈间取下那坠着龙鳞的岫玉项圈,纳闷地问,“那这龙鳞是从哪里来的?”
谢律平静答他,“杀了一条作恶妖龙,从他身上取下来的。”
此话一出,司无幸和沈意绵两只妖狐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惶恐。
司无幸压低声音,凑到沈意绵耳边道,“从哪找来这么个人,确定是我徒弟?”
沈意绵小声嘟哝,“我哪知道,他强得变态,一个人杀了全城的走尸。”
闻言,司无幸稍微坐直些身子,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年,这么一看才发觉此人竟相貌也如此出类拔萃,眸光在沈意绵和谢律两人身上看过,他低声道,“这次天阶任务,你做得不错。”
“多谢师尊夸奖。”
司无幸话锋一转,偏头看向沈意绵,“可是你难道不知你师兄是个灵根有损天赋低弱的废物?”
沈意绵:?
师尊你……骂的也太难听了吧?
“你这样贸然将一个废物抬到地阶,他又笨手笨脚,胆小如鼠,万一他死在任务里,你赔得起这条性命么?”
怎么还骂?
沈意绵磨了磨牙,悄然伸出手,狠掐一把司无幸腰上软肉。
“别老说我了。”
司无幸吃痛轻呼一声,在沈意绵眼神威胁下,只得又道,“既然你把你师兄抬到地阶,就要负责到底。”
他眯了眯眼,声音骤然沉下,“倘若你师兄出了任何差错,我绝不轻饶你。”
谢律认真点头,“弟子明白。”
见他懂事,司无幸意味深长道,“既然你明白,那就由为师做媒,把你师兄许配给你做道侣,如何?”
谢律:“……?”
话音落下,沈意绵难以置信地看向司无幸,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你乱点什么鸳鸯谱?”
“有关联,”司无幸挤了挤眼睛,“这小子的确不错,天资卓越,仪表不凡,倘若日后我不在,他能帮我护住你,为师这是帮你把他死死捆在身边。”
沈意绵恨不得掐死他,刚想拒绝,便听对面传来谢律冷淡的声音。
“师尊,恕弟子拒绝,弟子已有未婚妻,是自幼定下的婚事,父母之命不可违。”
闻言,沈意绵这才想起那所谓的男主未婚妻来,他到现在也没见到她,难道是拜入其他宗门了?
“你未婚妻是焉山弟子?”司无幸也来了兴趣。
谢律点头,“是。”
司无幸半信半疑地望着他,带着几许试探意味道,“改日带来,为师见一见。”
“好。”
谢律语气平静,听不出态度。
沈意绵却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这位未婚妻可是决定了他命运的关键人物。
当然,他肯定是不会招惹对方的,更不可能强取豪夺。
原书里,原身敢跟谢律对着干,估计就是仗着有司无幸撑腰,谢律在左凌峰又被众妖族师兄弟孤立,原身也看不惯他天资比自己好,所以才处处针对谢律,甚至把主意打到谢律未婚妻身上。
司无幸又问了几句有的没的,就把沈意绵和谢律一同轰了出去。
从内殿出来,沈意绵走在谢律身旁,故作随意地道,“既然有未婚妻,不如你挑个好日子赶紧成亲,以防夜长梦多。”
谢律没有看他,只淡淡道,“要按剧情进度走。”
沈意绵轻轻应了声,又状似无意般道,“你未婚妻叫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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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名字,拜入哪一峰了?”
闻言,谢律忽然抬起头来看他,“你想知道?”
“咳咳,”沈意绵声音低了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也不是想知道,就是随口一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名字是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他拜入羡月峰了。”
羡月峰?
怎么这么巧,又是羡月峰弟子。
他们左凌峰跟羡月峰还真是有缘。
沈意绵愈发好奇起来,又忍不住道,“咱们得罪过羡月峰,那姬文萧又是个男女通吃的好色之徒,你得防备着点。”
男主未婚妻定然长得花容月貌,会被姬文萧之流盯上不难想象。
谢律瞥他一眼,“多谢提醒。”
这提醒无可厚非,姬文萧的确是反派之一,虽然原书最觊觎他未婚妻的人是沈意绵。
沈意绵打算抽个时间去羡月峰偷偷看两眼,不管怎样,他得先知道哪位是未婚妻,才能稳稳避开才是。
正琢磨着,耳边传来谢律的声音。
“东西,给你。”
沈意绵愣了愣,偏头看去,谢律手心搁着一只小小的玉白瓷瓶,他伸手接过,不解道,“什么东西?”
