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凡叫齐了朋友，和尹灯约在一家咖啡馆。
但尹灯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
虽然已经在飞信上道歉，可张越等人还是对自称经纪人的尹灯有了极其糟糕的第一印象。
尹灯一边对手心呵着暖气，一边入座：“我在国外待了几年，对现在的A市不太熟悉，不好意思。”
陈凡代表众人表示无碍。
尹灯便取出自己准备好的资料，摆到几人面前。
这是他昨晚手写的，都是几人的表现分析。
“虽然只看了一场表演，但我差不多知道你们的短板了。”
他用笔指了指张越，“这个看着就脾气不好的同学，rap是爱好吗？咬字太含糊，节奏也不够，回头让我听听你的音域，还不如专心练一下唱歌。”
“还有这个笑眯眯的同学，你的舞蹈不错哦，下盘很稳。陈凡说你们以前一个村的，但你普通话也比他好，我看好你来做队长，MC的工作可以交给你。”
他指的是唐昕。
最后是岳启明：“你嘛，没什么很好也没什么很弱，中中间间。不过稳定就是优点，有机会换个风格，也许有惊喜。”
三人都听得眼睛发直。
陈凡只介绍了尹灯是他的同担，能提供银灯的签名，还想跟他们签约。
但几个人根本不信，这一趟就是为了拆穿尹灯来的。
结果尹灯居然真的在分析他们的优缺点。
张越张了张嘴，拉着脸：“别演了，你是不是想骗钱？接下来就是什么培训费、服装费、手续费，我们可不信，要骗你骗陈凡一个人就行。”
还在写写画画的尹灯抬起眼：“现在钱这么好赚？”
陈凡忙道：“如果真的能有表演机会，这些费用俺都可以交啊。俺来就好，不用你们交的。”
张越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蠢？上赶着给人送钱？这明摆着就是骗子啊！”
唐昕也握住陈凡的手：“小凡，我们知道你心里着急。其实也是这半年一直没什么观众，我们才有点气馁了。要不然，让我们休息一下，下个月还陪你排练好不好？”
岳启明一言不发，但点头时眼神坚毅得像个兵。
尹灯：“……”
他看明白了，小孩们来这儿是准备把他扭送派出所。
系统义愤填膺：【有眼无珠的笨蛋们！】
陈凡被朋友们感动得稀里哗啦，眼见就要服软。
还是苏雪枝弱弱地出声：“那个……还是听尹先生再说几句吧……我、我觉得他分析的……都很对……”
和陈凡他们不同，苏雪枝在A市长大，从童年就接触偶像文化。
他早就看出这些人的短板，也觉得他们朽木不可雕，所以一起表演时，苏雪枝都不想全力以赴——他怕自己太惹眼，引来别人的视线。
可是这么久了，从来没人发现。
只有这个尹先生昨天一语中的。
哪怕是骗子，尹先生应该也是懂点偶像的骗子。
所有人都因为苏雪枝难得的说话而安静下来。
尹灯正好解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培训费服装费？那些东西当然是由事务所去拉赞助搞定，你们只要签个合同。”
张越睁大眼睛，身体缓缓后仰：
“那，你真的是想要我们的器官？”
尹灯：“我昨晚已经提交了注册申请，不出意外，十五个工作日内就能完成。对了，事务所名字借了你们队名，CANDLE。”
陈凡支支吾吾：“可俺们还没答应……”
尹灯：“现在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你们换名。”
一帮小孩又成了鹌鹑。
尹灯目测他们年纪都在16~18这个区间，平日拿主意的多半就是陈凡和唐昕。
但现在这个主意确实太大了，俩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对小孩而言，尹灯知道自己有些咄咄逼人。
不是每个人的16岁都能跟他一样疯不畏死。
他只好叹息，放下资料：“那你们讨论一下，我出去十分钟。”
男孩们大松一口气。
陈凡感激满满地对他点头，尹灯不置可否，快步出去了。
-
【他们真不识趣！】
系统火冒三丈，【贵人当前，不知进取，令统愤怒！宿主不要签他们了，你去挖那些职业偶像不好吗？再差，咱们也挖学院里那批应届生嘛，谁要这些野小孩！】
尹灯慢悠悠道：“我以前也是野小孩。”
系统“唔”一声：【宿主是不一样的！宿主是天才！】
尹灯站停在路边一棵树下，把头埋进围巾里笑。
“天才”，这个形容曾经充斥他的生活。
职业偶像分为两类，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从专门的学院毕业，经受过系统教育的学院系偶像。
这类偶像往往基础功扎实，抗压能力强，再差也有限度。
而尹灯是另一类——人们称之为“天降系”。
天降系通常是背景深厚突发奇想的二代，或者事务所星探们偶然发掘的原石。
他们的共性就是不曾接受偶像学院的专门培养。
因此，天降系偶像要么杀出重围，成为惊喜，要么光速陨落，无人问津。
而尹灯是罕见的惊喜中最令人惊喜的一个。
“我不是天才。”尹灯说，“我只是抢了别人的运气。”
系统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它尝试转移话题：【宿主，如果真的成立事务所，我们去哪里拉赞助呢？】
“我去站街。”
【……】
【………宿主又在开玩笑啦，令统发笑，哈哈哈。】
