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野晶子早在鹈鹕那庞大的身影笼罩在高专上空，将要落地时，就悄无声息地与夏油杰分别，闪身去了高专内的医疗室。
有夏油杰他们做掩护，她完全不用担心暴露自己和硝子之间的关系。
与谢野晶子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裤装，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静锐利的赤眸。
她如同一抹融入阴影的幽灵，利用鹈鹕落地前激起的混乱烟尘和巨大声响作为掩护，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校舍建筑群中。
虽然家入硝子也会来盘星教，但那是不一样的。盘星教耳目不多，两人相处起来相对自由一些。
而且，她想，硝子也一定希望自己回来学校找她吧。
高专医疗室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木头的气息钻入鼻腔，带来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她弯腰躲在一处廊柱后，屏息凝神，等确认无人走动之后，才慢慢靠近那扇熟悉的木门。
透过门的缝隙，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家入硝子。她穿着略显宽大的白色医师袍，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她正背对着窗户，微微侧头，支着下巴，专注地望着窗外。一缕棕色的发丝垂落在她有些苍白的脸颊旁。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却衬得她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倦怠与冷漠更加明显。
与谢野晶子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她不再隐藏，走到医疗室门前，屈指轻叩。
“咚咚——”声音清晰而克制。
“进来。”门内传来家入硝子那惯常的、带着一丝慵懒和冷淡的声音，仿佛对任何访客都提不起太大兴趣。反正都是要接受治疗的病人而已，没什么需要值得关注的。
与谢野晶子推开门。家入硝子闻声转过身，当看清来人的瞬间，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倦怠和漠然的琥珀色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就连左眼下面的泪痣也鲜活起来。
“晶子？！”家入硝子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雀跃，但紧随其后的便是职业性的警觉，“你怎么来了？出事了吗？”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快速扫过晶子全身，检查是否有受伤的痕迹。
“硝子。”与谢野晶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夏油君在前面‘拜访’，我就偷偷溜过来了。”她语气轻松，像是在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这时她注意到，刚刚硝子看的似乎不是风景，而是窗台上几只正在专心啄食米粒的圆滚滚的麻雀。已经到了快要寒冷的时节，这些小家伙却意外地肥硕。
家入硝子顺着与谢野晶子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那些小麻雀：“熟悉吗？是小团的孩子。”
小团是与谢野晶子还在高一的时候和家入硝子一起喂养的麻雀。
与谢野晶子没想到，十年过去，它居然留下了孩子。她内心一片柔软：“是吗？那应该是小团的曾曾曾曾小鸟了。”
听到熟悉的俏皮话，家入硝子眯起眼笑出声：“对了，夏油为什么突然来高专了。我记得他可是对高专避之不及的。是要出什么事了吗？”
“不算出事。”与谢野晶子走到窗边，与家入硝子并肩而立。那些麻雀一点也不怕生人，亲昵地凑在与谢野晶子手边，用鸟羽轻轻蹭着。
“不算出事？”家入硝子侧过头，仔细打量着与谢野晶子平静的侧脸。
“嗯。”与谢野晶子点头应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平安夜那天，无论如何，待在学校里。”
家入硝子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要求。“平安夜？”她重复着，带着困惑，“平安夜有什么特殊的吗？那天我本来也大概率在学校值班。”她试图理解晶子话中隐藏的含义。
“听说平安夜吃苹果，会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呢。”
“苹果？”家入硝子更加困惑了，日语中“苹果”是“林檎”，发音与“平安”毫无关联，这突兀的祝福显得格格不入，吃林檎……和平安有什么关系？
“啊……”与谢野晶子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呼，像是才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和自嘲，“我忘了……”她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见状，家入硝子也没有再追问为什么。她太了解晶子了：晶子不是个会无的放矢的人，更不会避重就轻说平安夜吃苹果这种顽皮话。这看似没头没尾的对话背后，必然隐藏着她无法言说的、巨大的危机预感和保护意图。晶子总是爱这样一意孤行解决问题。