“答应你的,千年槐花蜜。”
沈意绵怔了怔,全然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去取的花蜜,分明他们两个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
他打开瓷瓶,一阵馥郁芳香扑鼻而来。
听说这花蜜喝下后,修为可进益一整个大境界,再加上谢律先前送他的一储物戒金丹,恐怕等他炼化之后,就是真真正正的地阶弟子实力了。
只是,收下这样贵重的礼物,必定是需要什么东西去还的。
谢律唯一没有的东西,就是人类的感情。
沈意绵望着面前神色冷淡木头般的人,这样的人要是成亲,他老婆得天天面对这样一张脸,的确是不大好的。
更何况,谢律是男主,注定要跟女主谈恋爱,不懂感情,怎么才能谈好恋爱?
他心下思量着,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伸出手,轻轻戳了戳谢律的肩头。
谢律神色一顿,垂眸看他,“怎么了?”
沈意绵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我教你怎么谈恋爱吧。”
谢律似乎有些疑惑他话题为什么转变得如此突兀,却没有拒绝,“可以。”
恋爱的确不是他的强项。
见他答应,沈意绵轻笑道,“你这几日忙着任务,恐怕你未婚妻早就担心你很久了,今日正好得空去见见她,知道见她时要做什么吗?”
谢律:“愿闻其详。”
沈意绵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首先,牵住她的手。”
那只白皙的手在眼前挥过,谢律眸光一滞,难以自控地想起一些不太体面的事情。
“然后抱着她,亲亲她。”沈意绵夸张地嘟起嘴,做出一副要亲人的架势来,那双本就盈润殷红的唇像两片漂亮的花瓣。
谢律直勾勾盯着他。
“记得告诉她,你这两天特别特别想她,对了,别忘记带花和礼物去。”
沈意绵说完,把那瓶千年槐花蜜递还给谢律,“就带这个去,绝对够心意。”
谢律终于从他唇上错开视线,却没有接过花蜜,“不了。”
沈意绵有些讶然,“为啥?”
“牵手会有手汗,拥抱影响散热,接吻时口水可能会腐蚀防水层。”
谢律每一个字都令沈意绵目瞪口呆。
他无比震撼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谢律不甚在意地淡声答道,“我会试着让她接受柏拉图式的爱情,不亲,不抱,不牵手也不做瑷。”
沈意绵:?
15.未婚妻
(十五)
沈意绵深深怀疑谢律这AI到底能不能当好男主。
与谢律在外殿分别,沈意绵在山门前驻足良久,拐了个弯,去了羡月峰。
这是他第一次来,羡月峰俨然比他们左凌峰大上数倍,静水虽然只是真人,可这宫阁殿宇的排场可真不小。
刚一入山门,便有小童殷殷切切迎了上来,“这位师兄是来找谁的?”
沈意绵挑了挑眉,以往他可在别人家没受到这等优待,他垂眸看去,这才想起自己今日穿的一身地阶道服,豁然开朗。
“我找左晏。”
闻言,小童神色顿然复杂许多,“左晏?”
沈意绵察觉到些许不对,皱眉道,“他怎么了?”
小童赶忙摇了摇头,道,“师兄且随我来。”
在小童的指引下,沈意绵来到左晏的居所,是多人合住的弟子寝殿,而左晏所住的厢房在最偏僻的一间。
“左师兄,有位师兄来找你。”
小童只带他到门前,便赶紧退下了。
一路上羡月峰的弟子们纷纷朝沈意绵投来目光,都有些新奇他这地阶弟子是来找谁。
见到沈意绵脚步停在左晏门前,所有人脸色都有些微妙。
沈意绵自然察觉到他们的变化,他心头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推门而入,果然见左晏遍体鳞伤地躺在软榻上。
“师弟!”