“站街又不是寻死，你连这个也干涉？”
【那宿主能不能回到顶流再站？那时候身价更高啊。】
这回沉默的变成尹灯了。
他严重怀疑系统其实就是他的某个过激事业粉。
除了“顶流”，相处三年的人统之间无话可说。
令人心寒。
正心寒着，尹灯的手机突然亮了。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没有备注，但只是那串手机号都让尹灯觉得烫眼。
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不假思索地挂断。
系统大惊：【这是谁？宿主不是回国后才重新启用这张卡吗？怎么还有人打过来？】
尹灯却微微皱起眉。
他后悔了刚才直接挂断的举动。
他应该搁置。
这样直接挂断，分明是让对方察觉到他真的在用这个号码。
“下午得去换张卡了。”尹灯没有作答，只是轻飘飘地结束话题。
-
此时在A市另一端的点梦所内，会议室还未坐满，人们都在把玩各自的手机。
其中一人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难以置信地回忆着刚才听筒里的语音。
再也不是长达三年的“已关机”，而是明确的挂断。
“砰”！
座椅在滑轮的作用下撞上玻璃墙壁，所有人都看向突然弹起来的队长。
向来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队长竟然这样失态。挑染的深蓝发丝轻拂脸颊，掩住他眼中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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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的浪。
“安祈？”刚进会议室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你站起来坐什么，会议要开始了。”
安祈抿了抿唇，冷淡答复：“有事。”
说罢便冲出了会议室。
他抖着手再次拨打那串号码。
备注的“银灯哥哥”四个字像在发烫，害他拿不稳手机，好几次才终于拨通。
然而这次又变回了熟悉的“已关机”。
就像刚才只是一场幻梦。
安祈的快跑变成慢走，渐渐停在了点梦事务所的大门口。
四下人来人往，无数眼光打量着他，又惶恐地挪走。
安祈将手机越握越紧，最终吁一口气。
就和三年里的每一天一样，他默默将手机停在耳边，听着重复的“已关机”。
一遍、两遍、三遍……直到通话自动结束。
不知过去多久，他放下手机，别无他话。
-
十分钟后，尹灯回到咖啡馆，五个男孩正襟危坐，显然已经得出了结论。
“抱歉，尹先生。”
唐昕带头鞠躬，“坦白说，我们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做偶像的天赋，去做地下偶像也是一时兴起。很感谢您的指导，但我们可能还是更倾向自娱自乐就好。”
其他人也跟着低头。
尹灯用审视的目光扫过他们，确定这是他们商讨一致的结果。
虽然很遗憾，但他不是不能理解。
出于个人原因，尹灯也不打算立刻自证身份。
况且现在的CANDLE远没有优秀到非他们不可。
“好吧，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尹灯抽出五张一百元塞到陈凡手里，“昨天的演出我还没有预约过，这是门票钱。”
陈凡一怔：“尹先生……”
“你们的饮品我也结过账了，那么，有缘再会。”
尹灯点点头，准备利落地离场。
苏雪枝的手指动了动，看向桌上的四杯饮品，都是CANDLE的大家点的。
只有尹灯和他没有点单。
不如说，尹灯从来没摘下过他的口罩。
心念电转，苏雪枝也觉得荒唐，但他心里油然而生一个猜想。
“尹先生……！”
苏雪枝破天荒地放大了声量。
他迈开腿，横冲直撞地奔向尹灯的背影。
那是前所未有的力道和速度，看得陈凡等人心惊不已。
陈凡也毫不犹豫追了上去：“小雪！”
尹灯看上去散漫，速度却快得惊人。
背影消失在咖啡馆外的人潮里，苏雪枝站在门前一阵张望，心焦不已，终于看到街角一点黑影，眼见就要转弯。
他必须奋不顾身地冲过去。
“小雪、小雪？你干嘛跑这么快！”
陈凡跟着在人群里冲撞。
似乎听到他们的动静，尹灯拐弯的脚步顿了顿。
刚转过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撞进他的怀抱。
苏雪枝跑得双腮微红，一路引起无数路人的回望。此刻雪白的绒帽压住微卷的黑发，真的像极了白雪压枝。
苏雪枝猛地弹出尹灯的双臂，趔趄着勉强站稳。
“小心一点啊。”尹灯笑道。
苏雪枝却没有接话，相反，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
好几秒后，苏雪枝发出细若蚊讷的询问：“……银、银灯？”
尹灯的表情未变，只有眼睛里光闪了片刻。
陈凡越来越近。
苏雪枝屏息凝神，终于等到他期待的回复：
“嘘，要保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