而她对这样的晶子束手无策。
她沉默地看着晶子，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疑惑、担忧，还有一丝被珍视的暖意。最终，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与谢野晶子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瞬。她深深地看了硝子一眼，然后利落地转身，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干脆的弧线。
“平安夜后见。”话音未落，她已拉开医疗室的门，身影迅速融入外面渐浓的暮色中，消失得如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家入硝子站在原地，像梦一般，看向窗外。
与谢野晶子特意在那条林荫道上，慢慢、慢慢地走远。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也随着她身影的消失沉入了远山。
医疗室里没有开灯，昏暗渐渐弥漫开来。家入硝子看着窗外，心境已悄然发生改变。
寂寞空洞的心被一层暖黄覆盖。她想，会不会心意相通之后，两个人就会自然而然地靠近。
她低下头，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和打火机。
“嚓——”
微弱的火苗亮起，映亮了她心事重重的脸。她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她想，自己要不要在平安夜给晶子送一颗苹果呢？
林檎……平安……
吃了苹果的晶子，会在平安夜平平安安吗？
绵长的烟雾模糊了家入硝子的面庞，灰白的烟灰簌簌落下，与窗台上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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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留下的痕迹混在一起，模糊不清。
寂静的医疗室，只有香烟燃烧时细微的嘶嘶声，和窗外越来越沉的暮色。
与谢野晶子是在回盘星教的半路上遇到的五条悟。
或者说，五条悟特意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了与谢野晶子。
五条悟站在柏油路中央，拦住了正在行驶的黑车。反梳起的银发打碎了月光。他紧绷着下巴，看起来十分唬人。
车内的与谢野晶子看着五条悟按响鸣笛。
这是要干什么？夏油君没说五条君变成这样了啊。
“嘟——”
五条悟咧开嘴，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他招了招手。
“晶子酱。”他喊得甜甜腻腻。
与谢野晶子揺下车窗，头伸出窗外，礼貌问道：“五条君，有什么事吗？”
“我还想问你，这么晚在高专干什么呢？”五条悟像一条白猫，轻松滑到黑车的副驾驶位上。
他单手撑着头，看向与谢野晶子。
明明六眼被眼罩完全遮挡住了，与谢野晶子还是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她现在有点后悔，没和夏油君提前打招呼了。
五条悟：“杰说的‘百鬼夜行’，是你的主意吧。”
与谢野晶子在心底盘算了一下，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不完全算。”
五条悟不依不饶：”什么叫不完全算。我知道，杰后面一直一心一意地在祓除咒灵，他根本不会再做出这样惨绝人寰计划！“
“五条君，难道就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五条悟上下看了看，重重地点头。
五条悟的反应，让与谢野晶子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吗？
“我从来没有看透过你，你和硝子，杰都不一样。你有很多的秘密。虽然从来不说谎，但也不会告知全部的真相。”
与谢野晶子呼吸一滞，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某种程度上说，你是和我最为相像的人。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只会笨拙地模仿。所以，是什么改变了你？“五条悟一把掀开眼罩，璀璨的六眼，紧盯着与谢野晶子。他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丝波动。
与谢野晶子注视着苍天之瞳，许久才叹息道：“你觉得你了解夏油君吗？”
“废话，我可他可是挚友！”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叛逃吗？知道他为什么明明已经专心祓除咒灵，还要发动百鬼夜行吗？”与谢野晶子轻轻摇头，“你不知道。”
“他不是自己下定了主意，想这样做，才不向我求救的吗？”
“五条君，下车吧。”与谢野晶子用咒力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等你什么时候用‘心’而不是‘六眼’了解人之后，你就明白了。”
黑车驶入夜色深处，五条悟站在山路中央。
初冬的晚风已经开始变冷，银发随风飞扬。他神情茫然，抬手覆上六眼。纤长的睫毛在掌心跳动，带来一阵痒意。
用心吗？