他错愕地走到榻边,对方身上那伤痕累累的血迹更加触目惊心,“是谁打了你?”
左晏听到声音睁开眼,见到沈意绵,连忙从软榻上爬起,被沈意绵上前扶住,“师兄,你怎么来了……”
沈意绵拧紧眉头,“我本来是有事找你,但现在……你这是怎么回事?”
左晏望着他,低低笑了声,“没什么事,只是上次在掌事面前说错话,被师尊责罚了。”
话音落下,沈意绵顿然想起,当时左晏的确为他说了好话,没想到掌事长老竟真的命人把这些话转述给了静水真人。
他心头一阵怒火中烧,“他凭什么打你,本就是他们的错,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静水真人未免太过无情!”
闻言,左晏赶忙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唇,“师兄,慎言。”
沈意绵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
左晏摇了摇头,眼底一片黯然,“不,师尊本来也不喜欢我。姬文萧几次三番想逼我双修,被我拒绝后恼羞成怒,在师尊面前说过我许多坏话。”
沈意绵攥紧拳头,恶狠狠道,“当初就该让谢律把他打死。”
听他提及谢律,左晏神色略有一些微妙,“师兄能平安从天阶任务回来,还升了地阶,想必有这位谢师弟的功劳。”
“他的确帮了我不少。”沈意绵顿了顿,从怀里取出谢律送他的千年槐花蜜,递到左晏手心,“这东西是谢律送的,你喝下或许对你的伤有好处,就当借花献佛,也算全了我一片歉意。”
左晏不知他给的是何物,却清楚一定是好东西,他没有收下,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眸定定望着沈意绵,“东西,我不收,只要师兄惦念我的好,常来探望我就是。”
沈意绵强硬地把花蜜塞进他手心,低声道,“我会来的,东西你也必须收。”
盛情难却,左晏只得收下,又问,“师兄来找我什么事?”
沈意绵想起此行前来的目的,干咳一声,问道,“我想问问,你们羡月峰今年的新弟子里,有没有相貌和天资都特别出众的师妹?”
听到这话,左晏唇畔笑意凉了凉,“师兄怎么知道,今年的确有一位天阶师妹,相貌可称倾城绝色?”
天阶师妹!
沈意绵眼前一亮,这不是跟谢律的水平差不多,果然是女主的配置。
“那就对了,那就对了……”沈意绵嘀咕两句,又好奇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可有意中人?”
他满心兴奋,全然没察觉左晏愈发沉冷的眸光,“她叫苏允柠,至于意中人我并不清楚,师兄难道与她认识?”
沈意绵反复品味着女主的名字,随口道,“不认识,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左晏有些烦郁地挪开眼,“师兄还是不要打她的主意为妙,她并不是好相处的性子。”
闻言,沈意绵下意识否认,“我没打她的主意,你别乱说,我绝对没有!”
事关他的小命,沈意绵半点不敢沾惹苏允柠。
可他这番激烈的言辞落到左晏耳朵里,反倒显得欲盖弥彰起来。
狐族重欲好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左晏藏在软被内的指缓缓蜷紧,低声道,“若没有别的事,师兄改日再来吧,我今天有些累了。”
沈意绵点点头,分外关切地道,“好,明天我再来看你,记得把东西喝了,对你身体有好处。”
左晏抿紧唇,直到沈意绵离开,房门紧闭。
他从床榻上起身,走到窗边凝望着沈意绵离开的背影,那动作,哪里像受重伤的人。
左晏摩挲着手心那小小的瓷瓶,似乎还留有沈意绵的体温,他一时失神,忽听门外传来小童稍显胆怯的声音,显然是对左晏害怕极了,
“左师兄,又有位师兄想要见你。”
听到这话,左晏仿佛早有预料般,将瓷瓶搁入胸前衣襟内,淡声道,“请他进来。”
房门被缓缓推开,来人一袭雪白道服,长身玉立,神色淡然,正是谢律。
左晏立在窗边,没有回头,“什么事?”
语气客气而疏离。
谢律从储物戒内取出一束山茶花来,搁在桌上,还有一方檀木的锦盒,“出任务回来,给你带的礼物。”
听到这话,左晏终于回头,仍旧没什么兴致般道,“做这种事干什么,何况我已经收到了礼物。”
他伸出手,从怀里取出那小小的瓷瓶,语气略带嘲意,“你师兄刚送给我的。”
谢律眉头微皱,低声道,“还给他。”
“他一定要送我。”左晏挑了挑眉,“我岂能不收。”
谢律不置可否地望着他,良久,只是道,“你不用刻意接近他,他无论如何都会喜欢上你。”
沈意绵会喜欢上左晏,把左晏这个“未婚妻”抢走,也会从谢律这里拿走所有法宝和机缘。
剧情里就是这么写的,绝不会有任何改变。
左晏笑着耸耸肩,“闲着好玩。”
自从他从谢律口中知道沈意绵会对他强取豪夺,百般求爱,他就对这个沈师兄有了些兴趣。
可他观察数日,却发现和谢律说得不同,沈意绵一点也不像会强取豪夺的人,反倒像颗软柿子任人拿捏。
他特地在拜师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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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沈意绵,就是想试探一下沈意绵的反应。
但是,沈意绵好像并没有喜欢上他,更没有要陷害谢律的意思。
于是,他又换了法子,想在沈意绵被掌事为难时,来一出危难之际出手相助的戏码,沈意绵非但没有喜欢上他,竟然还明确告诉他不喜欢男人。
左晏只得演了一场苦肉计,这次沈意绵果真有所动容。
“沈意绵倒是个舍得的人。”左晏捏着那小瓷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过,你日后不要总往我这里跑,省得被他发觉。”
谢律淡淡看着他,平静道,“正有此意,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
左晏微微颔首,又抬手指向门外,送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他与谢律,虽然幼时因婚约有过些许情分,但多年过去,他在焉山被磋磨已久,早就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情分忘记了。
只是婚事事关两个家族,他不能轻易取消。
谢律明白他的意思,刚要转身离开,却不知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道,“我要提醒你,你不能喜欢上他。”
主角爱上穿越者,这种事并不鲜见,他要提前防范。
话音落下,左晏神色一滞,半晌,似是觉得有些好笑般抬眼看他,“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怎会喜欢上一只狐妖?”
谢律静静看了他一会,不知信是没信,转身走了。
*
左凌峰,沈意绵刚回来便收到一封信。
他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让他明日一早到主殿报道。
是了,他现在是地阶弟子,以后都要去主峰上课。
思及此处,沈意绵不免有些紧张,地阶和天阶一起上课,到时候全是天赋异禀的弟子,他这个废柴必定会丢人现眼。
还有一点,他会碰见女主苏允柠,万一被谢律误会什么可怎么办?
哦对,谢律也在,那没事了。
这一晚,沈意绵没睡好觉,满脑子都是被天阶地阶弟子羞辱的场面。
翌日一早,他等在了谢律房门前。
谢律推开门,见到是他,并没什么意外的神色,雪色道服一尘不染,衣冠楚楚,
“早。”
沈意绵有些紧张地道,“今天头一回去主殿上课,咱俩坐一起吧?”
“当然可以。”谢律看向他眼下一片青色,又道,“不必紧张,有我在。”
沈意绵点点头,依然有些忧心。
俩人乘着鹤来到主峰青宏殿,打眼望去全都是黑白两色道服的天地阶弟子们。
这些人,就是整座焉山最为出色的天才们了。
沈意绵跟在谢律身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然而,天不遂人愿。
没走两步,他们就被人叫住了。
“谢律。”声音漠然而冷傲。
沈意绵心头咯噔一声,抬头看去,对方竟是个清冷绝色的美人。
她身穿一身雪白的天阶道服,更衬得肤若凝脂,美若天仙。
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沈意绵也为之出神半晌。
好好看。
谢律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沈意绵的视线,淡声道,“苏允柠,什么事?”
他的声音仿佛一盆冷水,浇得沈意绵猛然回过神来。
谁?苏允柠?
男主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